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刚开始住进“三个烟囱”时,老是谈论父亲,也问过许多关于父亲的问题,比如,他在做什么呀,他现在在哪儿呀,还有他什么时候回来呀等等。妈妈总是尽量回答他们问题。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他们越来越少谈他。博比甚至一开始就有感觉,出于某种奇怪而又难解的原因,关于父亲的这些问题伤了妈妈的心,让她很难受。渐渐的,另外两个孩子也有了这种感觉,虽然他们还没法用语言把它表达出来。
一天,正当妈妈忙得不可开交,甚至连抽身离开十分钟都不行的时候,博比端着茶来到了被他们称为妈妈的工作室的一间大大空空的屋子里。屋子里几乎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还有一张毯子。可窗台和壁炉架上,总是摆放着大盆大盆的花。这些可都是孩子们负责照料的。从那三扇长长的未装窗帘的窗户望出去,漂亮绵延的草坪和高沼地就在眼前,远远的紫罗兰色的小山净收眼底,就连变幻莫测的云和蓝天也组成了窗前一道固定的风景线。“喝茶吧,亲爱的妈妈,”博比说,“一定要趁热喝喔。”妈妈放下笔,搁在了一堆稿纸上,稿纸铺满了整个桌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工工整整好似印刷上去的一样,而且要比印刷体更娟秀漂亮。她的手在穿过发丝,似乎要把头发一把一把拽下来。
“可怜的脑袋呀,”博比说,“头痛吗?”
“不——痛——不太痛,”妈妈说,“博比,你觉得彼得和菲儿快把爸爸给忘了吗?”
“没有呀,”博比愤愤地说。“怎么这么问?”
“你们现在谁都不再提起他了。”
博比先是用一只脚站着,随后换另一只脚。
“我们几个在一块儿时,倒是常说起爸爸,”她答道。
“但就是不对我说,”妈妈说。“为什么呢?”
博比发觉要说清楚为什么并不容易。
“我——您——”她说说停停,然后走向了窗户,向外张望。
“博比,到这儿来,”妈妈说,于是博比走了过来。
“现在,”妈妈说,同时用手臂搂着博比,将心烦意乱的脑袋搁在博比的肩头,“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亲爱的。”
博比心慌意乱起来。
“告诉妈妈。”
“那好,”博比说,“我原以为您为爸爸不在这儿而感到不开心,谈起他只会让您觉得更难受,所以我就不再说了。”
“那他们两个呢?”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博比回答说。“我从没有和他们说我的这种想法。但是我想他们和我有同样的感觉。”
“亲爱的博比,”妈妈说,头仍然斜倚在她肩上,“我告诉你。除了和你爸爸离别外,我和他一块儿经历了一段极大的痛楚,——哦,太可怕了——比你所能想到的任何事都可怕,起初,听你们谈他,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没发生似的,的确觉得心痛。不过你们要是忘了他,那就更可怕了。没有什么事比这更糟了。”
“那场灾难,”博比用极低的声音说——“我曾答应过不会问您任何问题,我没有问过,对吗?但——那场灾难——不会总是存在的吧?”
“不会的,”妈妈说,“当爸爸回家后,回到我们中间时,一切就会雨过天晴了。”
“我真希望我能够安慰您,”博比感叹道。
“哦,我的宝贝,你没有觉得你们在呀?你觉得我没有注意到你们几个有多好吗,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吵架;我注意到了你们为我做的每一件温馨的小事,比如养花、帮我擦鞋、在我还没来得及整理床铺之前就帮我收拾好了。”
博比有时候还怀疑妈妈是不是注意到他们做的这些事了。
“那没什么呀,”她说,“为了——”
“我必须得继续工作了,”妈妈说,最后捏了博比一下。“对其他人什么也别说。”
当晚睡前一小时,妈妈没有读故事给孩子们听,而是给他们讲了讲孩提时代她和爸爸的经历,他们住在乡村,彼此临近,讲那时候他们玩游戏的故事,还有爸爸和妈妈的兄弟们小时候一块儿玩的冒险记。故事十分有趣,孩子们边听边笑。
“爱德华叔叔还没成年就死了,是吗?”当妈妈去点卧室蜡烛时,菲莉斯问。
“是的,亲爱的,”妈妈回答说,“你应该会喜欢他。他是个勇敢的男孩,而且敢作敢为。他还总喜欢恶作剧,尽管如此,却和每个人都是朋友。还有,你们的瑞杰叔叔现在锡兰——对,你爸爸现在也不在这里呀。但我想,他们肯定会想我们喜欢讲他们以前做过的事情。你觉得呢?”
