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之夏,燥热难熬,而日本华北派遗军司令官邸内部却是清爽宜人,别有一番地天地。这原是清摄政王府,占地上百亩。广庭深院里,花园、假山、红柱、黄瓦的宫观式建筑无不精美,却又是浑然一体。非胸有沟壑者难成如此佳景。处处透露出肃穆森严而又温柔富贵的清王朝皇家气息。到了夏天,这里浓阴匝地,雀鸟啁啾。更有一浩淼大湖,沙鸥翔集,清风徐来,无疑是一避署胜地。
这天上午,花园旁边那间中西合璧的客厅内,华北临时政府首脑王克敏遵杉山司令官之命先来了一步,静候汪精卫。他坐在松软的藤沙发上,抽了口雪茄,悠然指着窗外的景物,无话找话地问坐在身边的“泰山”大人王揖唐:“这原是一座王府吧?”时年66岁的王克敏,是浙江省抚县人,字叔鲁,曾先后任北洋政府中法银行总经理、财政总长职。他说的一口北平官话有浓郁的江浙味。窗外是一片碧波粼粼的大湖。远处湖边假山重垒,有亭台楼阁……风过处,吹动凌空飞檐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很好听,很幽静。岳父大人只比他大四岁――这是一对政坛上的活宝。他二人仅从外表上看就很有趣,也很滑稽。老女婿王克敏体貌清癯,戴副金丝眼镜,已然染霜的一头头发梳成大背头,穿西装,打领带,说话咬文嚼字;像是一个大学教授,又像一个艺术家。
而“泰山”王揖唐的打扮却是一副“国粹”,着一袭中式长袍,脚蹬黑面白底的朝元布鞋,颏下护一绺三寸长的花白山羊胡子,右手拄根象征身份的藤条手杖。
听贤婿发问,王揖唐故作深沉地眯起右眼,右手抚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一时无言,正襟危坐,象个道行很深的圣人――他是安徽合肥人,清光绪甲科进士,留学过日本。1907年回国后,先后任清廷兵部主事、北洋政府段祺瑞内阁时的内务总长等要职,对北京有种特殊的感情。
他用一双细眼斜睨了一下他留日时当过留日学生总监的女婿,慢声说:“杉山司令官这座官邸过去是清摄政王府。再往上数,是光绪皇帝父亲醇亲王的府第……”王揖唐说着目光变得凝重起来,用恭敬的语气从这座王府扯到朝代的兴衰,语气中大有一种今不如昔的忧伤。
王克敏并没有专心听“泰山”讲古。他表面上是在恭恭敬敬听,实际上却在默想等会儿汪精卫来时与之会谈的种种细节……汪精卫即将还都南京,组织国民党“中央政府”。汪精卫此次北上,是遵从日本人之意,来同他敲定有关种种人事安排事宜的。汪精卫同他谈后,还要同在北京作寓公的吴佩孚吴大帅谈……
十时正。门上的湘帘被轻轻掀起,一位身着和服,脚蹬木屐,打扮得象个绢人的日本姑娘弯着腰,迈着碎步来在王克敏面前,深鞠一躬后,用标准的北平话报告:“王先生,汪精卫先生到了。”
“请!”王克敏、王揖唐翁婿这就随即起身,出去,降阶相迎。视线中,当西装革履的汪精卫带着陈春圃从前面的花丛中走出来时,王克敏快步迎上,拱起手来,连说“欢迎,欢迎!多年不见,汪先生风采依然,克敏常对先生怀云树之思。”
“彼此、彼此。”汪精卫伸出他女人似的手,挨次同王克敏、王揖唐握过――他的手绵软无力,握得很轻。主客相跟着进入客厅,落坐。两位袅袅婷婷的日本侍女,给客人送上茶点后,再深鞠一躬,轻步而退,并带上了房门。
王克敏代表华北临时政府首先向汪精卫致词:“汪先生为建立新的国民政府,造福于人民,实现中日和平。盛夏时节,不辞劳苦北上,实在是可敬可仰可贺。克敏代表临时政府表示,愿服从汪先生领导,共襄胜举。”
“谢谢!”一丝欣慰的笑容浮上了汪精卫俊美的脸庞。
“叔鲁(王克敏字叔鲁)、揖唐先生算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汪精卫故作谦虚咬文嚼字:“在未来的中央政府中,兆铭还要借重二位。”他说着看了看坐在旁边的陈春圃,示意他作好记录;这就开始侃侃而谈,旧事重提,掉起书袋:“自1937年芦沟桥事变以来,国民政府因军事失败,先后放弃北平、南京、武汉、广州……政纲解组,民无所依,幸叔鲁、从异(梁鸿志)诸先生等挺身乱离之际,相继组织政权,以与日本为和平之周旋,使人民于流离颠沛之余得所喘息,苦心孤诣,世所共见……唯时至今日,和平运动,已为刻不容缓之图。而既成政权,如叔鲁先生等,从前曾服官国民政府,投艰遗大,必能继其遗志,使国家民族得以转危为安!对此,不知叔鲁先生有何教我?”
