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院长,你看该怎么就医就怎么就医吧!”汪曼云摆出了李士群全权代表的样子。
“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下泻药。”征得了汪曼云、傅也文等人的同意后,穿着白大褂的宫院长通知手下护士作好准备,他要亲自给吴开先浣肠。可是,吴开先不知哪根筋反了,脾气犟得很,坚决不肯就范。
看日本宪兵又要发火,傅也文也火了,吩咐手下特务,说:“由不得他,把他的手脚捆绑起来!”特务们这就上前,不管不顾的,三下五除二将吴开先手脚捆绑了起来,抬到手术椅上,像一只待宰的猪。宫宽命令特务们将吴开先的嘴扳开,临时找来一个妇女生产用的子宫扩张器,插进吴开先的嘴里,将一大瓶药水灌了进去。
很快就有了反映。吴开先说:“我要上厕所解手。”傅也文要特务们解开了他的手脚,押进厕所。很快,一个金镑和二十几枚回形针随着吴开先排出的大便排了出来。宫院长检查后,说:“这下好了。”
汪曼云一直提起的心咚地一声落进了胸腔子里,他笑嘻嘻地走上前来,心平气和地对吴开先说:“开先,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就不送你回去了。你放宽心好好休息两天,我说过的话保证办到,我还有些事情要忙着办。我等两天再来看你。”看已经舒服多了的吴开先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这就放心离去了。
汪曼云上了去苏州的火车。
李士群一见到他,就拉着他的手,哈哈笑道:“曼兄,事情办得漂亮。你到上海后的一切,万里浪、傅也文等都及时向我报告了。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就在你离开上海回苏州之时,我已命令他们将夏漱芳接来同老开住在一起。老开和夏漱芳分久了,阴阳不调,难怪性情那么乖张!”说时,青水脸上闪出一丝**邪。
“群兄不愧是去苏联高等特工学校镀过金的,懂得心理学,了不起,了不起!”两人都打着哈哈,汪曼云上了李士群家的二楼客厅坐定。
“士群!”汪曼云喝了口茶,看定李士群,“我之所以急着回苏州,一是向你复命,这些你都知道了,我就不再多说。我要特别向你报告的是,吴开先主意已定,他让我转告你。我们从他身上需要得到什么材料,他知道的都会全盘托出,他唯一的要求是,请你照顾一下他的脸面……之后,他会急流涌退。汪先生、蒋先生两边他都不再参加,宁愿到杭州西湖玛瑙寺出家当和尚。”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李士群说着略为沉吟,“可是老开的要求,我没有权力答应。”
“那怎么办呢?”汪曼云又习惯地搓起手来。
“这样吧,你帮人就帮到底,送佛送西天。反正周佛海你也熟。他现在兼任了行政院副院长,取代了汪先生的连襟褚民谊褚大胖子权势看涨。你不妨去找找周佛海,他说行,我立马放人!”
“看来只好这样了。谁叫我上了你们的贼船呢?不是说吗,解铃还需系铃人,不把这事办好办落实,以后我汪曼云岂不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谁说不是呢?”李士群拊掌大笑。
俗话说心宽体胖,汪曼云做事却是个急性子。他在李士群家吃了午饭,当天下午乘火车赶回了南京。回到家,他脸都顾不得洗,就给周佛海打电话,是周佛海亲自接的,他约汪曼云去他家详谈。
晚八时,汪曼云如约坐在周佛海家中那间中西合璧,暗香浮动的书房里了。
乳白色的灯光下,时年46岁的汪伪政权中的铁腕人物周佛海坐在一把靠窗的阔大西式沙发上,一双大手扶着沙发把,一双犀利的目光透过玳瑁眼镜,目视着坐在对面说话的汪曼云。他在听取汪曼云关于吴开先情况的报告,态度显得相当冷静深沉。周佛海南人北相,是个大块头,着一套藏青色西装,一件雪白的衬衣的衬衣领子顶着下巴,系一条紫色底子洒金高级领带,头往后微微昂起,满头染霜的头发往后梳,一丝不乱。早些年方正的脸上,已堆起了双下巴……中年男人的成熟、圆润和精于心计的政客的种种特征,在他身上融为一起。善于权谋,身兼数职,最近又攫取了汪政权行政院副院长的周佛海真是满面含威威不露,浑身上下流溢出一种大权在握的威摄力。
汪曼云报告说,吴开先愿意与当局配合,抖出他所知道的一切,但在表面上不愿落水,希望事后去西湖出家当和尚……
周佛海听到这里说话了,一笑。那一笑中满含深意,他的声音浑厚低沉,一口湖南音的北平官话,听来有些怪怪的。
“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不是说嘛,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镜片一闪,周佛海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嘲讽的意味:“其实,老开不过来也好,免得我还要伤脑筋挪出一个部长的职位安排他。”
周佛海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会见就这样结束了。
汪曼云满心欢喜,他已经从周佛海口中得到了准信,吴开先可以如愿以偿了,他这个菜刀打豆腐――两面光的脚色也完成了。在回家的路上,他特别绕道去了南京电报大楼,给在苏州的李士群打了个电报告知:“士群兄并转吴开先,兄所请,有关方面业已同意,请释念!”
