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头皮被割(1 / 1)

如果不是西里尔一直在看一本叫作《最后一个莫希干人》[1]的书,这一天也许会过得更好。早饭的时候,他的脑袋里还想着那些故事情节。喝到第三杯茶的时候,他如痴如醉地说,“我希望英格兰也有红色印第安人——不是很魁梧的那种,而是很小的那种,正好可以跟我们打着玩。”

那个时候没有人同意他的想法,也没有人对这件事太在意。但是当他们到砂砾坑里去要一百镑两便士硬币时——他们一直觉得这是个很合理的愿望,一定会带来好运,而且为了防止弄错,还特意声明硬币上要有维多利亚女王的头像——他们发现他们又有麻烦了!因为萨姆亚德既生气又瞌睡地说:

“哦,别来烦我。你们已经许过愿了。”

“我什么时候许愿了,”西里尔说。

“你不记得昨天说的话了?”沙滩仙子说,比刚才的态度还恶劣。“你要我随时随地实现你的愿望,今天早上你就许愿了,已经实现了。”

“哦,是吗?”罗伯特说。“那是什么愿望?”

“你已经忘了吗?”萨姆亚德说,开始挖沙子。“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希望你们喜欢。真是给自己找了个相当不错的麻烦!”

“我们好像总是这样,”简难过地说。

现在最奇怪的是谁也记不起来那天早上是谁许了什么愿。那个红色印第安人的愿望谁也没往心里去。这是一个非常忐忑不安的早上。每个人都在绞尽脑汁地想许了什么愿,但是谁也想不起来,而且每个人时时刻刻都在期待着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从萨姆亚德的话里,他们都知道,这次自己一定许了一个比以往还要倒霉的愿,因此非常焦虑,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也是在这种极度不安的焦虑中度过的。直到快吃午饭的时候,简被《最后一个莫希干人》绊了一跤——当然,书是仰面朝天被扔在地上的——然后在安西娅把简和书同时从地上弄起来后,她突然说,“我知道了!”,接着一屁股坐在地毯上。

“哦,布西,太可怕了!他许的愿是印第安人——是西里尔——吃早饭的时候,你不记得了?他说,‘我希望英格兰也有红色印第安人,’这下可好了,他们现在很可能正在全国各地到处割人们的头皮呢。”

“说不定他们只在诺森伯兰[2]和达拉谟[3],”简安慰她说。在离自己那么远的地方割别人的头皮几乎很难相信真的会有多疼。

“你别不相信!”安西娅说。“萨姆亚德说我们这次给自己找了个相当不错的麻烦。那就是说他们会到这儿来。万一他们割了拉姆的头皮!”

“说不定日落的时候割掉的头皮又会长回来,”简说;但这次的语气不想以往那样充满希望。

“不会的!”安西娅说。“许愿以外得到的东西是不会消失的。看看那十五先令!布西,我要打破一样东西,你一定要把你的每一分钱都给我。印第安人会到这儿来的,你还不明白吗?那个可恶的萨姆亚德实际上已经告诉我们了。你明白我的计划了吗?快来!”

简一点都没明白。但是她听话地跟着姐姐走进了妈妈的卧室。

安西娅把一个很沉的水罐拿了下来——上面画有让安西娅过目难忘的白鹳和细长的青草图案。她把罐子抱进更衣室,将里面的水小心地倒进浴缸里。然后又把罐子抱回卧室往地上一扔。你知道如果碰巧不小心把罐子掉在地上它们总会被摔破。但是如果你碰巧故意扔掉它,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安西娅扔了三次,那个罐子还是纹丝不破。最后她只得拿来爸爸的鞋楦,心一横用它把罐子砸破了。这是一件很残忍的工作。

接着她用拨火棍捅破了给教会的慈善募捐盒。当然简告诉她这样做不对,但是安西娅只是紧闭双唇顿了一下才说:

“别傻了——这是生死关头的大事。”