“爱德华叔叔不会喜欢的,” 菲莉斯带着副吃惊的语气说,“他现在可是在天堂呢。”
“你可不能认为仅仅因为上帝带走了他,他就已经忘了我们和所有的旧时光了,这就像不能以为我已经把他给忘记了一样。哦,他不会忘记的,他记着呢。他只不过是暂别而已。我们总有一天会见面的。”
“瑞杰叔叔和爸爸也能见到吗?”彼得问。
“是的,”妈妈答。“我们也能见到瑞杰叔叔和爸爸。晚安,宝贝儿。”
“晚安,”每个人都说。博比比往常更亲密地拥抱着妈妈,并对着她的耳朵低声说,“妈妈,我真的爱你,真的,真的……”
当博比把这一切反复想了一番后,极力不去思索那个大灾难到底是什么。可是她总是情不自禁地陷入沉思。爸爸不像爱德华叔叔那样已经死了,他还活着,妈妈曾经这么说。他也不可能病了,若是这样的话,妈妈一定会陪着他。贫穷不会是什么灾难。博比觉得它是更贴近心灵的东西,这是金钱远远做不到的。
“我可不能老是想那是什么,”她告诫自己,“不,我不可以。很高兴妈妈注意到我们不像以前那么常吵架了,我们得继续保持。”
可是唉,当天下午,她就和彼得吵了架,彼得称之为一流的争吵。
他们在”三个烟囱”住了还不到一周,就让妈妈给每人分一块花园,妈妈答应了。南边桃子树下那块地被分成了三份,他们想在那儿种什么都可以。
菲莉斯在她的那块地上种了木犀草、旱金莲和弗吉尼亚紫罗兰。种子发芽后,虽然看起来像野草,菲莉斯相信总有一天它们会开花的。弗吉尼亚紫罗兰很快就证实了她的信念。在她的花园里摇曳着一丛丛鲜亮的小花,有粉红色、白色、红色还有紫红色。
“我可不能拔草,因为不小心会拔错,”她过去常常这样自我安慰,“这倒真是省事了。”
彼得在他地里撒的是蔬菜种子——胡萝卜、洋葱和甘蓝。这些种子是个农民给的,此人住在桥那边的一幢黑白相间、由木头和塑料建成的漂亮屋子里。他还在家养了火鸡和珍珠鸡,是个极为温和的人。可彼得的蔬菜没什么活的机会了,因为他喜欢在花园里开挖运河,为他的玩具士兵们筑工事和堡垒。蔬菜种子在土里几乎都没能发芽,因为这些土一会儿搬来打仗,一会儿又搬去灌溉。
博比在她的花园里种的是蔷薇,可这些蔷薇的小小的新生叶子全都萎缩干瘪了。可能是因为那是在五月份时候,把他们从花园的另一角移植过来的缘故吧,而五月份根本不是移植蔷薇的好时间。但她不承认那些花都死了,希望还能有一丝希望把他们救活,直到有天朴克斯过来看着花园,明白地告诉她所有蔷薇都死透了。
“只能用来烧火啦,小姐,”他说。“你把根都翻出来,烧了,明天我带给你一些长在我家花园外面的新鲜茁壮的根茎;比如三色紫罗兰、紫罗兰、甜柳,还有勿忘我。如果你翻好地,明天我就把他们拿过来。”
于是第二天她就开始工作了,碰巧也就在那天,妈妈夸奖她和其他两个孩子不吵架了。她挖走了蔷薇,把它放在花园的另一端,那儿堆放着垃圾,当盖伊·福克斯日来得时候可以用来点篝火了。
就在那会儿,彼得决定移平所有的工事和堡垒,因为他想造个铁路隧道,需要进行挖地、筑堤、开运河、架桥、架水渠等工程。
所以当博比结束拔除死蔷薇的多刺之旅时,彼得已经抢了钉耙,正在忙不停地耙着地。
“这是我刚刚用的钉耙,”博比争辩说。
“那么,我现在正在用呀,”彼得不甘落后。
“但是我先用的,”博比抢白。
“那么,现在刚好轮到我用,”彼得也针锋相对。争吵就那样开始了。
“你对任何事都不以为然,”一阵激励争吵后,彼得说。
“是我先拿的钉耙,”博比说着,脸红红的,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气,手中紧紧握着钉耙。
“难道——我告诉你,今天一早,我就说我要用它,我说过吧,菲儿?”
