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老板和彼得罗都没有回家,这使得住在那个意大利人寄宿处里的孩子们异常惊讶。他们同时也非常高兴,因为每夜都要进行的惩罚也必然被取消了,孩子们用不着向谁交钱了。但另外有一种情况就不那么令人愉快。所有的食物都被锁了起来,饥饿的孩子们得不到晚饭吃。最后,在11点半钟时,有3个胆子大一些的男孩跑了出去,终于在一问牡蛎餐馆里买到够所有同伴吃的面包和饼干。饱餐一顿之后他们上了床,对孩子们来说,比起老板在家时,这一夜这个大家庭远更让他们感到满意。
次日早晨,孩子像平常一样出去了,又自己买了早饭吃,然后分散到城市和邻近地区,他们衷心希望这种状况能够持续下去。但这样实在太美好了,难以持久。晚上他们回去时,在总部又看到了那个宿敌。看起来他的脾气更加暴躁,情绪更加糟糕了,但他除了说有事到城外去了以外,对自己和彼得罗没有回家的原因没作其它解释。他要求孩子们把头一天挣到的钱交出来,但让他们感到诧异的是,他没有问他们是怎样弄到晚饭和早饭吃的。他觉得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被逮起来并受到惩罚,那么他管束这些孩子的威力,以及他喜欢让他们感到的恐惧,都将会减弱。这些孩子已习惯地认为他对他们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几乎觉得他凌驾于法律之上。
彼得罗也保持着缄默,部分由于使老板受到影响的同样原因,部分由于他害怕得罪叔叔。
这段时间,可怜的伽卡姆的病情仍未好转。如果他像菲尔那样身强力壮,可能已经恢复了健康,但他天生体弱多病,因吃不饱穿不暖他的身体受到严重影响。
4天后的那个早晨(我们把故事稍稍提前一点),一个孩子走到老板那里,说道:“老板先生,伽卡姆的病更严重了。我想他快死了。”
“胡说!”老板生气地说。“他只是在装病,这样就不必去工作了。他已经让我损失得够多啦。”
不过他还是来到了小男孩床边。
伽卡姆呼吸微弱。他的脸瘦得让人痛心,眼睛却异常明亮。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似乎神志恍惚。
“菲利普奥在哪里?”他问。“我想见见菲利普奥。”
老板对这个愿望倒是衷心赞成。他本来也会很高兴看见菲利普奥,但他们之间的这种高兴毫无共同之处。
“你为什么想见菲利普奥呢?”他用惯常的苛刻语气问道。
伽卡姆听见问话并作出回答,虽然他弄不清是谁在对他说话。
“在我死之前我想吻吻他。”他说。
“你干嘛认为自己要死了?”暴君说,男孩的模样使他不安。
“我病得太厉害。”伽卡姆喃喃地说道。“弯下腰来,菲利普奥。我想悄悄告诉你一件事。”
出于好奇而不是仁慈,老板弯下腰去。伽卡姆耳语道:
“你回到意大利时,亲爱的菲利普奥,去告诉我妈妈我是怎么死的。告诉她不要让爸爸把我弟弟卖给老板,否则他也会像我一样死在遥远的地方。答应我,菲利普奥。”
没有回答。老板确实感觉到了一丝同情,但不幸这种同情心转瞬即逝。伽卡姆没注意到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吻吻我,菲利普奥。”奄奄一息的男孩说。
一个含着眼泪站在近旁的孩子弯下腰吻了他一下。
伽卡姆笑了。他以为是菲利普奥。他的脸上带着那笑容,急剧地喘了口气,离开了人世——成为暴虐的老板和他贪婪的父亲的牺牲品。[19]
死亡像一位朋友来到伽卡姆身旁。他不用再被迫到街上去忍受寒冷和劳累,晚上也用不着忍受虐待和辱骂。他的奴隶生涯结束了。
现在我们回头看看菲尔。虽然他和朋友们再次战胜了彼得罗和老板,但他认为继续留在纽瓦克是不明智的。他了解那两个暴君一心要报复,担心自己可能再次落到他们手里。当然,他在大街上从事自己的职业时,肯定有危险很容易被抓住。因此他谢绝了热心肠的保护者们让他与他们一起生活的邀请,决定到离纽约更远的地方去漂泊。
所以第2天他来到火车站,买了到一个10多英里远的地方去的火车票。他断定那个地方够远的了,会很安全。
他从火车上下来,发现来到一个中等大小的村庄里。菲尔满怀兴趣地望着周围的一切。他喜欢看见新鲜的地方,这对于他那样的年龄是很自然的。不久他来到一所校舍旁。时间才8点45分,一些男孩在外面玩耍。菲尔靠在一棵树上看着他们。
虽然他那个年龄的男孩更喜欢玩耍而不是工作或学习,但他没有机会加入到他们的游戏当中。
有一个孩子注意到了他,走过来真诚地说道:
“你想和我们一起玩吗?”