给教会的慈善募捐盒里没有多少钱——只有七先令四便士——但是女孩们的钱总共将近四先令。这就凑够了超过十一先令的钱,这很容易算得出来。

安西娅用手帕的一角把钱包起来。“快来,简!”她说,然后飞快地下楼向农场跑去。她知道有个农夫下午要到罗切斯特去。实际上已经跟他说好了让他把四个孩子也带上。在孩子们快乐地深信这次一定会从萨姆亚德那里要到全是两先令的一百英镑时,这是他们计划好的。他们还和农夫说定每人付两先令的车费。现在安西娅正急忙向他解释说他们不能去了,不过他是否愿意带上玛莎和小宝宝?他同意了,但是不太高兴本可以挣到的八先令现在只剩下了半克朗。

然后女孩们又跑回家。安西娅非常激动,但并不慌乱。事后回想起这一刻时,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以最有远见的迅捷速度采取了行动,好像天生就是一块当将军的料。她从自己墙角的抽屉里取来一个小盒子,然后找到了玛莎,她正在准备开饭,情绪似乎不好。

“听我说,”安西娅说,“我把妈妈房间里的洗手罐给打破了。”

“你一贯如此——总要闯点小祸,”玛莎砰的一声把盐瓶重重地放到桌上说。

“别生气,亲爱的玛莎,”安西娅说。“我有足够的钱买一个新的——只要你愿意做一回大好人帮我们去买一个。你的表亲戚里面有人开了一家瓷器店,是吗?而且我想今天就要,万一妈妈明天回家。你知道她说过她也许可能回来。”

“可是你们自己今天不是要进城嘛,”玛莎说。

“如果要买一个新罐子,我们的时间就不够了,”安西娅说;“不过我们愿意付钱让你去,如果你把拉姆也带上。而且,听我说,玛莎,你看——如果你答应去,我就把我的储蓄盒给你。你看,它漂亮极了——上面镶的都是真的银线、像牙和黑檀木,就像所罗门王[4]神殿里的一样。”

“我明白了,”玛莎说;“不行,我不要你的盒子,小姐。你们就是想今天下午把我的宝贝拉姆打发走。别拼命找理由了,以为我看不透你们的心思!”

这句话太对了,安西娅恨不得马上否认——这不关玛莎的事,她不用知道那么多。但是她没吭声。

玛莎砰的一声又把面包扔在桌上,震得面包都从木盘上蹦了出来。

“我真的想把罐子买回来,”安西娅充满感情地说。“你会去的,是吗?”

“好吧,就这一次,我答应了;不过当心,我走了以后不要再捅出什么大娄子——听明白没有?”

“他比估计的时间要提前出发,”安西娅急切地说。“你们最好快一点换好衣服。穿上那件漂亮的紫色裙子,玛莎,戴上那顶粉红色矢车菊的帽子还有黄色花边的衣领。简会把剩下的桌子摆好的,我去把拉姆洗一洗打扮好。”

安西娅一边给不情愿的拉姆洗脸洗手,慌慌张张地套上最漂亮的衣服,一边时不时地偷偷往窗外看;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正常——她没看见一个红色印第安人。经过一番忙乱、一阵快跑,玛莎浅红的皮肤好像累得也黑了两度之后,她和拉姆总算被打发走了,这时安西娅深吸了一口气。

“他总算安全了!”她说,接着让简惊恐不已的是,她一下扑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简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一会儿如此勇敢像位将军一样无所畏惧,可一眨眼又像一个被针刺破的气球,突然间所有的空气一跑而光,完全失去控制。当然,最好是不要跑气,不过你看,安西娅是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以后才失去控制的。她已经让亲爱的拉姆脱离了危险——她十分肯定红色印第安人要么就在白房子的周围,要么就根本不存在——农夫的马车要到日落后才会回来,所以她有时间先哭一会儿。她的哭一部分原因是高兴,因为她已经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她哭了大约三分钟,简难过地抱着她,每隔五秒钟就说一句,“别哭了,潘瑟亲爱的!”