菲莉斯说她不想卷入他们的争吵中。可转瞬之间,她还是也没能幸免于难。
“如果你记得,你就该说出来。”
“她当然不记得了,——但她还可以这么说。”
“我希望我有个弟弟而不是两个爱发牢骚的小不点姐妹,”彼得反击。这往往被视为彼得愤怒到了极点。
博比用她常用的方式予以回击。
“我想不出来为什么会把小男孩给造出来,”她说这话的时候,抬头看看,正好看见妈妈工作室的三扇长长的窗户在太阳光辉中闪闪发光。这副景象使她一下子想起了那些赞扬他们的话:
“你们不像以前总爱吵架了。”
“呀!”博比大叫了起来,好像她被什么东西打中了,或是手夹在门缝里了,或是突然开始尖酸的牙疼得要命。
“怎么啦?”菲莉斯急忙问。
博比想说:“我们不要吵了。妈妈不喜欢我们这样,”可虽然她极力挣扎,这还是说不出口。彼得看起来真是太可恶、太无礼了。
“那么,拿好这恶心的钉耙,”这是她能忍让的最大限度。她突然放开了靶子柄。而那时候彼得却牢牢得握着柄,突然间,一边的拉力一下子停了,他一个踉跄,向后栽了过去,钉耙的齿落在他两脚之间。
“活该,”博比脱口而出。
彼得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好一会儿——时间长的让博比不免有了点小小的担心。可之后,他更吓了她一跳,因为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叫了一声——脸色突然变得很苍白,然后又倒了下去,随即开始不停地尖叫,声音虽然不大,但一刻没停过。这声音听起来像极了四分之一英里外杀猪时传来的叫声。妈妈把头探出了窗口,半分钟不到,她就跑到了花园跪在彼得旁边,彼得的尖叫声一刻都没停止过。
“怎么了,博比?”妈妈问道。
“是钉耙干的”菲莉斯说。“彼得在拉钉耙,博比也是。突然她松手了,彼得就一下子倒了下去。”
“别再叫了,彼得,”妈妈说,“快,马上停下来”
等彼得把力气都用光了,便停下来不喊了。
“嗯,”妈妈问,“伤着了吗?”
“如果他真的痛,就不会弄得这么大惊小怪的了,”博比还是被气得抖抖的,说道;“他又不是胆小鬼!”
“我想我的脚断了,其他地方倒没事,”彼得怒气冲冲地说着坐了起来。脸色一下子又变得很苍白。妈妈抱住他。
“他很痛,”她说;“很虚弱。这儿,博比,坐下,把他的头搁在你的大腿上。”
然后,妈妈松开了彼得的靴子。当她除去右脚的靴子时,有东西从他的脚上滴到了地上。那是鲜红的血。除去袜子后,发现彼得的脚和踝部有三处红色的伤口,那儿恰恰是他被钉耙的齿击中的地方,他的整个脚上都是红色的血污。
“快跑去拿水——一整盆,”妈妈话音刚落,菲莉斯就跑了出去。匆匆忙忙间,大部分的水都被溅了出来,所以不得不再用水壶去多接点水。
直到妈妈用手绢绑好他的脚,彼得才再次睁开眼睛。博比和妈妈把他抬进了屋子,把他平躺在餐厅的棕色的木头长凳上。这时候,菲莉斯已经去叫医生了。
妈妈坐在彼得身边,为他洗脚,和他聊天。博比走了出去,准备好茶,又继续烧水。
“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她自言自语道。“天哪,要是彼得死了,或是下半辈子成了个没用的拐子,万一他得拄着拐杖走路,或是整天穿着双好像木头一样的高跟靴子,那该怎么办呢?。”
她站在后门边,想着这可能出现悲惨的一幕又一幕,眼睛里满是泪水。
“我真希望自己就没出生过,”她说道,而且是大声地说。
“哎呀,怎么啦,老天保佑,怎么那么说?”突然一个声音问她,原来朴克斯站在了她面前,手里还拎着个长方形木篮,里面装满了绿叶植物,还有松松软软的土。
“哦,是你呀,”她说。“彼得的脚被钉耙给砸伤了——有三个裂开的伤口,好像受伤的士兵一样。这部分是我的错。”
“那肯定不是你的错,我敢担保,”朴克斯安慰说,“医生来了吗?”
