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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也是两节软卧,那是陈璧君所带的夫人们以及陈允文们的住卧起居地。

第三部分挂的是餐车和卫士、随员们坐的普通车厢。

“咣啷、咣啷!”车轮快速地敲击着钢轨,向着杭州方向疾驰。樊仲云被陈允文安排在专列第三部分的随员室里,坐在一边打瞌睡。李士群靜静地坐在客厅里,抽着一支三五牌香烟。负责陪同全程的他,想着刚刚过去的事,不屑地摇了摇头。好在现在夫人――陈璧君已进入她的软卧厢里休息,看不到他这副不屑的表情。刚才,樊仲云上错车,惹陈璧君老大不高兴。及至车开后,陈允文先是去对她作了解释,接着,陈允文又领樊仲云去参见了她,一腔怒火的陈璧君这才作罢。

“李部长,这是怎么搞的?”

“哐啷!”一声,门开了,脸青面黑的陈璧君出现在面前,向他兴师问罪:“我的包房都被人占了,你知道吗?与其这样,我们不如买普通票去杭州算了?”

“这是怎么回事?”李士群一下站了起来,一副广义愤填膺的样子:“哪个有这样大的胆子,夫人的包厢都敢闯敢占,不想活了吗?”

“那你去看看嘛!”陈璧君没有好气地一句。

李士群好生奇怪,一边往前走去一边心想,是谁吃了豹子胆,敢点陈璧君的专列,今天的怎么尽出些怪头怪脑的事?他下意识地摸着了别在腰带上的手枪。

“砰!”地一声,李士群一脚踢开了专列的门,只见一位脑门秃了中年男人,正猴头猴脑坐在窗前看风景,这人应声吃了一惊,调过头来。怪了,这不是考试院院长江亢虎是谁?

“江院长,你怎么坐在汪夫人的专列里?”李士群没好气地问。

“啊,是么?”江亢虎吓得一下站了起来,对李士群细说原委。原来,他同樊仲云一样,都是来苏州来办完事,由日本人安排上车的。按规定,在汪精卫的政府中,凡部长级的官员乘车都不买票,出入车站免检。江亢虎这人在这方面向来会来事,因此,他被日本人――车站站长送上了这趟专列,而且安排在陈璧君的包厢里。这是一个笑话,同时也说明日本人、哪怕就是一个小小的车站站长,也不把汪精卫、陈璧君这样的“国君”、“国母”放在眼里。

月前,汪精卫临时乘火车从南京去上海,日本人特意在一趟客车后面挂了几个包厢,权且作为汪精卫的专列。途中,日本宪兵为了汪精卫的安全,对所有乘客进行突击检查。江亢虎也在这趟车上。日本宪兵检查过来时,他说他是部长级,要求免检。日本宪兵根本不吃他那一套,要他将几个随身带的大包打开检查。结果检查到他带的几个大包里都装满了战时禁带军用物资猪鬃――原来,他是带到上海走私的。日本宪兵将他痛骂一顿后,将他揪到后面专列交汪精卫处理……让汪精卫丢尽了面子。

情况弄清了,李士群这就返回客厅,将情况原原本本向在那里气呼呼坐等的陈璧君作了解释。

“这苏州车站的站长真是混帐透顶,糊涂透顶!”陈璧君听完汇报,骂了一通日本人,随即吩咐李士群:“那你就将他带到后面去,与樊仲云一起坐普通随员席!”看李士群去带人,她又嘱咐:“我不想看见江亢虎这个人从我面前过。等一下,你要专列停一下,要他下车绕到后面去。还有,车到杭州后,新闻记者来采访,你要给记者们说明,樊仲云、江亢虎不是同我们一起的,嗯?”

看李士群答应并心领神会,陈璧君这才放了心。

经中途一阵折腾,车到杭州站时,陈璧君撩开浅网窗帘,目光透过车窗望出去。月台正中扯着一副红底白字的大标语:“欢迎陈委员来杭州视察工作。”看到这副标语,陈璧君微微一笑,很满意。月台上,车站四周,军警林立。浙江省省长傅式说率领一大群宫员,手中捧着鲜花,列队迎候。稍后的地方,军警胁逼着民众组成了夹道欢迎的队列,虽然他们手中都拿着鲜花,但面无表情。

专列停下了。李士群进来请示陈璧君,他笑着说:“陈委员,傅省长带着浙江省府官员、人民团体一等人等,欢迎你来了!”

