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寿终正寝 代主席逃亡日本(1 / 1)

1945年8月16日上午10时,一列从上海开来的火车,徐徐进了南京站。

车刚停稳,“国民党”军委会上海行动总指挥周佛海,带着两个卫兵下了车,在车站上迎候他的南京税警队队长周镐赶快迎上前去,“啪!”地一声立正给周佛海敬了个军礼。周佛海也不停步,惶急地向来接他的那辆“福特”牌轿车走去时,向陪在身边的周镐压低声音问:“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周镐说:“我现在接你去国府开会。等你一离开,我就立刻指挥税警部队在南京全城动手,该抓的抓,该关的关。”

“嗯,重点是陈公博!”周佛海情不自禁地停了一下脚步,特别注意地看了看走在身边的这个人,竖起一根指拇强调:“千万不要放走陈公博,这是一条大鱼,是我们献给重庆的一份厚礼!”

“是!”周镐回答时,挺了挺胸,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他30来岁,个子高高,体态匀称,隆准黑发,手脚麻利,身着一套合体的黄呢美式卡克军服,腰上挎一条子弹带,子弹带上斜插一把左轮手枪,简直就是从电影上走下来的。周佛海放心了,点了点头。南京税警队,可以说是周佛海精心筹组的一支私人武装,有五、六百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在目前的情况下,可说是南京城里的一支御林军。而名为“国府”代主席的陈公博可说是没有一兵一卒,抓他如“瓮中捉鳖”。

汽车来了。周镐亲自为周佛海拉开车门。在周佛海弯腰进车时,他一手拉着车门,伸出一只手悬空护着,深怕撞了周佛海的头,表现得极为忠诚。可是,周佛海哪里知道,就是他重用的这位周镐,早就秘密地加入了共产党,暗中给共产党帮了不少大忙,以后在建立新中国的战斗上英勇地献出了生命。

周佛海在周镐的保护下,驱车往国府而去。从车窗中望出去,长街两边往昔透出一派虚假繁荣、鳞次栉比的仿古建筑物如店铺、饭馆、戏楼、电影院什么的,全都关门抵户……整个南京城似乎瑟缩在即将来到的恐怖中。真是“树倒蝴孙散”啊!日前,汪精卫死在日本。汪精卫的死,意味着汪精卫政权的末日!局势是再清楚不过了,也是再危急不过了。目本天皇日前已经宣布向以美英为首的同盟国投降。“复巢之下安有完卵”?靠日本人刺刀扶持起来的汪精卫政权中的要人们,个个急急如漏网之鱼,人人惶惶似丧家之犬,各找各的生路。而他周佛海早就有准备,早就通过戴笠的关系安排了后路。他就象一根柔韧的青藤,在汪精卫政权中一边做着举足轻重的大官,却又一边背着汪精卫,向蒋委员长这棵大树绕了上去,攀缘而上。月前,他得到戴笠递来的话,要他将功补过――尽可能地保全汪精卫政权控制的所有一切,最重要的是南京、上海等沿海大城市不要被新四军拿去;为了给国人一个交待,更要将代主席陈公博拿住,作为汪精卫的替罪羊……

为此,日前他去上海作了些布置,今天赶回南京捉拿陈公博。

车到国府停下。周佛海下了车,举目四顾,九级汉白玉台阶上,大门前那两根擎天柱般的圆柱前,往日站岗肃立的两个挺胸收腹,手持上有雪亮刺刀的日本三八式大盖枪的中央警卫团的卫兵没有了。高高屋顶上竖立的那面有两根“猪尾巴”的青天白日国旗也没有了,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旗杆。官员们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的场面也没有了――往日煞有其事的国府今天已是门可罗雀。

周佛海不知为什么叹了口气,迈步拾级上了九级汉白玉台阶,进了没有卫兵把守的大门。只见各处的办公室都敞开着门,到处都是散乱一地的文件和文件被烧毁后留下的灰烬,一片狼藉。迎面遇到几个身穿长袍,脸上戴一副使鸽蛋般大小铜边眼镜的师爷类文官和身穿黄呢军服的高级军官,无不神色惊惶。看到堂堂的周佛海也不鞠躬了,也不敬礼了,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了;视而不见,走他们的路。

