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重返战场的杜聿明率部好不容易杀开一条血路,突出重围,率领仅存的15万精锐部队,乘坐美式十轮卡车,一路绝尘而去时。杜聿明暗暗得意,靠两条追来的解放军,是怎么也追不上他们的!然而,就在这时,杜聿明接到了蒋介石“停止突围,就地待命”的命令。绝望之余,不得不执行命令的“常胜将军”杜聿明仰天长叹:“罢罢罢,反正天下是你蒋介石的。战机已失。我现在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听天由命罢!”结果,已经突围而出的15万国民党精锐部队,重新陷入重围,最终邱清泉阵亡,杜聿明被俘,黄维被俘,黄伯韬自杀……具有决定性的淮海大战以国民党惨败,以共产党大胜而告终。
蒋介石当然也不知道。月前,他器重并委以重任的、他的黄埔一期毕业生,有“鹰犬将军”之称的宋希濂率败军,被解放军二野18兵团张国华部紧紧追赶逃到川南郭汝瑰防区时,宋希濂要求进入郭部防区避难。郭汝瑰不准。万般无奈中,宋希濂派人向郭汝瑰送上自己最后一份拿得出的厚礼:一部电影放映机,请求准其率残部进入宜宾,以避解放军锋芒,可再次遭到郭汝瑰坚拒。
宋希濂只好率残部慌忙绕城而去,向西昌方向仓惶逃窜。而郭汝瑰却让解放军张国华部通过自己防区,抄近路在峨眉山附近金河口,打了宋希濂残部一个出其不意的伏击。激战下来,宋希濂被俘,所部全歼……
现在,愁肠百转、捉肘见襟的蒋介石不能不对面对这样一个严峻的现实:郭汝瑰反了,防卫成都的屏障没有了。成都已经完全暴露在刘伯承、邓小平大部队的攻击之下。也就在这时,一阵令人惊心的电话铃声骤响。他伸手拿起电话。胡宗南在电话中向他报告:数倍于我的解放军大军分南北两路,以狂飚突进之势正迅速向成都逼来。前锋部队已抵达成都附近的邛崃、新津、简阳、丹陵一带,对成都的包围圈业已形成……
蒋介石只觉头嗡地一声轰响,不知所云地对胡宗南说了些什么。
放下电话,蒋介石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从抽屉中拿出笔记本,摊在桌上,翻开,用颤抖的手,在日记上记上了这样一笔:
“……在戡乱时期,政府参谋部次长刘斐与国防部作战厅厅长郭汝瑰为潜伏共谍。其危害之大,有非局外人所能想象者……”
就在蒋介石丧魂落魄的这个寒夜,彭县隆兴寺内。刘、邓、潘正展集部下开一个重要的军事会议:讨论是否立即起义通电。
大殿上,若干根粗大的蜡烛和美孚油灯交相辉映,把殿堂内照得一片通明。刘、邓、潘坐在上首;坐在下面的几十个军长、师长、参谋长、旅长、团长和高级幕僚们将大殿坐得满满****的。
会议是从晚饭后暮霭四合时分开始的,到现在已经整整进行了三、四个小时。会上,意见不一致,分成了两派:“元老派”和“少壮派”,意见尖锐对立。
“元老派”立场稳妥,不同意现在发出起义通电。理由是:如果这时发出起义通电,肯定遭到敌人攻击,而且周边敌人很强。他们罗列出,左有孙元良部和杨森的第20军;右有罗广文兵团和陈克非部。而隆兴寺距成都还不到40公里,盛文部随时可能由成东灌公路而来,对我进行正面的攻击。敌人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我们没有动作,蒋介石可能对我们还有幻想。敌人太强大了。我们现在虽说有95军,其实满打满算不过只有三团人。因此,他们建议,起义通电暂缓。
“少壮派”则认为,起义了不发通电,这样“既触犯了蒋介石,又得罪了共产党”、“非丈夫所为”……
会上,两派各执一词,各有各的道理,各不相让。激烈的争辩中,空气中氤氲着浓烈的茶味、烟气。有的军官甚至争得哑了嗓子。
看看差不多了,邓锡侯、潘文华同刘文辉交换了一下眼色。
胸有成竹的“多宝道人”刘文辉这就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烫金烟盒,“啪!”地一声弹开。
“来,晋康,仲三”他挨次给邓、潘两位将军递烟,说,“把烟点起!”
