我家做米卖。买回来一些谷子,父亲和母亲把它做成熟米,再一升一斗地出卖。家里有米老鼠也很多。父亲从街上买回来一个打老鼠的夹子,在夹子上挂一坨油渣子,那些该死的老鼠,闻着油渣子的香气就来了。只要听见“吧嗒”一声,我就赶快去看,准是夹着一只肥大的老鼠,我把它留着给二伯。
二伯回来了,看见那个大老鼠,说好大,吃了你家多少粮食。他很高兴地把它煺掉毛,斩下尾巴和脑壳不要,开膛破肚地洗一下,放到砂罐里炖烂。他说:“好香!”夹一筷子放进嘴里,连说好吃,好吃。后来打的老鼠都留着给二伯,他吃老鼠我像过年一样那么高兴。有一次他留着后腿给我吃,我害怕不敢吃。他说:“好吃得很咧!
你不吃。”他一下子丢进嘴里吃了。他说:“这老鼠是你家的米养大的,好肥,还有板油呢,你不吃,是蠢子。”
二伯在我们家的楼上,也不记得住了多久。有一天大伯的二崽跑了六十里山路来把信,说他的女儿满姑娘因痢疾病死去了,二伯最疼爱这个满姑娘,聪明伶俐,知冷知热的,他与儿子倒没好多话说。二伯知道自己的爱女死了,伤心伤意地哭了一场。边哭边收拾他的印花布烂被子。还是用那条扁担,肩着那床烂被,被中间夹着砂罐,还有那只大粗碗,他卖柴赚的一些铜角子,回去了。他边走边流着泪,我母亲也流着泪送他。我也痛哭起来了,想起那么好的小姐姐死了。
满姑娘只比我大两岁。我那年夏天跟着奶奶回乡下收养老租。她看见我回去了,心里好高兴。她一个人跑到田洞里去,扯了一大把丝毛草根,到泥水圹里洗干净,拿着送到奶奶屋里把我吃。她一头大汗,一身的泥巴,笑嘻嘻地看着我。我从没吃过那种草根。她告诉要我放在嘴里嚼,嚼出水来是甜的。我放嘴里嚼了好久,才感觉到有一点点甜味。我对小姐姐说:“有点甜。”她得意地笑了。奶奶给她两根五香梗子糖,是永州带来的,她尝了一点,像宝贝一样留着。
我一回到乡下,小姐姐和我形影不离。带着我到处走,到处看。屋后的山上,有一种叫鸡脚根的草,挖出来那蔸把有点像野薤一样的,白色,她把挖出来的圆头让我吃,她自己吃那细根。她说:“你用力嚼它,有甜水出来的。”我就用力嚼,只有点像老凉薯一样的甜味,并没有什么水。她又领着我到屋后看一棵大枣树。那树好高。她说树上本来结了很多枣子,还没熟,就被大伯家的人打来吃了。现在树顶上还有些枣子,但是没有那么长的竹竿。上面那几颗枣子,要到冬天熟烂了自己掉下来才捡得到手。
小姐姐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她。她要我晚上跟她睡一头,二伯娘睡一头。小姐姐和二伯娘晚上都把衣裤全脱了睡的,我不习惯,要穿着睡。平日跟奶奶睡,都是穿着衣裤睡的。二伯娘说:“永州有布买,不像我们乡下这么穷,一件衣服宝贝一样,晚上睡觉怕滚烂了。”
小姐姐总说要我莫走了,她说:“等到春天就有乌泡子吃了,很甜的。田里有田螺捡,还有禾鸡(比鹌鹑大一点的野鸡)。割禾的时候,禾鸡翘起屁股躲在禾蔸里,以为别人看不见它了。那样最好捉,只要轻轻一扑就捉住了。要是死劲地追它,它跑得飞快,有时追上几丘田,把你累得半死才抓住它。”
“禾鸡拿回来像杀鸡一样杀了,钳毛、破肚。有些还有蛋花花哩!娘说禾鸡很补的咧!我们这里还有斑鸠,它住在树上,我哥哥七保有时做个套子,爬到树上去,装在斑鸠的窝边上。斑鸠不小心进窝去就被套子套住了。它就吱吱地叫。哥哥听到叫声就上树把它抓回来。又是一餐好荤菜哩!永州没有的吧?”她边说边流口水。
她又说:“过年更有味了,有丸子吃,有时冷水滩的姑姑还搭麻糖来。杀阉鸡、磨豆腐。阉鸡的尾巴毛可以扎毽子踢。”我说你跟哪个踢?她说:“对门的土拐婆不出去扯猪草了,过年猪也杀了,我们天天踢。还打抱箍子架(两人抱着,用脚绊对方的脚,看哪个先倒地)。永州有毽子踢吗?”“有的。”“你会踢吗?”“会踢,我还会跳拐子呢(就是跳起来反踢)!”“啊!”她啊了一声。
“我们永州玩的事还多着呢!那里有狮子龙灯舞。过年的时候有很多东西吃。关着门,天天在家里吃好的。你要到永州去看看就好了,那里有很多大庙,庙里住着菩萨,过年后每个庙里都要唱大戏的。”“什么叫大戏?”“你没见过吧?是人在庙里的戏台子上唱,呜呜呀呀打着锣鼓,可好看了。那是演古时候的故事,说你也不懂的。永州的河好大,溜清的水。还有大河滩,随便你到处玩。大河里有鱼、有小虾、有螺蛳。哪像乡下的泥塘,水是黄的。你要是到永州去了,住在我家里,和我睡一头,奶奶睡一头,最好了。”