然后她突然跳了起来,用围裙的一角使劲擦了擦眼睛,结果那天余下的时间里,她的眼睛一直是通红的,同时也引起了男孩们的注意。但就在此时,厨娘拉响了午饭铃,孩子们一句话也没法说直到每个人的盘子里都被盛上了牛肉糜。然后厨娘离开了饭厅,接着安西娅讲了她的故事。但是在别人吃牛肉糜炖土豆的时候讲恐怖故事是一个错误。也许是眼前的美味食物使得红色印第安人的想法听上去既乏味又虚幻。男孩们甚至付之一笑,还叫安西娅小傻瓜。

“你看,”西里尔说,“我几乎可以肯定是在我说这个之前,简说她希望今天是个好天气。”

“不是的,”简言简意赅地说。

“好吧,如果是印第安人,“西里尔接着说——“把盐递给我,还有芥末——我得配点东西才能把这个粘乎乎的玩艺吞下去——如果是印第安人,那么现在他们肯定早在这里四处横行了——你知道他们会的。我认为我们许的愿还是好天气。”

“那为什么萨姆亚德说我们给自己找了个相当不错的麻烦?”安西娅问。她觉得非常气愤。她如此大公无私、谨慎周详地采取了行动,事后却被叫做小傻瓜,这的确令人难以接受,尤其是捅破给教会的慈善募捐盒和偷走里面差不多全是铜板的大约七先令四便士像铅一样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厨娘端走了牛肉糜盘子然后把糖蜜布丁端了进来。她刚一离开,西里尔又说话了。

“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他承认道,“让玛莎和拉姆下午出去避避不是件好事;不过说到红色印第安人,你也很清楚我们许的愿总是立刻兑现的,如果会有红色印第安人的话,他们现在就已经在这儿了。”

“我猜他们是在这儿,”安西娅说;“说不定,他们正埋伏在灌木丛里。我真的认为你这个家伙刻薄透顶。”

“不过,说实话,印第安人几乎总是埋伏起来的,是吧?”简插话进来,渴望平息这场口舌之争。

“不是,他们不是,”西里尔尖刻地说。“而且我也不刻薄,我只是实话实说。而且我说打破洗手罐是一个愚蠢透顶的点子;至于给教会的募捐盒,我相信那跟叛国罪一样严重,如果你因此而被绞死我一点都不奇怪,如果我们中间有人泄——”

“闭嘴,行吗?”罗伯特说;但是西里尔不肯。你看,他心里明白如果真的有印第安人,那将完全是他的错,所以他不愿意相信这些都是真的。而且就我的经验看来,心里很明白有可能是事实的事情,嘴上却偏要狡辩抵赖,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容易让人大失风度了。

“这简直是白痴的行为,”他说,“口口声声说有印第安人,而你们大家都可以看见实现的是简的愿望。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哦——”

他刚把脸转向窗户,为了强调天气的晴朗——其他人也把脸转向了窗户——顿时西里尔的话嘎然而止,其他人也根本没有说话的心思。因为,就在那,在窗户的一角,在五叶爬墙虎的叶子中间有一张脸正在四处窥探——一张棕色的脸,长鼻子,嘴唇紧绷,双目炯炯有神。脸上涂满了一块一块的颜色。头发又黑又长,头发里面还插着羽毛!

房间里的每个孩子都张着嘴巴,并保持着那个口型。盘子上的糖蜜布丁开始发白凝固。没有人动一动。

突然,插羽毛的脑袋小心地收了回去,魔法被打破了。我很遗憾地说安西娅的头一句话非常女孩子气。

“就在那,你看!”她说。“我告诉过你!”

糖蜜布丁此时彻底失去了吸引力。他们急匆匆地将自己的那份包在早几个星期以前的《旁观者》杂志里藏到装饰火炉的皱纹纸后面,然后飞奔上楼进行敌情侦察同时召开紧急会议。

“停战!”到了妈妈的卧室里,西里尔大度地说,“潘瑟,如果刚才我很粗鲁地话,我向你道歉。”

“没关系,”安西娅说,“但是现在你看到了!”

可是,从窗户往外看再也看不见一个印第安人的影子了。

“好吧,”罗伯特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只能想到一件事,”安西娅说,现在大家已经一致认为她是今天的英雄,“那就是——如果我们打扮的尽量像印第安人,朝窗户外看,或者甚至走出去,他们可能会认为我们是附近哪个大部落的首领,而且——而且不会拿我们怎么样,你们说呢,因为担心可怕的报复。”

“可是伊莱扎和厨娘怎么办?”简说。

“你忘了——他们什么也看不见,”罗伯特说。“他们不会发现有任何不正常,即使把她们的头皮割掉再把她们放在小火上烤。”

“那么太阳下山以后她们就没事了吗?”

