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尔曾经指出日常生活中充满了那些许一个愿就可以万事大吉的时刻。在罗伯特希望比面包师的伙计长得高结果真的如愿以偿的那个早上之后的第二个早上,西里尔碰巧醒了个大早,于是这个想法在他脑袋里挥之不去。昨天一天的时间他们都花在了把那辆‘女家庭教师专列’从班嫩赫斯特弄回家。
西里尔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他没有洗澡,因为从瓶瓶罐罐里倒水洗澡动静太大,况且他也不想吵醒罗伯特,于是他一个人偷偷溜出门,像安西娅那次一样,在露珠未干的早上一路跑到砂砾坑里。他小心翼翼轻挖慢铲地找到了萨姆亚德,然后开始和他说话,第一句就问前天碰到罗伯特眼泪的地方还有什么不舒服吗。萨姆亚德的心情很好。它礼貌地回答了询问。
“那么现在,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它问。“我猜你这么一大早来是为了给自己要点东西,你的弟弟妹妹们不该知道的东西,嗯?好吧,那就对自己好一点!要个又大又肥的大地懒然后一口气吃完。”
“谢谢,我想今天就不要了,”西里尔小心地说。“我想说的是——你也知道人们在玩的时候总是希望要这个要那个吧?”
“我很少玩,”萨姆亚德冷冷地说。
“好吧,你知道我的意思,”西里尔耐心地继续说。“我想说的是:你能不能在我们突然想到一个愿望的时候随时随地实现我们的愿望呢?这样我们就不用再跑来打扰你了。”西里尔狡猾地附加了一句。
“这只会实现你并不真想要的愿望,就像上次的那个城堡,”萨姆亚德说着伸长棕色的胳膊打了个大哈欠。“自从人们停止吃有益健康的东西开始就一直是这样。不过,随你的便。再见。”
“再见,”西里尔礼貌地说。
“告诉你,”萨姆亚德突然说,同时伸出蜗牛一样的长眼睛——“我已经开始烦你了——所有你们几个。你们和那一大群牡蛎一样没脑子。现在走吧!”于是西里尔走了。
“为什么小孩子过了那么长的时间还是小孩子,”西里尔说,刚才,拉姆趁他没注意把表从他的口袋里掏了出来,在‘咯咯’、‘唧唧’的狂喜声中淘气地打开了表盖子,然后把整个表当作一个园艺铲子到处乱挖,西里尔把表浸在洗手罐里都没能把齿轮间的泥巴洗干净让表再走起来。在气头上,西里尔说了几句不理智的话;但是现在他平静多了,去小树林的路上他甚至还愿意背拉姆一会儿。西里尔已经说服其他人同意他的计划,让他们一直等到真正想要的东西出现时再许愿。与此同时,去小树林里找点坚果好像是个好主意。五个人在一颗甜栗树下长满苔藓的草地上坐下。拉姆用胖乎乎的小手大把大把地拔起青苔,西里尔坐在那儿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被弄坏的表。
“他的确在长大,”安西娅说。“是不是啊,小宝贝?”
“我长大,”拉姆兴高采烈地说——“我长成大孩子,有枪有老鼠——还有——还有…”想象力和词汇表到这就用完了。但不管怎样,这是拉姆迄今为止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孩子们都惊喜不已,甚至包括西里尔,他把拉姆扑倒在地,抱着他在青苔上滚来滚去,逗得拉姆高兴地发出阵阵尖叫。
“我想总有一天他会长大的,”安西娅说着,抬头痴痴地看着修长平整的栗子树叶间露出的点点蓝天。但就在此时,快乐地跟西里尔在地上打滚的拉姆伸出一只穿着鞋的粗壮小脚一下踩到西里尔的胸脯上;接着就听见‘咔嚓’一声——可怜的拉姆又把爸爸一块沃特伯里[1]表的表壳给踩碎了,这只表仅次于最好的那块,是西里尔未经允许偷偷拿的。
“总有一天会长大!”西里尔讥讽地说,扑通一声把拉姆往草地上一放。“我敢说它会在没人希望他长大的时候长大。我向上帝发誓我希望他会——”
“哦,当心点!”安西娅惊恐地大叫制止。但是已经晚了——像一首歌的伴奏音乐,她的话和西里尔的同时响起——安西娅说——“哦,当心点!”西里尔说——“现在长大!”
