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年(1914年)元旦到了。
这天,从早晨起,在京的文武大员们就陆续到怀仁堂,给大总统拜年,恭贺新春。
尹昌衡虽然羁留京师,但官职未免,还是川边经略使,陆军上将,当然属大总统必然接见之列。尹昌衡心情急切,一早就去了总统府,报名后,被侍卫官客客气气请进一大客厅坐等。西式的客厅里很宽敞,很华贵,从落地大玻窗望出去,可见平靜无波,翡翠般的中南海和曾经囚禁过光绪皇帝的瀛台……沙发间有茶几,几上摆在时鲜水果、点心,客人各取所需。还点缀着几个足有人高的宫廷清花瓷瓶,个个价值连城。客厅里散坐着几个客人,似曾见过,尹昌衡进去后同他们一一点头,算是有礼。他今天穿一身崭新的陆军上将军呢服,胸佩勋章,本来人就高标志,这一穿,越发引人注目。
他刚坐了一会儿,一个侍卫官进来对他毕恭毕敬地说:“大总统传见川边经略使尹昌衡。”他最后一个进来,却是最先一个被传见,在人们羡慕的目光中,他跟着侍卫官大步而去,心中一喜。
进到怀仁堂,见到高坐在金碧辉煌的御椅上的袁世凯,他先向大总统敬礼,然后说:“川边经略使尹昌衡晋见大总统,敬祝大总统政躬安泰,中华民国国运昌盛!”袁世凯神态漠然地点了点头。按惯例,在这样的场合,大总统点头就算答礼,被接见者就该退下去了。
但尹昌衡不肯,他抓着时机要求道:“职幕进京已有一段时间了,边情紧急,昌衡不能久留京师,必须回去,故借此机会向大总统辞行!”
“不急!”袁世凯说:“还有一些事情,本大总统要向你垂问。”
“那就请大总统定个时间。”
“我这几日要接见外宾。”袁世凯说得煞有其事:“你算着时间,五天后再来!”
“是!”尹昌衡得到了准信,这才退下。
五天后尹昌衡一早就赶去,却吃了个闭门羹。侍卫官对他说:“大总统临时有事,要你五天后再来!”尹昌衡憋了一肚子气,情知袁世凯在“耍”他,也没有办法。五天后又去,这次侍卫官将他带到了怀仁堂,见到袁世凯,行礼如仪后,尹昌衡很直接地说:“上次大总统之所以不让我回川边,说是有要事要问,不知大总统有何大事要问?”
“已经没有事了。”不意袁世凯来了这样一句。
“那就请大总统放我回去。”尹昌衡耐住性子,又把要求回去的理由陈述了一遍。
不意袁世凯听了他的话笑了笑。
“尹将军!”袁世凯的口吻中有种明显的嘲讽意味:“你离京的理由有些想当然吧?啥叫军情紧逼?这实在是有些危言耸听!”说时从案上拈起一张素笺抖抖:“这是刚接到的川边代理经略使颜镡刚送呈的信件,言‘川边匪情已然肃清,川边安定……’既然如此,你还回去干啥呢?我看你没有必要回去了。既来之则安之!从即日起,川边经略使再无设置的必要,机构撤销。你就安安心心留在京城,我有重用……”事情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也在意料之外,这陡然的睛天霹雳,让时年30岁的尹昌衡差点在袁世凯面前失去平衡发作起来。
他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也不知是怎样退出的,只知道竭力控制着,压抑着。出了怀仁堂,看着碧波**漾的中南海,看着海子中在浓荫掩隐中的瀛台,他一时怅然若失。他明白,从这一刻起,他不仅被软禁而且已经削职。他明确地意识到,袁世凯对他的逼害开始了,必须赶快离开京师!
他立刻赶去了德国驻京大使馆要求帮助。
“尹将军!”当时,德国与英国在对华利益上既勾结又矛盾。德国公使耐心地听他讲了事情的由来后,那双天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埋解和同情:“你的分析很中肯,不过,我们能为将军提供些什么帮助呢?”
