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圣诞前夜。直到今天，这个冬季还没下雪结冰，但大约在下午1点钟时下起雪来。雪花越来越密集而急剧，不久显然要下一场往年那样的暴风雪了。7点钟时地面已铺上了1英尺厚的雪，而有些地方还要厚得多，是凛冽的寒风把它们吹到那里堆积起来的。

在那个村庄的街道后面几标尺远处有一座漂亮房子，里面住着德雷顿博士，他是一位医师，医术受到人们很高的评价，所以尽管他现在正值青春年华，但能力已经相当不错了。

这天晚上，他穿着睡袍和拖鞋坐在书房里，妻子在旁边做着针线活。

“希望今天晚上你不会被叫去出诊，约瑟夫。”当一阵狂风把窗玻璃吹得格格响时，德雷顿夫人说。

“我也这么想，亲爱的。”医生看着最后一期《太平洋月刊》，抬起头来说道。“我感到坐在这里看霍姆斯[20]博士的最后一篇文章要舒服得多。”

“积雪一定相当深了。”

“是的。今天下午我从北边的村子里骑马回来时发现够冷的了。你知道风是怎样刮过庞德学校附近那条道路的。我相信今晚在市政厅将会举办圣诞前夜庆典，不是吗？”

“不，它已延迟到明晚举行。”

“那样会更好些。天气和路面都要好一些。我们要去吗，玛丽？”

“你想去我们就去吧。”她含糊地说。

丈夫明白她犹豫的原因。圣诞节是他们的一个悲哀的周年纪念日。4年前，他们唯一的儿子沃尔特，一个8岁的男孩，就在圣诞节那天教堂的大钟敲响，召唤人们上教堂的时候夭折了。从那以后这座房子便沉寂下来，一直还没有天真孩子的喧闹声和嬉戏声打破这里的寂静。医生和妻子彼此深爱着，他们都感受到沃尔特的死令自己怅惘不已，特别是每当周年纪念日到来他们就会回想起那个巨大的损失。

“我想最好还是去吧。”医生说。“虽然上帝使我们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但去看看其他人快乐的面容也会让我们愉快的。”

“或许你是对的，约瑟夫。”

半小时过去了。医生继续看着大西洋杂志，而妻子则一边继续干活，一边想着刚才的话引起的心事。

就在那一刻，他们听见门铃响了。

“我希望不是来找你的，约瑟夫。”他妻子担心地说。

“恐怕是来找我的。”医生带着顺从的神情说。“我还以为会很幸运，可以独自享有整个晚上呢。”

“真希望你不是个医生。”德雷顿夫人说。

“现在改变我的职业已经太迟了，亲爱的。”她丈夫温和地说。“下一个生日我就满50岁了。的确，埃伦·琼斯告诉我，在师范学校她那个班里有一位62岁的未婚女士，她刚开始为自己从事教师职业作准备。我还没她那么老。”

仆人打开门，带进一位农场工人。

“晚上好，埃布勒。”医生说，他认出了客人——他确实认得方圆6英里内的每一张面孔。“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费尔顿夫人发生**了。”埃布勒说。“你能立即过去吗？”

“你为她做了些什么？”

“把她的脚放进温水里，然后把她放到了**。你能立即过去吗？”

“是的，”医生说，他站起来，把睡袍换成大衣，然后穿上靴子。“马一准备好我就走。”

他吩咐把马套到雪橇上。这事很快就完成了，医生把自己装备齐全后向门口走去。

“我会尽快回来的，玛丽。”他说。

“你不会回来得很早。到那里去整整有两英里远的路程。”

“我不会在路上闲逛，这一点你可以肯定。埃布勒，我准备好了。”

雪还在下着，但已不像下午早些时候那样急。可是风还刮得一样猛，医生发现他穿上的衣服一件也少不了。

一路上时时遇到厚厚的积雪，马艰难地拉着雪撬越过去，但他终于赶到了病人的门前。他发现她的病已没有剧烈发作，因此松了口气。他对此感到满意，简单讲了一下如何服药；他认为只能这样了，其余的则顺其自然。

“好啦，回家吧！”他心想。“希望这是我今晚最后一次出诊。玛丽一定焦急地等着我回去。”

他放松马的缰绳，它似乎感觉到他要回家，因而比来的时候跑得更为爽快。

它无疑也和医生一样，希望这是今天人们最后一次需要他出去服务了。

德雷顿医生跑完一半多的旅程时，向右一看，注意到一个黑色的小东西快被雪盖了。

他本能地勒住了马。

“天哪！”他喊道。“那一定是个孩子。上帝保祐他还没被冻僵！”

他从雪撬上跳下来，扶起那个失去了知觉的身体。

“是个意大利男孩，这是他的小提琴。这个可怜的孩子也许死了。”他用非常震惊的语气自言自语。“我必须把他带回家去，看看能为他作些什么。”

于是他轻轻抱起我们的小主人公——读者可能已经猜到那就是菲尔——把他和他的小提琴放到雪撬里。然后他驾着雪撬向家里飞驰而去，那速度之快连马都感到吃惊，虽然它渴望回到舒适的马厩里，但也不情愿像现在要求它的那样如此拼命奔跑。