守信用的萨姆亚德言出必行,于是,在哥哥姐姐们惊恐万分的注视下,拉姆突然开始急速长大。这是最可怕的一幕。不过,这次的变化不像以往的愿望那样眨眼就好。拉姆的脸先开始变化。它越变越瘦,越变越长,额头上浮出纹路,眼眶逐渐凹陷,肤色越来越深,嘴巴越来越长,嘴唇越来越薄;最可怕的是,一圈黑色的小胡子竟然出现在一个——除去脸部以外——才仅仅两岁大穿着亚麻罩衫和带网眼的白色短袜的婴儿的嘴唇上。
“哦,我希望他不会!哦,我希望他不会!你们男孩子最好也说!”他们都开始拼命地许愿,因为眼前的一切足以让最冷酷的人也惊恐不已。他们的确太投入了以至于每个人都感觉天旋地转,几乎失去知觉;但是所有的力气都白费了,因为当树林停止了旋转后,他们眩晕的眼睛立刻被一个身穿法兰绒衫头戴草帽非常好看的年轻人所吸引——那个年轻人长着黑色的小胡子,和刚才他们看见从拉姆的嘴上长出来的一模一样。那么,这个就是拉姆——长大成人了!他们的亲弟弟拉姆!这一刻真是可怕。大拉姆优雅地走过青苔草地,靠着甜栗树的树干坐了下来。他把草帽一歪盖住眼睛。显然他很累。他要睡觉了。他们的拉姆——那个别出心裁有些累人又讨人喜欢的小拉姆经常在奇怪的时间和出人意料的地方呼呼大睡。这个穿着灰色法兰绒衫打着淡绿色领带的新拉姆还和以前那个拉姆一样吗?或者说,他的思维也和他的身体一样长大了吗?在距熟睡者几步之遥树叶开始枯黄的欧洲蕨下,其他孩子匆忙召集了一次会议,热烈地讨论着这个问题。
“不管怎样都一样可怕,”安西娅说。
“如果他内心的感觉也长大了,他肯定受不了由我们照顾他;如果他内心还是个孩子,我们怎么弄得动他,让他听我们的话?马上就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而且我们一粒坚果还没采呢,”简说。
“哦,别去管坚果了!”罗伯特说;“不过午饭就不同了——昨天的午饭,我连半饱都没吃到。我们能不能把他绑在树上先回家吃午饭然后再回来?”
“如果不带拉姆回家,我们会美美地吃上一顿的!”西里尔不快地嘲讽说。“如果带上现在的他回去下场也是一样。不错,我知道是我的错;别再提了!我知道我是个讨厌鬼,还不如死了算了;这下你们满意了,别在提一个字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把他叫醒,带他去罗切斯特或者梅德斯通,找一家糕饼点吃点东西,”罗伯特充满希望地说。
“带他?”西里尔重复了一遍。“好啊——干吧!都是我的错——我不否认——不过如果你想带着那个年轻人去任何地方,你可给自己找了份清闲的工作。拉姆从小就被宠坏了,不过现在他长大了,简单地说——他绝对是个魔鬼。我可看得出来。瞧瞧他他那张嘴。”
“好吧,”罗伯特说,“我们只有叫醒他,然后看看他会做什么。说不定,他会带我们去梅德斯通请我们吃一顿。他身上有那么多特别的口袋,里面肯定装了不少钱。不管怎么说,我们必须吃午饭。”
他们用欧洲蕨的小断枝抽签决定谁去叫醒大拉姆,结果是简。
她拿了一根野生金银花的嫩枝轻轻地搔弄他的鼻子。他说了两声‘讨厌的苍蝇!’然后睁开了眼睛。
“你们好,孩子们!”他懒洋洋地说,“还在这儿哪?几点了?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吃东西了!”
“我知道我们会赶不上,”罗伯特哭丧着脸说。
“那就快回家,”大拉姆说。
“那你吃什么?”简问。
“哦,车站离这多远,你知道吗?我感觉我应该到城里去,在俱乐部吃午饭。”
痛苦的阴云顿时笼罩在其他四个孩子的脸上。他们的拉姆——孤身一人——没人照顾——要到城里去在一个俱乐部里吃饭!说不定还要在那喝下午茶。说不定太阳下山的时候,他还在令人目眩的俱乐部花花世界里,一个既无助情绪又坏又想睡觉的孩子,发现自己孤零零地和一群冷酷无情的招待呆在一起,缩在一张俱乐部的扶手椅内可怜地哀嚎‘我的潘瑟’!这副景像让安西娅感动地几乎流泪。
“哦,不行,拉姆,我的小宝贝,你不能这么做!”她不经大脑考虑就大喊起来。
大拉姆皱了皱眉头。“我亲爱的安西娅,”他说,“要我告诉你多少遍我的名字是希拉里或者圣莫尔或者德弗卢,任何一个教名我的小弟弟小妹妹们都可以随便叫,除了‘拉姆’——一个愚蠢而遥远的童年纪念。”
这太可怕了。他现在是他们的大哥哥了,是吗?好吧,如果他长大了,当然只能如此——因为他们没长大。这就是安西娅和罗伯特小声嘀咕的内容。
但是自从和萨姆亚德打交道以来几乎每天都要遭遇的种种历险使得这些孩子们积累了超出自己年龄的智慧。
“亲爱的希拉里,”安西娅说,这个称谓呛的其他孩子几乎窒息。“你知道爸爸不希望你去伦敦。他不愿意你丢下我们不管。哦,我是个可恶的骗人精。”她在心里加了一句。
“听着,”西里尔说,“如果你是我们的大哥哥,为什么不拿出一点大哥哥的样子带我们去梅德斯通痛痛快快地美餐一顿,然后再去河上划船?”
