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神经质竞争(1 / 1)

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对权力、威望和财富的获取方式会有所不同。它们中有一些可能会来自继承,有一些可能通过个人身上所具备的整个文化背景下所欣赏的某种特质而获得,例如勇气、机智、治疗疾病的能力、与超自然力量沟通的能力、思维活跃等。他们也可以通过一些卓越而成功的活动来获得财富、权力和威望,这主要取决于自身所具备的特质以及一些偶然的环境机遇。在我们的文化中,对地位和财富的继承占据了一定的比例。然而,如果权力、威望和财富必须通过个人努力来获得的话,那么他就必须与他人竞争。竞争主要是以经济为中心,并延伸到其他活动中,渗透到爱情、社会关系和游戏中。因此,竞争是我们文化中每一个人都要面对的问题,发现竞争是神经质冲突永恒的中心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在我们的文化中,神经质竞争与正常的竞争关系会在三个方面有所不同。首先,神经官能症患者会一直拿自己和别人做对比,即使在不要求进行对比的情境中也是如此。尽管追求超越他人是任何竞争性情境的本质,但是神经官能症患者会和那些根本不足以成为竞争对手的人以及和自己的目标根本不具有共同性的人进行对比。他们会不加分辨地把谁更聪明、谁更有吸引力、谁更受欢迎应用到每一个人身上。他对生活的态度就好像是赛马比赛中的选手,唯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自己是否领先于他人。这种态度必然会导致他对任何事业都失去真正的兴趣。他对所做之事的内容并不关注,更多的关注点被放在了这件事情有多么成功、多么令人印象深刻、通过这件事情能够获得多少名望上。神经官能症患者可能会意识到这种不断把自己与他人进行比较的态度,也可能是在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就这样做了。不过他很难意识到这种做法对他的意义是什么。

与正常竞争的第二点不同是,神经官能症患者不仅想要比别人完成得好,比其他人获得更大的成功,更想成为一个独一无二、卓尔不群的人。他们认为,在对比中自己的目标总是最好的。他完全能意识到自己一直被无休止的野心驱赶着前进。然而,在大多数情况下,他或者完全压抑了自己的野心,或者部分掩盖了它。例如,对于后一种情况,他会认为自己并不在意是否会成功,而是在意他所做的事情;或者他认为自己并不想成为人们瞩目的焦点,仅仅想当幕后操控的那个人;或者他承认自己曾经的雄心壮志。在人生中的某一时期——作为男孩,他幻想成为圣诞老人,或者成为第二个拿破仑,或者拯救世界免于战争;作为女孩,她想要嫁给威尔士亲王。但神经官能症患者会宣布说,从那以后他自己的雄心壮志就消失了。他也可能会抱怨现在的自己太没有志向了,要是能有当年的一点点志向该有多好,如果他克制了自己的全部志向,就会认为这个志向总是和自己作对。只有当医生松动了他内心的防御层时,他才会回忆起自己曾有过一些宏伟夸张的幻想,有一些想法曾在头脑中一晃而过,想要成为这一领域的专家,想要成为最聪明最帅气的人,或者对所有的女人都会爱上身边其他的男孩而感到惊奇,甚至在回想时仍感到愤愤不平。然而,在大多数情况下,由于他意识不到志向在他行动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所以他并不认为这类想法具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这些志向有时候会集中在某一个特定的目标上:智力、魅力、某些方面的成就或是某种德行。然而,有些时候志向并不会集中在某一特定目标上,而是会扩散到一个人的全部活动中。他想要成为自己所接触过的每一个行业中的佼佼者。他想成为伟大发明家的同时也是一位出色的医生以及一位无与伦比的音乐家。一个女人可能不仅想成为自己所在领域的翘楚,同时也想成为一个完美的妻子和最会穿衣打扮的女人。这种类型的成年人会发现自己很难选择或者追求某一个职业,因为选定某一个职业意味着要放弃另外一个,或者至少意味着要放弃一部分自己最喜欢的兴趣爱好和活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同时学好建筑、临床医学和小提琴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同样,这样的年轻人在开始自己的职业生涯时会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期待:渴望像伦勃朗一样画出优秀的作品,渴望像莎士比亚一样写戏剧,渴望在刚开始进实验室工作时就能够精准地算出血球的数量。他们由于自己过度的野心而有了一些太不切实际的期待,因此他们会很容易失落和沮丧,不久就会放弃努力,重新开始做其他事情。很多有才华的人在一生中就是这样分散自己的精力的。他们确实有在多个领域做出成就的巨大潜力,但是由于兴趣太广泛、野心太大了,最终导致他们不能够持续去追寻任何一种目标,到头来一事无成,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才华。