以后一个星期,汪曼云哪里也没有去,心安理得地坐在家中,静候上海方面传来的吴开先出狱,准其所请的佳音。然而,一个星期后,他却又接到李士群从苏州发来的电报,电报只一句话,且语焉不详,请他去苏州商量要事。
不用说,又是哪河的水发了?看来,吴开先的事并不是想象的那样简单,汪胖子嘘了口气,有什么办法呢,既然趟进了浑水,就不得不趟到底,他只好再次起程去苏州。这是月来他第三次去苏州。
在苏州,李士群这次见到他,口气不仅大变,而且是一副谈虎色变的样子。
“曼兄,你我在吴开先这事上都想得太简单了。你想,老开那样大一个人物,好容易被我们抓着了,屁股一拍就想走人,说是想遁入空门,”说时干咳了一声,一笑,“谈何容易!?周佛海通过了,但还有日本人。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不是他周佛海的天下。嗯!事情还刚一提,日本人就上了火。幸好此事的来由被我压着了,不然日本人知道了这其中的过节,曼兄你,还有周佛海都脱不倒手……”
还是在苏州李士群家舒适的二楼客厅,李士群向汪曼云细谈了其间的变故,之中,围绕着吴开先矛盾纵横交错:周佛海、李士群、汪精卫更重要的还是背后的日本“梅”机关和“松”机关的斗法。
一阵思索后,汪曼云提出还是由他代表李士群去上海争取吴开先,把吴开先真正拿到手,什么都好说。
“不用了。”李士群“吴开先现在已经被我弄到苏州来了!”
“啊!”汪曼云又惊又喜。李士群要汪曼云下午去看看吴开先,说是,“我将他关在优待室。你们是老朋友,好好劝导他,自家兄弟好说!”
下午,汪曼云单独去看吴开先。像上次一样,汪曼云上了楼,坚起指头,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守卫特务不要声张。他用手轻轻撩起飘拂在嵌有铁条的窗棂上的窗帘看进去――这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屋子,正对窗有间足有五尺宽的双人床,**的苏绣缎被迭得整整齐齐的。床前有张锃亮的西式小圆桌,桌上铺着一张雪白的浅网桌布,当中拄一只水红色鼓肚细颈花瓶,瓶中插一两束康乃馨,一束白的,一束红的,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吴开先坐在桌前的一把椅子上专心致志地在看报纸。若不是正对面的一扇玻窗上也嵌着铁条,真看不出这间屋子里住的是一个犯人。
汪曼云示意身边特务开门。
听见开门声,身材高大,身姿笔挺,穿一身便服,眉重眼深的吴开先调过头来。
“开先,我看你来了。”汪曼云大步走进屋去,关切地上下打量吴开先。
吴开先什么话也没有说,放下手中的报纸,站起身来,伸过手来同汪曼云握了握,动作仪态一如既往地沉稳。开门的特务知趣,退了出去,并轻轻掩上门。
“开先,你还好吧?”汪曼云关切地问。
“士群一个星期前把我弄到苏州来了。”吴开先述说由来,“士群对我不错,不说像《水浒》上曹操对关二爷(关羽)那样,三天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也是天天有鱼有肉有酒款待。我也想转了,”说着,不无诡秘地环顾左右,看左右无人,他说:“你我兄弟之间实不相瞒。”吴开先压低声音,“我已得到委员长‘留身报国’的暗中指示,我不死了,为了党国,我得好好保重身体!”
“啊!?”汪曼云不禁讶然失声,“开兄厉害,关在这里,还能得到委员长的指示?”
