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围上来了一群人。在义卖会上,痛苦的叫喊声是极不寻常的,每个人都特别地感兴趣。已经自由的三个孩子花了好大的一会儿工夫,才让比德尔太太明白她踩在脚下的不是学校的地板,或者甚至是,像她现在所认为的那样,是掉在地上的一块针垫子,而是一只正在忍受着痛苦的孩子的活生生的手掌。当她意识到她真的弄痛了他的时候,她确实非常地生气。当人们意外地伤害了别人之后,伤害别人的人往往是最生气的。我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很抱歉,真的,”比德尔太太说,但她的声音里愤怒多于难过。“出来!你像一条小蜈蚣一样在摊子下面爬来爬去的,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们正在看着角落里的东西呢。”

“这样令人讨厌的、爱打听的做事方式,”比德尔太太说,“是一生中永远都不会使你们成功的。那儿除了包装用品和灰尘外,什么也没有。”

“哦,什么也没有吗?”简说,“你总共就知道这么多。”

“小姑娘,不要无礼,”比德尔太太说道,脸涨得发紫。

“她不想无礼;可是,不论怎么说,那儿确实有一些漂亮的东西。”西里尔说,他突然感到要告知正在听他说话的人群魔毯上的这些宝贝都是妈妈捐给义卖会的是多么得不可能。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就算他们相信了,写信去感谢妈妈,她会想——哦,只有老天才知道她会怎么想呢。其他三个孩子也这么认为。

“我想看一看它们,”一位漂亮的女士说,她的朋友令她感到很失望。她希望这些可能是她那商品配备可怜的摊子的迟到捐献。

她用询问的眼光看着罗伯特,他说:“很高兴,不用客气。”又俯身钻近比德尔太太的摊子下面。

“我很奇怪,你居然鼓励这种行为,”比德尔太太说:“我总是有话直说,你知道的,毕尔斯玛希小姐;而且,我必须说,我很惊讶。”她转向人群。“这儿没有娱乐表演,”她厉声地说:“只不过有一个淘气的小男孩不小心弄伤了自己,可是非常轻微的。你们可以散开吗?要是他发现自己变成了吸引大家的中心话题,那只会助长他的顽皮淘气。”

人群慢慢地散去了。气得说不出话来的安西娅听到一位好心的牧师的声音说:“可怜的小乞丐!”她立刻并且并且永远热爱上了这位牧师。

接着,罗伯特拿着一些贝拿勒斯铜器和一些有镶嵌着各种装饰的檀香木盒子从摊子下面扭动着爬了出来。

“哎呀!”毕尔斯玛希小姐高声地喊道,“查理斯毕竟没有忘记。”

“对不起,”比德尔太太用一种令人难受的礼貌说,“这些东西就放在我的摊子后面。有一些不留姓名的捐赠者偷偷做的好事,如果他听到你要得到这些东西会为你感到羞愧。他们当然是我的。”

“我的摊子的一角紧靠着你的摊子,”可怜的毕尔斯玛希小姐羞怯地说,“我的表哥真的答应——”

孩子们悄悄地侧着身子离开了这场不平等的争吵,加入到了人群中。他们的感受太深了,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直到最后,罗伯特说——

“那只傲慢古板的猪猡!”

“我们费了这么多的周折!在印度给那位穿长裤的女士讲了那么多话之后我的嗓子都嘶哑了。”

“那母猪真是非常非常地惹人讨厌。”简说。

安西娅急切而又小声地说:“她是不怎么好,毕尔斯玛希小姐又漂亮又可爱。谁有铅笔?”

角落的垃圾堆里有一张大的淡蓝色的纸,要爬很长的路,穿过三个摊位,但安西娅做到了。

她把纸折成方形,在上面写字。她每写一个字都舔一下铅笔,使字变得很黑:“所有这些印度货都给漂亮而又可爱的毕尔斯玛希小姐的摊子。”她考虑是不是加上一句,“一件也不给比德尔太太,”可是她明白这样可能会引起人们的怀疑,因此急急忙忙地写道:“一个不知名的捐赠人。”从木板和三角凳中爬了回来,加入到了其他人中间。

因此,当比德尔太太叫来了义卖场委员会,把摊子的角落抬起来移动到一边,好让矮胖的牧师和胖笨的女士们不用钻道摊子的下面就可以来到角落里,蓝色的纸被发现了,所有这些华丽的、闪闪发光的印度货全都给了毕尔斯玛希小姐,她把它们全卖了,总共得了三十五英镑。

