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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周佛海在大上海浪**够了,回到南京时,他在给妻子杨淑惠带回许多时新服装、手饰的同时,还给她带回了一样赠品――淋病。杨淑惠被周彿海感染后,气打不一处来,想跳起脚将丈夫骂个狗血淋头。却又想自己已是徐娘半老,而周佛海却是今非昔比,大权在握。要扔她还不是像扔一双破鞋一样简单、容易?!气极了,她只得在屋里打鸡骂狗,或是指着某个长相不错的丫寰指桑骂槐。周佛海当然知道杨淑惠想骂什么,问她,她却口是心非,没好气地支捂道:“我骂?我骂清乡混帐得很!”

“三姑!”当时年56岁的汪记中执委曾醒步入宾馆小客厅时,前去拜望的清乡委员会秘书长兼江苏省省长李士群很恭敬地从沙发上弹直身来,一张清水脸上漾起少有的笑意。

为了让很有来头的“三姑”对自己有个好印象,时年37岁大权在握的李士群来前特意修饰过的。今晚,他身着一件丝质玄色长袍,头发梳光,竭力将自己打扮得朴素、整洁一些,带点书卷气。

“请坐!”曾醒反客为主,看主人坐下了,她才落坐。灿灿的灯光下看得分明,三姑不高不矮,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轻。她鬓发染霜,皮肤白晳五官端正的脸上微微堆笑,慈眉善目的样子,然而,一双敏锐的眼睛却注意打量着来人。今晚三姑身着一件浅灰色旗袍,外罩一件黑色圆翻领网眼毛衣,言词简洁。长辈的矜持、温和、身居高位而威不露的含蓄、炼达,在见多识广的三姑身上兼而有之。

正说话间,珠帘轻启。一个手端髹漆托盘,身穿大红旗袍,开叉很高、容貌俊俏的服务小姐进来了。她低着头袅袅婷婷来到茶几前,放下手中端着的髹漆托盘,再一一从中捡出茶点放好。这就向主客鞠躬致礼,转身轻步而退,随手掩上房门。

三姑这是陪着汪夫人陈璧群继汪精卫、周佛海之后出巡,第一站也是到苏州。汪夫人这次出巡,可谓阵容庞大,身边除了他的两个侄子陈昌祖、陈允文和几个保镖是男性外,都是女性。中有陈群、叶三、禇民谊、林柏生等要人的夫人,汪夫人这回是带了一个夫人团到苏州。她此行的目的很单纯,只有四个字:吃、耍、看、买。有意思的是,陈璧君临行前,专门要人给李士群打了个电话,声明她这次去苏州一线巡视,不是以汪夫人名义,而是以她中执委委员名义去的……

陈璧君一行是下午乘专列从南京到苏州的。李士群不敢怠慢,他先是在车站为陈璧君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接着在狮子林为陈璧君一行举行接风宴会,其规模的盛大,隆重不亚于接待汪精卫。

华灯初上时分。这不,李士群是专程来到汪夫人下榻的狮子宾馆拜谒,并请示下一步的行程安排。可是,陈执委拿开了架子,不肯见李士群,而是让三姑全权代理。

“三姑!”李士群说时欠了欠身子:“不知你们此次出来巡视,要去哪些地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请随便吩咐。”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三姑语调平缓地说:“陈委员的意思是请你陪同全程。”至于陈璧君究竟要去哪些地方,三姑却没有说,李士群乖觉,也不再问。

李士群略为沉吟,心中闪过一丝不快,心想,我李士群身兼数职,责任重大,你丈夫汪精卫来也没有要求我陪全程,你陈璧君算老几,要我陪全程?但陈璧君提出来了,总不能驳她的面子,况且,同这个女人搞好关系也还是要紧。这样一想一盘算,他就答应下来,语气亲切地说:“行。那有什么说的?三姑和陈委员来,我再忙也要尽地主之谊,陪全程!”