说得小姐姐想死了去永州。她跟娘去说,想去永州玩耍几天,看看永州。娘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你哪有那个命!永州可以随便去的呀!那是府台衙门的地方,我们是山里人。”
小姐姐的眼泪像豆子一样滚出来,她再也不作声了。我也不作声了。看着小姐姐哭,我也哭起来了,我想死了要小姐姐去永州,因为我的兄弟姊妹都是很小的时候就死掉了,我老是一个人,跟别人家里的孩子们玩,好想有个自己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那该有多好啊。但是我不敢做主要小姐姐跟我到永州去。
小姐姐就在那年的秋天患了痢疾病。听说没有请医生,也没有吃什么药。肚子痛得在**打滚。屙那种红白脓血,不久就死了。十岁的小姐姐,想到永州看看都没有如愿,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二伯回到家后,一下就老了,经常睡在**不起来,也不吃饭。反正心里难受,又觉得自己没能耐,一个那么好的女崽都没得命消。
二伯娘也很伤心,天天想她的妹崽婆,想起就要哭一场。那么好的女崽,又听话又聪明漂亮的女崽,日夜伴着她的,突然死去了。她简直不能活了,没事就哭。
二伯娘是个能干人,但她从来不逞能干,老老实实的,很少说话。每天在菜园里把菜土整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一根杂草。她整的那菜土横看直看都很漂亮,整整齐齐的,周围种着围园子的刺,鸡娘鸡崽都莫想进得去。里面种的茄子、豆角、南爪、辣椒,应有尽有。那芥菜、大蔸萝卜又青又大。
她最会做大蔸萝卜了,做出来脆嘣嘣的,有一种特有的香味。她每年用辣子粉擦了要做几坛子。不但当菜吃,有时来客人了,她还端一碟子出来待客人。她还会做一种虾子萝卜,不知是她发明的还是哪里学来的。奶奶不会做,我母亲是学她的。冬天她把大白萝卜收回来,切好,一把一把扎起来。放在屋檐上吹干了,再洗干净用开水一烫,萝卜就软绵绵的,再到塘里捞一些小虾子回来,放盆里,撒上盐,等虾子变成水红色,就和着萝卜一起揉擦,虾子的鲜味都进到萝卜里去了,再放些辣子粉,封进坛子。这种虾子萝卜比肉还香,还好吃。
二伯娘随做什么不但是能手,而且最发狠。她织布纺纱也是一把好手,乡下没有钱买煤油,她晚上纺纱只在纺车上插一根香,就能纺出又细又匀的好纱来,她纺纱总是要纺到半夜。
妹崽婆死了后不久,二伯娘进城来了,她想出来帮人做工,散散心。
二伯娘来到永州,无依无靠,我母亲介绍她到一家老中医周三先生家做女用人。母亲担保,说是她的二嫂,最老实又能干的人。
周三先生是个非常挑剔的人,是个古怪的老中医。一般的人都不敢找他看病的。如果病人问他:“医生,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他就火了,说:“杀猪!杀牛吃呀!”病人吓一跳。他又说:“病了,当然只能吃些素菜,不能吃油荤的。”
二伯娘听母亲介绍了那位老先生的脾气,当然更加小心。工资是一个月一吊二百钱。家里除了老先生,还有老先生的满崽和他的满媳妇,一个孙子。二伯娘每天要到河里挑几担水,上了码头就坐在我们家歇气,跟母亲扯谈。有时到河边洗衣洗菜,也在我们家小坐一会儿。
老先生很讲究,那上下两个大堂屋里摆的八仙桌、太师椅和两个大屏风,都要抹得放光放亮才行。一个大天井里,种了茉莉、桂花、四季青、梅花之类。天天要浇水,不能干死,又不能淹死。那天井地上全是用小卵石砌的,花坛里种满了满天星。夏天一天用水壶喷两次水。二伯娘做事麻利,家里不但卫生搞得好,饭菜又做得很有口味,工资又低。她一天干到黑,也从来不说累的,老先生一家人都很满意。
这一年,七保长大了,家里的事开始由他做主。他到大姑姑那里去了一次,讨回一些红薯和高粱种子,把屋后那些干壳子田改种红薯和高粱,只有洞里的田种稻子。他还不会犁田,跟大伯屋里的哥哥们换工。那一年虽然是天干年,但屋后的干壳子田肯长红薯、高粱,洞里的田,他日夜车水,也保住了禾苗。到秋天,田里土里的收成都很好,再也不饿肚子了。