“我不明白那张蓝纸是怎么回事,”比德尔太太说。“在我看来,像是一个疯子干的事情。说你可爱又漂亮!这不是一个神智清醒的人干的。”

安西娅和简恳求毕尔斯玛希小姐让她们帮忙卖东西,因为是他们的哥哥宣布了货物已到的好消息。毕尔斯玛希小姐非常愿意,因为原先她的摊子倍受冷落,而现在围满了想买东西的人们,她很高兴有人帮忙。孩子们注意到比德尔太太卖东西并不比她管理摊子做得更好。我希望他们不要高兴——因为你应该原谅你的敌人,即使他们踩在了你的手上,然后说这全是因为你的顽皮淘气的过错。但是我恐怕他们并不像他们原本应该的那样感到抱歉。

把货物在摊子上摆放好花费了一些时间。魔毯被铺在上面,它的深颜色使得铜器、银器和象牙物品更加得显眼。这是一个快乐而忙碌的下午,毕尔斯玛希小姐和女孩们卖完了从遥远的印度集市上弄来的每一样可爱的小物品后,安西娅和简和男孩们一起到鱼塘去钓鱼、去摸彩、听纸板乐队、留声机、在屏风后面的鸣禽用玻璃管和盛水的玻璃杯发出的合唱。

他们吃了一顿美好的晚茶,是那位好心的牧师突然给他们的,毕尔斯玛希小姐来加入他们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已经吃了三块蛋糕。这是一次快乐的聚会,牧师对每个人都特别得友善,“甚至是对毕尔斯玛希小姐,”就像简后来说的那样。

“我们应该回到摊子那儿,”没有人还能够再吃东西的时候,安西娅说道。牧师正在小声地和毕尔斯玛希小姐谈论着“复活节后”的事情。

“没有东西需要我们回去一趟了。”毕尔斯玛希小姐愉快地说;“因为你们这些亲爱的孩子们,我们卖光了所有的东西。”

“那儿——那儿还有魔毯。”西里尔说。

“哦,”毕尔斯玛希小姐容光焕发地说:“不用为魔毯烦心了。我连它也卖了。比德尔太太给了我十个先令。她说它正好适合她仆人的卧室。”

“为什么,”简说:“她的仆人没有魔毯。我们从她那儿雇的厨师,她告诉我们的。”

“不可以造谣中伤伊丽莎白女王哦,如果可以的话,”牧师愉快地说,毕尔斯玛希小姐大笑起来。她看着他,就好像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人会这么风趣。但是其他人顿时变得哑口无言。他们怎么能够说:“那块魔毯是我们的!”因为是谁把魔毯带到了义卖会的呢?

孩子们现在伤心透了。但是,我很高兴地说,他们的伤心并没有使他们忘记了礼貌,就像有时候连大人也会忘记的那样。大人们应该比他们知道得更加清楚。

他们说:“非常感谢你的好茶,”“玩得太开心了,谢谢你们,”还有“谢谢你给了我们如此快乐的时刻,”因为牧师为他们支付了钓鱼、摸彩、听留声机、鸣禽合唱等,做得像一位男子汉一样。女孩们拥抱了毕尔斯玛希小姐,当他们离开的时候,他们听到牧师说——

“可爱的小家伙们,是的,但是怎么样——你想要在复活节后顺其自然发展,啊,说你要——”

安西娅没能够把简拉到一边,简跑回去说:“复活节后你们打算干什么?”

毕尔斯玛希笑了,看起来特别得漂亮。牧师说——

“我希望我会去幸运岛旅游一趟。”

“我希望我们能用如意魔毯带您去。”简说。

“谢谢你,”牧师说:“但我怕我等不到你们的如意魔毯了。我必须在他们让我做主教之前去一趟幸运岛。做了主教以后,我就没有时间了。”

“我一直想我应该嫁给一位主教,”简说:“他的围裙迟早会很有用处的。难道你不想嫁给一位主教吗,毕尔斯玛希小姐?”

