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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李士群对汪曼云也有所图。李士群虽然算是投靠了日本人,但不要说开展开工作,连安全都没有保证。国民党的中统、军统在上海都很活跃,每天都有噩耗传来,令李士群一夕数惊。李士群是中统出身,对这个特务组织的活动路数、暗杀方式都很摸底,心也不那么虚。况且,在上海的中统内,还有他的把兄弟唐惠民等可以暗中为他通风报信。但对戴笠领导的军统,他却完全不摸底,而上海青帮头子杜月笙同戴笠关系很好,汪曼云又是杜月笙的学生。他是私心期望通过汪曼云巴结上杜月笙。

天假人愿,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那天,李士群电话约请汪曼云、章正范到他家去。一见面,李士群便义愤填膺。他从抽屜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档案,拍在茶几上,非常气愤地对汪、章二人说:“两位仁兄,可能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告诉你们一个绝密消息,张师石把杜月笙出卖了!我是知道的,老杜对张师石不错呀,张师石这个家伙太没有良心。我是出于义愤,看不过张师石这种卖友行径才通知你们这个事的。你们看看档案里的材料吧!”

汪曼云、张师石吃惊非可,赶紧从档案袋里抖出档案――这是一套张师石向日本方面提供的有关杜月笙情况的详细材料。从杜月笙的出身、初步发迹到后来与法租界烟赌业的关系及与上海滩上黑社会人物黄金荣、张嘨林、虞洽卿、王晓籁、钱新之、杨虎、陈群、徐采丞、杨志雄、杨管北等人的种种关系。档案中特别强调了杜月笙与军统头子戴笠的关系以及杜月笙留在上海一帮干将(上海沦陷后,杜月笙避往香港)的情况,如:金廷荪、顾嘉棠、高鑫宝、叶焯山、芮庆荣、陆京士、汪曼云、王先青、吴绍澍、徐懋棠、章荣初、徐大统、万墨林等。见汪曼云、章正范神情紧张,手不释卷,欲罢不能,李士群大方地说:“东西太长,你们一时也看不完,就带回家去看吧。不过,看了后,你们务必将原件还给我,因为我在日本人那里是签了字的。他们一旦要,我就要立刻还给他们!”汪曼云见李士群如此仗义,便大起胆子提出要求:“李先生是否可以让我将原件带去给在香港的杜先生看看,我们会尽快还给你的!”

“可以,可以!”李士群满口应允。

香港,九龙。庭院深深的杜公馆里,时年51岁,具有国民政府陆海空军总司令部顾问、上海市抗日救国会常务委员、上海市地方协会会长、中国通商银行董事长等诸多头衔的杜月笙,正躺在他华宅中吸烟室里的烟榻上抽着大烟――这是一间宽大舒适的中西合璧的房间。地上铺着进口波斯地毯,壁上安装着空调,室内温度适中。雕龙刻凤镶嵌着进口意大利玻璃的一排中式窗棂上,金丝绒窗帘拉得严严的,屋里光线黯淡。杜月笙由他最喜欢的使女雪儿陪着,正躺在大烟榻上抽大烟。躺在烟榻上的杜月笙像吹箫似的,用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托着一只镶金嵌玉的的长嘴烟枪,很舒服地闭着眼睛。躺在他对面的雪儿用一只火捻,将他拄在长烟嘴上的烟泡点燃。

“嗤――!”地一声,在杜月笙苍白的嘴唇一吮一吸间,便有烟圈缕缕升起,顿时异香满屋。看杜月笙将一袋大烟烧完,伺候他抽烟的雪儿赶紧坐起身来,伸出手,将一只砌上等龙井好茶的鼓肚描金弯嘴小茶壶递上去,见主人并不接。雪儿便将弯下腰去,将茶壶嘴轻轻插进主人嘴里。

“咕噜、咕噜!”主人很响亮地喝了两口茶,睁开了眼睛。一双虽然凹陷,却是灵动有神的眼睛转了两转,这就很舒服地吐出一口长气――杜月笙向来身体羸弱,他抽烟早晚必抽,但并不上瘾,完全是为了提提精神。

这当儿,管事来在门外,隔帘向他小心翼翼报告说,汪曼云专程从上海赶来,有要事向他报告。

“啊!”杜月笙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身来,赶快说,“请汪先生赶快进来。”

当汪曼云进来时,雪儿已将窗帘拉开,为他泡好了茶,杜月笙也坐在了沙发上。汪曼云隔几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连茶都没有喝一口,就将张师石背主求荣的情况向他作了详细报告。

“有这等事?!”杜月笙听完汪曼云的报告,一下坐直了身子,转过身来,看着汪曼云,目光陡然间得非常凌厉,伸出手来,“把你从上海带来的档案给我看看。”

汪曼云拿出一个黑皮包,“唰!”地一声拉开,拿出厚厚的一叠杜月笙的挡案,放在茶几上,将第一册捧起,递到杜月笙手上。杜月笙接过来翻开,先是有关他的情况提要,他看下去。因为气愤,他那张苍白瘦削的脸,渐渐转成了紫青色,两道疏淡的眉毛微微抖动。

