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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脸一张的岗村也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了看夏仲明,一副不满的神情。

“这是我的副官。”李士群解释:“我是带他出来办事的。”

“嗯。”岗村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赶夏仲明走,只是将手一挥。

那衣着华丽的日本中年妇女给他们送来了茶水、点心。

“请随便先用点我们的清茶和点心。”岗村说。

看李士群做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熊剑东对岗村讨好地一笑,用手指着旁边那衣着华丽的中年妇女介绍:“这位岗村队长的太太。点心,清茶都是岗村夫人亲手做的,相当不错的。”

李士群感到很奇怪,想这岗村叫我来也不说做什么,就叫我喝茶,吃点心,而且还是他的太太亲自出面经佑,会不会这些茶点里有毒?这会儿,他相当警觉,根本不动岗村太太送来的这些茶点,看他们要干什么,连烟也抽自己带来的。寒暄几句后,他直接问了:“不知岗村队长召我来百老汇,有什么事情要交办的?”

“也没有什么事。”岗村说:“看你和熊剑东昨天和好了,我很高兴,特约你们来这里聚一聚,让内人给你们做点日式点心尝尝。”说时,想做出些笑意,寡骨脸上的皮一扯,比哭还难看。

“士群兄,你这是怎么回事?”熊剑东说:“在岗村队长的调和下,昨天晚上我们不是和好了吗?怎么今天又是这个生撇撇的样子?茶也不喝一口,点心也不吃?”

“说到哪里去了!”李士群故作一笑解释:“劍东你多心了。昨晚我打麻将上瘾,几乎通宵未睡,今早接到岗村队长召唤,这不,又急着赶来了,什么都不想吃。”

岗村笑了说:“随意、随意。”而熊剑东却不依不饶的,神情显得有些激奋:“士群兄!”他说:“昨晚上你老兄高姿态,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让我深受感动。今天这个约会是我提出来的,请岗村队长转寰,原说是我作东,可岗村队长说是由他太太做些日式点心请我们,这样有种家庭的气氛。请你来,我是想把过去的误会给你老兄说清楚。我这个人头脑简单,过去多次得罪你,说起来都是受人挑拨唆使。”

“这些就不用解释了。”李士群很大度地将手一挥,不让熊剑东再啰嗦下去,做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故过的样子。今天上演的这样一出,还有,这样的场面、气氛也令他怀疑,他只想在不得罪岗村的前提下,尽快安全告退。

“周佛海这个人我算看透了。”然而,熊剑东纠着他不放,他知道李士群最烦最恨周佛海,就纠着这个话题东拉西扯的:“……南京城里的倾轧也太使人头痛了。实话告诉老兄,我这个不大不小的官也实在是不想干了,今天我请你来,也含有向你告别的意思。我想去开辟浙东,那个地方是个软档。”

熊剑东这话有点实际意义,李士群看了看岗村队长,问:“劍东,你那么重要一个官,说去就能去得了吗?”

“这要感谢岗村队长,是岗村队长搭了援手,不然我哪能说去就去。”

“好呀,俗话说宁作鸡头不作凤尾,祝老兄此去鹏程远大,前途万里。”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熊剑东说到这里有些扭捏:“我去开辟浙东急需一笔钱,我想向老兄借一笔钱。”听熊剑东这样一说,李士群一颗悬起来的心这才咚地一声落进了胸腔里。原来如此,李士群想,他将我编到这里来,是想向我借钱的!

“好,我答应你。”李士群很爽快地说:“剑东你要多少钱?”他想来个蚀钱免灾。

“五万块。”

“这钱我送你,也不要说借了。以后到了我揭不开锅的时候,到浙东去找你给一碗吃。”李士群这时说话显出风趣,话也说得很好听:“我们是兄弟,互相帮助是应该的。钱,不瞒老兄,这些年我是找了些,我对钱也看得淡,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钱算什么?五万元,如果老兄不够,还可以多些。你什么时候要,去找江苏省府财政厅厅长黄敬斋要就是,回头我给他打个招呼。你随时要可以随时提,没有半点问题。”

李士群这样大方,让熊剑东眉活眼笑,素来不苟言笑的上海日本宪兵队长岗村也向李士群伸了伸大拇指。熊剑东激动地从榻榻米上站起身来,上前紧紧握着李士群的手说:“老兄真慷慨!老兄的脾气象我,我们真是相见恨晚!”

