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 再次远游(1 / 1)

杜甫的科举落榜,换来的是人生中的第二次漫游。

既然声名不够响亮,那便继续奔波在路上,好为自己下次科考打下更为坚实的基础。第一次漫游,杜甫看望了叔叔和姑丈,第二次漫游,杜甫决定去齐赵之地,探望父亲。

此时,杜闲正在兖州担任司马之职,这也给了杜甫出发齐赵的机会。关于这段时光,杜甫在诗中称之为“**齐赵间,裘马颇清狂”。杜甫不因科举的失败而自暴自弃,他依旧对人生充满热情与**,甚至承认了自己的疏狂。

置身山水,快马轻裘,也是恣意潇洒的人生。他还年轻,当下又正值开元盛世,天下一派“是时仓廪实,洞达寰区开”的繁荣景象,他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好好地游览山河大地呢?

开元二十四年(736),也有说737年初,杜甫来到兖州探望父亲,同时还游览了兖州城楼。古迹胜景,举目远眺,浮云连海,平野苍茫。他站在城楼上,仿佛望见了峄山上秦始皇留下的功德碑,以及孔夫子的陵墓。世间多少风流事,皆随光阴万古休。

凭高怀古,登临怀远,杜甫不禁感慨万千。

怀古正是用以思今。在这祸福瞬息万变的俗世,无论帝王将相,还是时代的宠儿,抑或是如杜甫般不得志的才子,都将淹没在时代的罅隙里。然后留下一碑一墓,已是一个人一生的全部。

现在的杜甫不会心有不甘,他还很年轻,坚信自己会成为红尘的宠儿。虽然每个人的结局殊途同归,但他仍要走与其他人不一样的路。

这一时期,杜甫还与任城主簿同游了南池。他陶醉在任城的景色里,徜徉在山河大地带给他的震撼中。在大自然的美景里,杜甫写下了《登兖州城楼》一诗:

东郡趋庭日,南楼纵目初。浮云连海岱,平野入青徐。

孤嶂秦碑在,荒城鲁殿余。从来多古意,临眺独踌躇。

对于这首诗,后人纪昀曾评价道:“此工部少年之作,句句谨严。中年以后,神明变化,不可方物矣。以‘纵目’领起中四句,即从‘秦碑’‘鲁殿’脱卸出‘古意’作结,运法细而无迹。”清代吴瞻泰在《杜诗提要》中,对这首诗的评价则更高:“杜诗雄奇幽险,无所不备。此作格局正大,有冒,有束,有承,有转,有开,有阖,庄重不苟。至其寓含蓄于行间,寄感慨于言外,则又飞舞纵横,人所不得而测之者也。”

这首诗与杜甫后来的诗作风格大有不同,纪昀说杜甫中年以后有神明变化,但不能否认,他的变化离不开这一时期的历练与铺垫。杜甫将自己的顿挫怀古之思,融入了景色之中,彰显了他后来的沉郁之情。

不过,此时的杜甫是快乐的。他的怀古、踌躇、惆怅,只是一时的感慨。他在《壮游》诗中,还写出了另一番生活场景:

…………

**齐赵间,裘马颇清狂。春歌丛台上,冬猎青丘旁。

呼鹰皂枥林,逐兽云雪冈。射飞曾纵鞚,引臂落鹙鸧。

苏侯据鞍喜,忽如携葛强。快意八九年,西归到咸阳。

…………

春歌丛台,冬猎青丘,呼鹰逐兽,射鸟引鹙,杜甫的生活好不快活。他自己也说:“快意八九年,西归到咸阳。”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纵横山林,不须嗟落寞。

年轻的杜甫,只要登上绝顶,便可笑傲人间。此时,他是登上山巅的“高人”,是手持弓箭的射手,更是不将世俗放在心中的逍遥者。只是,许多年后,杜甫终会明白,他能轻易地击倒猎物,命运也能轻易地击倒他。

在命运面前,我们纵算强大如猛兽,可谁又知道命运的手中,持有多少能够伤害我们的利器呢?