“是的,”菲尔愉快起来,说道,“我想。”
“那么,来吧。”
菲尔看着他的小提琴,犹豫起来。
“噢,我会为你照看好小提琴。瞧,这棵树是空心的;尽管把它放在里面好了,没人能碰到。”
菲尔不需要他们再次邀请。在他确信小提琴很安全之后——它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因为它是他谋生的手段——他兴致勃勃地参加到他们的游戏中去了。游戏的规则很简单,他轻易就弄明白了。他的笑声像其余男孩的一样响亮欢快,他的脸上焕发出快乐的光芒。
没多久孩子们就混熟了。在教师到来之前的那一段短暂的时间里,菲尔和学生们相处得很好,最初邀请他参加游戏的那个男孩说:“跟我们一起到学内去吧。你可以坐在我的位置上。”
“他会让我去吗?”菲尔指着那个老师说。
“他当然会。跟我来。”
菲尔把小提琴从藏它的那棵树里拿出来,跟着同伴走进了教室。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教室,他好奇地看着周围的课桌和挂在墙上的那些地图。他诧异地注视着黑板,不知道它们是干什么用的。
课前练习结束后,那位注意到这个新来者的老师走到他坐的桌旁。菲尔有一点惊慌,因为他由老师联想到了那个老板,他知道自己没得到老师的邀请就鲁莽地跑到教室里来,会受到惩罚的。
但不久,他听见老师用令人愉快的语气对他说话,便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你叫什么名字,小朋友?”
“菲利普奥。”
“我想,你是个意大利人吧。”
“Si, signore。”
“你在说‘是的,先生’吗?”
“对,先生。”菲尔回答,想起自己应该说英语。
“那是你的小提琴吗?”
“是的,先生。”
“你住在哪里?”
菲尔犹豫起来。
“我正在旅行。”他最后说道。
“你这样独自旅行太小了。你来这个国家多久了?”
“1年。”
“你一直在四处旅行吗?”
“不,先生;我在纽约住过。”
“我猜想你没有上过学吧?”
“没有,先生。”
“嗯,我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并乐意让你留下来听我们上课。”
老师走回讲桌,开始上课了。菲尔好奇而专注地听着。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希望自己能像周围的孩子们一样有学习机会。但他们有家有父母,能给他们提供生活必需品,而他却必须自谋生路。
过了一些时间后,课间休息到了。于是孩子们向他围过来,请他拉一支曲子。
“他会让我拉吗?”小小提琴手问,他又提到那位老师。
老师听到要求后欣然同意了,而且说自己也想听听菲尔表演。于是这位小歌手一边拉琴一边唱歌,为聚集在周围的一群孩子演奏了几首曲子。时间飞快过去,孩子们没料到课间休息这么快就结束了。
“我很抱歉打扰你们欣赏音乐,”老师说,“不过你们都知道,职责先于享乐。我只想提醒一下,因为我们这位年轻的朋友靠拉小提琴维生,我们应该为他凑一点钱。詹姆士·雷诺兹,你拿着帽子向大家募捐怎么样?我建议你从我开始收起。”
虽然每一份捐款都很少,但整个加起来有1美元,菲尔非常满足地把它装进口袋里。课间休息结束后,他没有在那里逗留,而是又开始四处走动。大约中午时,他走进一家杂货店,在那里美美吃了一顿午餐。至此好运都伴随着他,但不久以后生活便没有那么阳光明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