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猫、奶牛和小偷 01(1 / 1)

保育室里全是如意魔毯带来的猫和麝香鼠。猫在喵喵叫,麝香鼠吱吱尖叫,你几乎听不到你自己说话。厨房里有四个孩子、一支蜡烛、一只躲藏起来的凤凰,还有一个很显眼的警察。

“现在,听着,”警察说,声音非常大,他用灯依次照着每一个孩子,“这里的刺耳的叫喊声和尖叫声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们,你们这儿有一只猫,有人在虐待它。你们是什么意思啊,嗯?”

算上凤凰,现在是五对一,但是警察是一个非常高大健壮的人,这五个,包括凤凰在内,都很矮小。喵喵声和吱吱声变小了,在相对安静的时候,西里尔说——

“这是真的。这里有几只猫。但我们没有伤害它们。恰恰相反,我们刚才喂了它们。”

“听起来不像是这样。”警察严厉地说。

“我敢说它们不是真正的猫,”简发疯地说。“也许它们只是你梦见的猫。”

“你才梦见猫了呢,我的女士,”这就是警察的简短回答。

“除了那些谋杀、偷盗以及干违法事情的人们以外,如果你还能理解一些事情的话,我就把这一切都告诉你。”罗伯特说;“但我肯定你不会明白。你不是想要插手人们养猫的私事吧。当人们喊‘杀人了’或者在街上喊‘抓小偷’的时候,你才应该去进行干涉。这就是我要说的话!”

警察断然地告诉他们,他必须调查清楚这件事情;就在这个时候,缩在梳妆台下面的罐子架上、在炖锅盖和鱼锅之间的凤凰,踮着爪子、悄无声息地、小心谨慎地离开了房间。没有人注意到它。

“哦,不要那么下人啊,”安西娅温柔而又诚恳地说,“我们爱猫——亲爱的猫咪——柔软的小东西。我们绝不会伤害它们。是不是,猫咪?”

简回答说他们当然不会。警察看上去还是不为他们的辩解所动。

“现在,听着,”他说,“我要去旁边的那个房间里看看,而且——”

他的声音被突然暴发出来的疯狂的喵喵声和吱吱声淹没了。声音刚一变小,四个孩子立刻开始解释;尽管吱吱声和喵喵声还没有达到最响,但这两种声音还是足以让警察很难听清楚四个孩子向他倾诉的完全不同的解释的一个词。

“别说了!”他最后说。“我要去隔壁的房间去执行我的任务。我要用我的双眼——我的耳朵已经发疯了,因为你们和那些猫咪。”

他把罗伯特推到一边,大踏步地走进了门。

“别说我没有事先警告过你,”罗伯特说。

“其实是老虎,”简说。“爸爸这么说的。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进去了。”

但是警察铁石心肠,不管他们说什么,他都没有改变自己的做法。我相信,有些警察就是这样。他沿着走廊大踏步地走过去,再过一会儿,他就会走进那间全是猫和(麝香)鼠的房间。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从外面的街道上传来了又细又尖的叫喊声——

“杀人了——杀人了!抓贼啊!”

警察停了下来,一只警靴重重地悬在了空中。

“嗯?”他说。

从外面漆黑的街道上再次传来尖刻刺耳的叫喊声。

“来吧,”罗伯特说。“来照看一下这些猫吧,而有人正在外面被杀死呢。”因为罗伯特的内心感觉非常明确地告诉他是谁在外面尖叫。

“你们这些小混蛋,”警察说,“我等一下再来处理你们。”

他冲了出去,孩子们听到他沉重的靴子声沿着人行道离去,尖叫声也在离去,就在警察的前面;杀人的喊叫声和警察的靴子声渐渐地消失在遥远的地方了。

然后罗伯特用它的手掌大声地拍打着他的灯笼裤,说——

“好心的老凤凰!无论在哪里,我都能听出它那动听的声音。”

然后,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凤凰是多么聪明,它听到罗伯特说警察的真正工作是抓凶手和小偷,而不是猫后就有了应付警察的办法。大家的心里都充满了仰慕之情。

“但是他会回来的,”安西娅伤心地说,“一旦他发现凶手只不过是一场梦里的幻影,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凶杀的话。”

“不,他不会回来,”聪明的凤凰的温柔的声音说,它飞了进来。“他不知道你们的房子在哪里。我听到他自己向他的一位同事承认这一点的。嗬!我们度过了怎样的一个夜晚啊!锁上门吧,让我们自己摆脱掉这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这种特别的气味也只有麝香鼠和那一屋子留着胡须的猫咪们才会有。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去睡觉了。我可累坏了。”