陈璧君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笑逐颜开地站起身来,带着曾醒、李士群向外走去时,一边不无调侃地说,“不会又再出来一个宝器抢在我前面吧?”

正说时脸色大变,将脚又缩了回来,对李士群说:“我不下车了,要专列原路返回!”

李士群心想,这女人今天究竟怎么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又是那个瘟牲江亢虎,不知在着什么急,脚已踏在后面一节普通车厢的脚踏板上,一手提着一个大黑皮包,就要抢先下车。

“江院长,请留步!”李士群眼疾腿快,两步窜到后门,对江亢虎说:“让陈委员先下去!”

江亢虎被李士群制止着了。陈璧君这才由曾醒等一大群夫人簇拥着下了专列。

乐队奏起了迎宾曲。身材高大,胡子刮得发表,身穿藏青呢中山服的浙江省省长傅式说笑容可掬地带着一帮官员们迎了上来;向她献花,问好,说些陈委员驾到,不胜荣幸之类的套话、废话。前来欢迎的人群机械地挥舞起手中的花束……

陈璧君一行在傅式说等人的陪同下,步出月台,见等在前面的汽车只有两辆,一辆是半新的“福特”牌轿车,一辆是部美吉普。陈璧君正在心中不悦时,傅式说抢前一步,替她拉开了“福特”牌轿车车门,手一比,说:“陈委员,请上车。”

“怎么,你们来接我们的就只有这两辆破车么?”陈璧君并不上车,立起眉毛问。

傅式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尴尬地哼哼笑着。在汪精卫伪政权管辖范围内,浙江省算是富庶之地,可傅式说贪污成性,将浙江搞成了穷庙富和尚,偌大的一个浙江省府就只有这两辆车。而陈璧君带的夫人团,加上保镖、陈允文等随员一共有二十来人,场面比汪精卫出巡还大,还有她带的《鉴真东渡》等珍品,两辆破车怎么装得下?傅式说也不谙陈璧君的阵容如此宠大,要求如此挑剔,见她当众垮下脸来,他情急智生。

“有车,有车。”傅式说胁肩诌媚地笑道,“杭州人民为瞻仰陈委员丰彩,全城出动,万人空巷。陈委员能否走一段路,同大家见见面?”

“可以嘛!”傅式说这几句话将陈璧君说高兴了,这就率领她的夫人团向前走去,边走边向两边夹道的人群招手致意……

狡猾的傅式说这就嬴得了时间,赶紧派人去向一些部门、单位借车。傅式说临时借来了两部车,其中一辆相当高级,是从特工总部杭州区借来的一辆防弹轿车。傅式说这就让司机将高级防弹轿车缓缓开到陈璧君身边,他走上前去,附在陈璧君耳边轻声说,“陈委员,民众已经瞻仰到了陈委员的风彩,前面的路还长,车来了,请上车吧!”

陈璧君见开来的车好,这就同三姑曾醒上了那辆高级防弹车。其他夫人、李士群还有陈允文等也上了后边的车。但毕竟还是人多车少,装不下。连陈璧君的副官谢晖都是坐的第二趟车。

“丢你个妈,你当的什么省长?”谢副官一进省府,见到省长傅式说就火冒三丈,下车脸红筋涨地用手指着傅式说的鼻子大骂:“你连接人的车都派不起?我看浙江省的钱都被你刮干净了!”傅式说惹不起陈璧君的副官,况且作贼也心虚。他红着脸,连连给谢晖赔礼道歉,拿出袍哥语言道,“好兄弟,算哥子们对不起你这一回。哥子这里给你赔罪,你在杭州期间,哥子负责给你兄弟整好,保险让你兄弟满意!”这才让谢副官压下了火气。

中午,傅式说在西冷大饭店为陈璧君一行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他将西冷大饭店作为陈璧君一行下榻处,期间,停止对外营业。陈璧君对这顿接风宴和下榻处都很满意。凭窗眺望,西湖美景尽在眼底:长堤卧波,碧波粼粼,垂柳依依,烟雨迷朦,移步换景……真个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住进西冷大饭店,犹如住进了仙境。

午休后,浙江省省长傅式说去饭店拜望陈委员,并请示下一步的安排。按照惯例,应该是三姑出来接见傅式说的。然而这次特别,陈璧君把傅式说叫了去。她什么也不说,只说吃。

“我在苏州最大的收获就是李(士群)省长为我买到了可心的玉器。俗话说,美食美器。我现在美器有了,我到你们杭州不指望别的,就指望尝到你们这里的美食。”陈璧君一笑,话说得端刀直入的,“从古至今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一说。杭州历史上曾是南宋京都,名人名菜汇萃。听说你们这里的杭州菜就很有特色,融南北味于一炉。怎么样,你这个地方官是不是将你们这里的名菜介绍几味给我们尝尝?”