“因为你们有外交豁免权,请你们用你们使馆的汽车将我送到丰台火车站,我从那儿上车,辗转天津先去日本……”
“好的,没有问题。”德国人满口答应。
京津线上。
“呜――!”一列客车拉长汽笛,沿着两根长长的钢轨,在辽阔的华北平原上,轰隆轰隆地向天津方向风驰电掣。列车中部一节车厢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位大汉。他身着一件淡灰色旧长袍,戴在头上的一顶黑呢礼帽压得很低,颈上围一条围巾差点遮着了嘴。但只要你仔细看,就会发现他那双眼睛很深很亮很机警,举动间流露出只有受过专业训练的职业军人的干练,他就是化装潜出京师的尹昌衡。
确信他的行踪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他才放心看着窗外。点点村落,寂寥的原野,在车窗外一闪而过。他在紧张地推算,特务头子陆建章得到报告,确信他“潜逃”后,一时还不敢发通缉令,得等到袁世凯的批准,而得到袁世凯的批准发出通缉令时,他已经从天津乘外轮上了公海……
“呜――!”列车拉长汽笛,将他从沉思中惊醒,列车开始减速,进天津站了。
啊,怎么气氛有些不对?车站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军警们如狼似虎地望着尚未停稳的列车,似乎要搜查什么人,逮捕什么人?莫非他们是针对我来的吗?他骤然紧张起来。他其实是多心了。他哪里知道,他所乘坐的这列火车上,后面挂了个专列,专列上坐着应桂馨,军警们是为着应桂馨来的。
应桂馨,上海人,早年在上海滩上结帮行诈,为流氓帮会首领,辛亥年(1911年)在革命风潮中参加了上海会党军警起义。上海光复后,任沪军都督府谍报科科长,后追随孙中山,去南京就任总统府庶务科长。后因劣性不改,横蛮不法被免职重回上海,他这又摇身一变,倒向了袁世凯阵营。1913年3月20日,应桂馨受袁世凯、赵秉钧指示,率兵痞武士英在上海车站谋刺了国民党左派领袖宋教仁,引发全国人民的愤怒,成了轰动一时的“宋案”。袁世凯混淆视听,表面上严厉督促赵秉钧捉拿凶手,下面另有计划。
应桂馨杀了宋教仁,这就暗中去了北京,要袁世凯兑现先前的许愿――袁世凯事前许愿,事成后给他一个都督职。可是袁世凯却连他的面都不见,原先的许诺一推再推,虚与委蛇,明显的赖账。应就放出狠话,说是大总统再说话不算话,他就要将宋教仁之死真相大白于天下,“光脚板不怕穿鞋的”……
袁世凯下了粑蛋,赶将找人将应桂馨带到总统府,好生宽慰,说是给他挂列专列,叫他某天上专列去天津任直隶都督,说是,我已下了命令,赵秉钧等你去就办交接……应桂馨本是一个无赖,文盲,根本没有见识,他也不想一下,直隶都督何等重要,岂是他当得了的,能让他当的?!
就在1914年1月19日,尹昌衡在德国人帮助下潜出京师,乘这列火车去天津之时,坐在火车后面专列上的应桂馨中途遇刺身亡。天津军警宪特哪里知道其间猫腻,得知应桂馨身亡大惊,奉赵都督命令,只等停车就上车搜拿凶手。
车厢里的乘客差不多快走光了,心中打鼓的尹昌衡尚无下车的意思,他以为东窗事发,上车的军警是在搜查他,这就干脆揭了礼帽,撤去围巾,调头坐在窗前。
上车的军警一路搜查过来,见一大汉也不下车,稳坐窗前,感到奇怪,再看他长得仪表堂堂,威风凛凛,便问他是什么人?
“我是川边经略使尹昌衡!”他也并不隐瞒,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军警不敢怠慢,请他下车,请进车长室休息,并把这个情况报告了直隶都督赵秉钧。
时年49岁的赵秉钧是袁世凯的亲信大将,他是河南临汝人,字智庵,与袁世凯是老乡,也一直追随袁世凯,被大总统视为贴心人。1911年武昌起义,民国建立,他是袁世凯的内阁民政部大臣。1912年后先后升任内务总长,国务总理,是袁世凯的打手。1913年他负责组织谋刺宋教仁后,为减少注意力,袁世凯将他调到天津担任直隶都督。他在北京见过尹昌衡,也知道尹昌衡为大总统猜疑,被软禁在北京的背后隐情。因此,得讯后,他立即将情况报告了总统府,然后直接去了车站。
“昌衡兄何以简朴如此,连侍从都不带一个?我刚得到消息,接驾来迟!”见到尹昌衡,赵秉钧故作亲热,邀请尹昌衡去府上作客。身着上将服装的赵秉钧身材高大,油黑的脸膛,已经发福了,腆着一副奶油肚,一张国字脸上配一副倒八字眉,还有一张阔嘴。
尹昌衡敷衍,说是愚弟之所以如此轻车简从,是有事路过贵地,不愿打忧。
“贤弟准备去哪里?”赵秉钧钉住不依不饶。
尹昌衡脑子一动,现编现说:“冯华甫(冯国璋的字)续弦(娶妻),明天在南京都督府举行婚礼。你知道,我同他有旧,他来电邀请我去南京吃他的喜酒,我这是准备在天津乘船赶去……”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冯国璋打给他的电报。赵秉钧知道,这倒是实有其事。时年57岁的江苏都督冯国璋讨的是位29岁的“老女子”――她原是袁老三家的家庭教师,留过学。这桩婚姻,还是袁克文保的媒,他当然也知道尹昌衡同冯国璋的关系。应该说,尹昌衡编的这番话天衣无缝,他没有理由不放走尹昌衡。但赵秉钧宦海沉浮多年,老到得很,还没有接到大总统来电,他岂能放走尹昌衡!