“当然,自己的头皮被割掉然后又被火烧你不会真的没有感觉,即使当时没在意,第二天肯定也会发现,”西里尔说。“我认为安西娅说得对,不过我们需要很多很多的羽毛。”

“我到下面的鸡窝去,”罗伯特说。“那儿有只火鸡——好像生病了。我可以剪它的毛,它不会太介意的。它病得很重——好像根本不在乎对它做什么。把裁缝剪刀给我。”

一番认真仔细的侦察让孩子们相信鸡窝所在的院子里没有印第安人。罗伯特去了。五分钟之后他回来了——脸色苍白,但是拿了很多鸡毛。

“听着,”他说,“这下严重了。我剪完鸡毛刚要转身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印第安人正蹲在以前的那个鸡笼下面眯着眼睛瞧我。我只能挥了挥羽毛大叫几声,趁他没来及把鸡笼从头顶上卸下来就跑走了。潘瑟,把我们**的彩色毛毯拿下来,麻利点儿,行不行?”

披上毛毯,插上羽毛,围上围巾就能把自己打扮成很像印第安人的样子,这太神奇了。当然,孩子们中间没有人碰巧长着又长又黑的头发,但是有很多用来包学校教科书的黑色棉布。他们把这些布条剪成很细的流苏,用女孩们星期天礼服上的琥珀色丝带沿着脑袋一圈把它们固定住。然后他们把火鸡毛插在丝带里。黑色棉布看上去很像又长又黑的头发,尤其是布条开始有些卷曲。

“但是我们的脸,”安西娅说,“颜色一点都不对。我们都很白,而且我肯定西里尔的脸和油灰一个颜色,尽管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我不是,”西里尔说。

“外面那些真的印第安人好像是浅褐色,”罗伯特急急忙忙说。“我认为我们应该是地地道道的红色——如果你是印第安人的话,红色的皮肤似乎高人一等。”

整栋房子里最红的东西大概就是厨娘用来涂厨房地板砖的红赭石。孩子们弄来一些和牛奶一起混在盘子里,他们看见厨娘涂厨房地板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

然后他们小心翼翼地把颜料涂到对方的脸上和手背上直到和最红的红色印第安人不相上下——即使没那么红也差不到哪去。

当他们在走廊上遇到伊莱扎并听到她大声尖叫的时候,他们立刻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可怕至极。伊莱扎主动提供的证明让他们十分得意。四个身披毛毯,头插鸡毛,地地道道的红种人赶紧叫她不要犯傻,并解释说他们只是在玩游戏,然后一行四人勇敢地走出门去迎接敌人了。我说‘勇敢地’是因为我希望表达地礼貌一点。不管怎样,他们出门去了。

屋外有一道树篱把花园和野草隔开。现在沿着这道树篱是一排黑色的脑袋,全都羽毛高耸。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安西娅小声说。“比坐着等他们血腥的进攻要强得多。我们必须拼命地装。就像玩牌的时候明明没有老A还要装着有一样。我想,人们叫它虚张声势。准备好了。叫!”

随着四声狂野的战斗呐喊——或者说,没有事先经过训练的英国孩子所能发出的最接近呐喊的声音——他们冲出大门在这排红色印第安人的面前摆出了四副交战的架势。这些印第安人都差不多高,大概和西里尔的身高一样。

“上帝保佑他们会说英语,”西里尔边保持着姿势边说。

安西娅知道他们会,尽管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她拿了一个拐杖,上面缠了一条白毛巾。这是停战的白旗。她挥了一下,希望印第安人会明白她的意思。他们好像明白了——因为一个肤色比其他人都深的人走上前来。

“你要求和谈吗?”他用非常纯正的英语说。“我是金鹰,来自强大的石穴人部落。”