“那是自然的,也是应该的。”傅式说连连点头,略为沉吟,“不过,我们这里有特色的饭店,可能卫生条件又达不到陈委员的要求。”

“没有关系。”不意陈璧君要求不高,她笑道,“我们又不是吃地方,只要东西好吃就行。”

“那就好,那就好,我立即安排。”

“我们这次来你们杭州,省政府只要招待我们一顿就行了。其他的,我们自己花钱去吃,只要你们给我们介绍哪家好就行了。”陈璧君将光面子话说得当当响。

傅式说连连摇手,说,“陈委员看得起我们杭州的吃食,是我们的荣幸。其他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弄清了陈璧君的意图,傅式说就告辞了,说下午来请陈委员一行去品尝名吃。

傅式说从陈璧君那里出来,赶快去找李士群。他觉得他对陈璧君这个能量很大的女人不摸底,她刚才那番话不知是否还包蕴着更大的深意,只有摸清了她的真实意图,好才对症下药,不然很可能会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不意李士群不在。傅式说一阵好找,好容易才在汪精卫的“和平军”驻杭州第一军军长徐朴诚家中找到了他。其时,徐朴诚夫妇正陪着李士群、陈允文在打麻将。

徐朴诚是位标准的武装同志,四十来岁,中等个,身材粗壮笃实,黑黑胖胖的一张圆脸,剪一个平头,鼓眼睛,扫帚眉。他同陈允文打对家。同李士群打对家的是徐朴诚的三姨太,这是位珠光宝气的少妇,长相妖娆,身着一件黑丝绒旗袍,亮着丰腴雪白的臂膀。徐朴诚一眼看见走进来的傅式说,甩着手中的麻将,高声大嗓地说,“省长来了,快坐下打麻将。”细腰丰臀的三姨太这就站起来让位。

“不打,不打。”这会儿,傅式说哪有打麻将的兴致,他很随和地拖个凳坐在李士群旁边说:“我就坐在旁边观战。一会儿,我找李省长说个事。”

“就完,就完。”李士群看着手中的麻将。这时,徐家丫头进来给傅式说上了茶点。

“士群。”徐朴诚边出着手中的牌边说,“陈(璧君)委员来了,你天天陪着她,好说话,你要忙我一个忙。”

“能帮的一定帮,你说。”

“我想请陈委员吃顿饭,不知她赏不赏这个面子?”

“你怎么想到要请陈委员吃顿饭?”李士群毕竟是特务,他屯视着眼问。

徐朴诚说:“你知道,我是中央训练团的毕业生。汪主席当时是我们中央训练团的团长,是我的老师,陈委员也就是我的师母。师母到了我的防区,不招待一顿,岂不失弟子之礼?”

“我也就是为这事来请教士群的。”傅式说乘势看着李士群说:“刚才,陈委员把我找了去,明说,她到杭州来就是为了品尝杭州的名吃。还要我为她介绍杭州有哪有些名菜,说她都要吃遍。却又说她只受我们省府一顿请,其他招待一概谢绝。我弄不清陈委员的真实想法,不知该如何办?”

“傅省长人算是找对了。”徐朴诚这就乘机给李士群上釉子,“士群是江苏省省长兼清委会秘书长,已经接在苏州接待过陈委员,又负责全程陪同。他对陈委员的想法等等一切,心知肚明。俗话说,客随主便,我想,我徐朴诚出面招待一顿师母,不会有啥子问题。因为,士群就是作得了主的。”

李士群不谙徐朴诚这个人看起来武大三粗,还很会说话,就笑了,指指对面的陈允文说:“你们这是端起猪头找错了庙门。允文是陈委员的内侄,他才是真神。你们得拜他才行!”