昨天,在一次少数高级军官参加的非正式会议上,因为邓锡侯的首先价倡议,刘文辉被大家推举为领衔起义的首脑人物。他接受了,并在会上含蓄地表示了现在就通电起义的意思。但当时就受到了95军一些军官的反对,审势度势,他当即转移了话题。过后,他和邓锡侯、潘文华统一了思想:作出了事不宜迟,现在就通电起义的决定。
“晋公!”看着吸上烟的邓锡侯,刘文辉说:“大家的意见都摊出来了。两派意见尖锐对立,是不是请你来拍这个板?如其不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个会开到天明也开不出个明堂来!”
“是该有个定论的时候了。”潘文华说。
邓锡侯当然明白刘文辉说这番话的意思。于是,他站了起来,清了一下喉咙,会场上顿时清风雅静。
“诸位,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发出起义通电?”他自问自答,态度鲜明:“我、潘主任和刘主席的意见是一致的,现在就发。现在请刘主席给大家详细讲讲原因!”
会场上所有的人眼睛唰地一下看定刘文辉。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刘文辉笑笑,站了起来,环视了一下里三层外三层,一屋子坐得满满****的军官们。他侃侃而言,条分缕析:“有的弟兄对现在发起义通电有所担心。道理,已经讲明,这是可以理解的。这些弟兄怕现在发出起义通电,胡宗南打过来,我们挨不起,是不是?”说到这里,刘文辉目光灼灼地打量了一下全场,场上顿时又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但是,我要问,我们就这样在这里闷起,蒋介石,胡宗南是不是就会放过我们?有两种可能!”刘文辉提高了声音,“如其我们就这样闷起,捉肘见襟的老蒋当然可以不必开军队来打我们?但他可以趁机混淆视听,可以搞离奸计。现在而今眼目下,全国有多少人在看着我们?比如前天来的王缵绪,他就悄悄把我拉到一边,代表老将给我许愿,要我出卖晋康和仲三将军。我会作这样的事么?笑话!但是,王缵绪被我们哄走了,断不定明天又来一个李瓒绪,后天来个张缵绪挑拨离间?时间一长,百病丛生!因此,权衔利蔽,我和晋公、仲公将军的意见一致:立即通电起义!
“我们发出通电起义后,从老蒋目前的情况看,他不一定能腾出手来打我们。即便他来打,我们也可以打一下。打不赢,我们就撤,从海窝子那边退到山里去等解放军。这样,我们就在世人面前,同蒋介石彻底划清了界线……”刘文辉思维清晰,分析得头头是道,很有说服力;让好些反对立即通电起义,怕这样怕那样的军官们如梦方醒。他们纷纷表示放弃原来意见,赞成立即通电起义。这时,会场上又是议论纷纷,一片嘈杂。
“安静!”邓锡侯又站起来,双手作出一个向下压的姿势,“听刘主席把话说完。”会场又安静下来。
“我们的方针是。”刘文辉继续说下去:“文武兼唱,两线出击。控制着彭县、灌县的95军兄弟们不动,来个武戏文唱。而我西康的24军文戏武唱,配合解放军关门打狗,活捉蒋介石!”刘文辉的话讲完了,神态自若地坐了下去。在座的军官文员们莫不叹服刘文辉思虑之周密、精细;“多宝道人”真是名符其实。
“话,刘主席都讲清楚了。”邓锡侯站起来作总结性发言。他的话生动风趣:
“王二拐子挑担子也要像个挑的样子。哪有说,既起义又不发通电的道理?话就到此闸板!” 邓锡侯一句话打住,虎威威地扫视全场,“还有没有哪个人有不同意见?”
“没有了。”大家一致表态。
“那好。”邓锡侯环视全场,话说得落地有声,“我邓某人把丑话说在前头。既然大家都是当众表了态的,下去后如是还有人搞小动作,那么,不管何人,不要怪我邓锡侯翻脸不认人!”