西里尔写了一张纸条,叫魔毯把老鼠带走,带一些牛奶回来。因为,没有人对这一点怀有疑问,那就是不管波斯猫可能是什么样子,它们一定喜欢牛奶。

“希望不会是麝香牛奶,”安西娅愁容满面地说,她把纸条面朝下钉在了魔毯上。“有没有麝香奶牛这种东西啊?”当魔毯收缩变小、消失的时候,她着急地补充说。“我真的希望没有,也许比较聪明的做法是让魔毯把这些猫带走。现在已经太晚了,我们不能让它们一整个晚上都呆在这儿。”

“哦,我们不能吗?”罗伯特充满怨气地反驳说,他正在关紧边门。“你们也许应该征求一下我的意见。”他继续说。“我不像某些人那样是个白痴。”

“为什么,不管怎么说——”

“你不明白吗?我们只好把这些猫咪留一整夜——哦,下去,你这个毛茸茸的畜牲!——因为我们现在已经把老魔毯的三个愿望都用完了,到明天之前,我们不能再许愿了。”

波斯猫的热闹的喵喵声使得他们没有陷入一场凄凉的沉默。

安西娅先说话了。

“不要紧,”她说,“你知道吗,我真的觉得它们安静了一些。也许它们听到我们说牛奶了。”

“它们不可能懂英语,”简说。“你忘记了它们是波斯猫,潘瑟。”

“好吧,”安西娅气冲冲地说,因为她又累又急,“谁告诉你‘牛奶’在波斯话中不表示牛奶呢。很多英语单词和在法语里是一样的——至少我知道‘喵’是的、还有‘槌球’,还有‘未婚夫’。哦,猫咪们,千万安静吧!我们尽可能地抚摸它们,也许它们会停下来。”

所以每个人都来抚摸灰色的软毛,一直到他们的手累了。一旦一只猫被抚摸得不再喵喵叫了,它就被轻轻地推到一边,另一只喵喵叫的猫就被抚摸者弄到前面。当魔毯突然出现在它原来的地方的时候,吵闹声已经大半变成了咕噜声。魔毯上并没有一排排的牛奶罐,或者甚至是牛奶壶,上面有一头奶牛。不是波斯奶牛,最幸运的是,也不是一头麝香奶牛,如果真有这种动物的话。而是一头光滑的、健壮的、灰褐色的泽西乳牛,它在煤气灯下眨着温柔的大眼睛,亲切地,而不是询问般地哞哞叫着。

安西娅一直害怕奶牛;但是,现在她尽量勇敢一点。

“不管怎样,它不可能追赶我,”她对自己说,“即使它开始奔跑,也没这么大的地方。”

奶牛相当平静。她的一举一动好像一位迷路的公爵夫人。有人拿了一只盘子来,另一个人试图把奶挤到里面。挤奶非常困难,你也许会认为它很简单,但其实不是。这时所有的孩子们都兴奋地具有了平常的情况下不可能有的英雄豪情。罗伯特和西里尔抓住了奶牛的角;简呢,十分确信牛的后面是相当安全的,同意站在旁边,一旦出现状况就抓住牛尾巴。安西娅呢,拿着盘子,朝奶牛走去。她记得听人说过,当陌生人挤奶的时候,奶牛很容易受到人类的声音的镇定安慰的感化。因此,她紧紧地抓着盘子,搜肠刮肚地找了一些可能安抚奶牛的话。可是,她的记忆已经被今晚的事情弄得一团糟了,这些事情好想要永远永远地持续下去。她想不起来任何适合对泽西奶牛说的话。

“可怜的小猫,嗯。躺下来吧,嗯,乖狗狗,躺下来!”这就是所有她能够想到要说的话,她都说了出来。

没有人笑。这种情况,满屋子都是喵喵叫的灰猫,太严重了,没有人笑得出来。然后,安西娅,心砰砰乱跳,试着去挤奶。转眼间,奶牛碰掉了她手中的盘子,一只脚踩了上去。她的另外三脚分别踩到了罗伯特、西里尔、还有简的一只脚。

简突然大哭起来。“啊,这一切实在是太可怕了!”她哭着说。“离开吧。我们去睡觉,不要管这些可怕的猫和这头惹人恨的牛了。也许一些人会吃掉另外一些人。它们自己活该。”

他们没有去睡觉,而是在客厅里打着冷颤开了一次会,那儿有股烟灰的味道——实际上,壁炉的围栏里还躺着一堆呢。自从妈妈离开之后,那儿就没有生过火,所有的椅子和桌子都不在应有的位置上,**都死了,罐子里的水几乎干掉了。安西娅把绣花的羊毛沙发毯子裹在了她自己和简的身上,而罗伯特和西里尔抢夺了一场,无声而且简短,但是很猛烈,就为了多占一点儿炉前的毛皮魔毯。