“那我,“安西娅说,突然灵机一动,“是黑潘瑟——统领呃——呃——呃——马杂瓦第部落。我的兄弟们——我的意思不是——不,我是这个意思——我的部民——我是说我们马杂瓦第人——正埋伏在那边的山腰上。”

“那这些强壮的勇士是谁?”金鹰发问,转向其他的孩子。

西里尔说他是伟大的斯奎勒尔首领,来自莫宁刚果部落,然后,看到简正含着大拇指很显然不知道该给自己取个什么名字,他又加了一句,“这位伟大的勇士是野猫——在这片土地上我们叫她布西·费罗克斯——是幅员辽阔的费第奇部落的首领。”

“那你呢,勇敢的红皮肤?”金鹰突然质问罗伯特,毫无防备的罗伯特只能回答说他是鲍勃斯,骑警海角部落的首领。

“现在,”黑潘瑟说,“我们的人,只要我们吹一声口哨他们就会出来,和你们微不足道的几个人相比,数量要多得多;所以反抗是没有用的。哦,兄弟们,还是回到你们自己的土地上去吧,戴着你们的贝壳串珠和你们的女人还有巫医一起抽着和平的烟筒,在最漂亮的棚屋里换上衣服,快乐地去吃着刚刚抓到的美味多汁的鹿皮靴。”

“你全都说错了,”西里尔生气地小声埋怨。但是金鹰只是诧异地看着她。

“哦,黑潘瑟,你们的风俗和我们的不同,”他说。“把你们的人带来,我们可以当着他们的面举行郑重的和谈,这样才符合大首领的身份。”

“我们会把他们带来的,没问题,”安西娅说,“还有他们的弓箭、战斧、剥头皮刀和你能想到的所有东西,如果你不放聪明点赶紧走。”

她的话是很勇敢,但是所有孩子的心都跳得飞快,他们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因为身材矮小货真价实的红色印第安人正朝他们围拢过来——嘴里愤怒地咕哝着靠他们越来越近——所以他们身处一群阴险狰狞的面孔中间。

“这下完了,”罗伯特小声说。“我就知道这不管用。我们必须逃到萨姆亚德那去。它可能会帮我们。如果它不帮——反正,我想日落以后我们就会活过来了。不知道剥头皮是不是像人们说的那么疼。”

“我再挥一次白旗,”安西娅说。“如果他们退后,我们就冲出去。”

她挥了挥白毛巾,金鹰命令他的追随者退后。接着,四个孩子拼命冲向队列中印第安人最少的地方,夺路而逃。他们这一冲撞倒了将近半打印第安人,孩子们从他们披着毯子的身上跳过去,头也不回地跑向砂砾坑。这一次可没有时间沿着手推车的安全通道一步步走下去——他们直接从坑边跳了下去,穿过黄色和浅紫色的野花和干草丛,经过小崖沙燕的小前门,又蹦又跳、又抓又抱、磕磕绊绊、四脚朝天、最后简直是连滚带爬。

金鹰和他的追随者恰在当天早上他们看见萨姆亚德的地方追上了他们。

上起不接下气,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四个可怜的孩子现在只能坐以待毙。锋利的小刀和斧头在他们的周围闪着白光,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金鹰和他的追随者眼中残忍的寒光。

“哦,马杂瓦第的黑潘瑟,你向我们撒了谎——还有你,莫宁刚果的斯奎勒尔。还有你们,费第奇的布西·费罗克斯和骑警海角的鲍勃斯——你们也向我们撒了谎,虽然没用你们的舌头,但是用了你们的沉默。你们以求和的白旗为幌子向我们撒了谎。你们没有追随者。你们的部落远在他方——只要追随狩猎的小径。他们又将如何毁灭?”做出结论后,他面带苦笑转头看着其他红色印第安人。

“我们架火!”他的追随者齐声高呼;立刻一打殷勤的志愿者就出发去找柴火。四个孩子,每个都被两个强壮的小印第安人押着,绝望地看着四周。哦,要是他们能看见萨姆亚德多好!