王克敏在外交上哪是汪精卫对手!他想了想这样说:“吾人不是国民党员,对党派观念亦薄。面凡为复兴中国而崛起者,不论何人,吾均拟与之协力。汪先生为中日两国计,振袂而起,临时政府决不惜加以协力。吾人已风烛残年,在中央政府建立时,拟告老退休。如阁下要我参加中央政府,可以同意,但希留北京工作。”汪精卫听出来了,王克敏所谓“告老”是假,留在北京坐山为王才是真,慨然答应,“可以。”
于是,谈判结束了。
汪精卫心中高兴,提议:“机会难得,今天天气又好,让我们凭湖留影一张如何?”二王欣然同意。陈春圃赶快去找他的随行秘书布置照相具体事宜。汪精卫同王克敏、王揖唐步出客厅,逶逦来在湖边,凭栏远眺。只见湖上烟波浩淼,有鱼儿不时跃出水面。遥遥可见湖心有座风景绝佳的岛屿,岛上浓阴中有座飞檐斗拱、金碧辉煌的宫观建筑。一条长长的细堤将这边与那岛连结了起来。细堤中段有座汉白玉拱背桥――汪精卫看到这里,心潮起伏。那座汉白玉拱背桥是他当年藏身准备炸死清摄政王未遂被俘处……
“汪先生!”王揖唐看出汪精卫的心境,用握在手中的藤杖遥指湖中那座汉白玉拱背桥笑道:“就以这座意义不凡的汉白玉拱背桥为背景拍照吧。这可是汪先生当年那首千古绝唱‘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灵感萌生处啊!”
汪精卫久久没有说话,只是遥望着湖中细堤上的汉白玉桥,很是动容。
这是北平一天中最热的时分。然而,他们的头上却是浓阴复盖,蝉鸣起伏,清风徐来。汪精卫今天很潇洒,挺拔的身上穿一套白色西服,将戴在头上的一顶白色巴拿马帽握在手上。他转过身来,用一双略带女性的、有些忧郁的黑亮眼睛看着王揖唐,若有所思地问:“揖唐先生,依你看,若是我当初如愿以偿炸死了清廷重臣摄政王,今天会是一个什么局面呢?”
“天下太平。”
汪精卫闻言一怔一惊间,若有所悟,他说:“愿闻其详。”
“当时,”王揖唐说得振振有词:“只要炸死了清廷的顶梁柱摄政王,清廷就会立刻倒坍。这样一来,何以有后来的武昌起义、辛亥革命?何以有后来的军阀割据?何以有共产党起事?又何以有中日战争?”
“高见!”汪精卫击节赞叹,再问,“若当时我同摄政王同归于尽了呢?”
