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穿红运动衫的猎犬(1 / 1)

现在,博比知道了这个秘密,一张裹在包裹外面的旧报纸——一个微乎其微的机会——告诉了她这个秘密。她不得不下楼喝茶,并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勇敢地伪装着,但不是很成功。

“我的宝贝,”妈妈不再泡茶,而是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的头痛,很痛,”博比说。她的头确实在痛。

“有什么事不对劲吗?”妈妈又问。

“我很好,真的,”博比说着。她肿胀的双眼,向妈妈传递着这个简短、请求的信息——“不要在其他人面前问我!”

下午茶大家吃得都不开心。彼得发现博比显然出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也因此打不起精神来,以至于反复说“请再来点面包和黄油”,时间间隔之短,令人吃惊。菲莉斯在桌下抚摸着姐姐的手表示同情,却偏偏打翻了茶杯。拿抹布去擦泼出来的牛奶倒是使博比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点。但是她想下午茶会没完没了了。然而,最终还是结束了,就像所有事情都得有个最终结果一样。妈妈收走茶盘时,博比也跟着出去了。

“她要去坦白认错了,”菲莉斯对彼得说;“我想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

“我想,是因为刚刚摔坏东西了吧,”彼得说,“但这事她没必要这么傻呀。妈妈从来不会因为意外而生气发火的。听!对,他们上楼了。她这是要领着妈妈去看她那有着仙鹤图案的水壶。我想就是这件事。”

厨房里,当妈妈放下了茶具,博比一下子握住妈妈的手。

“怎么啦?”妈妈问。

但博比只是说,“到楼上去,我们去没人能听得到的地方。”

博比让妈妈单独来到自己的房间后,关上了门,只是静静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在喝茶的时候,她就不断想到底该如何开口;她打算说“我知道一切了”,或是“对我而言,所有的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也许说,“这个可怕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了”会比较合适一点。但现在她和妈妈以及那张可怕的报纸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她倒觉得无从开口了。

突然间,她跑向妈妈,拉她的手来抱自己,忽然间哭了起来。她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只是一遍又一遍不停地说,“哦,妈妈,哦,妈妈,哦,妈妈“。

妈妈紧紧地搂住她,等着。

突然,博比放开她,向床走去。从床垫下面抽出一张事先藏在那里报纸,展开报纸,用颤抖的手指了指父亲的名字。

“哦,博比,”妈妈稍稍扫了一眼摆在她面前的东西,哭着说,“你不信吧?你不相信爸爸会这么做吧?”

“不,”博比差点没吼了出来。她不再哭泣了。

“那好,”妈妈说。“这不是真的。他们把他关在监狱里,但他什么事也没做错呀。他乐善好施,高贵,受人尊敬,他是属于我们的。我们得这么想,得为他感到自豪,要等他回来。

博比再次紧紧抓住妈妈,还是只能说出一个词,但这次这个词是“爸爸”,她反复的呼唤着“哦,爸爸,哦,爸爸,哦,爸爸!”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妈妈?”过了一会儿她问道。

“你会告诉其他人吗?”妈妈问。

“不会。”

“为什么?”

“因为——”

“就是这样的,”妈妈说,“所以你能明白我为什么没有告诉你。我们两个得相互帮助,勇敢起来。”

“对,”博比说;“如果你把所有一切都告诉我,你会不会更不开心?我想知道。”

随后,和妈妈紧紧依偎在一块儿,博比听到了“所有的一切”。她听到在那个难忘的最后一晚,爸爸在修发动机时,那些人要见爸爸,进来后就把他给逮捕了,还指控他出卖国家机密给俄国,说他实际上是个间谍、卖国贼。她听到了审讯,以及那些证据——在爸爸办公桌里所发现的信件,就是这些信使得陪审团确信爸爸有罪。

“哦,他们看着爸爸怎么还能够相信这一切呢!”博比哭着说;“怎么会有人做这样的事呢!”

“的确有人这么做,”妈妈说,“所有的证据都对爸爸不利。那些信——”

“对呀,那些信是怎么进了他的桌子的呢?”