“能为您效劳是我莫大的荣幸”拉姆谦恭有礼地说,“但是我更喜欢一个人呆着。回家吃你们的饭去——我是说午饭。也许下午茶的时候我会回去看一下——又或许我回家的时候你们已经上床睡觉了。”
上床睡觉!悲惨的四个人闪电般对视了一下,眼神中包含着千言万语。他们是会睡一个大好觉,如果没带拉姆回家。
“我们向妈妈保证过如果带你出门就要两只眼睛一直盯着你,”其他人还没来及制止简就冲口而出。
“听着,简,”大拉姆说,双手插进口袋里低头看着她,“小丫头只管做事,不要乱说话。你们这些小孩子要学会不要这么讨人嫌。快回家吧——而且,如果你们听话,说不定明天我会给你们一人一个便士。”
“听着,”在拉姆命令完后,西里尔用最‘男人对男人’的语气说,“你要到哪去,老伙计?你最好让鲍勃斯和我跟你一起去——即使你不愿意带上女孩们。”
西里尔能这样说的确很伟大,因为他从来都不太喜欢抱着个孩子去公共场合,因为日落后拉姆当然又会变回孩子的模样。
‘男人对男人’的语气奏效了。
“我只是想骑车到梅德斯通去,”新拉姆轻描淡写地说,手指捋着黑色的小胡子。“我可以在皇冠酒吧吃午饭——也许还会在河上划划船;可是我的车子可带不了这么多人——你们看,是不是?快回家吧,做个好孩子。”
这下走投无路了。罗伯特绝望地和西里尔交换了一下眼神。安西娅从腰带上拔下一根别针,别针一抽走上身的衣服和下身的裙子之间敞开了一条大口子。她把别针悄悄地递给罗伯特——做了一个极端阴险诡秘的鬼脸。罗伯特偷偷溜到大路上。不出所料,那儿停着一辆自行车——非常漂亮的一辆崭新的飞轮自行车。当然罗伯特马上意识到如果拉姆已经长大成人,他肯定会有一辆自行车。这也是罗伯特自己希望长大的原因之一。他急忙拿起别针开始干活——车后带十一个眼儿,车前带七个眼儿。他本想扎够二十二个眼儿,却突然听到黄色的榛子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这是警告他其他人走过来了。他慌忙用两只手各捂住车子的前后带,却招来十八个整齐的针眼儿里尚未跑掉的残余空气一致‘呼呼’的抗议声。
“你的车子坏了,”罗伯特说,惊讶自己居然这么快就学会了骗人。
“是坏了,”西里尔说。
“车带被扎了,”安西娅弯腰看了看说,然后直起身子手上拿着一根早就准备好的尖刺。“你看。”
大拉姆(或者说希拉里,我猜现在必须这么叫他)装好气筒开始往车带里打气。车带漏气的程度很快显而易见。
“我猜这附近应该有个农家小院吧——我们可以弄桶水的地方?”拉姆说。
是有一个。当最终弄清楚车带一共扎了多少个眼儿之后,每个人都感觉十分幸运,因为这家农舍同时‘向骑车人提供茶点’。它为拉姆和他的弟弟们提供了很奇怪的一餐,茶水加火腿。饭钱是从罗伯特昨天做巨人表演挣来的十五先令里出的——因为不幸得很,拉姆好像身无分文。这让其他孩子非常失望;不过这种事情总会发生,就连我们大多数成年人也会碰上。不过,罗伯特吃得很饱,这就够了。四个可怜的孩子不动声色但是锲而不舍地轮流劝说拉姆(或者说圣莫尔),希望他当天余下的时间都呆在树林里。等到他补好第十八个洞眼儿,距日落也没有多长时间了。他松了口气从完成的工作上抬起头来,然后突然正了正领带。
“有个姑娘过来了,”他开心地说——“看在上帝的份上,别碍我的事。回家——藏起来——赶快消失!我可不能让人看见和一群脏孩子呆在一起。”他的弟弟妹妹们的确很脏,因为那天早些时候,还是婴儿的拉姆洒了他们一身花园里的泥土。大拉姆的声音听上去像个暴君,简事后这样描述,孩子们被吓得果真躲到了屋后的花园里,留下他和他的小胡子还有他的法兰绒衫去单独面对那个姑娘,姑娘此时推着车走到了屋前的花园边。
农舍的女主人从屋里出来,年轻的姑娘过去和她说话——经过拉姆身边的时候,拉姆抬了抬帽子向她示意——孩子们听不见姑娘在说什么,尽管他们站在铁桶旁扒着拐角的墙边拼命往前探着身子竖直耳朵听。他们觉得这样偷听‘非常正确’,借用罗伯特的话说,‘尤其是可怜的拉姆现在这副样子。’
当拉姆懒洋洋又彬彬有礼地开口说话时,他们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车带扎了?”他说。“我能帮什么忙吗?如果您不反对——?”