岗村眼镜片后的一双平素很阴的眼睛注满了兴奋,他不无欣慰地说:“你们两位都是我的朋友,且年青有为,前程远大。今天你们看我的薄面,终于做了好朋友,我很高兴。今后两位有什么事要我帮助的,只要说一声,只要我力所能及,无不乐意帮助!”听了这话,李士群高兴起来,对夏仲明使了个眼色,说:“仲明,你下楼去一趟,帮我把放在车上的那条三五牌香烟拿上来。”

“这里不是有烟吗?”熊剑东说。

“我抽惯了三五牌。”

岗村只是笑着,不说话。

夏仲明会意,下了楼,向在楼下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的大刘他们宣布解除戒备。当夏仲明拿着一条三五牌香烟再上来时,屋里的气氛已与先前大不一样。他们不仅相互递烟递茶,李士群也开始喝起日本清茶。这时,岗村夫人走进屋来,手中端着一个凝如羊脂的描金小瓷盘,盘里盛着两块炸得黄酥酥、香喷喷的牛肉饼。脚蹬木屐的她,碎步来在李士群面前,深鞠一躬,轻声说:“李先生是贵客,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一点粗东西,请务必尝尝,实在不好意思!”

“你是第一次到这我里来。”岗村用手指着放在李士群面前的牛肉饼,笑吟吟地说,“这是我太太亲手为你做的牛肉饼,请李先生务必尝尝。”李士群知道百老汇这套房子,由日本宪兵队常年住着,实际上是岗村一人的行宫。但这盘由岗村太太专为他做的牛肉饼,他是坚决不会吃的。

李士群顺手将那盘牛肉饼往熊剑东面前一推,很警惕地说:“我不饿,简直不想吃东西,剑东你吃了吧!”

熊剑东又将盘子推回来,说:“嗯,我怎么好意思,还是你先请!”

李士群正要说什么,只见岗村太太手中端着一个大托盘颠颠进来,里面盛着三小盘牛肉饼,每盘两个。她依次将牛肉饼送到熊剑东、岗村和夏仲明面前,然后,退了出去。

岗村从盘中拈起一块牛肉饼,说声“杜查(请)!”率先一大口咬了下去。看熊剑东、夏仲明也吃起来,李士群不好不吃了,再不吃,岗村就会多心。他犹犹豫豫地从盘子中拿起一块牛肉饼,咬了一口,嚼了嚼却并不吞下肚去,一边观察着岗村的反映一边放下了手中的饼。

岗村、熊剑东根本不看他,只顾埋着头吃牛肉饼,吃得香喷喷的。吃完了,岗村手两拍,抬起头,看着李士群、熊剑东说:“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李士群如蒙大赥,赶紧从榻榻米上站起身来,向岗村告了辞,又礼数周到地同熊剑东握手告别,带着夏仲明下楼。

下了楼的李士群并不急着上车回去,而是直奔洗手间,要夏仲明给他在门外望风。他一下扑到水池边,“哇!”地一声,将刚才吃进嘴里的那口牛肉饼吐了个干干净净。这才放心大胆地带着夏仲明等特务,上车回去了。受过专门训练的职业特务李士群有这样的本领,即使东西吃下肚去,他可以在一两个小时内,将吃进肚去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

一夜无事。为了躲开鬼气森森的上海宪兵队长岗村,第二天一早,李士群带着他的夫人叶吉卿驱车离开上海,回他的老巢苏州去了。回苏州后,整天都是好好的。这一天,他哪里都没有去,也不会什么人,好象担着什么心。叶吉卿看出来了,笑着问他:“士群,你是不是担心日本人下毒,你昨天吃了一口日本人的牛肉饼?”