“不瞒老兄!”吴开先将胸脯一挺,自得地说,“不管我是关在上海极司斐尔路76号,还是关在苏州特工站,都得到了不少兄弟关照。这中间,首先关照我的自然是你曼兄和士群兄。”笑了笑,吴开先把话说得更白了些,“因为兄弟们想巴结我,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想通过我走通重庆这条路子。特别是到了苏州,这里没有日本人监视,我可以放心大胆地通过我的网络,同重庆接上关系,替弟兄们办事。”
汪曼兄轻声问,“这些,士群知道吗?”
“士群不知道能行吗?”
听到这些,汪胖子暗想,现在各人都在暗中走重庆的路子,给自己留后路,看来自己还得将吴开先这条线抓紧。他们亲亲热热聊了一会,李士群步履匆匆地来了,他扬起手中的电报,莫衷一是地一笑,说:“开先兄真成香饽饽了。这不,这会汪(精卫)先生和周佛海都争着要见你。行政院已派车来接,连我们都沾光了,我、还有曼兄陪开先去。”说着坐了,打了两个假哈哈,将手中的电报给他们看了。电报是周佛海发来的,很简短,也很客气,就说他和汪先生想见见吴开先。
午后,李士群、汪曼云陪着吴开先上了行政院派来的专车,去了南京周佛海的官邸。不过,周佛海是单独同吴开先谈,将陪着去的李士群和汪曼云晾在一边。他们二人单独谈了一个多小时。完了,他们陪吴开先去汪精卫处时,车上,他们问吴开先周佛海谈了些什么?吴开先滑头,这些避而不谈,只是是说,周佛海一见我,就和我抱头痛哭……别的不肯讲。李士群恨周佛海,也就不问,只是满脸阴云和狐疑。然而,他们到汪精卫家就不同了。汪清卫让他们三人都去他楼上的一间很是豪华的西式客厅里坐了,让佣人上了好茶好点心。汪精卫出来了,还是穿着一身雪白的西服,显得无与伦比的典雅风趣。他同吴开先的谈话看起来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与其说是谈话,不如说是在同他们随意地谈心、讨论问题,又好是像面对一群记者,借这个机会洗刷自己身上的汉奸骂名。
“开先,你是重庆方面的大员。”汪精卫说得轻轻松松的,“我知道,重庆方面好些人骂我叛国!吴先生,你说,我究竟做得对不对?我们可以讨论。同人家日本人打,我们打不嬴。打下去,得到好处的只有共产党。你看没有看到,抗战才打了一年,国民党240个精锐师就打掉了将近一半。而现在人家共产党却从陕北那个穷地方突围而出,力量发展得惊人。没有办法,我汪某只有出面,曲线救国。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全中国的老百姓。谁对谁错,历史自有公论。”说到这里,他显得有些激动,端起茶几上的龙井茶,抿了一口。情绪平静下来,一边用白皙修长得女人似的五根手指,轻轻敲打着身边的髹漆茶几,一边说,“我从不骂人,骂人是没有修养的表现,骂人也于事无补,你们说,对不对?”
汪精卫说到这里,巧妙地将“球”踢给了坐在旁边的三人。
吴开先只一句,“汪先生做事,自有汪先生的道理。”
李士群、汪曼云则将汪精卫大大恭维了一番。这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汪精卫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客气,请三人吃饭。汪精卫的性格他们都是知道的,很虚伪。往往同人家握手,人家刚刚离去,他就会掏出手绢揩手,再将手绢扔到垃圾堆里去。留人吃饭,也不过是一种表示,三人这就都站了起来,说了谢谢,汪主席国务缠身,我们就此告辞。然而,这天汪精卫坚决要留他们。主客这就移到隔壁一间精致的餐厅里坐了,是一桌标准的法国大菜。平素像影子似跟在汪精卫身边的陈璧君今天没有出现。汪精卫将手一比,两个一边伺候,身穿雪白制服的仆欧轻步上前,为他们一一将插在酒杯里蝴蝶状的餐巾展开,铺在腿上,褪去筷子上的纸。汪精卫笑道,“我是不喝酒的。今天难得聚会,我就喝饮料,喝酒的自便。”桌上摆着美国白兰地,法国葡萄酒,还有中国茅台、五粮液。
一阵叮叮当当声响过,汪精卫、李士群、汪曼云、吴开先面前的高脚酒杯里分别盛上法国葡萄汁、五粮液、葡萄酒和白兰地。汪曼云乖巧,率先举杯站起来说:“汪主席日理万机,抽出时间接见我们,还设家宴招待我们,礼贤下士,不愧为现代政治家,我们深表感谢!”