铁桶后面爆发出一阵十分压抑的笑声——大拉姆(或者称德弗卢)愤怒地用眼角瞪了一下笑声的方向。
“您太好了,”姑娘说,眼睛看着拉姆。她好像非常害羞,不过用男孩子们的话说,她看上去还不错。
“可是,哦,”西里尔在铁桶后面小声说,“我还以为今天的车带已经让他补烦了呢——可惜她不知道实际上他只是一个咿咿呀呀傻头傻脑的小家伙!”
“他不是,”安西娅生气地嘟囔。“他是个小可爱——只要没人硬要招惹他。他还是我们自己的宝贝拉姆,不管哪个傻瓜笨蛋把他变成什么样子——是不是,布西?”
简有些不确定的表示同意。
现在,拉姆——我必须记住今后要叫他圣莫尔——正在检查那个姑娘的自行车,而且以相当成人化的方式和她交谈着。看着他的样子,听着他说话,没有人会想到就在当天早上他还是一个弄坏别人沃特伯里表的两岁大的胖嘟嘟婴儿。补好姑娘的车带后,德弗卢(今后就应该这样叫他)陶出一块金表,所有铁桶后面的旁观者都发出了一声‘哦!’——因为这太不公平了,一个就在当天早上还弄坏了别人两块虽然廉价但很准时的手表的婴儿,居然在西里尔愚蠢的愿望把他变成大人以后有了一块真正的金表——不仅有链子还有表盖子。
希拉里(这是我现在对他的称呼)飞快瞪了他的弟弟妹妹们一眼示意他们闭嘴,然后对姑娘说——他好像对姑娘十分友好:
“如果您允许,我愿意骑车送您到十字路口;天已经晚了,附近有很多流浪汉。”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对这一殷勤的请求年轻姑娘打算作何表示,因为安西娅一听到这里就冲了出来一把抓住拉姆(我想我应该叫他希拉里)的胳膊,铁桶也被掀翻在地,混浊的水乎乎往外直淌。其他人也跟着跑了出来,不一会四个脏兮兮的孩子就都站在眼前,藏也藏不住了。
“别让他送,”安西娅对姑娘说,她的语气十分恳切;“他不适合跟任何人走!”
“快走开,小丫头!”圣莫尔(我们现在这样称呼他)声音非常可怕地说。“立刻回家!”
“你最好不要理他,”此时已经毫无顾忌的安西娅接着说。“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他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个样子。”
“你指什么?”姑娘很自然地问道,德弗卢(我必须这样称呼大拉姆)则试图推开安西娅,但没成功。其他人都站在她这一边,所以她寸步不让。
“如果你让他送你,”安西娅说,“你很快就明白我指什么了!突然看见一个可怜无助的小宝宝骑在你身边一辆脚踏板失去控制的自行车上和你一起冲下山去,你认为这种感觉怎么样?”
姑娘的脸已经变得煞白。
“这些脏孩子是什么人?”她问大拉姆(在这几页里有时也叫他圣莫尔)。
“我不知道,”他撒了一个可怜的谎。
“哦,拉姆!你怎么能这么说?”简大叫道——“你心里十分清楚你是我们大家非常喜欢的宝贝小弟弟。我们是他的哥哥姐姐,”她回头向姑娘解释道,姑娘发抖的双手此时正推着自行车往花园门口走,“所以我们必须照顾他。我们必须在太阳下山前带他回家,不然可有我们好看的了。你看,他被人施了点魔法——中邪了——你知道我的意思!”