李士群阴凄凄地笑了笑:“这倒也不怕,无论他日本人在牛肉饼中放了什么毒,我都吐出来了。”叶吉卿说:“就是。”晚上吃饭,李士群也好好的。然而,在睡觉时,李士群却突然上吐下泻,大吐大泻。

这是怎么回事?叶吉卿惊了,暗自思付原因。家中的厨师等跟了他们多年,都是信得过人,而且这天的晚饭还是她叶吉卿下厨监督着做的,绝对不可能有人下毒。那可能就是李士群偶然不慎吃了点不干净的什么东西,或是因为精神过于紧张所致。她亲手服伺丈夫吃了点驱邪扶正的中成药,让他睡下去。可是,李士群根本睡不下去,一个劲地吐、泻,简直就象黄河决了口似的,无法收拾。叶吉卿和闻讯赶来的苏州特工站站长杨杰都慌了手脚,他们商量了一下,忙派人驱车连夜去南京请江苏省医院院长储麟荪。储麟荪是他们信得过的人,不仅医术好,同李士群关系也好。可是不巧得很,储院长有事到上海去了。这时,李士群已经极度虚弱,说不出话来。杨杰征求了叶吉卿的意见后,在电话中命令手下立即驱车去上海,务必尽快将储院长在天亮前接到苏州。叶吉卿这时慌了,也不顾三七二十一,连夜风叉叉赶到日军驻苏州师团小林中将师团长家里,又哭又闹地将李士群病危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小林中将。小林中将同李士群关系向来不错,听完披头散发的叶吉卿的述说,略为沉吟,安慰了好几句,急忙带他军中一位名医并华中铁道医院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一起,驱车赶到李士群家中。

李士群已处于休克状态。

一缕寒霜似的灯光下,瘫睡在**的李士群简直变了形,面如土灰。缩在床档头,一个劲“呕、呕”地吐。可是,他什么都吐不出来了,神情痛苦致极。

小林等一群人围在他身边。小林带来的两个日本医生,上前,蹲在地上,掀开李士群的衣服,在他的胸膛上听诊。可是,极度虚弱的李士群却似乎要把两个医生掀开去。

“士群,士群,你看谁来了?”形容憔悴的叶吉卿走上前去,蹲在臭气哄哄的床前,伸出手去,抓着丈夫发烫的手,哽咽着说:“小林师团长带着医生来看你来了……”

李士群在妻子的呼唤中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头向这边偏、这边偏。猛然间,他那张烧得发红的脸上,一双眼睛里闪射出仇恨的光芒,他紧紧钉着小林中将,那是一双多么仇恨的眼睛!吓得小林中将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惨白色的光线中,李士群竟哆哆嗦嗦地举起手来,指着小林中将和吓得从地上站了起来的两个日本医生,竭力嘶声说道:“出去,你们给我滚出去,我不要你们的假仁假义!”

身着将校黄呢军服的小林中将,不由下意识地握了握腰上挎着的军刀,皱了皱一副短拙拙的黑眉毛,问叶吉卿:“李――你丈夫,是不是神智出了问题?”语气显然是不满的。蹲在地上握着丈夫手的叶吉卿,现在心中已经明白,丈夫虽然精明,但还是没有逃过岗村的魔掌――他中了毒,中了剧毒。虽然她不明白,什么剧毒竟如此厉害,那牛肉饼,竟沾了一下,就什么药也无改?她也明白,丈夫现在是迁怒于小林中将,在他心中,是日本人都是害他的魔鬼!

“士群,你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师团长小林中将。”叶吉卿这话是说给丈夫听的,也是说给已经有了些愠怒的小林中将听的,“小林中将一听说你生病,赶紧带着两个好医生来给你看病……”李士群这时神智清楚了些,在妻子的百般劝慰下,让两个日本医生给他会诊。两位日本医生会诊后,一致认定:食物中毒!需打针急救!可是李士群无论如何不肯打针!叶吉卿只好谢过小林中将,请他带着两名医生回去了……

“当、当、当!”高墙外打起了三更。金属沙沙的颤音和着更夫苍老的声音,在高墙外响起来:“小心――火烛!”如水般袅袅而去,这个夜更是显出孤苦和凄清。李士群这时的嘴唇开始发鸟发青,气息越来越紧越弱,浑身的**一阵紧过一阵,严重缩水的他,身躯缩小了好些。他因为太痛苦,左手紧紧攥着床单,右手抖抖索索地从枕头下摸出一支可尔提手枪,一下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就要自杀。杨杰手快,一下夺去了他的枪,安慰道:“部长,你要挺着。我派人去请的江苏省医院院长储麟荪就要来了,储院长来了就好了。”

李士群无言,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好一会,他睁开眼睛,看了看站在面前的亲信苏州特工站站长杨杰。杨杰知道他有话要说,赶紧附下身去,“叫他们来!”李士群的声音细若游丝。