“菲莉斯已经去请了。”
“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看着吧,如果他现在不太好的话,”朴克斯说。“我父亲二表哥就被草叉叉过,没过几周,他就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了,除了一点,后来呀,他的脑子有点笨,可人们都说这是因为他在草地上晒了太多的太阳,而根本不是叉子造成的。我清楚地记得他。那可是个心肠很好的家伙,或是心软吧,你可能会这么说他。”
听了这段令人振奋的回忆,博比努力想让自己高兴起来。
“那么,”朴克斯说,“我敢说,这时候你没心思搞园艺了。告诉我你的花园在哪儿,我帮你把这些玩意儿移植过去。假如我还有空的话,我就四处逛逛,再听听医生出来的时候都说了点什么。高兴点,小姐。我敢打赌他一点都不痛,这根本不用说。”
但他伤得真是不轻。医生来了,检查了脚,还打了个漂漂亮亮的绷带,嘱咐彼得至少有一周不得下地。
“他不会跛了吧,会要撑拐杖吗,脚上会有肿块吗,会吗?”博比在门边,屏气轻声问道。
“真要命!当然不会!”福瑞斯特医生叫了起来,“两周后,戴着不锈钢钉他就能和以往一样敏捷了。别急,小鹅妈妈。”
当妈妈陪医生往外走,听听还有什么需要讲明的地方时,菲莉斯装水烧茶,彼得和博比发现就剩他俩在房里了。
“他说你不会跛,也不会怎么的,”博比说。
“哦,我当然不会,傻瓜,”彼得说,心理也放心多了。
“嗨,彼得,我很抱歉,”踌躇片刻,博比说。
“没关系的,”彼得粗声粗气地答道。
“都是我的错,”博比自责。
“胡说,”彼得反驳。
“如果我们不吵架的话,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我知道吵架不好的。我是想说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就是说不出口。”
“别说傻话了,”彼得安慰她。“就算你那么说了,我还是会和你吵的。不太可能不吵的。还有呀,咱俩吵架和我受伤没什么关系。我的脚也有可能被锄头伤了,指头也可能会被割草机割了,放烟火时也能把鼻子给炸了。无论我们吵不吵架,我都可能一样会受伤的。”
“但我知道吵架是不好的,”博比流着泪说,“现在你那么痛,还有——”
“好了,听我说,”彼得坚定地说,“赶快擦干眼泪。再罗嗦的话,你就成了没人喜欢的主日学校的小夫子了,所以我提醒你啦。”
“我也不想变成夫子呀。当你真正努力对别人好的时候,难免会成为夫子的。”
(文雅的读者可能已经忍受过这份煎熬)
“才不呢,”彼得说,“真是万幸受伤的人不是你。我很高兴是我受伤了。你想,要是你受了伤,你就得躺在沙发上,看起来像只受伤的天使,一家人都得围着你转。我可受不了这个。”
“不,我才不会这样呢,”博比说。
“不对,你会的,”彼得说。
“我对你说我不会的。”
“我对你说你会的。”
“哦,孩子们,”妈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又吵架了?这么快?”
“我们没有吵架——不算真吵,”彼得说,“希望您不要一见我们意见不合,就总觉得我们在吵架。”当妈妈再次走出去时,博比嚷道:——
“彼得,你受伤我很抱歉。可你竟然说我是夫子,你不是人!”
“是吗?”彼得的回答令人出乎意料,“可能我真的不是呢。尽管你当时气得要命,你却说我不是个胆小鬼。唯一要说的是——千万不要学做个夫子,别的没了。把你的眼睛睁大,要是感觉古板之气涌上来,就赶紧打住。明白吗?