“嗨,长见识了,真是长见识了!”杜月笙向随伺在侧的雪儿吩咐:“你去叫王秘书来。”年方二八,长相俊俏,身材适中,穿一身素色绸缎衣裤的雪儿应声去了。很快,穿西装打领带皮鞋擦得锃亮的秘书王幼棠快步进来了。

“这些东西!”杜月笙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三本厚厚的材料,吩咐王幼棠:“你抱了去,辛苦一些,尽快用正楷字抄一份给我。”王幼棠领命而去后,杜月笙又向汪曼云问了些上海的情况并慰勉了几句。看杜月笙精神有些不济,汪曼云便很适时地起身告辞。汪曼云出了杜月笙的烟屋,自有下人将他带去休息。

三天后,王幼棠将杜月笙的档案材料抄初完了,将原件还给汪曼云。汪曼云回上海前,又被杜月笙找去。

“曼云,你立了一大功。”杜月笙很亲切地说:“本来我想我留你在香港住些时日,但我知道,你回上海还有事,在香港心也静不下来,就不留你了。你到帐房去领些钱,你想领多少领多少。替我在香港给李士群买些东西送他,要买好点,值钱的,还他的人情,就说是我送他的……”

“好的,好的。”汪曼云笑得弥勒佛似的,连连点头。他当即到帐房领了好大一笔钱,去香港最繁华的轩尼诗道为李士群买了一只瑞士最新产纯金高级挂表,另有两套高级西装。他自己狠捞了一笔,那就不用说了。

汪曼云回到上海,稍事休整,立刻约李士群、章正范到大上海饭店吃饭。要的是一间雅室,有悠美的轻音乐响起。席间,汪曼云将他从香港买的东西拿出来,送给李士群,特别说明:“这些礼物,都是杜公特意送你的!”

“太破费了。”李士群从讲究备极的包装盒里,拿起一只沉甸甸金灿灿的最新样式的纯金瑞士挂表,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正好有个好消息先告诉两位仁兄。”李士群喜滋滋地对汪曼云、章正范说:“因为日本人牵线,日前,周佛海代表汪精卫正式请我出山,为他组织、主持特工组织。”

“都谈好了?”汪曼云、章正范问,极为兴致。

“都谈好了。”李士群说,“但我对周先生声明,我可以出山为汪先生主持特工,但我不坐头把交椅,头把交椅,我推荐丁默邨坐,我在后面多做些实际工作。老丁是周先生的湖南老乡,大家都是故人,相互了解,我这一说就准。多个朋友多条路。你们二位仁兄,也望多多帮助。你们想不想见老丁?若是想见,我给你们引荐……”汪曼云心中清楚,李士群之所以不坐汪记特工的头把交椅,并不是他说的让贤,而是资历浅、威望不够。原先,李士群与丁默邨同属国民党CC,但丁邨要比他职务高得多……正在想方设法找靠山的汪曼云、章正范听这一说,喜不自禁。他们当即约定,第二天上午十时,汪、章二人到李士群家见丁默邨。

觥筹交错间,三人间关系又深了一层。

第二天,按照约定的时间,汪曼云、章正范淮时去了大西路67号李士群家。门铃按响后,自然是翘嘴巴苏北人张鲁来开的门。二人刚刚上楼,李士群带着一个人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同二人握了手后,指着身后那位虽西装革履却瘦得烟鬼似的人介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丁默邨先生。”

“幸会,幸会!”丁默邨上前一步,主动同二人握了手,相跟着上了楼上客厅。只见客厅里正面墙壁上斜钉着国民党党旗和国旗,上面是一幅孙中山先生遗像。看汪曼云、章正范吃惊的样子,丁默邨笑着解释:“两位仁兄,这个场面久违了吧?看着也有些吃惊?但从今以后,这国民政府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不是他蒋介石在重庆可以挂,我们在上海也可以挂。因为,汪先生马上就要在上海组建起一个真正的国民党中央政府,这是日本人同意的。”

汪曼云、章正范乐道:“好呀,这是好事情。什么时候开张?”

“这下好了,我们也不愁没有饭吃了”……

李士群说:“汪先生马上就要去日本访问,他回来后,所有的‘店铺’就正式开张营业。”

就在即将出台的汪精卫特务组织机构的头子丁默邨、李士群在幕后伙同汪曼云、章正范类弹冠相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时,上海重光堂内正在开着一个重要的秘密会议。

重光堂又叫六三花园,是一座日式建筑的花园洋房。从一道雕花铁栅栏围墙望进去,庭院深处,那幢主楼――乳白色的一楼一底法式建筑物几乎全被蓊郁的花木掩隐。茵茵草地上,有多株日本樱花树,花开时节,烂漫一片,绯红如云。战前,这是日本特务六三老头的私宅。他躲在这里,大搞中国情报,大玩女人……上海沦陷后,这幢华屋变成了日本侵华军大特务头子土肥原的私宅。