然而,在国府会议厅里,代主席陈公博还要举行最后一次会议。

周佛海步入了国夜大会议厅。偌大的会议厅里,一扇落地玻窗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原因打碎了,洒了一地的玻璃渣。风灌进来,将一幅厚重的金丝绒窗帘刮得乱飘。正中那幅汪精卫油头粉面的标准象吹落在地,交叉斜挂在汪精卫标准象上面的带有“猪尾巴”的青天白日国旗也被吹落一面在地,旗帜上有脚踏地的痕迹……

在小会议厅门前,站着两名持枪的中央军校的学生。不用说,陈公博主持召开的最后一次中央常委会,改在小会议厅里了。周佛海走进小会议厅时,站岗的两名面容稚嫩的中央军校的学生向他行了持枪礼。进了门,一眼就看到正对着大门,坐在椭圆形会议桌上方的陈公博。他身着一身民国大礼服――蓝袍黑马褂,又黑又瘦。陈公博向他招了招手,说:“啊,来了?就在等你,我们就开会吧!”

周佛海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在陈公博旁边的座位上坐下。举眼一看,参加今天这个会议的人没有到齐,而且一个个全都面容忧戚,挨个数起,除陈公博和他周佛海外,有梅思平、林柏生、陈群、王克敏、梁鸿志等寥寥几人。椭圆形会议桌上不要说没有象往常一样摆有鲜花、糖果点心水果茶水、没有服务小姐伺候,就连雪白的桌布也没有铺,完全是一副要散伙的样子。

待周佛海坐定后,陈公博清了清喉咙,说话了,话说得一说一顿,也不知是因为没有水喝,嗓子发干,还是心中难受所致。

“诸位,这是中央政治局会议举行的最后一次会议。本次会议的议题是,解散国民政府事宜。”说到这里,陈公博的话就完了,他看了看在坐各位:“请诸位各抒高见。”

周佛海立即接过话去:“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的神气与颓唐的陈公博完全不同,颐指气使,眼镜片后闪灼的光芒中隐藏着一股阴深、一股霸气、一股风雷。他坐姿笔直,微蹙双眉,一张大脸盘上,显出一种刚戾、自信、冷漠与专横。

“现在!”周佛海用棱厉的目光横扫了一下坐在他身边周围的人,用发布命令似的语气说下去:“只需发表一篇宣言,宣告我国民政府已完成了历史使命,从即日起国民政府解散,并将此宣言见诸报端就行了。其他问题,一概免谈,谈了也是白谈,徒然浪费时间而已!”

作为中央政府秘书长的梅思平,见周佛海发言后,没有人接话,这就用瘦手从皮包里掏出一份早已拟好的政府解散宣言稿,读了一遍,内容同周佛海的意思大同小异。不过用辞要考究娓婉得多,对“国民政府”经年来的成绩也是褒奖了一番。梅思平念完了,也无人提出异议。林柏生、陈群、王克敏、梁鸿志等几个人坐在那里,形同摆设。很明显,他们都在想自己的心事。

“那么,这就通过了。”陈公博说着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周佛海,不放心地问:“但政府那么多人,如何善后,总得管管吧?”陈公博这话是对周佛海说的。他虽说是汪清卫身前最信任的人,是“国民政府”代主席,但实权都被周佛海抓在手里。此刻,只有办法很多的周佛海才能解决许多人的出路问题,他很想周佛海在这方面能拿出一些高招。周佛海的为人,性格,他陈公博当然是知道的――其人就象戏中频频出现的奸雄白脸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霸道、贪权、诡计多端。对这个人他向来没有好感,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作为坚决反共,坚决反对抗日而将汪精卫一手推进“火坑”的始作甬者和真正的获利者周佛海,却能在汪精卫政权倒台之时滑过去,重新投入重庆当权者的怀抱。到头来却将他――一开始并不赞成汪精卫叛离重庆,在南京另立中央政府,只是到后来,因为见“汪先生在火坑里,”觉得“自己不能站在岸上置之不理”,出于侠肝义胆的君子风,这才下了水的他――陈公博,现在这样一个可怜兮兮的代主席推上前去当替罪羊、作祭品。

周佛海却冷着脸慢慢站了起来说:“现在中央政府都解散了,还有什么可谈的。城门失火,殃及鱼池,我周佛海也不能手板心里煎鱼吃!”他那张奸雄似的粉面大脸上,浮起的是一丝嘲讽。周佛海说完就走了。