徐朴诚原先不知陈允文是陈璧君的内侄,听李士群这一说,立即放下手中的麻将牌,站起身来,向陈允文作了一揖,很恭敬地说:“哎呀,失敬失敬,我真是有眼不识金香玉。幸会、幸会!”

“不知者不为怪嘛!”李士群为徐朴诚搭梯子。

“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试试劝劝姑姑,接受你们的宴请!”陈允文笑笑,又出了一手牌,一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的样子。不用说,这一来,陈允文在牌桌上就很嬴了些徐朴诚夫妇的钱。

陈允文在牌桌上大包大揽,对傅式说、徐朴诚提出的宴请陈委员一应事宜,何人先请,何人后请,在什么地方宴请等等,全都答应了下来。傅式说的一颗心这就落进了胸腔里。他站了起来,高兴地说:“好,好,我心中有底了。你们打牌,陈委员今天下午要去奎元饭店吃饭,兄弟我得去作些安排,就不陪你们了。”说着起身告辞,匆匆走了。

奎元饭店座落在杭州一条有点偏僻的小街上。它的门面只有单进的一大间,一楼一底。原先这家顾客盈门的百年百店,因为战争,杭州经济不景气,这家青砖绿瓦斑驳,屋脊上蹲着麒麟等祥瑞雕饰物的百年名店年来也是顾客寥寥,生意日渐萧条,门面多久没有粉刷,显得有些陈旧、灰黯。这天午后,奎元饭店却接到省府急如星火的通知,下午不准对外营业,备足各类菜肴,准备接等贵客……至于接待何方贵客,省府来人却没有说;而且省府又赶紧派人来对奎元饭店进行了粉刷,与此同时,店里店外,街头巷尾布满了便衣特务。

暮色渐起时,只听一阵汽车声响,老板赶紧跑出大门外迎接。车门开处,一群穿载阔绰的官太太由省长傅式说陪着,有说有笑地从几辆汽车上下来,簇拥着当中一位身材矮胖,身着黑丝绒旗袍,目光闪亮,颐指气使的太太走来。不用说,被大家众星捧月般走来的是陈委员陈璧君。五十多岁,形容干瘦,身穿长袍,头戴瓜皮小帽,眼睛上罩一副鸽蛋般铜边眼镜的老板将身板弯得像虾米心似的,连声说欢迎贵客!

傅式说、李士群、曾醒等陪着陈璧君进入奎元饭店,上了楼,进一间精致的雅间坐定,其他夫人、随员在隔壁依次入席。老板跟着进入雅间。傅式说这才对老板介绍陈璧君说:“这位是汪主席的夫人、在国际国内都颇享盛名的陈璧君陈委员。她是代表中央来我们浙江、来我们杭州视察工作。陈委员听说你们这个店的菜不错,特意来品尝品尝的。这是你们店,也是我们杭州莫大的荣光!”

“啊,不胜荣幸,不胜荣幸!”老板这一听,诚惶诚恐,将头点头像是鸡啄米,轻声问:“不知汪夫人是吃点菜,还是吃全席?”

“不必称汪夫人。”李士群知道陈璧君的心理,纠正道,“叫陈委员,陈委员不是一般的中央委员,是中执委。中执委就是国家领导人。”

“是是是。”老板一迭连声。

“什么全席我都吃够了。”陈璧君这就开始吩咐老板,“听说你这个店做的红烧羊头好吃,就给我们一人来一份吧!”

“报告陈委员。”老板赶紧解释,“一份就是一个整羊头,可能你们一个人吃不完一份。每人就来一碗,一个羊头分成两碗好不好?”

“不。”陈璧君环顾左右说,“你们各人要多少,自定,我反正要一个整份。”

老板这就扯起嗓子一声“请稍等,马上来咧!”颠颠跑下来楼去,那身姿,简直就是一只活脱脱的老山羊。

“来哩!”很快,两个堂倌手中托着一个大托盘,唱着诺上楼来进到雅间。一个托盘里盛有四只蓝花白底金线走边的大海碗,每只碗里的红烧羊头喷香、热气腾腾。一个中年堂倌两手捧着一个特大的海碗,风一般来在陈璧君面前,将一碗红烧羊头摆放在她面前……陈璧君毫不做作谦让,拿起筷子就自顾自大吃起来,吃得很香。稀里呼噜,她一鼓作气吃完了一只羊头。一直注意着她的傅式说万万没有想到陈璧君如此吃得,看她还不尽兴,主动介绍说这家名店做的海参面也是别具风味的。看陈璧君点头,傅式说又主动替她要了两大碗海参面,外加冷盘,竟然也被她一个劲吃下肚去,没完没了,肚子简直就没有底,看得傅式说惊讶不已。