不管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野心,人们总是会对野心遭遇的挫折感到格外敏感。例如,一部科学论文或者专著如果不能一鸣惊人,引起轰动,仅仅是产生了有限的影响都会让他感到失望。这种类型的人通过一门难度很大的考试后,可能因为别人同样通过了考试而认为这算不上什么成功。这种持续产生失落感的倾向就是这类人无法享受成功的一个原因。其他原因会在后面详细讲解。自然,他们会对批评有极大的敏感性。很多人最多只出了一部书或者画了一幅画作,因为他们对铺天盖地的批评声极其失望。很多神经官能症患者在遭到上司批评或者招致失败的时候会显现出最原始的状态,尽管这些批评或者失败本身是微不足道的,或者无论如何都不至于造成这么大的精神影响。

与正常性竞争不同的第三点就是,神经官能症患者的志向里面暗藏敌意。他的态度通常是“只有我才是最美丽、最能干、最成功的”。敌意存在于任何一次紧张激烈的竞争中,因为一个竞争者的胜利就意味着其他人的失败。事实上,在个体主义文化中存在着非常多的破坏性竞争,以至于作为一种很孤立的特征,我们勉强称其具有神经官能症特征。这几乎形成了一种文化模式。然而,在神经官能症患者身上,它所带来的破坏性比建设性要更强大:对他来说,看到别人被打败比自己获得胜利更重要。或者更准确点说,对具有病态野心的人们来说,击败别人比自己获得成功更重要。事实上,获得成功对自己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但是由于他对成功具有强烈的抑制作用(我们在后面将要看到),这是让他变得具有优越性或者感觉有优越感的唯一方式。将别人打败,让他们降低到自己的水平,或者干脆把他们踩到脚下。

在我们这个文化背景下的竞争行为里,人们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或荣誉会压制潜在竞争对手、打垮竞争对手。然而,神经官能症患者会被盲目性的、不加区别的、强制性的贬低别人的欲望所驱使。即使他本身能够意识到那些人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实际上的伤害,或者他们的失败可能对自己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但他仍会继续这样做。他的感觉可以被清晰地表述为这样的一个想法——“只有一个人能成功”,言外之意,“只有我才能成功”。在这种破坏性冲动背后可能有大量的紧张情绪。例如,一个写剧本的人听说自己的一个朋友也要开始创作剧本,就会突然间燃起一股无名火。

想要打败或者挫伤别人努力的冲动也会出现在其他人际关系中。一个满腹野心的孩子可能会不顾一切地打破父母在他身上做出的所有安排。如果父母想让他举止优雅、风度翩翩,从而在社会上能够取得成功,他就会使自己的行为成为社会丑闻。如果父母集中精力希望他在智力上能有所突出,他就会对此表现出强烈的抑制作用,表现出自己是个低能儿。这让我想起曾经有两个小病人,他们被父母怀疑智力发育不完全,尽管事实证明他们非常聪明能干。事实上,当他们想要用同样的方式对抗心理医生时,他们想要对抗父母的企图就暴露了。有些时候,其中的一个小朋友会表现出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以至于我开始怀疑之前对她智力水平的判断,直到我意识到她在跟我玩对抗父母和老师一样的把戏。这两个小病人都有着极大的野心,只是在治疗的初期他们的野心被完全淹没在破坏性冲动中了。

同样的态度可能会出现在上课或者任何形式的治疗上。不管是上课还是接受治疗,对个人而言都是有好处的。然而对于这种类型的神经官能症患者来说,更准确一点说,对存在病态竞争性心理的人来说,打败他人的努力或者阻挠老师或医生的成功才是更重要的一件事。如果为了实现这一目的,他们必须表明所有在自己身上做出的努力都没有能够实现,那么他们会愿意付出一直生病或继续无知的代价,以此来向其他人表明自己一点儿都没有好。不用说,这一过程是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完成的。在这些人的意识里面,他们会相信老师或者医生实际上是没有能力的,或者对他来说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因此这种类型的患者会极度害怕医生在自己身上取得成功。他会不顾一切地去打败医生所做出的任何努力,即使这样做会同样暴露出他自己的目的。他不仅会误导医生,或者会保留一些重要信息,还会始终保持原来的状态或者让病情恶化,只要能做到的,他都会去做。他不会告诉医生病情取得了好转,即使要告诉也会以一种很不情愿的方式去做,或者以一种抱怨的形式,或者他会将病情的好转、内省中得到的好处归结为外部因素在发挥作用,例如温度的改变,服用了阿司匹林或者读了一些书。他会不听从医生的任何引导,从而证明医生说的都是错的,或者将之前自己用暴力方式拒绝的医生建议说成是自己的一大发现。后面这类行为在普通的日常生活中就能发现。它构成了无意识剽窃的心理动力,很多关于优越感的争吵都是建立在这样的心理基础之上的。这样的人无法容忍别人有任何新的想法。例如,他会讨厌或者拒绝一个人推荐的电影或者书,就是因为这个人是自己的竞争对手,而书和电影是由他推荐的。