二伯娘在城里做了几年后,人都长胖了。
七保搭信来要娘回去,说乡下姑姑做媒,帮他找了一个女崽,要结婚了。二伯娘请假回去了三天,她用自己赚的工钱帮儿子办了喜事,自己做了一套竹布衣裤。她回家看了看,心里很高兴,但赶快又出来了。
第二年,儿子又搭信来,要娘回去带孙子。二伯娘又高兴又舍不得城里的生活,不过她还是回去了。因为只有一个儿子,添孙子也是大喜事。她领了工钱,替媳妇孙子买了一些小东西,从永州坐船到冷水滩的小姑子那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就回到家里。
孙子已经出世,是她的大嫂接的生。从此,二伯娘在家帮着带大了三个胖孙子。她好想一个女崽,隔了几年,她的媳妇又生了一个女崽。她高兴得不成,这女崽长得很漂亮,她看得比三个孙子都要紧。
二伯娘说她自己没有白活。虽然只一个崽,得了三个孙和一个孙女。媳妇也很孝顺她,她心满意足了。不过她心里最痛的还是满姑娘死去了,她一辈子也放不下,总是伤心的。
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七保比他的父亲聪明能干,会算计,又发狠,红薯收得多,他又挖了地窖,红薯在地窖里不得坏。红薯煮饭天天有饱的吃。红薯下来,又有红薯藤,可以喂猪。开始买两只猪崽来喂,喂到过年,一百斤一头。杀一头自己吃,卖一头。
二伯娘好喜欢。把那些猪肉腊着,磨些香米粉子拌了,放坛子里腌着,要吃就夹几块出来。能经常有点肉吃了。还有点卖猪的钱存着了。
二伯在日子好过以后,也没得什么大病,就死去了。
听母亲说,二伯是忧伤死的。他恨自己没能耐。他的腿是因年轻时和灰堂屋(邻村)一个女的相好弄坏的。那女人长得妖气,常年四季丈夫在外撑船,女的在家守活寡。一天夜里,二伯正在那女人家里,她男人回来了,二伯吓得走后门,爬墙逃走的时候,从墙上跌下来,跌在一个大柴蔸子上,把腿子的当面骨跌坏了。
回来不敢声张。只好用水洗洗,用块烂布包着,后来伤口发恶发烂,他也不敢请医生看,怕出丑,包了一世,烂了一世,到后来整条腿子全都成了黑色,臭气难闻。烂成那种样子,他也从不说痛的。
奶奶不喜欢二伯,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别个的婆娘也想去沾。老天爷有眼睛,恶有恶报。莫说他是我的儿子,听着怄气。
三伯
三伯似乎是在我父母进城做生意之后才来永州的。我最喜欢三伯了,他在永州的北门外做豆腐生意,又开饭铺。他人非常能干,又发狠,奶奶最喜欢他了,经常带我到三伯的铺子里去玩,在他家里吃饭。我最喜欢在他家里吃饭了,因为他卖饭菜。他家的饭是用甑子蒸出来的,比我们家的好吃些。我们家的饭,母亲总是喜欢掺很多剩饭在一起煮,烂烂渣渣的,没有一点味道。三伯家的饭十粒五双,喷香的。他家摆在门口摊子上的菜也好吃,有油豆腐、有腊干子、有干田鸡(青蛙)。都是放辣子炒出来一盘盘的。闻着喷香的,吃起来味道又好。我每次同奶奶去他家总要吃两大碗饭的。我那时有五岁了吧,三伯总喜欢抱我。
1927年,永州闹农民运动,三伯打了一把梭镖。经常有人叫他去开什么会,他还有个红布袖章。那时兴什么打土豪分田地,他是个积极分子。
父亲四兄弟中,只有三伯最高大,最能干,又最孝顺奶奶。但他讨了个最不好的婆娘。他那婆娘好吃懒做,还偷他的钱去养汉。
有一次早上三伯出门卖豆腐去了(三伯每天早上很早出去卖豆腐),她与隔壁杂货铺的老板睡觉,被三伯看见了。那男的赶快从后门跑掉了,三伯没有抓着他,但三伯把那婆娘打得半死。打得她跪在地上只朝三伯磕头,要三伯饶了她一条命。三伯从此气病了。那个婆娘也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也动不得了。腿都打跛了,一身都是青紫色。睡在**只哼哼唧唧的。
后来不知是哪个把了个信给我们家,奶奶知道了,气得恨天恨地地骂三伯娘:“臭女人家,三河(三伯名)讨到她,都是我当时瞎了眼。其实我也听别人告诉过我:说她娘就是在村子里偷人养汉,什么丑事都有的。为什么又要讨了她过来呀?我真昏呀!”