陈璧君陈委员的绝活还没有完。她边吃边侃,从川菜谈到粤菜、鲁菜、沪菜的源革、优长……兴致高涨。她食量很大,小便甚频,一顿钣从下午吃起,一直吃到掌灯时分。

翌日清晨。按照计划,早饭后,陈璧君一行由省长傅式说陪同,驱车去原抚台衙门广场出席浙江各界民众“组织”的欢迎大会。偌大的广场足可容纳万人,然而,来迎接她们的各界群众最多不过千余人,广场四周显得空落落的。不用说,这个民众欢迎会是拼凑起来的。而且,广场四周军警林立,如临大敌。

陈璧君刚下汽车,身着少将军服的浙江警备处长徐念劬迈着鹅步迎面而来,走到她面前时,突然立正,“啪!”地磕响马靴,“唰!”地从剑鞘里抽出长剑,向她行了一个劈刀礼。

陈璧君吓了一跳,她第一次享受到这种近乎接待国家元首的大礼。

“报告陈委员!”徐念劬在她面前挺胸收腹,可着嗓子大声报告:“杭州各界人士热烈欢迎你!”接着向她报告了出席这个欢迎会的单位、人数等等。当然,徐念劬报告的出席欢迎会的单位、人数都是虚数。

“陈委员,请!”徐念劬报告完毕,傅式说上前一步,手一比。他和李士群一左一右,陪着陈璧君沿着铺了红地毯的台阶,上了主席台。傅式说请陈委员讲话,并率先鼓掌。寥落的掌声响过以后,陈璧君对着面前的麦克风,看着场上列队欢迎她的人群,心中不由有些发紧。她虽然脾气暴戾,敢说敢干,平时连夫君汪精卫都要让她几分,但她不善演讲。第一次站在台上,面对人群,有些手脚无措。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胡诌了几句什么,只觉得头发晕,想喝水。看场上的人们交头接耳,叽叽喳喳,更不知所云。好在傅式说及时出来救驾,大声宣布陈委员的讲话结束、散会。

接下来,陈璧君率领着她的夫人团,在傅式说、李士群等陪同下,驱车去参观了佑圣观小学和杭州丝绸厂。参观丝绸厂时,陈璧君显得很有兴致,完了,丝绸厂老板请她选几匹丝绸,她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当仁不让地挑选了两匹高级绸料。

这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傅式说向她请示是直接去吃午饭,还是先回西冷饭店休息?

陈璧君对吃特别感兴趣,当即表示:“直接去吃饭。”又问,“今天中午在哪里吃?”

“王顺兴。”傅式说请示道,“那家饭店味道倒是不错,就是店面卫生条件不够好,陈委员你看是不是换个地方?”

“不换。”陈璧君强调道:“你们也不要搞得神神鬼鬼的,昨天我们去奎元饭店,你们让人家饭店就接待我们几个人,这不好。随便点,我这个人喜欢平民化,我们去得,一般老百姓也去得。”说着,她走到一边留言薄上去留言。

“这怎么办?”傅式说傻眼了,悄声问旁边的李士群。陈璧君和汪精卫一样,都是大汉奸,如果不作特别的警戒,很难保证安全。

“老兄放宽心!”李士群是个很有办法的人,他笑着拍了拍傅式说的肩,“不要忘了,你这里还有我的特工分部,我早作好了安排。让万里浪带杭州特工站的兄弟们化装成便衣,将王顺兴饭店的楼上楼下全包了。一会夫人去吃饭,看到的尽是平民食客。”

“问题是。”傅式说还是一副焦眉愁眼的样子:“这个汪夫人不好将就。人前,她要平民化,礼贤下士。你老兄帮了我的忙,动用特工组织保护了她。但一会她看到自己和一些平民百姓在一起搅食,显不出威风,又怪我们对她不尊重,这真是两难!”