“可惜!”站在一边的王克敏插话了,他顺着汪精卫的思路给他一个劲戴高帽子:“摄政王算什么?他不过是清廷的一条狗,一条看家恶狗,而汪先生是天下第一才子。这一点,天下谁人不知?若是当时汪先生同摄政王一起殒命,那就是佳卉与杇木同枯,是当代中国的重大损失!”这话捧得实在太过份了,连王揖唐听来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但汪精卫显然沉浸在那种自以为天下无双的虚幻中,脸上呈现出迷醉。二王已将天下最无耻的吹捧都悉数送给了汪精卫,但看样子,汪精卫嫌不够,还想再听下去,可是该再说些什么呢?幸好这时陈春圃带着摄影师来了。
“我专门去请来了一位技术高明的日本摄影师。”陈春圃一边高兴地说着,一边请汪精卫、王克敏、王揖唐翁婿背着雕栏站定。背景就是长湖中细堤串起来的那座汉白玉拱背桥。
日本摄影师调好了相机焦距,举手示意后,一连照了两张。
然后是相互握手作别,行礼如仪。
当天下午,下榻于北京饭店西楼的汪精卫,对来访的杉山司令官将他同王克敏的会谈情况作了详细通报。
“亚西!”听完了汪精卫的通报,正襟危坐的杉山司令官,情不自禁用日本话说了一声好,胡子刮得发青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浅笑,而罩在黑色玳瑁眼镜后的眼睛凝视着汪精卫,枪弹似地犀利。他意味深长地说:“愿下轮汪先生同吴大帅的会谈进行得更好,为汪先生此次北上打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杉山司令官告辞以后,汪精卫一直在想,看来日本人对他即将与吴佩孚的会谈看得至关重要。然而,吴子玉会是一个什么态度?虽然他对自己的外交天才素来自信,但想到从民国以来就是大名鼎鼎的吴佩孚吴大帅,还是心中有些打鼓。
出身于山东蓬崃的吴佩孚,字子玉,是一个带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早年书读得好,很年轻时就已中了秀才,在地方上颇有文名,但因国事蜩螗家事身世坎坷,他投笔从戎,文韬武略,在行伍中战功赫赫,以后竟致一直坐到了直系首脑人物的交椅上。吴佩孚在同关外“胡子”出身,有日本作靠山的张作霖奉系军阀的第二次直系战争中,因为部属冯玉祥的归阵反戈,功败垂成,以后竟辗转四川,投靠四川军阀杨森,意欲东山再起,无奈已是昨日黄花,终不能再成气候。这就彻底下野,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吴佩孚在北京作了一个寓公,但虎倒雄风在。他反共,但又有一定的民族气节,在全国,尤其是在北方有相当的号召力,向为日本人看重,欲加以利用。日本人一心期望吴子玉出山。听说杉山司令官曾经去吴子玉居住的北京什锦公园,也就是吴佩孚居住的什锦苑,代表日本政府,请求吴大帅出山;甚至不惜在吴佩孚面前下了半跪,请求吴大帅出山救救日本。然而,还是被傲慢的有民族气节的吴佩孚拒绝了。
但是,再难也得去。汪精卫去见吴子玉前,先去了一封信投石问路。
“不通,不通!真是岂有此理!”这天,时年66岁的吴佩孚,一早就在他的书房里发起了脾气。夏日初升的阳光明亮而又温柔,如瀑如洒的阳光,经窗前那株肥大的翡翠般的芭焦树一滤一筛,再透过镶嵌在窗棂上的红绿玻璃,洒进吴子玉那间雕龙刻凤、典型的中式书房里,在地上闪烁游移,编织出一个个梦幻般的图案。屋中,沿墙摆一溜中式书柜及屋中的屏风、家具、长案……无不雕饰着很中国的连锁纹图案。雪白的正面墙壁上挂着名人字画,有齐白百石的虾、苏东坡的竹、唐伯虎的字,都是真迹。书柜里的的线装书排列整齐,是《史记》、《五经》类书,还有一些兵书,如《孙子兵法》类。墙角一矮几上,置放着一尊无头翠蟾蜍,蓝烟袅袅,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仪表堂堂,重眉蚕目,在屋子当中那张锃亮硕大的书桌后正襟危坐,穿一袭洒金绸缎长衫的儒将吴佩孚,将桌子拍得山响。他在一边看汪精卫来信,一边生气。
刚才,替汪精卫打前站的陈春圃前来,送上一封汪精卫写给他的信。信中,汪精卫很娓婉地说,“多年不见子玉大帅,兆铭时时都在念中。兆铭此次北上,极望拜会子玉大帅,并就有关还都建国事,聆听大帅教诲。而且,这也是杉山司令官和喜多先生的意思。请先生安排时间!”信末拖了这样一句,“若吴大帅不好安排,请择日来杉山司令官官邸,兆铭在此恭候。”吴佩孚看到这里就火了。
“哪有这个道理?”他根本不把汪精卫放在眼里,也不给陈春圃面子,指着给汪精卫送信来的陈春圃质问:“圣人制礼,历来坐者为主,行者为宾。只有行者拜坐客,哪有坐者拜行客的道理。再说,咱们中国人谈自己的事情,哪有跑到日本人家里去谈的道理?”