杨杰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赶紧说:“他们早就来了,一直在外面替部长你担着心。太太怕他们来影响你,没有让他们进来。”说着将手一挥,门帘掀动间,李士群的亲信马啸天、万里浪等依次进来,环列在他身边。一个个心情沉重,呆若木鸡。李士群用呆滞的目光环顾了一下部下们,喘息着说:“不料我做了一世特工,结果还是栽在岗村这个特务手里……”

“士群,储院长来了!”随着门外叶吉卿一声惊喜的叫声,门帘一掀,披着满身夜色的江苏省医院院长储麟荪风似地刮了进来。众人一喜,让开了些。个子高高,手脚麻利的储院长赶快让助手打开药箱取针,作好输液的准备。储院长用听诊器给李士群听完诊后,从助手手中接过装了药的针头,亲自扎针。可是,怎么也扎不进去,李士群的静脉血管已经梆硬。

“奇怪,当了这么多年医生,我可是从来没有遇见过,医药文献上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病例!”医术很好,留过洋的江苏省医院院长储麟荪忙了一阵后,计穷立竭,徒唤奈何,一头的汗直往地下滴。他看着叶吉卿、杨杰摇了摇头。满屋的人面面相觑,惊诧莫名。他们哪里知道,日本人这次在李士群身上施用的细茵是日本人的最新发明,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细茵――日本军医采取患了霍乱的老鼠的尿,培养出一种剧毒阿尾巴茵。人只要吞进去一点点,就会在人体内以每分钟繁殖一倍的速度递增,36小时后突然总爆发。而在这之前,病人毫无中毒迹象。而一旦发作,则如决堤洪水,上吐下泻必死无疑。

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李士群的生命也到了最后时分,他的身体在可怕地收缩,他的头发被冷汗浸湿,脸上流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他用一双哀苦无助的死鱼似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叶吉卿。

“士群――!”叶吉卿哭着奔上前去,跪在他的面前,泪眼婆娑地等着他的遗言。

李士群的喉头艰难地喘动了一下,那双死鱼似的眼睛又转向在床面前环列的部下们。马啸天、万里浪等赶紧上前去,俯身向着他那张已经发鸟发紫的嘴唇。

“你们……要……替我……报仇!”李士群挣扎着,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完地这句话后,眼睛中最后一丝火光熄灭了。在一阵接一阵的**中,他死去了。在透进窗棂的第一线微茫天光中,经山洪暴发似连续不断地吐泻,身体中水分几乎完全丧尽的李士群,死后整个躯体缩小得只有一只死狗般大小。

自以为不可一世的李士群死了。李士群一死,曾经不可一世的汪伪特工集团结束了鼎盛时期,开始走下坡路。

李家当即摆上了灵堂。香烟缭绕、火烛闪闪中,灵堂正中是一张李士群的标准象,灵堂下是一具黑漆楠木棺材。叶吉卿、杨杰、马啸天、万里浪等身穿孝服,在棺材前向李士群致哀。一时,室外天低云暗,灵堂上黑沉沉鬼气森森。

叶吉卿扑在棺材上鸣鸣哭泣:“士群,你死得惨呀,死得冤枉呀……”她在一边呼天怆地,杨杰、马啸天、万里浪这些李士群生前器重的特务头子看着灵堂上李士群的遗象,心情沉重,呆若木鸡。灵堂上李士群那张遗象,是李士群生前最喜欢的一张照片。那还是他作为共产党人时,被送到苏联专门学校学习特工技巧时在圣彼德堡拍摄的。他穿着一身米黄色的风光,手枕着伏尔加河前面的玉石栏杆,背衬着红墙绿瓦巍峨庄严的冬宫,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一缕明亮的冬阳,透过头上的一抹绿阴,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于是,他的脸一半罩在阳光中,一半笼中黑暗里。光线正正地刚好从他的鼻梁骨当中分开。李士群的脸是方的,五官整体看,没有太多的特点,惟有那双眼睛鹞鹰似地闪着一种攫取的光。他笼在黑暗中的半边脸显出阴深,罩在冬阳中的半边脸显出一种变幻莫测的诡诈――这些,恰似他的性格和生平。