在精神分析过程中,当所有这种行为靠近意识领域时,神经官能症患者会在医生的讲解之后勃然大怒。他们会有一种想要砸烂办公室东西的冲动;或者对医生说一些恶意中伤的话;或者在一些问题明确之后,立刻指出还有一些问题没有解决,即使他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并且理智上也意识到了这一事实,他还是拒绝有任何感激的态度。这种不知感激的态度中还包含其他的因素,例如害怕即将要承担的责任,最重要的因素就是神经官能症患者有时候会感到要把某些事情归功于其他人,心里会有羞辱感。

伴随着打败他人的冲动,他们往往会产生焦虑。神经官能症患者会下意识地认为别人在被打败时会像自己一样感到受伤和充满憎恨。因此他会为伤害到别人而感到焦虑,并且坚持让自己不要意识到自己有这种倾向,并始终坚持认为这些事情实际上是合情合理的。

如果神经官能症患者有很强烈的诋毁他人的态度,他就很难形成积极正面的想法,或者做出任何有建设性的决定。关于某个人或某件事的正面观点会因为别人一丁点的负面意见被毁得面目全非,仅仅是一点小事就完全可以激起他诋毁的冲动。

所有包含在对权力、名望和财富的神经性追求中的破坏性冲动都可以归到竞争的行动中。在我们的文化中会发生一般竞争性行为,即使是正常人也会展示出这些倾向。但是对于神经官能症患者而言,这些冲动对他们来说特别重要,不管这些冲动会给他们带来多少劣势或者痛苦。侮辱、剥削或者欺骗他人的能力成为他获得优越性胜利的手段,如果没有这样的能力,就是一种失败。如果因为不能取得这样的胜利导致他们无法占别人的便宜,他们就会为此勃然大怒。

如果个人竞争性精神盛行于社会的各个角落,那它肯定会对两性关系造成损伤,除非属于男人和女人的生活区域是完全分开的。神经质竞争由于其本身就具有破坏性的特点,相比于一般性竞争会产生更大的祸害。

在恋爱关系中,神经官能症患者打败、压制和羞辱另一半的倾向会发挥重大的作用。性关系变成了制服、贬低对方或者被对方制服、贬低的一种方式,而这种特性显然与**的本质是不相符的。经常会发生这样的情况,这一情况被弗洛伊德描述为男人恋爱关系的分裂:男人只对自己标准之下的女人在性方面感觉到了吸引力,对他爱的人或者他仰慕的人既没有性欲也没有**能力。对这样的人来说,**和侮辱倾向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所以当面对他爱的人或者他能爱的人时,他会及时克制住自己的性欲。这种态度可以追溯到他母亲的身上,他在自己母亲身上感到自己遭受了侮辱,所以想要还击报复,但是出于恐惧他把自己这一冲动隐藏在了一种被放大的忠心背后,这一情形通常被描述为固定(fixation)作用。在他以后的日子里,通过把女人分为两种类型的方法找到了一种解决方案,即他对所爱的女人存在的敌意,就表现为以实际行动折磨她们的方式来进行发泄。

这种类型的男人一旦同身份或人品与他相当或比他优越的人谈恋爱,他会隐约地为这个女人感到羞耻而不是骄傲。他可能会对自己这种行为感到困惑,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女人与男人发生性关系并不会贬低自身的价值。但他没有意识到的是自己以**的方式来贬低女性的冲动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会在情感上认为女性在发生性关系后对他来说是可鄙的尤物。因此,为她感到耻辱是一种合乎逻辑的行为。女人同样会对她的爱人产生非理性的羞耻感,表现为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和他在一起,或者对他的美好品质视而不见,因此对他的实际欣赏远不如他本应该得到的多。精神分析揭示出女人也会有同样的贬低伴侣的无意识倾向。(1)通常情况下,她对其他女人也有这种倾向;但是出于个人原因,这些倾向却更多地集中在与男人的关系上。这种个人因素是各种各样的:对父母宠爱的兄弟的憎恨,对父亲为人软弱的轻蔑,认为自己没有吸引力而预料会被男人拒绝。同样,她出于对其他女人的极大恐惧而不敢对她们表现出侮辱的倾向。