“是有人放在那儿的。而放信的那个人才真正有罪呢。”

“那人一定时时刻刻担惊受怕,”博比若有所思的说。

“我倒觉得他毫无感情,”妈妈激动的说;“要是他有感情的话,他就不会这么做。”

“也许他仅仅是要把信塞进桌子藏起来,他还以为自己快被发现了呢。你们为什么不告诉律师或什么人真正的罪犯另有他人呢?没有人会故意伤害父亲的,有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爸爸手下接替你爸位置的那个人,当他……当事情发生时……他总是很嫉妒你父亲,因为你爸人聪明,人人都很关心他。爸爸一直也不太信任那个人。”

“难道我们找不到一个人可以把这一切都解释给他听吗?”

“没有人会听的,”妈妈痛苦万分地说,“一个人都没有,你认为我能试的还有没试的吗?没有啦,宝贝。已经无能为力了。现在我们所能做的一切,我、你、爸爸,就是勇敢、耐心,还有——”她轻柔的说,“祈祷,博比,亲爱的。”

“妈妈,您瘦多了,”博比突然转了话题。

“一点点,也许吧。”

“而且,”博比说,“我真的认为您不仅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还是最勇敢的人!”

“我们不再讨论这个了,好吗,亲爱的?”妈妈说;“我们得忍着,得勇敢。还有,宝贝,尽量不要想这事。尽量开朗点,让自己开心点吧,这也会让别人开心点的。快洗洗你这可怜的小圆脸蛋,我们一块儿去花园走走。”

另两个孩子对博比又温柔又和善。他们并没有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可是彼得的主意,他还训练了菲莉斯,假如由着她的性子去做事,她可是会问上一百个问题的。

一周后,博比成功一人闪开了。她又写信了。信又一次写给那个老先生。

“我亲爱的朋友,”她写到,“看到纸里夹着的东西了吗?它不是真的。爸爸不会做那种事的。妈妈说有人把信纸塞进爸爸的桌子,她还说,原先父亲手下,也就是后来接替父亲位子的那个人很嫉妒父亲。爸爸也怀疑了他好久。但是没有人听妈妈说一句话,可是您人这么好又这么聪明,您可以直接找那个俄国绅士的太太打探真相。您难道查不出到底是谁卖国吗?因为父亲绝对不会这么做,我以自己的名誉担保;他是个英国人,不会做这些事的,而他们就是不放父亲。这真可怕,为此妈妈瘦了好多。她曾经让我们为所有坐牢的人和俘虏祈祷。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了。请您一定要帮帮我……这事只有我和妈妈知道,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彼得和菲儿还不知道。如果你愿意尽力——尽力查查,只要我活着,我就会每天为你祈祷两次的。如果这是您爸爸,您会怎么想呢?求求您,一定一定要帮帮我。

我仍然是挚爱着您的小朋友

罗伯塔”

附言 如果妈妈知道我在写这封信,她一定会真挚地问候您的。可是我没有告诉她,因为万一您也无能为力,就算告诉她写这信那也无济于事呀。但我知道您一定会帮我的。博比,献上最真挚的爱。

她用妈妈大大的裁剪剪刀剪下报纸上有关父亲的审判,并把和信一块儿放进了信封。

然后,她把信带到了车站,走小道、绕远路,确信没有人看到,不会想要和她一块儿走。随后把信交给了火车站站长,请他明天转给那个老先生。

“你这是去哪儿呀?”彼得在院墙的墙头上嚷嚷道,他和菲莉斯都在那里。

“当然是去了火车站啊,”博比答道,“帮我个忙,皮特。”

她脚踩着院门的锁,彼得伸手来拉她。

“到底怎么了?”一到墙顶她就不禁问道,因为菲莉斯和彼得全身都是泥。他们中间的墙上摆着一大块湿湿的粘土,每人脏呼呼的手里还攥着块薄薄的石板。彼得的身后,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放着些奇怪的圆圆的东西,像极了肥肥的腊肠,空心的,一端闭合。

“这是巢,”彼得说,“是燕子的巢。我们打算把他们放在烤箱里烘干,再用绳子挂在马车房的屋檐底下。”

“对呀,”菲莉斯说,“然后我们还要收集能够收到的所有的绒线和绒毛。春天来的时候,我们把窝排成一排,到时候燕子们会多开心啊。”

“我总是觉得人们为沉默的动物做得真是不够,”彼得神情高尚地说,“我想,在我们之前,一定已经有人想过要为可怜的小燕子们做巢。

“看看那些巢,难道他们不漂亮吗?”菲莉斯问,伸手绕过彼得一把抓住了一只。

“小心,菲莉,你这个猪头,”哥哥赶忙叫了起来。但一切都太迟了,她强壮的小指头已经压碎了这个巢。

“这下糟了,”彼得吵了起来。

“别放在心上,”博比安慰他。

“这是我自己做的巢,”菲莉斯说,“彼得,你别罗嗦了。对呀,我们已经把名字的首字母刻在各自做好的巢上,这样的话,燕子们就会知道他们到底得感激和喜欢谁啦。”

“你这个傻瓜,燕子们不识字的,”彼得也不甘示弱。

“你自己才傻呢,”菲莉斯反唇相讥,“你怎么知道的呢?”