“这真的是太糟糕了,”安西娅说,“我太累了。我们放了这些猫吧。”

“还有奶牛,也许?”西里尔说。“警察立刻就会找到我们。奶牛会站在大门口,喵喵地叫——我是说哞哞叫——想要进来。猫也一样。不行;我非常清楚我们必须做什么。我们应该把它们装进篮子里,然后把它们放在人们门前的台阶上,就像弃婴一样。”

“我们有三个篮子,包括妈妈上班用的那只。”简的脸色一亮。

“可是有接近两百只猫呢,”安西娅说,“还有奶牛——她必须用一只不同尺寸的篮子;还有,我不知道你们要怎么运走它,你们永远也不会找到一个那么大的门阶把它放下来。除了教堂的那一个——还有——”

“哦,好吧,”西里尔说,“如果你只是一味地刁难——”

“我支持你,”罗伯特说。“不要为奶牛费心,潘瑟。它只不过必须呆上一夜而已,而且我确信,我在书上看到奶牛是一种报答人的动物,那个意思就是说,它会静静地坐在那儿想上几个小时。到了早晨,魔毯就可以把它带走了。至于篮子嘛,我们可以把它们放进畚箕里,或者枕头套里,或者浴巾里。来吧,斯奎勒尔。你们女孩子可以置身事外,如果你们愿意。”

他的语调里充满了轻蔑,但是简和安西娅太累了、也太苦恼了,没有心思理睬他;即使被人说“置身事外”,在其它的时候她们不能忍受这一点,现在看起来倒是一种安尉。她们蜷缩在沙发毯子里,西里尔把毛皮的炉前魔毯扔在她们身上。

“啊,”他说,“所有的女人们就适合这个——保持安全和温暖,而男人们去干活,去冒危险和其它的事情。”

“我不是,”安西娅说,“你知道我不是。”但西里尔已经走了。

在毯子和炉前魔毯下面很暖和,简紧紧地靠着姐姐;安西娅亲密而又和蔼地抱着妹妹,在半梦半醒之中,当罗伯特打开保育室门的时候,她们听到一阵喵喵的声浪又响了起来。她们听到在后面的厨房寻找篮子的靴子声。她们听到边门打开又关上,她们知道一个哥哥到少带了一只猫出去。安西娅最后的想法是,他们两个人至少要花一整夜的时间才能扔掉这一百九十九只猫。一次两只还要九十九趟呢,还多余一只呢。

“我几乎认为我们也许应该留着多下来的那只。”安西娅说。“现在我好像不喜欢猫了,但是我敢说,有一天,我还会喜欢猫。”她睡着了。简也睡着了。

简突然惊醒过来,发现安西娅还在熟睡。在叫醒姐姐的过程中,她踢了踢她,她懒洋洋地想知道为什么她们会穿着靴子就睡觉了;不过,她很快就想起来她们身在何处了。

楼梯上传来一种沉闷的、拖沓的脚步声。就好像古典诗歌里的女主角一样,简“认为那是男孩们”。因为她感觉非常清醒,不再像原来那样疲惫了,她从安西娅旁边轻轻爬下去,跟在脚步声的后面。它们去了地下室;那些猫咪,似乎已经精疲力竭地睡着了,被走近的脚步声惊醒了,又哀怨地喵喵叫起来。简走到了楼梯底部,然后她发现惊醒她和猫咪们的不是她的哥哥们,而是一个小偷。她立刻就知道他是一个小偷,因为他戴着一顶毛皮帽子,围着一条红黑的慈善方格子围巾,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和他没有关系。

如果你处于简的位置,你毫无疑问已经逃走了,用可怕的尖叫声向警察和邻居求救。但简知道更好的办法。她看过很多关于小偷的精彩故事,还有一些感人的诗歌,她知道如果小偷在偷窃的时候遇到一位小姑娘,他是不会伤害她的。实际上,简读到过的所有故事中,因为对小姑娘天真烂漫的闲聊瞎扯感兴趣,小偷几乎立刻忘记了他的偷窃。因此,如果说简在跟小偷说话之前犹豫了一下,那只是因为她不能立刻想到任何足够天真烂漫、毫无虚饰的话作为开场白。在故事和感人的诗歌中,孩子永远不会说得一清二楚,尽管在图片里看起来他已经够大了。简不能下定决心口齿不清地说话,就像婴儿说话一样,哪怕是是对着一个小偷。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他轻轻地打开保育室的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