一时,陈公博只觉得头嗡嗡响,木然端坐在那里,睁大一双绝望的眼睛。浮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派白茫茫的雾霭,是大海上一艘触礁的船,是落水者无助的哀哭……当地清醒过来时,国府小会议厅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都走,我也该走了。”他喃喃自语,木然地站起身来,木然地朝外走去。

就在陈公博在国府召开中央政治局最后一次会议刚刚结束时,南京城里枪声大作。按照原定的计划,周镐带领他的税警队在全城进行了武装暴动,并搜捕要人。他们将南京市长周学昌被逮捕后,周镐又亲自带领一支税警队冲进了陆军总部。

“放下武器!”陆军部长萧叔萱应声而出。没有戴军帽然而戎装笔挺的他,满头银发,威风凛凛。他对冲上前来的税警们大喝一声:“你们要造反吗?”

脱警们被他的威势镇住了,一个个往后缩。

“萧叔萱你已经死到临头了,还摆什么臭威风!”周镐嗖地一下掣枪在手中,大声喝道:“南京伪政权已经宣布解散。现在,我奉南京先遣军司令任援道的命令前来接管陆军部!”

“什么、什么?”萧叔萱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任援道,南京先遣军司令?”

“还在作你的黄梁美梦吧?”周镐不屑地哼了一声:“任援道早就同重庆接上了关系!”看萧叔萱萎了下去,周镐向税警们挥了挥手中的左轮手枪,示了示意,“把萧叔萱的枪下了!”两个税警应声而上,去缴他的枪,萧叔萱却拒不缴械,退后一步,就要掏枪。

“砰、砰!”周镐手疾眼快,扣动板机,萧叔萱倒在了血泊中。

而另一路税警在进攻国府时却遇到了麻烦。因为陈公博平时颇能迷惑人。就在负责保卫国府的警卫排如鸟兽散时,却有一百多名中央军校的学生自动地前去保卫国府,保卫陈公博,他们在国府门外筑起沙包作掩体。当这一路税警欲冲入国府时,遇到了抵抗。国府门外爆发了激烈的枪战。周镐率援兵赶到,虽再三喊话,无奈这一百多名中央军校的学生相当顽固,不仅拒不投降,也不撤走。周镐只得调兵遣将,准备合力猛攻。

当三颗红色的信号弹升上天空,周镐指挥税警部队就要作最后的猛攻时,只听脚下传来一阵地震似的抖动,一长列日军的坦克车、装甲车从鼓楼方向风驰电掣而来,停在国府前面,将战斗的双方隔离开来。

一辆辆坦克车、装甲车上的铁盖迅速掀了开来,下饺子似地跳下一个个全副武装的日军,足有一营。他们弹上膛刀出鞘,以绝对的优势逼视着周镐率领的税警部队,大有将税警部队生吞活剥之势。

日军中闪出一位腰挎战刀,佩少将军衔的高级军官走上前来,穿在他脚上钉有铁剌的马靴触地,发出格格的响声。这不是老牌特务、前“梅”机关长影佐的副手,过后摇身一变,成了日本侵华军总司令部副参谋长的今井武夫吗?周镐看着这个走上前来的老牌特务,心中不由有些吃惊、狐疑,也有些着急。这个今井武夫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本来是计算好了的,在这里逮陈公博十拿九稳,怎么这时会来日本军队给陈公博保驾?日本天皇不是已经下令所有日军放下武器,向当地驻军投降吗,这支日本军队怎么竟敢跳出来?!

今井武夫是认识周镐的。他径直来到周镐面前站定,胸脯一挺,摆出一副虎死不倒威的架势宣布:“顷接重庆蒋委员长命令,要我们在重庆接收力量到来之前,维护南京的安定与秩序!”说着,今井硬起颈项,喊操似地一字一顿:“各派武装力量不得争夺地盘、肇事等等,否则,武装镇压!”就在今井武夫对周镐摆出一副公开寻衅架势时,陈公博由日军参谋小笠原保护着匆匆出了国府,钻进了一辆装甲车开走了。