“不管怎样,是谁想起要搭巢的?”彼得嚷了起来。

“是我!”只听到菲莉斯尖叫道。

“才不是呢,”彼得不甘示弱,“你想到的不过是用干草筑巢,再把它们一个个粘在常春藤上给麻雀们用,要是那样子的话,下蛋的季节还没到,他们早就湿透啦。是我说用粘土为燕子筑巢的。”

“我才不管你说什么呢。”

“看,”博比说,“我把巢又补好啦。给我刻名字首字母用的小木棍。但你们怎么能分清呢?你的首字母和彼得的一样。P是Peter的首字母,P又是Phyllis的首字母。”

“我用F代表Phyllis,”叫这个名字的小孩说。“根据发音我用了F。燕子们肯定没法把Phyllis的首字母拼成P的。我确定-很确定。”

“它们根本连拼写都不会,”彼得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那为什么你常常可以在圣诞卡和情人节卡片上看到它们脖子里绕着一圈字母?如果他们不识字怎么知道去哪里?”

“那不过是在画上。我从没见过真鸽子脖子上挂字母的。”

“好,那么,我有一只鸽子;至少爸爸告诉过我的确有字母,可是那是在翅膀下面,而不是绕在脖子上的。不管怎样,结果相同,而且……”

“我说,”博比插话进来了,“明天有犬兔追踪游戏。”

“谁参加?”彼得问。

“中小学生吧。朴克斯觉得,扮兔子的那个人一开始一定会沿着铁路跑。那么我们就可以跟着路堑走。从那儿你可以看到一条长长的路。”犬兔追踪这个话题看来要比讨论燕子是否有阅读能力有意思点。博比希望这个游戏真会有意思。第二天早晨,妈妈让他们带上午餐,外出一天去看这场犬兔追踪游戏。

“假如我们去路堑的话,”彼得说,“就算我们会错过犬兔追踪游戏,也要去看看工人们吧。”

当大型山体滑坡发生时,岩石、泥土、树木都滚落到铁路上,要到达那段清理干净的铁路当然得花点功夫。你可能还记得,那时三个孩子为了抢救火车、避免失事,挥动着六面小小的由红色法兰绒衬裙做成的旗帜。看别人工作总是很有趣的,特别是当他们使用有趣的工具时,比如:铁锹、锄头、铁铲、板条,还有手推车,或是当他们带有圆孔的炼铁炉中满是渣岩红火时;或是在晚上,工场周围都挂上了红灯时。当然孩子们从来不在夜里外出,只有一次,在黄昏的时候,彼得爬出卧室的天窗,爬到了屋顶上,看到路堑边,红灯在远处闪烁。孩子们以前就常常下来看工人们工作。今天他们对锄头、铁锹以及顺着板条滚动的手推车产生了兴趣,彻底把犬兔追踪忘在了脑后。所以当他们听到身后传来的气喘吁吁的声音“请让我过去,谢谢!”都惊得跳了起来。这是个兔子,扮兔子男孩骨架大,四肢柔软灵活,黑色的头发扁扁的贴在了湿哒哒的脑门上。胳膊下面的碎纸袋用绳子绕在了肩膀上。孩子们退后让路。兔子顺着铁路继续跑着,工人们倚着铁锹注视着他。他稳步跑着,进了隧道口,一下子不见了。

“那样做违反了规章制度,”监工说。

“担什么心呀?”年纪最长的工人说,“我总是说,生活且听其自然。难道你就从没年轻过吗,拜慈先生?”

“我该去上级汇报你,”监工说。

“我常说为什么要扫体育的兴致呢?”