“放心,我都考虑到了。”

“李兄真不愧是特工部长!”傅式说听李士群这样说,才放了心。

陈璧君提完词,这才领着她的夫人团分别上车,一行人浩浩**蕩直奔下一站――王顺兴饭店。

车子在王顺兴饭店门前停好,陈璧君刚刚跨出车门,佩少将军衔的杭州警察局局长迎了上来,向她敬了个礼。她起眼一看,王顺兴饭店门前,同昨天一样,又是军警特务密布……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过不要这样么?”陈璧君不高兴了,调头找傅式说。李士群却大步走上前来,煞有介事地训斥杭州警察局局长:“我不是特别关照过你们,不必这样打紧打张的么,怎么不听?”

“我们是为了陈委员的安全。”杭州警察局局长将胸脯一挺。

“陈委员的安全没有问题,你马上将兄弟们撤走。”

“是。”杭州警察局局长又敬了一个军礼,手一挥,将饭店前的警戒的军警特务撤走了。

这一切,都是李士群的精心布置,目的是既让陈璧君显了威风,又让她摆了平民风度。看得出来,陈璧君心中是相当满意的。陈璧君率领着的夫人团跨进饭店时,先一步到了并恭候在那里的傅式说带着武装同志徐朴诚迎了上来。傅式说将徐朴诚向她作了介绍,一脸笑得“稀烂”的徐朴诚对夫人说起,汪先生当年如何当过他的老师,陈委员应该是他的师母,今天好不容易见到师母,希望借这个王顺兴饭店向师母表表“孝心”……

见徐胖子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让陈委员朗声大笑起来,她很豪爽地说,“我本来对傅省长说,我们来只吃一顿请,以后都是我们自己负责,不意汪先生桃李满天下,我也沾了光。好,我领你的情,这顿饭就让你请!”徐朴诚这就将手一比,“陈委员请!”自个欢喜不尽地在前领路,往楼上雅间走去。

令陈璧君高兴的是,饭店很干净,墙壁是粉制过的,桌椅板凳擦得照出人。特别是,楼下十多张桌子坐满了平民食客,看她们进来,照样喝酒吃菜划拳,热热闹闹。陈璧君上楼时,调头对三姑和陪同在侧的傅式说、李士群、徐朴诚说:“你们看,清过乡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傅式说这才明白,陈璧君为什么要强调与民一起?她这是在粉饰太平。谁说陈璧君只会吃、玩,不懂政治,她不仅懂政治,而且懂得很呢!此举明天经报纸一登,是多大的新闻!?

陈璧君一行在楼上雅间分别坐了,堂倌手端托盘上楼穿梭上菜。杯盘碗盏摆得满满****,菜肴确有地方风味。粗看一下,有生炒鳝片,醋溜全鱼、虾油卤浸鸡……陈璧君尝了尝,眼睛都笑得合缝了,连声说,“不错,不错,这些菜确实是做得别有风味的。你们看,连杭州城里普通人家吃的三虾儿豆腐也是做得要工艺有工艺,要风味有风味的!”

席间,徐朴诚发现她有酒量,仗着自己也有几分酒量,连连向陈璧君敬酒。陈璧君豪兴大发,来者不拒。结果,两人各有一瓶洋河大曲下肚后,大胖子徐朴诚便栽倒在了桌上,而陈璧君屁事没有,脸不发红心不跳,肚子简直没有底。唬得见多识广的李士群、傅式说大眼瞪小眼,不敢上前叫阵……

一顿钣吃舒服了,这时已到了掌灯时分。前呼后拥中,陈璧君上了轿车,回到下榻的西冷大饭店。

坐下休息一会,三姑进来了,说是,浙江方面请示下一步的行程,毫无倦意的陈璧君当即吩咐:“让他们安排,明天一早去绍兴拜祭汪先生祖莹。夫人们愿去的去,不愿去的就在杭州休息。下午我们回杭州,后天去上海……”

谢天谢地,陈璧君陈委员的视察终于要结束了!当傅式说得知这个通知,又就明天陈璧君一行的安全问题去请教了李士群。

“傅兄,你的事马上就要完了,我却还要陪着陈委员一行一直去上海。”听了傅式说的话,李士群故意拿起架子,“在老兄你管辖的范围内,治安问题你自己解决吧!”