“也好。贤弟平时请都请不来!”赵秉钧虚情假意地说:“既然来了,务必请到府上吃一顿便饭,让愚兄聊尽地主之谊,不然就是看不起人了。”
“不打扰了!”尹昌衡婉言坚拒:“我船票都定好了,赶脱了这班船,就赶不上冯华甫的婚期,下次我再专门来访!”
“不妨事,不妨事。吃顿便饭要不了多少时间,赶脱了这班船,我派专车送你去南京。”
见脱身不得,尹昌衡只好说:“仁兄如此客气,愚弟只好去打搅了。”
在都督府一席洒宴毕,尹昌衡提出要走时,赵秉钧变了脸,掏出北京来电,说是:“北京大总统来电,请你立刻返回北京!”
当天晚上,赵秉钧派出整整一连亲兵,押着尹昌衡上了去北京的列车。
“呜――!”火车起动了,顶着夜幕轰隆隆地向北京急驰。看着隐没在夜幕中专车,赵秉钧很得意,他以为又为老袁立了一功,殊不知老袁心狠手毒,为了杀人灭口。事后派人将他毒死于天津。
清晨,一队荷枪实弹的宪兵,警察簇拥着一辆马车辚辚而来,停在尹昌衡权宜借住的王府门口,内中闪出一腰别手枪的队长,向守卫在门前的宪兵出示了证件,然后带队跨进门去。
皮靴橐橐,由远而近。尹昌衡慢慢放下拿在中手中的一本《资治通鉴》,缓缓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自从他被赵秉钧从天津派人押回北京,他就等着这一天的来临。今天,他特意穿着一新,他身着民国大礼服――蓝袍黑马褂,好像要去赴一个什么盛会。
他步出书房,迎着来人,很威风地问:“你们是来逮捕我的吗?”
迎面而来的军警们看着威风凛凛的他,不禁一怔。带队的军官向他宣读了大总统下达的逮捕令。
“那就走吧!”尹昌衡把手一挥,沿着花径大步向外走去。出了大门,看尹昌衡上了马车,一军警放下门帘,军官上前,“哐啷!”一声,将一根铁链搭在前车杠上――沿袭清廷逮捕大臣的方式,表示坐进车内的大员已被上了手铐。
就在马车起动之时,“昌衡!”一声泣血的呼声传来,殷文鸾赶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扑向马车。军警们端起上有雪亮刺刀的步枪,喝斥着,不准她靠进。
尹昌衡轻轻挑起窗帘,探出头来,挥了挥手:“文鸾,你怎么来了,我就是不想让你知道的。回去,不要为我担心,我入狱后,一定要我按的嘱咐办,啊!”
自从被天津押回,尹昌衡就把必然要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并拿出一笔钱,要她离开另找僻居暂避……事情虽在意料之中,但也在意料之外。她自从同尹昌衡结为夫妻,时日虽不长,但情投意合,感情日增,陡然看到夫君被押上囚车,她怎能不肝肠寸断?莫奈何,只能目送着辚辚马车远去。她觉得,那一步步,一声声都牵扯着她的心很疼很疼,双脚好像灌了铅,人也发虚。返回家来,进到卧室,颓然坐在沙发上,睹物思人,格外伤心,颗颗泪珠夺眶而出。看见丈夫摆在案头尚未写完的《止园诗抄》,拿过来,翻到夫君昨日刚作的那首诗看下去:
“赭衣寒月对婆娑,去国沉沉可奈何
生意早随蝴蝶去,死灰常与白驹磨
那堵旦夕惊汤火,独抱春秋坐阎罗
人有君亲酬不得,精魂长此拥山河……”
一腔悲愤溢于纸上,一种沉郁的情绪在诗句里跳**。她猛然合上《诗抄》,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阵阵袭来,柔肠寸断,她扑到牙**,发出低声抽泣。
“玉楼,玉楼!”谁的声音如此温柔、亲切?她睁开眼,天快黑了。她感到头痛欲裂,想站起来却是浑身抽了筋似的酸软无力。
“文鸾、文鸾!”暮色昏暗中那男人上前来,想扶她,她悚然一惊,揉了揉眼睛注意看去,原来是袁克文。
“你请坐,三爷!”他坐直了身子,轻理云鬓,看她要唤丫环,袁三爷赶紧制止:“文鸾,我们就这样坐坐,这样坐坐就好。”说时,带着欣赏的表情定定地看着她,看神了。