三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微笑。

接着,李士群同三姑讨论了去的地方等等事宜后,他很知趣地站起身来,要三姑好好休息。三姑也时站起身来,说好,李士群这就告辞了。

陈璧君的巡行随意性很强。翌日明明说好是要去常熟吃澄湖螃蟹的,李士群已通知有关方面作好了准备。可是,临行前,她不知听谁说姑苏城里有一家“姑苏玉斋”卖的玉器很有名,就不去常熟了,临时改去逛这家玉器店。

没有办法,李士群只好陪着陈璧君一行,驱车来在“姑苏玉斋”。下得车来,朝阳刚刚升起,把这家百年老字号的中式门楼和雕龙刻凤的木质窗棂镀金镀镀上了一层厚重的金辉。四周簇拥着武装警卫,门楼前一株虬枝盘杂的香樟树下游动着便衣特务。

夜来头枕姑苏涛声睡眠很好的陈璧君这会儿兴致高涨。这天,她身着一件黑丝绒旗袍,脚蹬一双做工考究的绣花鞋,而她这样打扮,非但没有半点出彩,反而显得更为矮胖。她下了车,在夫人们的簇拥下,刚刚来到门楼下,“姑苏玉斋”老板已迎了出来。

“陈委员驾到,小店蓬毕生辉,不胜荣幸。因稍作准备,接驾来迟,恕罪恕罪!”也许是李士群事先打过招呼的,老板口中绝中不提汪夫人。在陈璧君面前,他连连曲身打拱,满嘴酸词,谦恭备致。李士群在旁边介绍,老板姓张,经佑玉器,世代祖传云云。这张姓老板五十多岁,从周身打扮到遗词造句都是国粹。身材瘦高,着一袭蓝绸大褂,头上戴顶博士帽,狭长的脸上,挂一副使鸽蛋般的铜边眼镜。

“看得出来,看得出来。”陈璧群看着旁边的李士群,一边朝里走一边打着响亮的哈哈,“张老板是个行家,我是慕名而来。”

一进入“姑苏玉斋”,陈璧君那一双浓眉下有些窝陷的大眼睛就亮了。这“姑苏玉斋”果然名不虚传!沿墙排开的一格格木质博古架、玻璃柜里展示的玉琢瓶炉杯盘、花鸟虫鱼、舟车山水、亭台楼阁……无不晶莹剔透、美轮美奂,排列有序。陈璧君在夫人们和李士群的陪同下,一路细细看过去。当她来在挂在墙上的一块玉琢影壁前时,停步不走了。细细观赏这副玉琢影壁,那上面起伏着远山近水,夹岸疏竹垂柳,绿野平畴,小桥流水;村庄点点,农人稼接……一块玉琢影壁功夫甚是了得,犹如一个高明的画家,在尺方素笺上尽展其江南风彩,苏州神韵,极有沟壑,意境深邃。

陈璧君站在这幅玉琢影壁前,脸上露出含贪婪的神情,调头问陪在身边的张老板,“这幅影壁,很得《秋山行旅图》真谛。我早就听汪主席说过玉琢《秋山行旅图》这件国宝就在你们姑苏城,不想这件国宝就在贵店。我很喜欢,不知张老板能否割爱,钱嘛,好说!”

不知为什么,张老板听了这话,不禁退后一步,一手托了托滑到鼻梁上的铜边眼镜,腰一躬,半点不敢疏忽地回道:“回夫人的话,不,回陈委员的话。陈委员好眼力,也承蒙陈委员看得起。这件宝物确实是本店的,可惜,几年前被沪上的大亨杜月笙先生买去了,现在仅仅是个影壁,实在是遗憾得很!”说着,又曲了曲腰。

“啊!”陈璧君毫不掩饰她的失望和惋惜。她这又移动脚步朝前走去、看去。她从博古架上取下一个白底青花瓷碗,拿在手上反复摸挲把玩――这是一个表面上极普通的瓷碗,甚至谈不上光洁。夫人们、随从们是一副不解、疑惑的样子,而在一边的老板却翘两根瘦指,一下一下地拈起了颔下那绺花白胡须,很欣赏的样子。