拉姆(我是说德弗卢)一次又一次地试图阻止简的滔滔不绝,但罗伯特和西里尔一人一条腿死死抱住了他,他没办法好好解释。那姑娘蹬上自行车慌忙逃走,午饭的时候,当她告诉了亲戚们自己是怎样从一家危险的疯子那里逃脱的经历后,他们都吓得目瞪口呆。
“那个小女孩的眼神简直和疯子没什么两样。真不明白她怎么没被抓起来,”她说。
当她的自行车一溜烟地骑走以后,西里尔表情严肃地说话了。
“希拉里,老伙计,”他说,“你是中暑了还是怎么的。瞧瞧你都对那个姑娘说了些什么!等你恢复了自己的样子之后,比方说明天早上,如果我们把你刚才说的话告诉你,你可能听都听不懂——更别说相信了!听我的,老伙计,现在就回家,如果早上你还没有恢复原样,我们会叫送奶工去请医生来的。”
可怜的大拉姆(圣莫尔其实是他的一个教名)此时看上去满脸迷惑,想拒绝都不行。
“鉴于今天早上你们简直比一大群疯子还要疯,”他咬牙切齿地说,“我看我最好带你们回家。但是你们不要以为这件事我会就这么算了。明天早上我会有话给你们每个人讲的。”
“是你,你会的,我的拉姆,”安西娅小声说,“不过要说的话和你现在想的可完全是两码事。”
在她的心里,她能听到小拉姆用柔声柔气,动听可爱的婴儿声音——跟这个可怕的大拉姆矫揉造作的腔调完全不同——对她说“我喜欢潘瑟——我要我的潘瑟。”
“哦,我们回家吧,看在上帝的份上,”她说。“明天早上你想说什么都行——如果你能说,”她小声加了一句。
在淡淡的暮色中一群人闷闷不乐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在安西娅说话的当空,罗伯特又玩了一把别针扎车带游戏。拉姆(他们得叫他圣莫尔或者德弗卢或者希拉里)好像最后总算受够了补车带的活,所以车子只能被推着走。
他们回到白房子的时候太阳刚好正要下山。四个大一点的孩子本想在小路上再逗留一会等到太阳完全下山后大拉姆(我不想再重复他的教名惹你心烦了)能变回原来那个可爱又累人的小弟弟。但是,现在还是一副大人模样的他坚持继续往前走,因此他们在房前的花园里遇上了玛莎。
现在你没忘吧,应孩子们的特别请求,萨姆亚德已经使得房子里的仆人永远不会发现孩子们的愿望引起的变化。所以玛莎看见的还是平时的他们,还有迈着胖嘟嘟的婴儿腿一摇一晃地走在安西娅身边的小拉姆,整整一个下午这个小宝贝让她担心得不得了,而孩子们看见的,当然还是大拉姆(别在管他的教名是什么了)。玛莎一下冲到拉姆面前把他抱在怀里,激动地说:
“快到你的玛莎这儿来,来呀——真是个可爱的乖孩子。”
大拉姆(现在他的其他名字可以被丢到脑后了)拼命地挣扎着,脸上出现极度惊骇和恼怒的表情。但是玛莎的力气更大。她把他抱了起来扛进屋里。没有一个孩子会忘记眼前的这一幕。一个穿着干净的灰色法兰绒衫,打着绿领带,长着黑色小胡子的成年小伙子——好在他很瘦,个头也不高——在玛莎粗壮的胳膊下徒劳地挣扎着;玛莎一边走一边恳求他别再闹了,做个好孩子,到屋里去吃他的面包牛奶。她们刚走到门前的台阶前正巧此时太阳下山了,自行车消失了,玛莎抱进屋去的也真的是喘着气,打着瞌睡,让人心疼的两岁小拉姆。大拉姆(从此以后就是无名氏)永远地消失了。
“永远,”西里尔说,“因为,只要他一长到可以让我们吓唬的年纪,我们最好就开始吓唬他,为他自己好——这样他长大以后就不会那副德行。”
“你不能吓唬他,”安西娅强硬地说;“只要我在就不行。”
“我们要和蔼可亲地教育他,”简说。
“你看,”罗伯特说,“如果他是正常地慢慢长大,那有的是时间纠正他的错误。今天的可怕之处在于他是突然长大的。根本没有时间**他。”
“他不需要任何**,”安西娅说,这时从开着的门里传出了拉姆哼哼唧唧的叫声,和下午她在心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我喜欢潘瑟——我要我的潘瑟!”
注释
[1]沃特伯里:美国康涅狄格州最大的城市之一,主要生产黄铜制品,钮扣、手表、挂钟和机械修理配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