女性和男性一样,也会意识到自己想要制服或者侮辱异性的意图。一个女孩刚刚谈恋爱的时候只抱着一种坦率的动机——想玩弄男人于股掌之间;或者她会故意挑逗男人,等他们爱上自己的时候就立即抛弃。然而,通常情况下她想要侮辱他人的想法并不是有意识的。在这种情况下侮辱会通过种种间接的方式显现出来。例如,她可能会一直嘲笑男人的追求。或者对男人持性冷淡的态度,通过表现出男人不能给自己带来性满足来达到羞辱他的目的,尤其是对于那种被女人羞辱有精神性恐惧的人来说,更是这样。与此相反的现象也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在性关系中想要被虐待、被贬低、被羞辱。在维多利亚时期存在着一种文化模式,女人认为发生性关系就是对自己的侮辱,只有这种行为被合理化,合乎冷冰冰的规则时,被羞辱的感觉才会有所缓解。在近三十年里,这种文化影响有所减弱,但是仍然足以用来解释为什么通常情况下女人比男人更容易认为性关系会伤害自尊。这同样会导致女人的性冷淡或者不敢接近男人,尽管她在主观意愿上想要和异性有所接触。女人可能会通过受虐幻想或者性变态来间接实现满足。由于她能预料到会被男人侮辱,所以会对男人产生很大的敌意。

那些对自己的男性魅力不够自信的人很容易怀疑自己被女人接受是因为她们想在自己身上得到性满足,即使很多证据都足以表明女孩是真心地喜欢自己,因此他会感到自己被虐待而产生一种憎恨;或者一个男人认为不能在女人身上得到回应就是一种无法忍受的侮辱,从而担心她不能得到性满足。在他自己看来,这种极大的担心是体贴的表现。然而在其他方面,他可能会变得鲁莽,做事不够体贴,这就表明他表面上关心女人是否得到了性满足,实际上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侮辱。

用来掩盖想要贬低或者挫败他人的冲动的方法有两种:用崇拜、羡慕来掩盖,或者通过怀疑使冲动理智化。当然,怀疑可能真实表达了理智上存在着的不同意见。只有这种真正的怀疑被明确排除了,人们才有理由去寻找怀疑背后隐藏的动机。这些动机可能非常表象化,简单地询问这一怀疑的有效性就会引发焦虑。

我的一个病人在每次就诊的时候都会很粗鲁地贬低我,尽管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了。后来,当我只是问他在某些特定问题上是否还坚持怀疑我的能力时,他就因自己的所作所为陷入极大的焦虑不安中。

当贬低或者挫败他人的冲动被羡慕的态度掩盖时,问题会变得更加复杂。那些隐约想要伤害和蔑视女性的男人们可能在他们的意识想法中把女人捧上了天。那些无意识中总是想要打败或者侮辱男人的女人们很可能沉浸在英雄崇拜中。精神性的英雄崇拜就像正常人的英雄崇拜一样,对价值和伟大有着很真切的感受,但是精神性态度的特别之处在于这是两种倾向妥协的结果:一种是由于自己在这一方向就有心愿,所以会对成功有一种盲目的崇拜而不管其价值在哪;另一种则是用伪装来掩饰他对成功人士存在的破坏性愿望。

在此基础上,一些典型的婚姻冲突就很容易被理解了。在我们的文化中,这种冲突大多数指的是女性,因为对于男性来说,有更多的获得成功的外在机会,并且有更大的可能性会获得成功。假设一个有英雄崇拜心理的女人嫁给了一个男人,因为他已经很成功或者即将成功,那么在我们的文化背景下,女人也在某种程度上参与了她丈夫的成功,所以只要这种成功一直持续下去,女人就会从中获得满足。但是她却处在一种矛盾中:她爱自己的丈夫,因为他事业成功,但是与此同时她憎恨丈夫的成功;她想要毁掉丈夫成功的一切,却克制住了,因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想参与其中而间接地享受这种成功的喜悦。这样的妻子最终可能会违背自己的愿望毁掉丈夫的成功。例如,通过挥霍来威胁丈夫的财务安全;或者通过无休止的争吵打乱丈夫内心的平静;或者通过阴险狡诈的贬低态度使丈夫丧失自信心。她会无休止地逼迫丈夫取得一个又一个的成功却完全不在乎他自己的利益,这一行为揭露了她所具有的破坏性的愿望。这种憎恨,一旦发生任何失败迹象就可能会变得更加明显,尽管在丈夫成功的时期她从各个方面来看都是一位可爱的妻子,但这个时候她会反过来落井下石,而不是帮助或者鼓励丈夫。因为妻子只要能参与到丈夫的成功中,内心的恶毒就会被掩盖起来,只要丈夫表现出任何失败的迹象,妻子心中的恶毒想法就会再次显露出来。在爱与仰慕的掩盖之下,所有的破坏性活动都在继续进行着。