陈璧君用右手食指在白底青花瓷碗上轻弹两下,铮铮有声。陈璧君说:“别看这碗外表毫不起眼,其实是明朝宫廷宝物。它的质地极为珍贵,也很坚硬,是由昆仑山顶上的玉石琢成。夏天存物,三天不馊……”说着看了看旁边陪着的张老板。

“陈委员真是内行极了,老杇真是佩服之至!”张老板印证了陈璧君的鉴定,而且说得更详细一些,作了发挥:“这是明朝开国元勋朱元璋赏给他的最喜爱的十三子、被封为蜀王的朱椿的宝物。以后,成了历代蜀王的传家宝。明末张献忠入蜀,在成都当了三年大西皇帝,张献忠并不喜欢这个外表粗糙的白底青花瓷碗,可这碗在夏天可盛绿豆汤,存在水窖里放上糖几天不馊――是夏天制冰镇绿豆汤的最好工具。以后,张献忠败了,死了。这宝碗被他的第一义子孙可旺理所当然继承……斗转星移,人世更迭,竟展转到了本店,多少年来却无人能识。今天,陈委员认出了它的价值,可谓有缘,物归其主,请陈委员笑纳。”陈璧君笑嘻了,伸出双手却之不恭地接了过去,随手递给跟在身边的副官,嘱咐收好了!

“夫人,请稍候!”看陈璧君要移步,张老板情绪激动起来,眼镜后的长寿眉抖抖。他风似地进到里间卧室,抱出一样东西,高约两尺,上面盖着红绒布,看样子很有些沉。张老板双手捧着它,小心翼翼,像是双手捧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他将手中的宝物捧到屋中方桌上,轻轻揭开红绒布。

“哇!”夫人们都不禁发出了赞叹声。这是一幅极精美的《鉴真东渡图》。整个画面由一块长三尺高两尺的淡蓝透明晶莹美玉琢成。只见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艘巨船风帆高张,劈波斩浪奋勇前行。船首犁开梨花万朵,船尾抛出千条白练。老舵工沉稳把舵,两边几十名赤膊船工推着巨大的绞盘……

甲板顶层,一间红漆黑底玉砌雕栏的中国宫观式舷舱里,身披袈裟的鉴真大师趺坐舱里。他手中拈着佛珠,一双空蒙的眼睛目视前方,不屈不挠,神情坚定,其情其景,栩栩如生,极为感人。显然,这是表现鉴真大师第三次东渡日本的航海场面。那是盛唐时期,身在杭州的鉴真大师应扶桑之邦盛情邀请去日本传经送宝。可是,他两次冒险东渡都失败了,双眼也已失明。可是,为了把盛唐文化、宗教播向东瀛,他两次失败而不灰心,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再次冒险东渡,终于成功。细看玉琢,可谓毫厘毕现。鉴真大师那张饱经风霜的清癯的脸上,神态坚毅沉稳。他左手数珠,右手竖掌,口中似乎喃喃有词……人物、大海、巨艟无不逼真,巧夺天工。

陈璧君感到震惊,问老板,“这是何人的手艺?”

“报告陈委员,实不相瞒,这鉴真东渡玉琢是祖上留下的传家宝,平时不轻易示人。在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家父生前告诉我,这本是清宫宝物,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后,它被英国人抢走,后来流落到民间。家父是倾其家产买下来的。我们家在姑苏城中开玉器店几十年,像夫人这样识货的,算是第一人。”

“见伯乐而有千里马!”李士群听出来,这位老板是想从陈璧君卖副好价钱,一笑,“张老板这副鉴真东渡玉琢今天算是有缘,遇上了识货的陈委员。正好,该特归其主了,张老板,你就开个价吧!”