此时,夕阳的最后一抹胭脂正在窗外庭院中的花园假山上收起最后的亮色,室内的一切都显得蒙胧。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袁老三觉得这会儿的良玉楼真是美得惊人,她如雨打梨花,冰清玉洁。她明显瘦了,那一对大眼睛隐在浓密而细长的睫毛下,满含媚、怨、恨,还有一些梦幻的意味,具有摄人心脾的魅力。她那弯弯长长的眉毛,因痛苦而微蹙,动人爱怜,闪光紫色旗袍下露出一截**,特别是鼓突圆满的胸部,一双**因伤情而起伏。
看袁大白(袁克文的号)看着自己周身酥软,特别是那对眼睛渐渐充血发红,发出狼一样贪馋的神情,知他心怀叵测,殷文鸾这就北音婉转地说:“昌衡蒙难,遭此不幸。先生有什么事,待昌衡回来再说吧!”这就是在撵他了。
“你要等尹昌衡出来?”袁大白索性赖坐在沙发上,二郎腿一跷,掏出一枝粗大的雪茄叨在嘴上,“啪!”地一声,用一只进口打火机打燃点上,喷出一口烟,目光透赤袅袅升腾的蓝色烟卷盯住她,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神情:“我实话告诉你,尹昌衡的案情重大,他出不来了。”
“怎么,是你落井下石!”殷文鸾的目光变得尖锐起来。
“那倒不是。”袁老三赶紧解释:“大总统对他如此厚待,他却图谋不轨,潜出京师,准备从天津卫回到四川去造反……”看殷文鸾对他的话似听非听,神情又沉入难言的梦幻中。他站起来,亲手给她倒了杯茶递上去。袁大白长相有些地方酷似其父袁世凯,但本性不坏,不喜欢政治,他平生风流成性,喜字画,是京剧玩友,爱女人,尤其是对殷文鸾这样的漂亮女人,他不乏耐心和温情。
“玉楼!”他很关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说:“尹昌衡出不来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也该为自己打算了。”他说话就像在唱京戏,拿腔拿调的。
“我想好了。”殷文鸾很坚定地说:“昌衡不在的日子里,我走!”
“到哪里去?”
“回到我那偏僻闭塞的乡下老家去。”
“不能啊,哪能呢!”袁大白喊了出来,很痛惜的样子,赶快制止:“你父母双亡,回到那穷旯旮去哪行!犯不着为尹昌衡抱贞节牌坊。”
“那你叫我咋办呢?”殷文鸾知道袁老三的用意,却假装不知,故意这样问。说时眉毛挑起,隐忍不发,显出北地女性特有的飒爽俊朗。
“嫁给我!”袁大白的感情开始倾泻,他说:“当初我就想娶你,作我的三房太太,可是老头子知道你同尹昌衡好上了,坚决制止,他要笼络尹昌衡。这下好,鸡飞蛋打,看来是老天爷作成我们……”
殷文鸾听完袁大白这些话,才明白,当初鸨母之所以要尹昌衡拿出三万块大洋来赎她,不然就不准再见她,以及袁老三的及时帮忙,随后袁老三出手,整个北京闹得沸沸扬扬的“抢亲”,都是他袁家父子做的套。现在,尹昌衡刚走,家伙就上了门……想到这些,因为气愤,又一天水米未沾,身体虚极了,眼一黑,站起来踉跄一下,随即倒在了**昏厥了过去。
袁大白见有机可乘,也着急,门都没有关,蹿上前去,先是摸她的玉手,摸她丰满修长的**,见她都不动弹,以为她是默许,这就大胆起来,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一只手在她高耸的乳峰上动作不止。
殷文鸾忽然清醒,愤怒不己。“混账东西!”她一把推开他,霍地站起,指着袁大白的鼻子大骂:“亏你还是当今大总统的公子,口口声声说是尹昌衡的朋友!你现在却乘人之危?你还是不是人?你给我滚!”
“哎呀,哎呀!”袁老三涎着脸皮:“你我都是过来人,何必这样认真?”
“王妈,王妈!”殷文鸾高声喊人了。
“太太,我来了!”花园里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袁大白看殷文鸾喊来了下人,知道没戏了,只好吞了吞口水,整整衣冠出门。他准备今天先放过她,来日方长,只要尹昌衡不出狱,把她搞到手,他充满信心。
轰走了袁老三,殷文鸾自知他不会放过她,便一一重金打发了王妈等一干下人,乘夜收拾金银细软,逃出了王府。从此,她在京城隐姓埋名,平静度日,耐心地等待着入狱的尹昌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