“你们打算先剥我们的头皮然后再把我们放到火上烤吗?”安西娅绝望地说。

“当然!”红种人张开眼睛看了她一眼。“一贯如此。”

印第安人早就在孩子们身边围成一圈,现在正坐在地上盯着他们的俘虏。空气中弥漫着杀戮前的沉默。

不久,去找柴火的印第安人三三两两一个接一个地回来了,都空着手。他们居然没找到一根生火的木头!实际上,在肯特郡的那片地方,谁也找不到。

孩子们长舒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就是恐惧的呻吟。因为雪亮的小刀此刻正在他们的眼前四处挥舞。一转眼,每个孩子都被一个印第安人抓在手里;每个孩子都闭上了眼睛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尖叫。他们等待着尖刀刺痛的那一瞬间。但是没等到。又一转眼,他们被松开了,瘫软成一团倒在地上。他们的头一点也不疼。他们只感觉头皮奇怪地发凉!耳边响起了狂野的战斗呐喊。他们壮着胆子睁开眼睛一看,四个敌人正疯狂地蹦着叫着在他们身边舞来舞去,每个人的手上都挥动着一块飘着又长又黑的头发的头皮。他们伸手摸了摸脑袋——他们自己的头皮完好无缺!这些可怜的未开化的野蛮人的确剥了孩子们的头皮。但是,他们只是,这么说吧,剥掉了孩子们头上黑色棉布做成的一束束卷发!

孩子们一下扑到对方的怀里,又是哭又是笑。

“他们的头皮在我们的手上,”首领用单调的声音吟唱着,“不幸的头发长在了邪恶的地方!他们在胜利者的刀下脱落——毫不挣扎,毫不反抗,他们把头皮献给胜利的石穴人收藏!哦,如此轻易得来的头皮怎能叫人得意洋洋!”

“他们一会儿就要剥我们的真头皮了;你看他们会不会,”罗伯特说,一边努力地把脸上和手背上的红赭色擦掉一点抹到头发上。

“狡诈地剥夺了我们正义壮烈的复仇之计,”吟唱声还在继续,“但是还有其它折磨要痛过火焰和剥头皮。可是慢烤能否算其中之一。哦,这个地方实在陌生怪异,连一根烧烤敌人的木头都难寻觅!——啊,想起我的故乡无边无际的林地,绵延万里的大树提供木柴燃烧我们的仇敌。啊,希望我们能再次回到自己故乡的土地!”

突然,像一道闪电,孩子们四周闪动的不再是黑乎乎的人影,而是金色的砂砾。因为他们的首领话一出口,每一个印第安人立刻消失了。萨姆亚德肯定一直都在注视着这一切。于是他帮助印第安首领实现了愿望。

玛莎带回家一个罐子上面也有白鹳和细长的青草图案。玛莎同时也带回了安西娅所有的钱。

“我的表姐,她送给我这个罐子图个吉利;她说罐底打碎的那个破得有些蹊跷。”

“哦,玛莎,你是个大好人!”安西娅感叹着伸出双手一把抱住了她。

“是的,”玛莎咯咯笑了,“你最好趁我还在的时候尽量使唤我。你妈妈一回来我就告诉她。”

“哦,玛莎,我们对你没有那么坏,是吧?”安西娅说,吓坏了。

“哦,不是这个,小姐。”玛莎比刚才笑得更厉害了。“我要结婚了。是比尔,那个管理员。自从你们从牧师家回来以后,就是被关在教堂塔楼上的那次,他就三天两头地向我求婚。今天我答应了,让他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安西娅把七先令四便士放回了给教会的募捐盒,还把拨火棍捅破的地方用纸糊了起来。她很高兴能这么做,而且直到今天她也不知道弄破募捐盒是不是严重到会被绞死。

注释

[1]《最后一个莫希干人》是美国小说家詹姆斯·芬尼莫尔·库珀(1789-1851)所著的一部

小说,他以描写边境生活题材的小说而闻名。莫希干人是北美印地安人的一个分支。

[2]诺森伯兰是英格兰最北部的一个郡。

[3]达翰姆是英格兰北部的一个要塞城市,位于一座几乎完全被河水环绕的小山上。

[4]所罗门王是英国作家亨利·李德·哈格德爵士(1856-1925)所著的浪漫探险小说《所罗门王的宝藏》中的虚构人物,拥有无尽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