我必须解释一下，最近10天里菲尔一直在农村四处流浪，地上没有积雪的时候过得还好一些。然而，事实证明这一天非常难过。在城里，积雪会被清除掉，不会这样严重妨碍人们旅行。

他在一家杂货店里买了些晚饭，在那里度过1小时后又开始流浪起来。他发现道路相当难走，决定到后面不远处的一座房子去请求寄宿；但一条凶猛的狗咆哮着，使他无法上前。那条路很偏僻，以后他再没有看到其它房子。他在深深的积雪中吃力地行走，终于筋疲力尽，加上又被冻僵，所以他昏倒在路旁，要不是医生凑巧出现在那里，他无疑会被冻死。

德雷顿夫人见丈夫背着失去了知觉的菲尔走进起居室时，十分震惊。

她惊得一下跳了起来。

“他是谁，约瑟夫？”她问道。

“一个可怜的意大利男孩，我在路边发现他的。”

“他死了吗？”医生的妻子忙问道。

“我想没有。如果他还有一口气，我就会让他苏醒过来。”

菲尔很幸运，发现他的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医生，他知道如何最能使菲尔苏醒过来。生命的火焰快要燃尽，再在风雪中呆久一点，我们主人公就已离开了人世。但如我们希望的，因为医生那快乐而有用的工作他幸免于难。

通过服用特效药物后，菲尔终于苏醒过来了。他冻僵了的肢体变得温暖起来，他的心开始更稳定更强有力地跳动。他们把一张床从楼上搬到起居室里，然后把他放在上面。

“我在哪里？”菲尔睁开眼睛时，轻轻问道。

“你和朋友们在一起，孩子。现在什么都别问。明天早上，你想问多少问题都可以。”

菲尔无力地闭上眼睛，不久沉沉地睡去了。

生命机能迅速而良好地发挥了作用。

早晨，菲尔醒来时几乎完全恢复了健康。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医生和他妻子亲切的目光。

“今天早上感觉怎么样？”医生问。

“很好。”菲尔说，好奇看着周围的一切。

“你觉得能吃些早饭吗？”德雷顿先生微笑着问道。

“能，先生。”菲尔说。

“那么，小伙子，你一穿好衣服就可以去吃一些。但我从你的神情上看得出，你想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以及你是怎样到这里来的。你记不得昨天的那场暴风雪了吗？”

菲尔战栗起来。他记得非常清楚。

“昨天晚上大约8点半时，我发现你躺在路边。大概你记不得我把你抱起来的情景了吧？”

“不记得，先生。”

“你已经失去了知觉。起先我还担心你被冻死了呢。但我还是把你带回了家，而且，感谢上帝，你又没事了。”

“我的小提琴在哪里？”菲尔不安地问。

“它很安全。在那边那架钢琴上面。”

看到忠实的同伴很安全，菲尔放心了。他把小提琴看作是自己必备的营业用具，没有它他就不知道怎样去谋生。

他很快穿好衣服，不久便坐到医生那摆满丰盛菜肴的餐桌旁。尽管他暴露在冰天雪地里九死一生，但不久就显示出他的胃口相当不错。德雷顿夫人带着真诚的母亲般的快乐看着他吃饭，她对孩子怀有天生的爱，因此被我们的小主人公深深吸引住了；而即使他没有那么漂亮，她也会那样的。

“约瑟夫，”她对丈夫说，“我想同你谈一会儿。”

他跟着她走出了那个房间。

“什么事，亲爱的？”他说。

“我想得到你的支持。”

“我先答应你了。”

“或许你知道我要你支持什么以后，就不会这样说了。”

“我能猜到那是什么。你想把这个男孩留下来。”

“你愿意吗？”

“如果你没有提出这个问题，我也会提出来的。他没有朋友，而且很穷。而我们却有足够的东西让人分享。我们要收养他，像对待失去的沃尔特一样对他。”

“谢谢你，约瑟夫。我会感到快乐的。无论为他做什么，我都是为了失去的宝贝。”

他们回到那个房间，发现菲尔已经戴上帽子，并把小提琴夹在了腋下。

“你要到哪里去，菲利普？”医生问道。

“我打算到街上去。谢谢你对我的帮助。”

“你不愿意和我们住在一起吗？”

菲尔抬起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们以前也有一个男孩，但他夭折了。你愿意和我们住在一起作我们的孩子吗？”

菲尔看着医生和他妻子和蔼可亲的脸，脸上露出了喜色——因为他将意外地得到一个家，而且家里的人会对他很好。

“我愿意留下来。”他说。“您们对我真好。”

于是我们的小主人公漂泊到一个温暖的港湾里去了。他结束了艰辛而穷困的生活。对医生和他妻子来说，那也是一个快乐的日子。在4年前的圣诞节里，他们失去了一个孩子。而在这个圣诞节，上帝赐给了他们另一个孩子，使他们不再感到空虚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