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像不出孩子们是多么得灰头土脸。幸运的是没有人看到他们,除了他们自己。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间小神祠。它建在一条路的边上,这条路弯弯曲曲地穿过黄绿色的田地一直通到无顶塔。在它们以外的地方是田地和果园,光秃秃的大树枝和棕褐色的皱纹,还有小房子和花园。神祠是一种小教堂,没有前墙——它只是一处供人们停下来在里面休息和祈求平安的地方。凤凰这样告诉他们。那儿有一幅画像,曾经是色彩鲜明,但是经过神祠前的风吹雨打,可怜的画像已经变得灰暗、退色了。画像下面写着“圣让·德·吕兹。为我们祈祷。”这是一个凄惨的小地方,人迹罕至,形单影只。然而,它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安西娅认为,可怜的行人在匆忙赶路并为他们的旅途感到烦恼的时候,可以来此稍作休息,心平气和地呆上几分钟,考虑一下积德行善的事情。一想到圣让·德·吕兹——毫无疑问,在他那个时代,他是很善良和仁慈的——安西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想做好人好事了。

“告诉我们,”她对凤凰说,“魔毯带我们到这里,是要我们做什么好事呢?”

“我觉得,找到那些财宝的主人,告诉他们,就是一件好事。”

“把它全部都给他们吗?”简说。

“是的。但它是谁的呢?”

“我要去最近的房子,问一问这座城堡主人的名字,”这只金色的鸟说,这个主意看上去真不错。

他们尽可能地互相掸掉身上的灰尘,然后就上路了。走了一小段路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喷泉,从山坡上潺潺地流出来,流进一只粗糙的石盆,石盆的周围是拖曳着的荷叶蕨,现在已经几乎没有绿色了。孩子们在这儿洗洗手、洗洗脸,再用他们的手帕擦干净。在这样的情况下,手帕总是奇怪地显得特别小。事实上,西里尔和罗伯特的手帕,破坏了刚才洗的效果。尽管如此,这群人当然看起来都比原来干净多了。

他们来到的第一所房子是一间小小的白房子,有绿色的百叶窗和石板屋顶。它坐落在一个整洁的小花园里,沿着清洁的小路两旁,有一些用来养花的大石瓶;但是所有的花现在都死掉了。

沿房子的一侧是一个宽大的走廊,是用木棒和格子结构建成的,上面爬满了葡萄藤。它比我们英国的走廊要宽。安西娅觉得,上面长满绿叶和紫葡萄的时候,看上去一定很可爱;可是现在,只有干枯的、棕红色的葡萄茎和梗,还有缠在上面的几片干枯的叶子。

孩子们走到前门。那是一扇绿色的窄门。一条带把手的链子悬挂在旁边,链子的另一头毫不掩饰地系着一只挂在走廊下的锈迹斑斑的铃。西里尔拉了拉铃铛,叮叮当当的铃声还没有消失,他们才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西里尔说了出来。

“哎哟!”他吸了口气说。“我们不懂法语!”

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位高高地、瘦削的女士站在他们面前。她那灰色的卷发就好像是白中透着棕色的纸,或者像橡树刨花。她穿着一件难看的灰色衣服,系着一条黑色的丝绸围裙。她的眼睛是小小的、灰灰的,不漂亮,眼圈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一样。

她用一种听起来好像是一种外语的话和他们打招呼,他们能够确定她最后问了个问题。当然了,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她说了些什么?”罗伯特看着夹克衫里面问道,凤凰正在里面休息呢。但是还没有等到凤凰回话,白里透着棕色的女人忽然容光焕发,露出了一个特别迷人的微笑。

“你们——你们是从英格兰来的!”她大喊起来。“我太爱英格兰了。那么,进来吧,都进来吧!那么,进来吧,——都进来。每人都在垫子上擦一下脚。”她指着擦鞋垫说。

“我们只是想问一下——”

“我会告诉你们所有你们想知道的,”这位女士说。“可是进来吧!”