“乘客不得找任何借口穿越铁道线”监工咕哝着,含含糊糊的。

“他又不是乘客,”一个工人说

“他也没有穿越铁道线,至少我们能看到他的时候没有穿,”另一个工人说。

“而且他也没有找借口呀,”第三个工人说。

“而且,”年长的工人说,“现在他都出了我们的视线啦。我总是说眼不见心不烦嘛。”

现在,猎犬出动了。他们追踪着兔子的痕迹,痕迹就是兔子抛洒的白色碎纸片。共有三十只猎犬,他们顺着陡峭的梯子状的台阶单个、三两个或六七个滑了下来。当他们从旁边经过时,博比、菲莉斯和彼得算了算人数。先锋队员在梯子脚下迟疑了一会儿,一下子看到了铁道沿线散落的白色光辉,于是他们转向了隧道。他们单个的,三两成群的,六七人一组地消失在黑暗的隧道口。走在最后的那个穿着红色运功衫,在黑暗中看起来格外突出,就像一根吹灭了的蜡烛。

“他们知不知道在干嘛,”监工说,“黑呼呼的跑步不容易的。这个隧道里还有两、三个弯道呢。”

“他们得过很久才能穿过,你觉得呢?”彼得问。

“我一点也不怀疑,需要一个小时或更久。”

“那么我们就从顶上走,然后看着他们从另一头出来,”彼得说,“我们会比他们早很多到那儿。”

这个建议似乎不错,于是他们出发了。

他们爬上了陡峭的台阶,他们曾在这里采摘过野樱桃花,把他们放在小野兔的坟墓上。他们到了路堑的最顶部,脸向小山,隧道就是穿过这座山而形成的。这可真是个艰巨的工程。

“就像阿尔卑斯山脉,”博比气喘吁吁的说。

“或是安第斯山脉,”彼得说。

“它像喜马……它叫什么?”菲莉斯大口地喘着气。“喜马拉雅山脉。一定得让我们休息一会儿。”

“坚持住,”彼得边喘气边说,“一会儿你就会能恢复正常的呼吸了。”

菲莉斯也同意坚持下去,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走,草皮光滑,斜坡较缓时他们就跑,翻越岩石,踩在树枝上攀登岩石,爬过树干和岩石间窄窄的口子,就这样不停地往前,不停地往上,直到最终站到小山的至高点,他们以前就常常希望能够来到这里。

“停!”彼得大叫了起来,扑倒在草地上。山顶是块平整的、铺有草皮的台地,零星地点缀长着苔藓的石头和小花楸树。

女孩们也平躺了下来。

“时间足够,”彼得气喘吁吁的说;“就只剩下山啦。”

休息足够了,他们坐了起来四处张望,博比大叫:

“快看!”

“看什么”菲莉斯问。

“景色,”博比说。

“我讨厌景色,”菲莉斯说,“你难道喜欢景色吗,彼得?”。

“我们不要争执啦,”彼得说。

“但这个景色和你站在海边,他们领着你坐在马车上看到的不一样,那里全是海、沙子和光秃秃的山。而这里的景色就好像是妈妈诗集里的‘彩色乡村’。”

“不像这里有那么多灰尘,”彼得说;“看高架水渠像一条巨大的蜈蚣爬过整个山谷。小镇上教堂的尖顶从树间伸了出来,就好像钢笔从墨水瓶了伸出来一样,我觉得它更像

在那儿他能看见十二座

美好的城市,旌旗招展”

“我喜欢,”博比说,“这次爬山真值。”

“犬兔游戏也值得我们爬山,”菲莉斯说,“如果我们不想错过,那我们得继续了,现在得下山了。”

“十分钟前我就说过,”彼得说。

“好呀,不和你吵了,”菲莉斯说;“快点。”

“时间有的是,”彼得说。确实时间还充裕。因为当他们下到和隧道口顶部平起的那个地方时——他们估计距离有数百码,而且不得不顺着山坡慢慢爬行,已经看不到兔子或猎犬的踪迹。

“他们很可能早就走了,”倚着隧道顶部的砖砌女墙,菲莉斯说。

“我觉得没有呢,”博比说,“而且就算他们真的走了,这里也真是棒极了,我们可以看见火车从隧道里钻出,就好像是龙从洞中游出来一样。我们从来还没有从顶上看过火车出隧道呢。”

“没其它玩的了,”菲莉斯半带满意说。

这里真是个游玩的好地方。隧道的顶看起来离开铁路要比他们预想的更远。这就好像在一座桥上,而桥上满是灌木丛、爬山虎、杂草,还有野花。“我就知道犬兔追踪早就过去了,”菲莉斯每两分钟就会说一次,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失望,当倚在栏杆上的彼得突然间叫了起来:“注意,他来了!”