它或许不能一招毙命,但绝对会给身体,或心灵留下伤口。

在齐赵,杜甫认识了好友苏源明。

苏源明,字弱夫,唐代京兆武功人,于天宝年间及第进士。苏源明少年时父母双亡,在生活朝不保夕的情况下,依旧勤奋读书,一心向学。他的才学,得到了后人的认可,著有《新唐书·艺文志》流传于世。

杜甫喜欢才子,欣赏才子,苏源明的出现,带给杜甫许多快乐。他们惺惺相惜,一起涉猎,一起游山玩水,徜徉古迹,缅怀古人,纵情放歌。那些年岁里,杜甫依旧书写着壮健慷慨的诗句。

房兵曹胡马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这首诗描述了一个房姓兵曹所饲养的产自大宛的名贵之马。此马身体如刀锋一般凌厉,双耳又如斜削的竹片一般敏捷。它静时不怒自威,给人霸气之相;动时,又四蹄生风,似踏在云间般轻盈。这样的马,它不因道路空阔而却步,也不因路途遥远而退缩。骑上它,你只管驰骋沙场,纵横四方,将自己的生死托付于它。

如此骁腾之马,可以带你纵横万里,若是有了它,还会发愁不能为国建功立业吗?杜甫好似这匹名贵之马,只要有伯乐赏识他,他愿意为国献出自己十八般武艺。当然,杜甫也是爱马、惜马之人,他也愿意如伯乐般为国家举荐贤能之士,好助帝王一臂之力。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杜甫相信,朝气蓬勃的大唐值得他托付一生。为此,杜甫倾注了满腔热血。

杜甫还游览了汶水。在这里,他遇到了边塞诗人高适。

高适,字达夫、仲武,唐朝渤海郡(今河北景县)人,是唐代著名的边塞诗人。杜甫遇见高适时,高适一介白衣,生活十分拮据,靠打鱼砍柴为生。高适在生活中磨炼着自己的心性,他不因日子困苦而萎靡不振,不因仕途失意而放弃斗志。他身虽困于生活,心却乐观豪放,用超然的心境感染了同样不服输的杜甫。

何为知己?当然是,心性相投,趣味相投,志气也能相投。杜甫与高适也有过一段骑马射猎的快意人生。与打猎为生的高适相比,杜甫的逐兽射鸟,更是兴趣所致。此时的杜甫,从未尝过生活中的苦难,父亲杜闲的俸禄,足可以让他过着富足的生活。

杜甫的日子是自在的,他继续徜徉在山水之间。那些年,杜甫还登上了泰山。在那里,他写下了著名诗篇:

望岳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此诗,不必解,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已见其气势与胸怀。孟子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孔子意指登上鲁国的东山,整个鲁国尽收眼底;登上泰山后,天地则一览无余。

一个人的学识、修养、视野,也如孔子登山。唯有登上最高山峰,才能一眼望尽天下事,一口吞尽日月山。

登上泰山的杜甫,其心胸与眼界开阔了不少。在他看来,天地虽还不能如孔子般尽在掌握,但至少众山小了许多。

这与杜甫的心境极为相符。当他站在历史这座高山上,“气劘屈贾垒,目短曹刘墙”,这些人自然算不得什么了。不过,后人更喜欢杜甫的“齐鲁青未了”一句。因为这一句写出了泰山的宏伟广博,郁郁葱葱的气质。在《唐诗选脉会通评林》中,郭濬赞曰:“他人游泰山记,千言不了,被老杜数语说尽。”

杜甫有此豪情壮志,有此卓然独立的人格,其雄心与气概非常人可比,自然能在数语间言尽泰山风光。可是,他并非只想抒情泰山,还想抒发出胸中的豪迈与疏狂。

他不仅要“**齐赵间”,还要**于天地间。孔子先登东山,后登上泰山,才有了一眼望尽天地的见识。如今的杜甫已登上泰山之巅,往后还有更高的山巅等着他,他当然能见到更广阔的天地。

毕竟,杜甫心里真正在意的,从来不是仕途的显达,一己的荣辱。能抛开名利,才能解开心性上束缚的疙瘩,才不会成为自己的软肋。

杜甫,当得起“**”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