万不谙因为日本人的出现救了陈公博。没有办法,周镐心中骂着该死的日本人,下令税警部队从国府撤离。

陈公博由日本军队保护了起来。

当天晚上,南京中央电台播发了《国民政府解散宣言》――从1940年2月30日由汪精卫等一手缔造,至1945年8月16日宣告解散,历时五年四个月的汪记南京国民政府伪政权,就这样刻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八月以来一直是晴朗的天气突然变了,阴雨绵绵,阴霾低垂。8月25日上午九时,一架日本MC型军用小飞机在南京机场上强行起飞。飞机飞上五千米高空后,保持高度调头向东飞去。身着民国大礼服――蓝袍黑马褂,又黑又瘦的陈公博端坐在舷窗前,面色愁苦地往外望去。舷窗外糟糕的天气同他的心情一样阴暗和哀愁。这架飞机上,除了他,还坐了七人,为了減轻机载,全都是席地而坐。数数有:南京伪中央政府军事顾问日本人小川哲雄、伪中央宣传部部长兼安徽省省长林柏生、中央军校教育长何炳贤、实业部长陈君慧、中央政府文官长周隆庠:另外还有陈公博之妻李丽庄、外室莫国康。

MC型军用小飞机逃不脱云层的纠缠,很是颠簸。

陈公博虽是泥雕木塑般端坐在窗前,内心却是在翻江倒海,大有劫后余生感。脚下就是一片混乱的南京,能逃出南京,逃到日本,堪称不幸中的万幸。他想像得出没有来得及逃走的陈璧君、梅思平这些人的命运。他们此刻一定是作了周佛海的阶下囚;再被周佛海作为向老东家蒋介石邀功的替罪羊送上了祭坛。倏忽间,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他同考试院长陈群的一席谈,真是太深刻了。

陈群,可谓鼎鼎有名。他是福建人,早年留学日本,毕业于明治大学。1927年当蒋介石发动针对共产党人的“四一二”政变时,坚决反共在国民党内身居要职的陈群在上海,同杨虎一起对共产党大开杀戒,时有“虎狼成群”一说。1932年,陈群当了南京首都警察厅长时,却又因看不惯蒋介石的专横而最终同蒋介石闹得不可开交,本来是要受到处分的,幸好他同杜月笙私交很好,关键时刻得到杜月笙庇护,才躲过老蒋那一劫。过后,他与杜月笙、黄金荣等青红帮头领结为兄弟,在帮会中行八,被称为陈老八,陈八爷。

抗战初期,陈群伙同梁满鸿志等最先降日,当了汉奸,在南京维新政府中相继担任了内政部长等要职。他与同时担任了绥靖部长要职的任援道一起,是维新政府中的关键人物。在汪精卫政权取代、接收了他们的维新政府后,他又入阁作了汪伪政权中的考试院长、中执委等要职。陈老八喜欢谈诗说文、嗜好藏书,同陈公博很谈得来。他在自家的住所斥巨资修建了一所古色古香的藏书楼,名“存泽”书屋,藏书颇丰,并发誓待天下太平之后,要将他的“存泽”书屋弄得超过浙江宁波的有天下第一藏书楼之称的“天一阁”。

就在陈公博逃离南京去日本前夜,天上下着凄凄小雨,陈公博一人正在书房中愁肠百转,思前虑后,绕室徘徨时,陈老八一人青衫一袭飘然而来与他长谈。

“人鹤!”陈公博苦着脸问陈群:“你是智多星,知识渊博,而今大局混沌局势扑朔迷离,不知你对此有何见解?”

“抗战是胜利了。”陈群坐在沙发上,跷起一只腿来,悠然点起一只香烟,缓声说道:“然而,国内问题并没有解决。好笑周佛海等人自以为聪明绝顶,不惜以我等作祭品去讨好蒋介石,老蒋也以为天下就是他老蒋的了,其实不然!”说到这里,陈老八抽了口烟,声音愈发低沉:“殊不知蒋介石这个人,志大才疏,刚愎自用。在我看来,共产党、毛泽东要比国民党、蒋介石厉害得多。论文才武略,蒋介石哪是毛泽东的对手?别看现在老蒋有美国人撑腰,号称四大国领袖之一。中国的天下,早迟是共产党、毛泽东的!”说到这里,陈群的眼神有些呆滞,握烟的手也有些发抖:“老夫今年已经五十有五,对于中国的明天,我已经完全绝望。现在是共产党来,放不过我,国民党来也饶不过我。而要我坐牢,我是绝不肯的。士可杀而不可辱。公博,我今晚来,不是要求你带我走,而是向你诀别的。”说完这话,用指头弹去烟头上烧成了惨白的一段烟灰,再也无言。他们相对无言。似乎哀愁压着了他们的舌头,他们只能用一双倦于审视人生的眼睛来倾诉心中无尽的悲哀。