因此,他们都进去了,在一块非常干净的垫子上擦了擦脚,把魔毯放在了走廊上一个安全的角落里。

“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女士一边关门,一边说,“就是在英格兰度过的。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英语以唤起我过去的回忆了。”

这么热情的欢迎使每个人都感到局促不安,尤其是男孩子们,因为大厅的地板是非常干净的红白瓷砖,客厅的地板闪着亮光——好像是一面黑色的镜子——每个人都感到自己好像比平时多穿了靴子,比平时更吵闹了。

壁炉里有一堆用木柴生的火,很小但很明亮——整齐而小巧的木柴就排放在铜薪架上。苍白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些椭圆像框,里面有几位扑了粉的女士和绅士的肖像。壁炉架上有银蜡烛台,那儿还有几把椅子和一张桌子,有着细长的腿,非常得秀气雅致。房间里面特别得空**,但是一种明亮的、异国他乡的空**,以它自己的奇特的方式,让人感到非常得舒适愉快。在光亮的桌子的顶端,有一个非常外国的小男孩坐在一只脚凳上。这只脚凳放在一张高靠背的、看上去不舒服的椅子上。他穿着黑色的天鹅绒衣服,他的衣领式样——全是皱褶和花边——是罗伯特宁死也不愿穿的那种,不过那个法国小男孩比罗伯特小多了。

“哦,太漂亮了!”大家都说。但是没有人是指那个穿着短小的天鹅绒灯笼裤和长着天鹅绒般柔软的短头发的法国小男孩。

大家都赞不绝口的是一棵小小的圣诞树,绿油油的,站立在一只红色的小花罐里,周围挂满了用金箔片和彩纸做成的亮晶晶的小东西。树上有许多细小的蜡烛,不过没有点燃。

“不过,对啦——它是不是很漂亮?”女士说。“那么,你们坐下吧,我们来看一看。”

孩子们坐在靠墙的一排硬椅子上,女士在壁炉的木火上点燃了一支细细长长的红蜡烛,接着她拉上窗帘,点燃了那些小蜡烛。当所有的蜡烛都点燃后,那个法国小男孩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好啊,妈妈,啊,太好了,太妙了,”英国的孩子们都喊道:“万岁!”

罗伯特的胸口一阵挣扎,凤凰扑腾着飞了出来——张开他的金翅膀,飞到了圣诞树的顶上,然后停在了上面。

“啊,抓住它,”那位女士喊了起来;“它会烧着自己的——你们的漂亮的马尾鹦鹉!”

“不会的,”罗伯特说,“谢谢你。”

法国小男孩拍着干净整洁的小手;但是那位女士担心凤凰会飞落下来,她不安地在光亮的胡桃木桌子旁边走来走去。

“它会说话吗?”这位女士说。

凤凰用流畅的法语回答她。它说,“太好了,夫人!”

“哦,漂亮的马尾鹦鹉,”女士说。“它还能够说其它的东西吗?”

凤凰这次用英语回答,“圣诞节就要来啦,你为什么这么悲伤?”

孩子们又害怕又诧异地屏住了气,都抬起头来看着它。因为即使他们中最小的那位也知道,提及一个陌生人刚刚哭过,实在是太不礼貌了,更糟糕的是还要问人家为什么流泪。当然了,她说了凤凰是一只没有同情心的鸟之后,就又开始哭起来,哭得真的很厉害;她找不到她的手帕,所以安西娅就递上了她的。手帕还很湿,一点用处也没有。她还拥抱了那位女士,这样做似乎比手帕更有效。因此,没有不久,女士就停止了哭泣,找到了她自己的手帕,擦干了眼泪,称安西娅是一位可爱的天使。

“我很抱歉,正好遇上您这么伤心的时候我们来这儿,”安西娅说,“但是,我们真的只想问问你,山上的那座城堡是谁的。”

“哦,我的小天使,”可怜的女士吸着鼻子说,“直到今天,还有几百年来,这座城堡是我们的,我们家族的。到了明天,我就必须把它卖给一些陌生人——我的小亨利,他什么也不知道,他永远也不能继承这块地了。可你们要干什么?他的父亲、我的兄弟——候爵先生——已经花了很多钱,这是必须做的事情,尽管这关系到对家族荣誉的感情。我承认,我那升入天国的父亲,他也——”

“如果你找到了很多很多钱——成百上千的金币,你会觉得怎么样?”西里尔说。

女士伤心地笑了一下。

“啊!已经有人向你们说过那个传说了吗?”她说。“这是真的,有人说,那是很久以前了;啊!很久以前,我们的一个祖先收藏了一笔财宝——全都是金子、金子、金子——足够我的小亨利一生富贵了。可是,那一切,我的孩子们,不过都是童——”

“她是说童话故事,”凤凰小声对罗伯特说。“告诉她你们发现的东西。”