“汪先生其实本来的意思是!”很是尴尬的陈春圃从凳子上抬了抬屁股,哼然解释:“他先来拜望大帅,然后在他下榻的北京饭店接受大帅的回拜,可是,日本人不同意。去杉山司令官宅邸谈,是日本人的意思。”
“我不去,也没有什么可谈的。”吴佩孚气鼓气涨的。
“大帅!”陈春圃又坐了下去,“你还没有看完汪先生的信呢。”
吴佩孚这就忍着气,看汪精卫给他的信。
“去岁冬初,兆铭曾致电左右,略陈悃福。惟辞意未尽,而耿耿之诚,幸蒙监察……中日两国为敌则两败俱伤,为友则共同发达,其理自明。不幸数十年纠纷胶结,郁结于今日,遂败坏决裂一致于此!欲谋收拾,且引之于正轨。其事成难,然又不可以己,且舍此实无他道也。国民党人当此厄运,抚躬自责,不敢有一息之安,而旋转乾坤,则非海内仁人志士心力以共谋之,不能有济。我公功在民国,蒿自颠危,诚知心恻然有动于中也。铭自去腊之末,发表《艳电》,栖迟河内,未尝别有谋划。盖以此身曾参加重庆政府,虽谏不从,言不听,而去国之际,深维孟子三缩而后出画之义,不惮再三呼吁,以期重庆当局之最后觉悟。今此望已绝,不得不易地奔走,期与海内豪俊,共谋挽求。现在国难日深,而国际危难又日趋紧迫,非恢复和平,无以内除其祸,外应世界大势。非组织一有力自由之独立政府,无以奠定和平,公老成谋国,如有所示,极愿承教……”
“好!”吴佩孚看完了汪精卫的信,把信拍在桌上,对一直观察着他的陈春圃说,“汪先生在信中说,他‘极愿承教’。那你听着,一、要我一个六十多岁的人去拜他五十多岁的人,不行,天下没有这个道理。二、汪先生要我出山,可以。不过位置应该调过来,我吴佩孚要作就要作独立的国家元首……”看坐下的陈春圃无言以对,不胜惊惶,他说:“这样吧,我这就回汪精卫一信,你回去给他,以免你也为难。”说着,提笔展纸,笔走龙蛇。
“汪先生勋鉴:
大函致意。自芦沟桥变起,兀坐故都。本所信念,日以启导和平为事,而其要领,则以保全国土,恢复主权为唯一主张。委质国家,誓与国家生存同其命运,苟能山河无恙,自计已足!”
陈春圃收好信,自然立即回去复命。
第二天一早,什锦花园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汽车马达声。车停,从一辆小车上鱼贯而下三个身穿黄呢军服的日本高级军官,他们是杉山司令官和大特务土肥原、喜多。门房看来的是这三个日本“阎王”,赶紧躬腰致礼,就要进去通报。杉山司令官却很傲慢地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挥了挥,径直同土肥原、喜多走了进去。
喀喀喀!他们脚下的皮靴在花径上踏过时敲打出的声响,一路向幽靜的宅邸深处传去。
吴佩孚已经得到通报,但这毫不影响他做早课。这时,他身穿一袭素服,在书房里的一把黑漆太师椅上,临窗正襟危坐,闭着眼睛,吐纳丹气。当他睁开眼睛时,三位不速之客――杉山司令官和大特务土肥原、喜多已在书房里不请自坐,看着他,眼神中露出明显的愠怒和阴深。
也不做过场,大特务土肥原的话是端刀直入的,也是相当霸道的。
“敞国内阁及有关人士对你同汪精卫组建中央政府已经取得共识。”透过眼镜,土肥原用他枪弹似犀利的眼睛打量着吴佩孚,话说得一字一顿,简直就在对吴大帅下达军令。
“经日本军部批准,决定请吴将军出山收拾时局。同时,汪精卫先生也起而与将军一致合作,进行日中友善和平工作。这对于端正日中两国及解决中日战争都是值得庆贺的!但我们不明白吴将军为什么不愿回拜汪先生?”