“求求老兄了,我一个光杆司令哪有你的办法多。”傅式说说着作拱打揖,“帮忙帮到底,送佛上西天。你老兄的好处,我日后再还。”李士群这才答应下来,当着傅式说的面,给部下万里浪和日本浙江联络部长渡边都打了电话,对第二天沿途的安全一一作了细致安排。作为浙江省省的傅式说这才放了心。

当翌日的晨曦轻轻拨开了西子湖上笼罩的轻烟,摇醒了静悄悄水一湖时,陈璧君一行的车队,在严密保护下已出了杭州,在去绍兴的公路上奔驰了。

前面由一辆武装敞蓬大卡车开路。车顶上架着一架机关枪,车厢两边,沙袋堆得多高。车上站满了荷枪实弹,身穿黄呢军服的日本宪兵。紧跟其后的两辆大卡车装满了身穿黑制服的“和平军”――皇协军。中间陈璧君一行,之后押阵的是两辆武装中型敞蓬吉普车。车上并排坐着的特务,由特工总部杭州区区长万里浪带队,一律身着笔挺的深蓝色西服,头戴礼帽,左臂上带一条中间有个“特”字标记,缀着青天白日徽记的佩套,神情警惕,腰带上都别着一支大张着机头、绰号“手提枪关枪”的德国二十响驳壳枪。

坐在当中那辆汪记特工杭州区高级防弹轿车上的陈委员陈璧君,率领着她的夫人团,在前呼后拥、浩浩****中近午时分到了古城绍兴,她让车队在绍兴不作停留,渡过河,车队行进在了丘陵起伏的浙东山区公路上。当车队停下来时,时近黄昏。车队停在公路上,这里前不靠村,后不靠店,满眼都是绵延起伏的丘陵,让大家莫名其妙,又不敢问。

陈璧君下了车,时强时弱的山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撩了撩了吹乱的头发,很有感情地四顾频频。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的旗袍,外罩一件大排扣浅黄色风衣,脚蹬一双半高跟黑皮鞋。放眼看去,暮色正从远山处而来,就在前面,傍着一条小河,萋萋荒草中,耸立着一个接一个坟墩――汪精卫祖宗的坟莹,就在其中。四周,寥无人迹。陈璧君心想,这傅式说办事怎么这等荒疏?我明明告诉过他我要来寻祖祭祖,怎么没有一点安排,叫我在这堆乱坟莹中哪里去寻?这时,一阵悠扬、哀惋的铙鈸声,在如水的日暮时分幽幽传来。她寻声调过头去,只见一块古柏森森的林园里,有座大坟。傅式说、李士群等在前面,四周已经布好了特务巡视。她这就离开公路,沿着一条曲折的山间小道进入林园大门。展现在眼前的汪家祖坟的坟顶藤萝蔓生,野草在晚风中抖索不已,显出一种哀苦,这与当今大红大紫的汪精卫应该享受的排场有相当距离。好在坟前一排红烛闪闪,一群僧尼对着汪家坟莹,在铙鈸齐奏声中高诵经文。坟墓前竖有一块高约一丈,宽约三尺厚五寸的红砂石墓碑。墓碑上刻有七个篆体大字:“先祖缦亭公之墓”墓碑和所镌刻的七个大字都还新,可见是才培整过的。一缕哀思潸潸地从心上流过,她缓缓地跪了下去,跪在身边随从铺在地上的一块红地毯上。她对着“先祖缦亭公之墓”叩了三个头。在僧尼们旁若无人的铙鈸高奏,齐诵经文声中,默默焚上一柱香,献烧了一刀纸。

大队人马奔波、辛苦近一天,不过就是因为陪陈璧君在祖坟前祭祖的半小时。

做完过场,陈璧君吩咐大队人马,顶着暮色原路返回杭州。

陈璧君带着她的夫人团,对苏杭的视察就这样结束了。第四天早晨,她在傅式说、徐朴诚等浙江军政要人的陪同下,在登上去上海的专列时,对浙江的工作赞不绝口。

“鸣――!”陈璧君陈委员的专列终于开动了。站在月台上为陈璧君送行的傅式说、徐朴诚对东去的专列挥着手,他们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陈璧君在三姑曾醒、李士群陪同下向自己的雅间走去时,她发现过道里、客厅间到处都被傅式说、徐朴诚送的浙江土产塞得满满的。

“士群!”在隆隆的火车声中,陈璧君边往前走边对陪同在侧的李士群说,清脆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此行,我最大的发现是,你、还有傅式说、汪主席的学生徐朴诚,都是少有的干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