“这个,这个?”张老板扭怩起来。

“不,君子不夺人之爱,我不过随便看看。”陈璧君是个何等精明人,她看出来了,张老板先是送她一个说得神乎其神的碗,现在在她面前将鉴真东渡的玉琢文章做足,目的是要她出大价钱,欲摛故纵,张老板算盘打精了。但是,战乱时期,想从我陈某人口袋中掏大钱,想得容易?陈璧君心中这样在想,可说出来的话却很好听。结果,因为有李士群的原因,她在姑苏玉斋买了三样玉器,只花了五千元钱。

当天晚上,李士群又称有事去陈璧君下榻的狮子林宾錧拜访夫人。照例是三姑出面接见李士群。

“三姑!”一见曾醒,李士群就讨好地说,“我见陈委员喜欢‘姑苏玉斋’中的那副鉴真东渡玉琢,现在,我给买来送来了,算是尽一点地主之谊。”

李士群此举,自然是三姑意料中事。曾醒问,“多少钱,我付。”

“不贵,不贵,就三万元钱。”李士群将一只手摇得拨浪鼓似的,“陈委员能够笑纳我们苏州这副玉琢,是看得起我们苏州,看得起我李士群。说到钱,就是看不起我们了!”说着,手一挥,高呼一声:“何副官,将玉琢鉴真东渡抬进来,让三姑验收。”

何副官带着两个工匠,将装了箱的玉琢鉴真东渡抬了进来,小心翼翼放在当中一张桌上,撩起盖在上面的红绒巾,曾醒看了。

“好。”她说:“那我就代表陈委员收下了。哎,李秘书长真是花了大价钱……”曾醒话这是这样说,其实,她心中清楚,在苏州,凡是李士群要的东西,没有人敢收他一分钱。

第二天早饭后,陈璧君一行要离开苏州乘专列去杭州了。

当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陈璧君一行,驱车直接开进戒备森严的月台下车时,她看见一辆亮锃锃的“福特”牌轿车竟大模大样地直接开上月台,戛地停在专列前。从“福特”牌轿车上下来一位手挟皮包,西装革履的矮胖子,誰也不看,径直登上了专列。

“这不是教育部长樊仲云吗,他怎么到这儿来了,上我的专列,这不是揩我的油吗?”陈璧君火了,叫过侄儿陈允文,马起一线脸问:“这是怎么回事,这列专列究竟是给我开的,还是给他樊胖子开的?你去看问清楚,如果是给他樊胖子开的,我们就不上去了!”

陈璧君为人的吝啬、小气、任性,陈允文是知道的。他当即劝姑姑,“这列专列当然是为姑姑你开的。我想,这樊仲云或许是来苏州办事,办完事,恰好也要去杭州,顺便搭姑姑的车。”

“那他见了我为什么像躲什么似的躲?”陈璧君不依不饶,高声大嗓,“你上车去问问樊仲云,他明明揩了我的油,见了我还理不理,他这是什么意思!”

陈允文没有办法,只好上车去问樊仲云。高度近视的樊胖子正坐在一列上等车厢里,等候开车。见了陈允文一惊,鼓起厚如瓶底镜片后面的一双金鱼眼睛,问:“咳,怎么你也在这里?”

“你这是装糊涂吗?夫人正在生你的气!”

“哪个夫人?”樊仲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陈允文见樊仲云真不知道,就将来由细说了。

“啊,这是日本人搞错了,是日本人要我乘这趟车。误会、误会!”樊仲云说着站起身来,就要下车。此时铃声大作,专列就要开了。陈允文说,“你就坐到后面一列普通车厢去吧,夫人们就要过来了。等一会,我去姑姑作番解释。”

专列开动了。

李士群专为陈璧君调的这列专列车厢不多,分为三个部分。车头后的两列车厢是软卧,陈璧君和三姑曾醒占了第一部分。第一间是她们的卧室,第二间是陈璧君的会客厅,备致讲究舒适,原先的桌登凳全部撤去,地上铺着地毯,四周摆上沙发,沙发间有固定茶几。茶几和中间铺着雪白桌布,当中摆着细颈花瓶,瓶中插着一束红色的康乃馨,散发头淡淡幽香。桌上都摆着水果、茶点。那光景,真像是元首出巡,其排场,比汪精卫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