邓锡侯征求潘文华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的,潘文华说,你们二人说的就是我的话。这样,邓锡侯宣布散会,他要求部下们:各人该干啥就去干啥。
会后,刘文辉、邓锡侯和潘文华又连夜商定了通电口径,邓锡侯指定秘书李静轩在天亮前拟出通电起义草稿。看百事处理、安排完毕,三人这才各自回房睡了。
刘文辉很疲倦,在禅房里睡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思想上走马灯似地转个不停。他是一个虑事周密的人,此时他有担不完的心:此次起义事还有没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三姨太杨蕴光是否安然离开成都,回了雅安?最后,他的思绪在要从成都撤出的电台问题上萦绕着久久不去。
在潜离成都前夜,他专门找来设在成都的电台台长程睿贤,给他布置了电台撤离到隆兴寺的一应有关事宜。而且,他告诉程睿贤,届时中共成都“临工委”会相机策应……按说,这个时候,程睿贤是该携电台来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该不会出啥问题?他就这样,在**折腾过来,折腾过去,直到四更时,才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迷蒙的夜色水似地笼罩了一切。成都宽巷子11号刘文辉小公馆里,程睿贤站在主楼二楼的一间小屋子里,凭栏远眺。他似乎在观景,又似乎在沉思,样子显得很沉静。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时他心中有多么紧张。
不要看现在院子里,一切都氤氲着静默的诗意。楼侧的那株虬枝盘杂的老榕树,像是张在夜幕中一幅漂亮的剪影。花径两边整齐油亮的冬青……显现着一种素常的宁静。
然而,这一切全都是假象。门外就是“狗”,狗们正严密监视着里面的一切。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狗”们就会打将进来,逮人、挖地三尺搜查电台……
程睿贤是一个年届三十的精干汉子,属于刘文辉的“贴心”类。他早年毕业于重庆一所美国人办的“求精”中学。他不是共产党人,却思想进步,倾向革命;参加过大革命,闹过学潮。以后受特务通缉,从重庆跑到成都,投笔从戎考进刘文辉在成都办的24军无线电学校学习。因成绩优秀,毕业后,被刘文辉看中留在身边并渐渐为刘文辉了解、赏识,倚为心腹。
月前,刘文辉去北较场赴蒋介石的“鸿门宴”回来,给雅安的24军代军长刘元宣和在凉山西昌的西康省代省长张为炯的两封电报,都是经他亲手发的。那让毛人凤的破译科也看不懂的密电码,也是他一手编制的。
随后,刘文辉要他停止发报,注意隐藏,但他已为保密局特务发现并受到严密监视。刘文辉在成都的小公馆宽巷子11号,处在国民党中央核心地带:左有商业街的励志社、保密局;右有省政府特别委员会和宪兵行营……地势上很不利。
为摆脱、转移特务对自己的注意,为迷惑特务。从来言行谨慎的他,开始频繁出没于歌厅舞厅,跳舞汹酒。常常半夜才醉薰薰地归来,一副放浪形骸的样子,并时时放出话,表现得对前途丧失信心。说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按照刘文辉的指示,今夜,就是今夜,他要携电台去到白果林,在中成都临工委接应人员接应、帮助下去彭县隆兴寺。
一切都顺利,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半夜时分。他对所剩不多的小公馆中的人员作最后的疏散。他只带一名报务员在身边,嘱咐另外两个“兄弟”带着他的妻小从公馆后门撤离。
但是,静静的夜幕中,不知哪一处藏有杀着?这样的夜是最凶险的。分别在即,孩子还小;妻子牵着孩子的手,对他千叮咛万嘱咐,恋恋不舍。朦胧的微光中,只见孩子满面惶恐和依恋,妻子满脸都是泪。
程睿贤默默地把手中的左轮手枪顶上了膛,看了看妻儿;再示意带着妻儿撤离的两个“兄弟”和他走到一边去。
核桃树下,他悄声嘱咐两个“兄弟”:“倘若我遭不幸,请你们念及我们共事多年的情份上,照顾我的太太和孩子!”
两个“兄弟”很义气,连连点头,轻轻说,台长,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这夜很奇怪,小公馆的前后门都没有特务监视。程睿贤交待完毕,看着他的两个“兄弟”出了后门,消逝在黑夜中平安无事。一会,他这才转过身去,把大门打开。大门外还真是没有“狗”监视,他和报务员上了一辆早就放好了电台的美式中吉普车,他亲自开着车,出了大门,朝白果林方向急驶。
也真是天公作美。这天夜里,毛人凤的“手下”出一个疏忽。毛人凤派他的“手下”去搜查刘文辉在文庙后街的大公馆,“手下”因人手不够,将几个看守、监视刘文辉小公錧的特务也拉了去,从而让程睿贤携电台和家人从容撤离。当毛人凤在电话上得知此事,大发雷霆,赶紧请求盛文支援。盛文闻讯,不敢怠慢,派出一个连宪兵、会同毛人凤派出的一帮特务乘车迅速赶到。
可是,迟了一步。
毛人凤在电话上得知宽巷子11号刘文辉的小公馆,已是人去屋空,程睿贤携电台逃离的消息,大惊,会同盛文命令军、警、宪、特在全城大搜捕。
一场争分夺秒的战斗开始了。
当程睿贤驱车赶到白果林时,中共成都“临工委”派去的五名武工队员已经等在那里。他们个个窄衣箭袖,身手利索,一看就是打夜战、近战的好手。车未停稳,五名武工队员飞身跳了上来,一位身穿黑色棉袄的武工队员从程睿贤手中接过方向盘说:“程台长,情况紧急,我来开车,你注意隐蔽。”说着,一踩油门。美式敞篷吉普车顿时如脱缰野马飞驰而去。
过骡马市、穿簸箕街,吉普车出城上了川陕公路。程睿贤一行刚过天回镇,后面,宪兵和特务们追上来了。尤其是几辆德国造三轮摩托车速度快,闪电般越追越近。
凄厉的警笛长鸣,后面特务们开枪示警,喝令停车!