他们立刻趴在被太阳晒得很温暖的砖墙上,看到兔子缓慢的从隧道的影子里走了出来。

“呶,”彼得说,“我怎么告诉你的?现在就等猎犬了!”

很快猎犬也出来了,独自的,三三两两的,六七个一群的,他们前进的速度也很慢,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有两三个被远远拉在后面,在别人出来好久后才出来。

“哎呀,”博比说,“都看完了,现在我们做什么呢?”

“去那边的小树林吃午餐吧,”菲莉斯说,“我们高高在上,数里远他们都逃不过我们的视线。”

但是他们等了又等,然而那个红衫的男孩始终没有出现。

“那么,我们吃午餐吧,”菲莉斯说,“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啦。那个红衫男孩和其他人一块儿出来时,你们一定没看到——”

但博比和彼得确信他没有和其他人一块儿出来。

“我们下到隧道口吧,”彼得提议,“那样的话,我们会看到他从里面走出来。我希望他精疲力竭,正在某个检修孔里休息呢。博比,你在这里站着守着,看到我在下面发信号,你再下来。因为要是一块儿下去的话,因为这些树挡着,我们很可能会错过他。”

于是其他人下山了,博比等着,直到他们在下面的铁道示意让她下来。和他们一样,她慢慢爬下了满是树根和苔藓的迂回的滑滑的小道,直到两棵山茱萸之间才加快了脚步,和其他人在铁道上会合。可是,仍然没见到穿着红运动衫的猎犬的影子。

“天哪,一定要让我们吃点东西,”菲莉斯痛苦的呻吟,“不然我会死的,你们都会后悔的。”

“看在上帝的份上,给她三明治,好闭上她那张笨嘴,”彼得说这话的时候,多少还有点人情味。“瞧啊,”转向博比,他又说,“我们最好也一人吃一个。我们需要保持体力。但是只能吃一个,没时间了。”

“什么?” 博比问道,嘴巴里已经满是食物,因为她和菲莉斯一样的饿。

“难道你不明白,”彼得深有感触的答道,“红衫猎犬已经出事了吗,就是这么回事。可能在我说话的时候,他的脑袋就搁在铁轨上呢,对于任何经过的快车,他都像是只无法反抗的猎物。”

“天哪,别说得这么文绉绉的,”博比一边说,一边收起了还没吃完的三明治。“快点。菲儿,紧跟在我后面,如果火车来了,就平贴着隧道的墙,紧紧拉住你的衬裙。”

“再给我块三明治吧,”菲莉斯请求说,“我会的。”

“我先走,”彼得说,“这是我想出的主意,”说着他就出发了。

你当然知道进隧道是怎样的情形?火车头在尖叫,突然间咔哒咔哒的火车运行声变得越来越大。大人们拉上窗户,用皮带挂住。火车车厢开了灯,好像一下子到了晚上,除非你坐的是慢车,慢车上,并不总是有灯。然后渐渐的,车厢外面的窗户闪过一阵阵云白色,随后,你可以看到隧道墙上的蓝灯,然后运行着的火车声又变了,这样你又回到了室外空气中,大人们又放开了皮带。窗户上蒙了层隧道里泛着黄色的烟雾,哐地被推回原处后,你又可以看到铁道旁电报线圈和钩子了,每隔三十码,你还可以看到纵行的山楂树篱,周围长满了小小的幼树。

所有这一切都是你在火车上时隧道给你的印象。当你用自己的双脚走进隧道,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光亮的铁轨和隧道壁之间有一条侧斜的小路,铁轨那边稍高,上面满是一踩就滑的石头和砂砾。你还能看见粘呼呼的泥水顺着隧道壁往下滴,隧道内部的砖块和红色或棕色的隧道口的砖块不同,是暗暗的、粘粘的、令人作呕的绿色。你说话时的声音也和在外面阳光下大大不同,而等到隧道全黑得要走挺长时间。

菲莉斯抓住博比的裙子,弄得上面有半码左右的皱褶,这时候隧道还没有全黑呢,可是那时候,谁都没注意这些。

“我想回去,”她说,“我不喜欢这儿。一会儿这里就会一片漆黑。我不会在黑暗里往前走。你们说什么我都不管,我就不会往前走。”

“别做小笨蛋了,”彼得说,“我有蜡烛头和火柴,还有——那是什么?”