这天,六三花园主楼二楼正中一间不大的会议室里,汪精卫坐在当中主持会议;铺着雪白桌布的椭园形长桌两边依次坐着周佛海、陈公博、陶希圣、梅思平、陈春圃、高宗武、林柏生等未来汪记国民政府的大将们。引人注目的是陈公博,在河内他因为不同意汪精卫另组中央政府拂袖而去,而今天,他却来了,而且是坐在汪精卫左首第一位,与坐在右首第一位的周佛海相对。正午灿烂阳光从落地长窗中漫进屋来,屋子里很光明。

“诸位!”身着一套高档白西服的汪精卫今天气色很好,精神也很好。他挺着胸,环视左右后,振振有词地说道,“……为让和平运动尽快走入正轨,早日还都南京建立中央政府,我决定近期访日。今天需要和诸位商议的第一要事是,我们未来的首都定在哪里?请诸位发表意见。”

周佛海当即表示,定都南京。理由是:既然重庆蒋介石的中央政府是伪的,我们的中央政府才是真的,那么非南京莫属;因为,南京本来就是中央政府所在地!

高宗武却反对。埋由是:现在梁鸿志的维新政府就设在南京。在国人眼中,梁鸿志的维新政府是日本人刺刀保护下的一个汉奸政府小朝廷,中央政府设在那里,岂不是同梁鸿志的汉奸政府小朝廷同日而语?试想,堂堂的中国国民党的中央政府设在日本人的势力范围内,这成何体统?在外人眼中,这个中国的中央政府,还是中国的吗?

大家都承认高宗武的话有理。但中央政府不设在日本人的势力范围内,又能设到哪里去?到大西南的任何一个地方不行,到日本人势力范围外的任何一个地方也都不行!扯来扯去,问题还是回到原地。既然这个中央政府非设在日本人的势力范围内,那当然还是在南京最宜,虽然这有点令人尴尬,但没有办法。

汪精卫暗暗叹了口气,拍板了。

“既然大家的意见最后趋于一致,那这事就这样定了。”汪精卫正想宣布会议结束,不想被他好容易重新招致麾下并被赖以为干城的陈公博要求发言。汪精卫只好让陈公博发言。

“把我所知。”陈公博焦眉愁眼地说,“日本内阁和日本大本营对我近期组建国民党中央政府的意见很不一致。”他在透露了在这个问题上,日本军界、政界不同的看法后接着说,“……现在,局势如此之微妙。在这个时候,汪先生去访日本,倘有差错,何以对国人?”

“公博!”汪精卫对陈公博这番很不舍时宜的话大不以为然,以教训的口吻说:“请你别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泄气好不好?干什么事情不冒点风险?我这次去日本,是同日本内阁通了气的。”说着,激昂起来,提高了声音,“气可鼓而不可泄!我汪某是在为和平奔走,就是为国人牺牲也在所不惜!有什么值得前怕狼后怕虎的?!”他见这一番话堵住了陈公博的嘴,为了给在座的“首义之人”们打打气,他当即宣布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我们的经费问题解决了,而且相当宽裕。月前,为我们服务的日本‘梅’机关机关长影佐先生拟了一个提案交日本内阁,今已正式通过。从本月起,由日本上海正金银行每月向我提供300万元活动经费,这是一笔巨款……”

果然,汪精卫一说,在坐的都欢呼起来。因为,在坐的每个人都可以从中领取好大一笔款项。其实,日本人向他们提供的巨款,是借中国人的骨头熬中国人的油――这是历史上,中国对八国联军的赔款。历年由中国海关在税收内支付,并有严格规定,若有多余款项(俗称关余),存入英国人的汇丰银行。日军占领北平、上海、广州等中国大城市后,发现“关余”已有相当数额,日本军方强行将所有的“关余”转入日本正金银行。

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梅思平等人就像当即被注射了一针兴奋剂。梅思平当即提出,“今后,大家都要全身心地致于和平运动了,无力顾及家庭生活,组织是不是应该考虑考虑我们的生活问题?”众人立即附议。梅思平的话虽然说得含蓄、娓婉,但意思是很明白的,这就是摊起手来,向他们的主子汪精卫要更多的钱。

汪精卫笑了一下,话说得很有些幽默,“思平不愧是搞外交工作的,话说得又明白又好听。”他当即表示,也很大方,“在座诸君都是和平运动首义人物,每人发安家费10万元。但是,以后参加和运的同志,不得援引此例。”

汪精卫“出访”日本前的重要会议,就在发钱的**中皆大欢喜地结束了。不过,陈公博不知哪股犟筋又犯了。会后,他又持同一个理由向汪精卫告假,说他在香港的年届八十的老母亲最近身体不好,身边需要人照顾,他得回香港尽一个儿子的孝心。汪精卫没有办法,只好让陈公博又回香港当他的寓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