前面,川陕公路划出一个大大的孤形。程睿贤们的吉普车倏然间一个急拐。趁着车后一个小山包遮掩,驾车的武工队员将方向盘一打,进入旁边一片树木浓密蓊蔽的坟场地。
“程台长,请你快跳车!”
就在程睿贤跳车的同时,他身后的两名武工队员提着电台跳了下来。而与此同时,“轰!”地一声,美式吉普车猛然加快车速,上了公路。“砰、砰、砰!”车上的两名武工队员转过身去,将手中的二十响驳壳手枪一甩,朝追上来的特务们开枪了。
追上来的宪兵、特务们开着枪,流星般拼命向前追去。
程睿贤和他的报务员,还有两名护送他们的武工队员,刚刚在坟地里换好老般姓的衣服。“啪、啪!”前面野地里传来两声清脆的击掌声。
“程台长!”旁边一位武工队员对他说:“接我们的人来了。”
程睿贤和他的报务员跟着两名武工队员,在夜幕中沿着逶迤的田坎小道向前走去。到了坟场另一边的黄土路上,有两辆黄包车已经等在那里了,四个武装便衣警惕地等着他们。
“啊,程台长,请快上车。”一位身手敏捷的武装便衣,要程睿贤上了一部黄包车;另一部黄包车装上电台。两名身手矫健的便衣抄起车杠,拉起黄包车,掀起一双大脚板,沿乡间土路,向彭县方向飞跑;他的报务员和保卫他们的武工队员,前后相随,注意保卫。
刚才在公路上猛然间爆发出的炒豆般的枪声,忽然间完全消失了。天上下起了冷雨。冷雨下了一阵停了。一弯冰冷的下弦月在厚重的墨似的云中时隐时现。他们沿着乡间土路跌跌绊绊,不知走了多久,已经半夜过了。
终于,那位护在程睿贤车边的武工队员,以欣慰的语气告诉他,这里离隆兴寺已不远了。程睿贤刚刚松了一口气,小土路右边河滩芦苇丛中扑拉拉惊飞起几只野鸭。
“不好!”程睿贤说时,从车上一翻而下。
“啪啪啪!” 芦苇丛中扫出一串子弹。猝不及防中,护在程睿贤右边的武工队员当即往前一栽倒地,程睿贤也感到左臂一麻。
一名武工队员一下将程台长扑倒在地。与此同时,武工队员们扬起手中20响驳壳手提机枪,开始猛烈地还击。几声敌人的惨叫后,芦苇丛中一阵沙沙响,想来是特务们在重新布防、调整。
“程台长,对不起你们了。”伏在地上的武工队长小声对程睿贤说,“我们一位同志已经牺牲了,请你这位兄弟”他指着伏在程睿贤身边的年轻的报务员说,“拉上电台和你先走一步。就沿着这条土路走,我们中,由一个武装同志护送你们。我和剩下的同志负责把这群‘狗’收拾后赶上来。半里路外就是彭县崇义桥。‘狗’们马上就要扑上来,你们快走,我们掩护!”
“那怎么行!”程睿贤感到十分过意不去。
“快走!”富有作战经验的武工队长急得上火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好吧!”程睿贤让他的报务员抄起黄包车,由一个武工队员护送,他们跑步而去时,背后,枪声骤然大作。
刘文辉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卫士长杨德华却把他从睡梦中喊醒。他十分恼火,刚要发作。卫士长俯在他身前,解释说:“主席,你担着心的程睿贤他们来了,程台长挂了花……”
“在哪里?”刘文辉眼睛一亮,睡意全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赶快穿上衣服,披上大衣,开门出来。
卫士长边走边说:“人在大殿上。”
刘文辉一脚迈进大殿,顿时惊住了。一星如豆灯光下,靠柱坐着一个血人。这是素来衣着整洁,神情精明的程睿贤吗?他简直变了一个人,眼窝深隐,衣衫褴褛,左臂上挂了花,用绷带绑扎了后都还在往外浸血。
“主席!”程睿贤抬起头,用他那双依然闪耀着清纯刚毅光芒的眼睛看着刘文辉,用低微虚弱的声音报告:“我把你要的电台和报务员都带出来了……”不用说,程睿贤他们来隆兴寺是九死一生。刘文辉感动地一把抱着程睿贤,连连说,“睿贤,你们来得正好,辛苦你们了!”