“那是”铁道上传来的低低嗡嗡的声音,铁道旁的电线在颤抖,他们听时,嗡嗡的声响越来越大。

“是火车,”博比判断说。

“哪条轨道?”

“让我回去吧,”菲莉斯哭叫着,试图挣脱博比紧紧握住她的手。

“别像个胆小鬼,”博比说,“这里很安全。往后站。”

“别这样,”彼得走在前面几码远,大声说。“快!检修孔!”

正在行进的火车所发出的叫嚣声要比当你把头埋在浴缸的水里,两个笼头都在放水,你用脚后跟不断踢打浴缸壁发出的噪音还要大。但是彼得已经用尽他所以的力气叫喊,而且博比听到了。她拉着菲莉斯进了检修孔。菲莉斯被电线绊了,擦破了两条腿。但他们还是把她拉进了检修孔,三个人站在黑暗、潮湿、拱状的壁凹里,而火车吼叫声越来越大。这看起来像是要把他们震聋一样。远远的,他们可以看见它火球似的眼睛转瞬间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这是龙,我总觉得它是,它终于在这里,在黑暗里现形了,”菲莉斯嚷道。可是没人听到她。你看火车也在吼叫,它的声音要比她的大很多。

而现在,伴随着一片仓促、一声嚎叫、一阵咔哒声、一串令人头晕目眩的车厢灯光的闪现、一股烟味儿、一阵热流,火车疾驰而过,叮叮当当的回声回**在拱顶的隧道中。菲莉斯和博比紧紧抱在一块。就连彼得也紧紧抓住博比的胳膊,后来他解释说“为了防止她害怕”。

慢慢的、渐渐的,尾灯越来越小,噪音也越来越小,直到伴随着最后一声呼叫声,火车出了隧道。寂静又降临在潮湿的墙壁和滴水的屋顶上。

“哦!”孩子们一块轻声呼了口气。

彼得一只手颤抖着点燃了蜡烛头。

“快点,”他叫着,可是在他能以自然嗓音说话前,他不得不先清清嗓子。

“天哪,”菲莉斯说,“那个红运动衫的人不知道在不在火车经过的轨道上。”

“我们得赶快走去看看,”彼得说。

“难道我们不能出去,让车站来个人看看吗?”菲莉斯说。

“你宁可在这儿等我们吗?”博比严肃地问。当然这个问题一下子就解决了。

于是三个人继续深入隧道黑暗深处。彼得领路,高高的举着蜡烛头以照亮路。蜡烛油流到了他的手指上,还有部分直接流到了袖子上。那天晚上上床睡觉时,他发现从手腕到肘部有长长的一条蜡烛油。

从火车经过时他们站的那点到彼得现在站着不动的位置之间,不超过一百五十码。彼得大声叫着“喂”,然后继续前进,走得比以前快多了。当另外两个追上他时,彼得停了下来。彼得就站在距离他们的目标一码左右的地方。突然,菲莉斯看见了一丝红光,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就在那弯曲的铺着卵石的铁轨旁,那个红衫的猎犬就在那儿。他背靠着墙,胳膊无力的悬在身子两侧,眼睛闭着。

“红色的东西是血吗?他被轧死了吗?”菲莉斯眼皮紧闭地问道。

“轧死了?胡说八道!”彼得说道。“他身上除了红衣服,什么红的也没有。他只是昏过去了。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我们能弄得动他吗?”博比问。

“我不知道;他可是个大家伙。”

“如果我们用冷水泼他的脑袋。不行,我知道我们没有水,可牛奶也是湿的。这儿有一整瓶呢。”

“对呀!”彼得表示赞同,“我想,别人还摩擦手呢。”

“我知道他们烧羽毛,”菲莉斯补充说。

“我们没羽毛,说这有什么用?”

“如果碰巧有呢,”菲莉斯用一副可以气死人的骄傲口吻说,“我口袋就有只羽毛球。在呢!”

彼得不停按摩红衫猎犬的手,博比把点燃的羽毛球的毛放在他的鼻子下面,而菲莉斯把带着体温的牛奶撒在他的前额上,而且三个人一块儿最快、最虔诚得说着:

“天哪,抬头,和我说话!看在我的份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