汪精卫满意地笑笑,将手招招,示意汪曼云坐下。
“咣!”地一声,大家这就碰杯。杯中溅起的红的、黄的、白的汁液、酒花在璀灿的光照下,发出眩目的光彩。家宴是随意的,菜肴丰盛,法式炸鸡、色拉、牛排……应有尽有,大家随吃随聊。为了助兴,汪精卫让下人放起了留声机――一首法国小夜曲幽幽地响起。显然这首小夜曲是汪精卫喜欢听的,在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氛围的同时,透出一种深沉的忧郁。
“人生苦短,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汪精卫一边呷着葡萄汁,一边感慨道,俊美的脸上流溢详着一种深沉的悲哀。汪精卫指着吴开先说:“就如开先,曾几何时,大家在重庆还是老朋友,然而,现在坐在这里,人还是同样的人,却已然成了两个营垒。”说着一声苦笑,“想我汪兆铭,也算饱读诗书,留学法国,学有所成。若不是为国为民,何必如此为国是操心赴汤蹈火?当年,我谋刺清朝摄政王失败,抱必死决心,写下了‘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时,被国人视为民族英雄。而今,我却被国人骂为卖国贼,殊不知如今国家民族利益比当初还要危急。同日本人打下去,就会让共产党人爬起来,中国将沦为万劫不复之地。无奈间,我作出此举。这比当初我谋刺摄政王时,还更需要勇气、胆略和谋略。国人的素质太低,总是被狭隘的民族利益蒙上眼睛,弄得来皂白难分。一般老百姓不懂其间奥秘就不说了,问题是,不少高官上层也跟着起哄,这就不能不令人寒心。好在我们所做的一切,是非功过,时间都会无言地予以证明。”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无尽的委屈,忧怨都在这长长的叹息声中了。
第一次近距离打量汪精卫的汪曼云,同李士群、吴开先一样,一边说着些言不由衷的恭维话,一边暗想,人说汪精卫极善言辞,看来不仅如此,而且极善于伪装诡辩。
家宴是在汪清卫的又一次表演中结示的。
“来来来。“汪精卫要仆人在他酒杯中斟满又浓又红的法国葡萄酒后,很豪壮将酒杯一伸,“我本来患有糖尿病,医生是不让喝酒的。但今天与三位谈得高兴,为了我们更好的合作,尤其是开先,我们最后干了这杯。”
他们干了杯后,旁边墙角一架很富欧洲中世纪特色的座钟当当地敲响了九下。李士群、汪曼云、吴开先这就适时站起身来,向汪精卫告辞。汪精卫同他们一一握手――握得很轻。他那一只白皙的女人似绵软的手,同他们轻轻一碰时,以似乎不介意的姿态告诉他们,第二天,最高顾问日本影佐中将(影佐已升为了中将)要同吴开天谈话……至此,三个人才知道,原来汪精卫让他们上南京,是因为影佐的关系。汪精卫接见吴开先,是从中插进来的一个序曲。而从汪精卫的谈话和气氛看,看似随意,其实大有深意。汪精卫刚才那番话,其实是有意说给吴开先听的,希图吴开先将他那番不得以而为之的话再次传达给重庆。
翌日清晨,李士群接到“梅”机关电话,要他带着吴开先火速去见影佐将军。车在影佐官邸前相继停了下来――这是原先一个国民党高官的住宅。很气派。嵌着铜质兽环的红漆大门,中式门楼,九级石阶下,一边蹲一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汉白玉石狮。高墙深院中匝地浓阴中露出中西合璧建筑。整个幽巷寂无一人。在门前接受了日本宪兵检查后,两扇红漆大门缓缓洞开,三辆轿车缓缓依次而进,沿着花木夹道的碎石路,朝官邸纵深开去,停在了庭院深处的一幢乳黄色的法式小楼前。
当李士群陪着吴开先从中间那辆轿车上下来时,武装特务们已作好了警卫,如临大敌。一个戴着眼镜,矮矮胖胖,穿黄呢军服,武装带上挎着一只三八盒子枪的日军少佐,用枪弹似犀利的眼睛看了看吴开先、李士群,将他们带上楼,要他们进入一间日式客厅坐在榻榻米上等。坐下不久,一位戴着眼镜,身着和服,唇上护着一绺日本八字胡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啊,山本先生!”来人李士群是认得的,他是影佐的副手山本。李士群等赶紧站起身来,满脸堆笑,作拱打揖。山本不理他们,也不坐下,只是不满地用手指了指自己戴在腕上的手表,用一口标准的北平官话冷冷地问,“李士群君,你看是什么时间了?”