二十分钟后,军医给程睿贤包扎好了伤口,他和报务员都换了衣服吃了饭,精神好多了。在一间暖烘烘很舒适的禅房里,刘文辉一边看着程睿贤和报务员检查电台,一边听他们述说路途上,中共的武工队是如何护送他们及流血牺牲的情景,刘文辉十分感动。刘文辉告诉程睿贤,邓军长获悉情况后,已派部队支援去了。要他们放心。
经检查,电台完好无损。
天光大亮时,程睿贤和他的报务员已经在大殿上架好了电台,调好了波长。刘、邓、潘三位将军都来了,他们将秘书熬了一个夜拟出的起义电文传看一遍,改了两个小地方,都没有意见后;刘文辉将电文交给了程睿贤,让他发。
程睿贤亲自发报。他熟练地敲击着电键,只见他的十指上下翻飞间,看不见的串串电波,犹如一只只报春的鸟儿,在这个早晨,从彭县隆兴寺起飞,惊乍乍地、欢快地飞越了巴山蜀水;瞬间掠过长江、黄河和茫茫中原大地,飞进了已住进北京中南海的毛泽东、朱德迎着东升旭日开启的窗,落在他们的办公桌上,给了他们无限的欣慰和惊喜。又像是串串炸响的春雷,在还没有解放的成都、云南……在神州各地上空,以至在世界各地轰响,引万众瞩目。又像是把把飞去的利剑,剌中了近达咫尺的蒋介石,让蒋介石痛不欲生,捶胸顿脚,呼天呛地。
北京毛主席、朱总司令并转各野战军司令暨全国人民公鉴:
蒋贼介石盗窃国柄二十载于兹,罪恶昭彰,国人共见。自抗战胜利而还,措施亦形乖谬,如破坏政协决议各案,发动空前国内战争,紊乱金融财政,促使国民经济破产,嗾使贪污佥壬横行,贻笑邻邦,降低国际地位,种种罪行,变本加厉,徒见国计民生枯萎,国家元气渐绝。而蒋贼怙恶不悛,唯利是图。在士无斗志、人尽离心的今天,尚欲以一隅抗天下,把川康两省八年抗战所残留生命财产,作孤注一掷。我两省民众,岂能容忍终古。文辉、锡侯、文华等于过去数年间,虽未能及时团结军民,配合人民战争,然亡羊补牢,古有明训,昨非今是,贤者所谅。兹为适应人民要求,决自即日起率领所属宣布与蒋、李、阎、白反动集团断绝关系,竭诚服从中央人民政府毛主席、朱德总司令,与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刘司令员、邓政治委员之领导。所望川、康全体军政人员,一律尽忠职守,保护社会秩序与公共财产,听候人民解放军与人民政府之接收,并努力配合人民解放军消灭国民党反动之残余,以期川、康全境早日获解放。坦白陈词,敬请维垂。
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 叩
起义电文刚刚发完,程睿贤虚脱了,一头栽倒在电台上。邓锡侯赶紧命令卫兵们把他搀扶到医务室,医官们又是输血又是输液。慢慢,程睿贤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医官说,他太疲倦,太虚弱了。
在场的刘、邓、潘三位将军嘱咐手下,让程台长好好治疗、休息。
当天中午时分,刘、邓、潘收到了来自北京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代表中共中央对他们起义的复电:
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诸将军勋鉴:
接读12月9日通电。欣悉将军等脱离国民党反动集团,参加人民阵营,甚为佩慰。尚望通令所属,遵守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本年4月25日约法八章,与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本年11月21日四项号召,改善军民关系与官兵关系,为协助人民解放军与人民政府,肃清反动残余,建立革命秩序而奋斗。
朱德
紧接着,有二十多起四川地方军队来电响应刘、邓、潘起义;他们所辖地方政府也纷纷来电表示拥护,宣布脱离国民党政权。甚至连向来跟蒋介石很紧的杨森、董长安都派代表去了隆兴寺,而国民党第15兵团司令官罗广文和陈克非更是受到强烈感召。他们通过刘、邓、潘牵线搭桥,同中共上层取得联系并很快举行了起义。
近在咫尺的蒋介石集团感到了末日来临,大恐慌了。
蒋介石的川西决战纯属一纸幻想,已经破灭。
恼羞成怒的蒋介石虽然再也无力拔掉隆兴寺这根钉子,但在逃离成都前夕,他要对刘文辉进行报复,大开杀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