突然,李家的灵堂大门被“砰!”地一声撞开。叶吉卿、杨杰等人不无恼怒地回头看时,不由大吃一惊――一群荷苍实弹的日本宪兵撞开了门,跑步而入,将他们团团包围,气势汹汹,大有不枪毙即刀劈之势。众人正惊愕间,身材矮胖,腰挎东洋战刀,脚蹬马靴的日本苏州宪兵队队长龟田大步走上前来。他用一双戴着白手套的手将腰间的东洋战刀拄在地上,挺胸收腹,看着叶吉卿、杨杰等人,以不用置疑的威胁口吻宣布:“李士群的死,是纯粹自然病死。我们,也哀痛!”他机械地点了一下头,随即声调变得恶狠狠的:“谁知,竟有人造谣,说李士群的死,是我们日本人害死的。这种谣言,不仅是对我们大日本皇军的诬蔑,也是对我大日本天皇的不敬!”说到这里,他猛然提高了声音,唰地抽出了寒光闪闪的东洋战刀,用狞厉的目光盯视着叶吉卿等人:“李士群是怎么死的,你们,都是当事人,说!”他突然举起寒光闪闪的战刀,分别指向叶吉卿和储麟荪:“你,你们两人乱搞,奸情败露,是你们两人合伙害死了李士群!”

哎呀!在场的人一听这话面面相觑,心中都明白日本人这是在嫁祸于人,但都不敢吭声。被指为奸夫**妇的储麟荪、叶吉卿更是气得浑身打抖。龟田见在场的人都不敢吭声,用刀指着叶吉卿和储麟荪,命令手下:“为了弄明真相,先将他二人逮捕。”

“龟田队长!”杨杰站了出来,他明白日本人是要封他们的嘴。如果在场的人不表个态,龟田将叶吉卿和储麟荪二人抓去,为了杀人灭口杀鸡给猴看,将他二人杀了是完全可能的。

“说日本友人谋害李士群,纯系造谣诬蔑,没有任何人信。我们在场的都是证人,李士群之死,纯系自然病死。在这里,我可以代表中央调查统计部郑重声明,李士群之死与友邦决无干系。”

马啸天、万里浪等也一齐站出来表示附议,而早已吓得面容失色,丧魂落魄的叶吉卿、储麟荪二人也表示事情确是这样的,请求太君开恩。

“嗦嘎!”龟田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他让部下将叶吉卿、储麟荪二人放了。收刀入鞘时说:“既然你们都这样认定,那就好,不过要一一签名。”说着,他从军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就草拟好了的有关李士群之死的‘证明’,递给身边的杨杰。杨杰接在手中一看,日本人真是煞费苦心。‘证明’打印在一张雪白的道林纸上,上面的一句话是这样的:“兹证明李士群是突患重病,医治不及,自然而死!”以下是签名者。

杨杰无奈,只得将这分“证明”摊在桌上,从衣服口袋上掏出派克金笔,在证明人栏中第一个签了名。然后,递给在旁的万里浪,待在场的所有人都签过名后,杨杰将这一分“证明”还给龟田。龟田长得五大三粗,但心细,他一一核对了在场人员的签名后,这才放放心心地将“证明”揣进军服口袋里。临走,龟田还说了一番威胁性的话:“在场的都是说话有分量的人,尤其在李士群这个问题上。今天,你们证明了李士群之死的真相,谣言就不攻自破了。这份‘证明’我们是要登报的。不愉快的事,虽然发生了,但看在死去的李部长李士群的面上和在场你们大家的意思,就不追究了,以免家丑外扬,给死去的李部长脸上抹灰……”龟田说完这一通光冕堂皇的话后,带着他的宪兵队去了。

当天晚上带着日本军医赶去为李士群治病的日军驻苏州小林军团长,和他带去的两个军医,因为龟田向日本军部作了报告,都受到了处分;小林师团长处分最重,被军部就地免职,押解回国。

事后,汪精卫特意叫汪曼云、叶吉卿先后去询句。弄清事情真相后,汪精卫不由得两眼流泪,凄然道:“日本人如此不讲信义、如此残忍、如此欺人太甚,实在是没有想到的!”大有兔死狐悲感,但他也只能是说说而已。悲痛之余,汪精卫特拨五万元为李士群治丧,并派他的内侄、行政院秘书长陈春圃代表他前去致祭,还代去了他为李士群亲笔撰写的《墓碑铭》。汪精卫在《墓碑铭》中称赞叹惜李士群“才足以济世,而天不永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