“啊,过了五分钟?!”李士群知道日本人时间观念很强,连忙陪笑解释,“是这样,我们来时,车过鼓楼,前面一辆车临时出了点问题,路上遇到了点小耽搁,因而来迟,对不起,山本先生,请原谅。”
“影佐先生最不喜欢不守时间的人。”山本不听李士群的解释,冷着脸说,“影佐先生的时间比谁都宝贵,因为你们迟到,他今天另有安排了。”说着手一甩,“请你们回去,见面时间另定。”没有办法,李士群只好带着吴开先又灰溜溜地返回南京特工区听命。
吴开先行情看涨,汪曼云心中好生高兴。
以尽地主之谊为名,第二天,汪曼云在宁海路54号他家中设宴款待吴开先、李士群。陪客都是在南京的汪伪特工系统中的头面人物,有苏成德、杨杰、马啸天、夏仲明等。餐厅里,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满杯、满杯!”汪曼云率先举杯说,“开先最近受了些苦,虽然士群和我们大家都竭力在从中想法,但还是不尽如人意。”汪曼云会说话,里面的意思都有了,看李士群频频点头,大家连声说好,他接着说下去:“现在呢,开先行情看涨,我们大家都高兴。看来,汪先生和日本人都期望开先搭起一架通向重庆的和平之桥,不知我说得对不对?分久必合,不定就这哪天,开先会忽然变成一匹千里马,而我们这些人也就是附在千里马尾骥后的蚊蝇,跟着开先沾光。”
“说得好,干杯!”李士群也将手中酒杯一举。
“咣!”大家都站起身来碰了杯,溅起朵朵酒花。几杯酒下肚,家伙们的嘴就没有了遮拦,都是搞特工的,大人物们搞女人的轶事,被他们翻了出来,成了最好的谈资。什么汪精卫背着陈璧君偷偷打野食、周佛海周身雄性荷尔蒙四射……一时,场上充满了污言秽语,气氛热烈。一顿饭从上午十一点吃起,吃到下午两点未完。
“哎哟!”李士群猛地一惊,看了看腕上金表,站起来说:“看,我们只顾说得高兴,差点误了大事。走,影佐约我们见面的时间就要到了,只剩一刻钟了,这次再迟到可不得了!”说着,赶紧拉起吴开先匆匆出门、下楼,上了早等候在楼下的汽车绝尘而去。
他们这次是直接到影佐的家――汽车在南京匡房路6号中段,一座有花园的日式洋房。这次他们紧赶慢赶,没有迟到,在影佐的客厅榻榻米上坐下,自有日本伺女给他们上了茶点。只听一个伺女在门外“哈依”一声,影佐大步进来了,李士群带着吴开先赶紧起身。身着和服的影佐细细看了看吴开先,挥挥手,自己率先坐了下去。吴开先注意打量了一下坐在对面的这位深受日本军部器重,久闻大名的特务头子、专事汪伪政权的中国通赫赫有名的影佐中将。影佐这会儿看上去,不像个军人而象个大学教授。身着和服,长相斯文,个子不高不矮,显得比较清瘦,唇上护有一绺仁丹胡,浓黑的眉毛,戴着一副眼镜的影佐端坐在他们对面,身肢笔挺,却又流露出某种职业军人的气质和特征。影佐久久地不说话,让人莫测高深。
李士群将吴开先给影佐作了一番介绍后,影佐很高兴地说:“能见到吴开先君很高兴。”他说一口标准的北平官话,话说得慢条斯理的。
“谢谢!”吴开先说时,端起茶杯,手中的茶杯圆圆黑黑的,很古朴,像是一枚硕大的中国象棋的棋子。茶是日本清茶。吴开先将端在手中的杯子转了转,这才抿了一口清茶。
“看来,吴先生是精通日本茶道的。”影佐笑了笑问。
“谈不上精通日本茶道,只是喜欢而已。”
“其实日本许多东西都是跟中国学的。”吴开先的话给了影佐一个最好借题发挥的机会,他开始侃侃而言,“曾经在你们中国流传的那个秦始皇派五百童男童女跨海寻灵芝的故事,在日本也很流行。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那么日本民族就是你们中国的一支。我在中国,就像回家一样,从来就没有过任何陌生的感觉。既然日中两国同文同种,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不好商量的?”吴开先心中暗想,影佐这家伙果真厉害,知识也渊博,不同于一般只会冲冲杀杀的武棒棒,他不仅善于借势,而且善于趁虚而入攻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