那年我有七八岁了,陪着奶奶去看三伯。三伯气得两天都没有吃饭了,看见七十多岁的娘来了,只是哭,讲不出话来。
三伯的儿子那时也有十来岁了,鬼精鬼精的。他不喊伢伢吃饭,也不叫他娘吃饭。他们家开饭铺,有的是剩饭剩菜。他只顾自己吃饱了到外面去玩了。那个鬼儿子根本不像三伯,也是一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苗子。像他娘。三伯不喜欢他,奶奶也不喜欢他。奶奶说:“讨错一房亲,害了九代人!”
奶奶只劝三伯想开点:“这是你的命太苦了,有什么法子呢?你把身体弄坏了,死了,事情也转不过来的啊!”她要三伯起来吃饭,把身体搞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三伯被奶奶七劝八劝,想开了点,爬起来自己搞饭吃了。
三伯搭信给他婆娘家的人,叫他们娘家人来将三伯娘领了回去住。她娘屋里的人没得那么蠢,当然不来人了。三伯每天看见这婆娘就像看见了一坨毒。他生意也没有心思做了,豆腐也不磨了。每天吃了饭东想西想,总觉得心口里堵得出不得气一样。
有一天他把梭镖上的那把尖刀取了下来,从后门出去,几脚就把那隔壁杂货铺的门踢开。打算要杀死那杂货铺的老板。但那时只有一个伙计和一个学徒住在楼下。他们俩一把拖住三伯说:“唐老板,有什么事?”
三伯说:“走开!我要找你们老板算账!”
那两个人看着他手里提着尖刀,吓得要死,就说:“老板回衡阳去了好几天了,没得人住在这里。”
三伯气坏了,把杂货铺老板的屋里几桶油,用尖刀捅烂了。流了一地的油。货架上的装糖果的瓶子,也全被他扫下来打碎了。那伙计和学徒根本不敢开口,怕死在他的刀下。三伯打砸完一顿后,就回来了。
回家后他再也没有心思做事了。他从柜里拿了一些钱,又清理了两套衣服用包袱包着,又将脚上的烂鞋子换了一双好的。再用一条大布帕子在腰扎好,就上路走了,离开那个伤透了他心的家。
他的婆娘、儿子,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崽。他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他到哪里去了呢?没有消息。那个时候奶奶经常叹气,哭诉她的三河:“到底到哪里去了呢?婆娘坏,娘对你不坏呀!为什么不来个信咧?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过了很久很久了,一个熟人来看奶奶。奶奶不认识他。但他说他是三河的朋友。奶奶赶紧问他知道三河的下落吗?那人想了一下说:“三河是条好汉,他在外面绝不会做坏事的。听说他是去投奔红军了!”
奶奶眼泪直流地问他:“他现在在哪里呀?”
那人说:“不清楚,可能在打仗吧?”
奶奶想起打仗,那就生死不明了。奶奶心里也不知多么难受了。她经常白天晚上地叹气,想着她最爱的一个儿子。她有时候埋怨,说他应该写个信回来,报个平安,我也好放心些。父亲告诉她说:“三哥要是参加了红军,那是不能往家里写信的。写了信回来,那是家里的人会遭殃的,那是要连累家里人没得好日子过的。他是个聪明人,当然不会做那些蠢事的。”
这一说,奶奶又好过了一些,不过她还是念念不忘她的三河。晚上有时做梦还哭了醒来,流了很多的眼泪。
三伯的婆娘把家里的钱吃光用光了。她那个死样子,把那么好的男人逼走了,没有一个人同情她。她也不怕,一天她拿一根做鞋子用的麻线,把脸上的毫毛绞得精光。把眉毛扯得整整直直,额角和两鬓都扯得很整齐,好像还擦了些牙粉。穿上新的罩衣,脚上是一双新鞋子。她说她要嫁一个男人要紧,不然饿死了也没有人晓得。
奶奶说:“那种臭女人家,哪个去管她的臭事。随她嫁把哪个,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奶奶不会骂痞话的,只骂到“臭女人家”就打止了。
后来,那个三伯娘找到几个媒婆家里,请她们帮忙找了一个老公。是一个船老板,有一条中等大的船,船上请了两个帮工。讲好嫁去给她十吊钱做盘身钱,另外帮她做两套新衣服。
那船老板五十来岁,原来的婆娘也没有生崽,跟一个做生意的人走了。她不喜欢一年四季都住在船上,说她受不了,总是脑壳昏,她愿意在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