“我在给汪精卫的回信中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吴佩孚在日本人面前依然桀骜不驯,“我之所以不去回拜他,是我要确立优于他的位置。要我出山,可以。但我要作新政府的国家元首。日前我已告王克敏,请他将我的意见转告你们,虽然新的国民中央政府即将成立,但应充分尊重临时政府目前的事实……”看干瘦如柴的喜多在一边假意频频点头,吴佩孚的话更是说得口无遮拦,一泻无遗:“新的国民政府成立,我拟以南京维新政府立法院院长温宗尧为副总统,负责南中国事务。因为王克敏提出退休,北中国事务由王揖唐负责。南京设作陪都,总统居北京,副总统住南京。”
“那么,”土肥原横肉块块的脸上讪讪一笑,那笑是不以为然的。他问吴佩孚:“不用说,总统就是阁下你了。那汪精卫呢,你准备如何安置汪精卫?”
“也可以让汪精卫作个副总统。”吴佩孚神情俨然,简直就是一个即将登极,君临天下的皇帝,他旁征博引发挥道,“明朝永乐帝入主北京,但以南京为陪都。予与汪氏合作,当此仿效之。”
“那么,如依阁下之说。”杉山司令官插话发问,“以你为首的中央政府成立后,与我大日本帝国关系当如何处置?”
“我的地位当同天皇平等!”吴佩孚在操有他生杀荣辱大权的三个日本高级将领面前毫无畏惧,指手划脚,熙指气使:“我所任命的国务总理,地位等同贵国首相,以此类推!”听到这里,前来对他作最后考察、规劝的三位日本将军再也听不下去了,也再也坐不着了。他们铁青着脸相继站起身来。
“这是吴将军最后的决定吗?”喜多虎着脸,气势汹汹地问。话中有明显的威胁意味,意味着这是给他吴佩孚最后的机会。
“军人无戏言。当然这是我最后的决定!”吴佩孚说时也呼地站了起来,摆出一副送客的姿势。
杉山司令官和土肥原相跟着先离去了。日本军部设在北平对吴佩孚机关的机关长喜多,最后看了看执迷不误的吴子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跟在杉山和土肥原之后垂头丧气地走了。
饱经世故、戎马一生的吴佩孚当然明白,今天的事情发生后,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却毫无悔意和畏惧,大步走到案前,抄起一枝大笔,饱蘸浓墨,运了一口长气,在一张宣纸上唰唰两笔,写下一个大字――“人”!然后掷笔,转身进入佛堂,在蒲团上跌坐,闭上双眼,敲起木鱼,口中念念有词。吴佩孚自下野后,不知是为了排遗心中的苦闷,还是怎么的,开始礼佛。
走出什锦花园的土肥原、杉山司令官,一直等到喜多出来一起上车。他们看了看喜多沮丧的神情,明白吴佩孚是决心对抗到底了。到这时,他们也才恍然明白,刚才吴子玉那番大话炎炎,根本就是在拿们开涮。
“可恶的吴子玉!”土肥原在上车时咬牙切齿地说:“吴佩孚这个人是完全没有希望了,也是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了……”
几个月后,身体异常强健的吴佩孚猝然而死,死在日本人手上。起因是一次普通的牙疼。日本军医来替他诊看后,不仅不见好,反而越来越疼,腮帮肿起多高。日本军医给他拔牙,说只有拔了牙才能根治,先是注射麻药,天知道注射是什么。当日本军医用力将吴佩孚那颗大牙连根拔起时,吴佩孚痛苦至极地大叫一声,接着血流如注,当即殒命,时年6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