因此,罗伯特说了,安西娅和简拥抱了女士,害怕她会因为高兴过分而晕倒,就像书上的那些人们,她们热切地拥抱了她,带着无私的喜悦,高兴地拥抱了她。

“解释我们怎么进去的是没有用的,”罗伯特说,他已经讲完了发现财宝的经过,“因为你会发现有些难以理解,而且更加难以相信。但是我们可以带你去存放金子的地方,然后帮你把它拿出来。”

这位女士一面茫然地回应着女孩们的拥抱,一面困惑不解地看着罗伯特。

“不,他不是在编造故事,”安西娅说;“这是真的,真的,真的!——我们真是太高兴了。”

“你们不会折磨一个老女人吧?”她说;“这是一场梦,不可能啊。”

“这确实是真的,”西里尔说;“我要特别地恭喜你。”

他的语气里透露出一种深思熟虑的礼貌,好像比其他人的狂喜更使人信服。

“如果我不是做梦,”她说,“亨利到玛楠那儿去——你们——你们都和我一起去见教堂牧师先生。是不是啊?”

玛楠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头上缠着一块红黄相间的手帕。她领走了亨利,他已经因为圣诞树以及来客人的兴奋而昏昏欲睡了。那位女士披上了一件非常正式的黑斗篷,戴上了一顶漂亮的黑丝绸帽,还在她的开士米室内靴子的外面套上了一双黑色的木底鞋。一行人沿着路朝一所小白房子走去——这所房子很像他们刚离开的那所——那儿有一位老牧师,长着一张善良的脸。他非常礼貌地欢迎他们。他的礼貌掩盖住了他的惊讶。

这位女士,挥着法国式的手势,耸着法国式的肩,带着颤抖的法国式的语音,把故事讲了一遍。现在,这位不会英语的牧师,耸着他的肩,挥着他的手,也用法语说话。

“他认为,”凤凰小声地说,“她的麻烦使她的脑子出了问题。真可惜你们一点儿不会法语。”

“我是会很多法语,”罗伯特愤愤不平地小声说,“但是,全都是有关园丁儿子的铅笔和面包师侄女的铅笔刀之类的——一点也不会任何人都想要说的话。”

“如果我说话,”凤凰小声地说,“他会认为他也疯了。”

“告诉我应该说什么。”

“就说‘接受我的敬意,先生’,主保佑你,”凤凰说;罗伯特突然开口说话了,一下子赢得了所有人的永久的敬意,他大声地、清楚地说——

“请接受我的敬意,先生,主保佑你,”

当牧师发现罗伯特的法语以这些有用的词开始和结束的时候,他感到很失望;不过,无论如何,他发现如果这位女士疯了,那她并不是唯一的一个。他戴上一只大海狸皮帽,拿了一根蜡烛、一些火柴和一把铁揪,他们一起上山到路旁的吕兹的圣约翰神祠。

“现在,”罗伯特说,“我在前面走,指给你们看在哪里。”

他们用铁揪的一角撬开石头,罗伯特走在前面,他们都跟在后面,发现了那些财宝,就和他们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每个人都为做了这件惊人的好事儿高兴得满脸通红。

女士和牧师握着手,高兴得流下了眼泪,就像法国人一样,然后两人一起跪下来,抚摸着那些钱,两人都快速地说着话,然后这位女士拥抱了所有的孩子们,每人三次,叫他们“小花园天使”,接着,她和牧师再次握着对方的手,说话、说话、不停地说话,比你可能想像到的更快更有法国味。孩子们因为高兴和喜悦而说不出话来。

“现在,离开吧,”凤凰轻轻地说。一句话惊醒了大家的美梦。

于是,孩子们轻手轻脚地走掉了,穿过那个小神祠来到了外面。那位女士和牧师高兴得泪流满面,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他们从来就没有注意到花园天使们已经离开了。

“花园天使们”从山上跑下来,来到了女士的小房子,他们把魔毯放在那儿的走廊上了。他们打开魔毯,然后说:“回家。”没有人看见他们的消失,除了小亨利,他的鼻子紧贴在窗玻璃上变成了一颗小小的白钮扣。当他想要告诉他的姑姑的时候,她认为他是在做梦。所以一切都很顺利。

“这是我们做过的最好的事情,”他们下午茶的时候又提起了这件事,安西娅说,“以后,我们用魔毯只做好事。”

“呃哼!”凤凰说。

“你说什么?”安西娅说。

“哦,没什么,”凤凰说,“我只是在思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