“是的,”博比说,“我明白了。”
“那我们停战吧,”彼得说,摆出一副大将之风:“让我们言归于好,不记前仇。就此握握手吧。我说呀,博比,老伙计,我累了。”
那以后的几天,他都挺累的。长凳看起来硬邦邦的,尽管上面铺了枕头、垫子和柔软的毯子,还是很不舒服。没法出门真是太可怕了。他们只好把长凳挪到窗口,从那儿,彼得能够看到火车的烟萦绕整个山谷,可是却看不到火车。
起初,博比觉得没法想对他多好就多好,因为害怕他会觉得她古板。但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彼得发现,博比和菲莉斯其实都是快乐幽默的那类人。当姐妹俩都出去时,妈妈就来陪他。那句“他不是个胆小鬼”使得彼得下定决心不再因为脚疼而大惊小怪,虽然有时候疼的真是很厉害,特别是在晚上。
有时候,赞美能够大大的帮助一个人。
还有人来探望问候。朴克斯太太来问他觉得怎么样了,火车站站长也来了,还有一些村子里的人。但时间过得真是很慢,很慢。
“我真希望能有什么东西可以读读,”彼得说。“我们所有的书我都读了五十遍了。”
“那我去医生家看看,”菲莉斯说,“他家一定会有。”
“我想他只有关于疾病还有恶心的人体内部构造和器官的书,”彼得说。
“朴克斯有一大堆从火车上拿回的旧杂志,人们读厌了,”博比说,“我到他那儿,问他借点。”
女孩们分两路行动。
博比发现朴克斯正在忙着擦灯呢。
“小绅士怎么样了?”朴克斯关心地问。
“好多了,谢谢,”博比说,“但是他无聊得要命。我到这儿就是想问你有没有杂志可以借给他。”
“哎呀,现在,”朴克斯后悔不迭地说,抓耳挠腮,不顾手上还沾着黑黑油油的废棉布呢,“我怎么就没想起那个呢?今天早上,我还绞尽脑汁想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开心点,除了珍珠鸡,我想不出更好的东西了。我认识的一个年轻朋友今天下午茶的时间就会去送一只给他。”
“真是太棒了!一只真的活的珍珠鸡!他一定很开心。但他也想要杂志。”
“原来是这样,”朴克斯说道。“我已经让史尼格森家的男孩去收集杂志了——可是他患了肺炎还没好呢。但我这儿还留有许多带插图的报纸。”
他走向墙角的那堆报纸,摆成了六英寸厚的一堆。
“好了!”他说。“我用绳子扎一下,纸包一下吧。”
他从报纸堆里抽出一张老报纸,摊开在桌面上,包得整整齐齐的。
“给你,”他说,“这里面有许多图片,如果他想用水彩笔或是彩色粉笔等等涂涂划划的话,那么,就让他这么干吧。我不要这些报纸了。”
“你真是太好了,”博比说着,拿了包裹,出发回家了。报纸很重,得在道口等待火车通过时,她把包裹放在栏木门顶休息一下。她随意看着裹着包裹的这张报纸上的铅字。
突然,她紧紧抓住包裹,头向它靠近。这看起来像是场恶梦。她继续读着——这一栏的底部被撕去了——她不能再读下去了。
她不记得是怎样回到家里的。但她垫着脚尖走进自己的房间,还锁上了门。随后,她打开了包裹,又读了一遍那个铅印的专栏。她坐在床边,手脚冰冷,脸颊发烧。读完后,她长长地、不均匀地吸了一口气。
“现在我都知道了,”她说。
她读的文章标题是,“审讯结果。陪审团裁决。判决。”受审讯的人名就是她父亲的名字。陪审团的裁决是‘有罪’。判决为‘劳役监禁五年’。
“哦,爸爸,”她轻声叫唤着,把报纸恨恨地团成一团,“这不是真的,我不信它。你绝不会这么做的!绝不会,绝不会,绝不会!”
有人在敲门。
“是谁呀?”博比问。
“是我呀,”传来了菲莉斯的声音;“茶准备好了,一个男孩带给彼得一只珍珠鸡,快下去看呐。”
博比不得不走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