接着停电,陈公博要下人进来点上一只红蜡烛。烛光幽微,更显得他们神思恍惚。陈群站起身来道别。他送陈群出门,别时互道珍重。第二天早晨闻讯,陈群已于当晚在家中服毒身亡,让他不胜唏嘘。求生的欲望迫使他即刻去找了今井斌武夫。

“我愿意接受重庆方面的审判,届时我也自有话说。”陈公博对今井武夫陈述他的观点,娓婉地表明了他希望急于逃亡日本:“可是,我不愿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乱军之中……”

“为陈代主席的安全计,当然是去日本越快越好。”今井武夫不无忧愁地说:“问题是,现在日本已经投降,一切行动都要经占领军总司令美军麦克阿瑟将军同意、批准。此事,我已请示过驻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将军,冈村宁次将军命令我不得违令。”略为沉吟,又说:“我立即将陈代主席的意愿报告大本营,最后决定取决于大营!”翌日,日本东京大本营秘密回电:同意陈公博一行秘密飞日。

按原来的计划是,陈公博一行飞到青岛转乘海轮赴日。负责陪同陈公博去日的小川哲雄虑事周密,在陈公博一行乘坐一架MC军用小运输机从南京起飞后,小川哲雄对陈公博分析,青岛方面的情况瞬息万变,去那里很可能会自投罗网。不如就这样直飞日本,虽然这样有些冒险……

陈公博同意了小川哲雄的建议,一行人乘坐MC军用小运输机直飞日本。

MC军用小运输机飞到了公海上。陈公博蹙紧眉头往舷窗外望去,天底云暗,黑洋咆哮,狂风简直就要一把将这只竭力挣扎着的小飞机捏碎,扔到黑浪连天的大海中去。小飞机在乌云与大海间艰难地爬行,轰轰的马达声显得力不从心,透露出胆怯。飞机进入了一团比乌贼吐出的汁液还要黑还要浓的乌云。立刻,舷窗内外都变得一团漆黑,颤抖着的小飞机似乎正在向着处处埋伏着凶险的不可知处飞去。轰隆一声,随着一声炸雷响起,一道惊蛇似的闪电从乌云中划出一道裂口。接着,声声霹雳将飞机震得越发颠簸剧烈,风也趁机逞凶拼命拉拉拽拽,MC军用小运输机变得像一只失去控制的陀螺,直往下坠……

就在陈公博闭上眼睛听天由命,席地而坐的随员们发出的惊叫声中,顽强的MC军用小运输机又拉了起来向前飞行。可是,它始终逃脱不了羁胖,被强大的气流、团团的乌云、道道闪电、阵阵雷击包围着、撕扯着、威胁着。它被忽儿抛进深渊,忽儿扔进深谷……飞机马达发出阵阵参人的怪叫!陈公博觉得自己的心子被一只怪手捏着、难受得气喘,他弯下腰去,想瘫到舱板上。可是,他坐在当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腰上还束着一根保险带,不能像席地而坐的周隆庠、莫国康等人一样在舱板上乱滚。他们中,有的人吐了,有的衣服弄脏了,撕破了,狼狈极了。

就在陈公博感到情况越来越不妙,在心中默念着遗嘱时,倏忽之间,眼前出现了一个崭新的天地。刚才的一切仿佛是做了一个噩梦。出现在眼前的天空那么高远、湛蓝,太阳那么红艳,地下的太平洋平驯起伏,像是一匹硕大的可爱的绿色绸缎。陈公博从心底往外深深地吐了一口长气,“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想,如果我的生活能象刚才经过的恶劣天气一样,那该有多好啊!

下午四时,因为燃料不够,陈公博等人乘坐的MC军用小运输机在日本山阴县米子机场降落。

负责护送陈公博的日本顾问小川在米子机场同东京的外务省联系后,陈公博一行在山阴县小住了两日。第三天,日本军部派车将他们一行接到京都,被秘密安置在浓阴环绕,风就幽美、民族建筑风格浓郁的金阁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