另外一个例子可以用来说明爱是如何补偿源于野心的挫败性冲动的。一个素来独立性很强、能干且事业成功的女性,结婚之后不仅放弃了自己的工作,而且还养成了依赖的习惯,并且看起来想要放弃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这些表现都可以表述为“变得更加像个女人”。她的丈夫经常会表现得很失望,因为他期待找到一个很好的伴侣,结果他发现妻子并不能和自己合作反而老是高高在上。女人经历了这样的变化会对自己的潜能产生精神性的担忧。她隐约地感觉到嫁给事业成功的男人,或者嫁给有希望获得成功的男人,对于实现自己的野心或者获取安全感来说比个人奋斗更可靠。因此,这种情形到目前为止并不会造成紊乱,还能够得出令人满意的结果。但是患有神经官能症的女人却在自己的内心悄悄地抗拒着放弃了自己野心的愿望,并对丈夫充满了敌意,而且根据神经官能症“非有即无”的原则,陷入了一种自己一无是处的感觉中,最终会变成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正如之前所说的,这种类型的反应更多地会发生在女人身上而不是男人身上。我们或许在文化背景中能够找到其中的原因,即成功是男人的领域。如果情况相反,即女人变得更加强大、更聪明、更有才智、更加成功时,男人会做出同样的反应,这就表明了这种反应不是女性固有的特性。在我们的文化信仰中,男人在除了爱以外的各个方面都比女性优越。因此,这种态度在男人身上较少采取崇拜的伪装,通常都会公开地表现出来,对女性的兴趣和工作造成直接的破坏。

这种竞争精神不仅会对现存的男女关系造成影响,而且也会影响到对未来伴侣的选择。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在神经官能症患者身上看到的其实是竞争性文化中正常人生活模式的放大版。通常情况下,对伴侣的选择往往是由对威望和财富的追求所决定的,也就是说由性欲以外的因素决定。在神经官能症患者身上,这种决定更加盛行。一方面,与正常人相比,神经官能症患者对控制欲的追求,对名望和支持的追求更加具有强迫性;另一方面,由于与他人之间的关系(包括与异性的关系)已经十分恶劣而不能做出更加充分且适当的选择。

破坏性竞争可能以两种方式导致进一步的同性恋倾向:首先,为了避免与同性竞争,他们会产生一种不想接触异性的冲动;其次,由此产生的焦虑需要获得安全感,正如我们之前指出的,想要获得一份稳定的感情往往是抓住同性作为人生伴侣的重要原因。如果病人和医生是同性,那么破坏性竞争、焦虑和同性驱动之间的联系就会在精神分析过程中被发现。这样的病人会经历鼓吹自身成就而贬低医生的阶段,起初他会以一种掩盖的方式这样做,掩盖到自己都不能完全意识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行为,接着他会意识到这种态度,但是会将它与感情分离开,他还是无法认识到感情会起到多么强有力的推动作用。当他逐渐开始感觉到对医生的敌意所造成的影响时,他会产生一种与日俱增的焦虑,并伴随着充满焦虑的梦、心悸和烦躁不安。他会突然间梦到医生拥抱自己,并开始产生幻想,希望能与医生有更近距离的接触,以此揭示出他想要缓解压力的需要。在病人最终能够正视自己病态竞争心理之前,这一系列行为会反复出现很多次。

总而言之,羡慕或者爱会以如下方式来补偿挫败性的冲动:让自己不去意识到这些破坏性冲动;让自己与竞争者之间的差距足够大而无法超越,进而完全消除竞争;通过间接性的享受成功或者参与到成功中;安抚竞争对手以免遭报复。

关于神经质竞争在性关系上的影响,以上观点虽不足以表明一切,但是它们足够表明竞争如何造成对两性关系的损害。文化中存在的竞争性破坏了两性之间的美好关系,同时又是焦虑的源泉,因此拥有良好的两性关系变得更加重要。

(1) 朵连·费根鲍姆在一篇论文中记录了这样一个案例,这篇论文发表在《精神分析季刊》上,题目为《病态羞辱》。然而在这篇文章中他的解读和我的完全不同,因为在最后的分析中他将羞辱的产生归因于对阴茎的羡慕。很多精神分析文献中将这种情况视为女性阉割倾向,或者是阴茎嫉妒,而在我看来这是由想侮辱男人的心理愿望造成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