就在那时,他们把她拖走了。

比德尔太太踩到的是罗伯特的手,他们决定他最好不要让她再想起这桩意外,免得让她再次发火。安西娅和简在对手的摊子上帮忙卖东西,因此他们不太可能会受到欢迎。

四个人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他们决定,比德尔太太比较痛恨其他几个人,不太痛恨西里尔,所以其他几个人就混进人群,西里尔对她说——

“比德尔太太,我们想要那条魔毯。您能把它卖给我们吗?我们会给你——”

“当然不行,”比德尔太太说,“走开,小男孩。”

她的语气向西里尔表明,真是再清楚不过了,毫无商量的余地。他找到了其他人,然后说——

“没有用的;她像一头被人抢了幼崽的母狮。我们必须留心她去的地方——还有——安西娅,我不在意你怎么说。这是我们自己的魔毯。这不是偷窃。这在一定程度上将是一支希望渺茫的救援队——英勇的、无畏的、勇往直前的,一点儿错也没有。”

孩子们仍然在快乐的人群中不紧不慢地走着——但是对他们来说,那儿已经没有任何的乐趣。鸣禽的合唱听起来就像在水中吹玻璃管发出的声音,留声机只不过发出一些可怕的噪声,使你几乎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人们买一些他们不可能用得着的东西,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很愚蠢。比德尔太太用十先令买走了如意魔毯。整个的生活变得凄凄惨惨、阴沉灰暗、灰蒙蒙的,空气中细微的泄漏出来的煤油味,热烘烘的人群,还有面包和碎屑,所有的孩子们都的确很疲惫了。

他们找到了一个能看见魔毯的角落,可怜巴巴地坐在那儿等着,一直到远远地超过了他们该上床睡觉的时间。十点钟的时候,买好东西的人们都离开了,但卖东西的人还留在那儿把他们的钱加起来。

“还啰里啰唆个不停,”罗伯特说,“在我有生之年我再也不去参加另一场义卖会了。我的手肿得像一个大布丁。我猜她那讨厌的靴子上面的钉子是有毒的。”

正在这时,有个看上去有权干涉的人说道——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们最好回家吧。”

于是,他们走开了。然后,他们就在人行道上的煤油灯下面等,衣衫褴褛的孩子们一整夜都站在那儿听音乐。他们的脚在油污的泥里滑来滑去,一直到比德尔太太出来,坐在一辆出租马车上离开。车上有很多她没有卖出去的东西,还有少量她买来的东西——魔毯就和其它的东西放在一起。其他的摊主都把东西放在学校里,一直到星期一早晨,但比德尔太太害怕有人会偷她的一些东西,因此她就用一辆出租马车把它们都带走。

孩子们实在太失望了,他们不介意烂泥或者外貌,扒在马车的后面一直来到了比德尔太太的家。当她和魔毯进了家、关上了门的时候,安西娅说——

“我们不要偷窃——我的意思是做无畏的、勇往直前的救援行动——我们先给她一个机会。我们按门铃来求见她。”

其他人都不喜欢这么做,但是最后他们同意了,前提是如果后面真的不得不入室行窃的话,安西娅就不要再对这件事愚蠢地瞎操心了。

因此他们敲门、按门铃,一位惊恐的客厅女佣打开了前门。当他们请求见比德尔太太时,他们看见了她。她正在饭厅里,已经把桌子推到后面,铺开了魔毯,看看它铺在地板上是什么样子。

“我就知道她不是为她的仆人买的,”简嘀咕道。

安西娅径直朝前走,经过了那位惶恐不安的客厅女佣,其他人都跟在她的后面。比德尔太太背对着他们,用那只踩在罗伯特手上的靴子把魔毯弄平整。所以,他们都进了房间,西里尔非常得沉着,在她看到他们之前关上了房门。

“是谁啊,简?”她不高兴地问,然后突然转过身来,看到了他们。她的脸再一次变成了紫色——又深又浓的紫色。“你们这些令人讨厌的、胆大包天的小东西!”她喊叫道,“你们怎么敢到这里来?而且还是在晚上的这个时间。滚开,不然我要叫警察了。”

“不要生气,”安西娅安尉她说,“我们只是请您让我们拿回魔毯。我们大家共有十二先令,嗯——

“你们怎么敢?”比德尔太太说,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你看上去真可怕,”简突然说。

比德尔太太实际上跺着她那只穿着靴子的脚。“你这个粗鲁、厚颜无耻的小孩!”她说。

安西娅差一点劝住了简;但简不管她,还是突口而出。

“这真的是我们保育室的魔毯,”她说,“你可以问任何一个人看看它是不是。”

“我们许愿回家吧,”西里尔小声地说。

“不行,”罗伯特小声回答,“她也会到那儿的,很可能会胡说八道。真可怕,我痛恨她!”

“我希望比德尔太太有像天使一样的好脾气,”安西娅突然大声地说。“这值得一试,”她自言自语道。

比德尔太太的脸由紫红色变成紫色,再由紫色变成浅紫色,又由浅紫色变成了粉红色。然后她很愉快地微笑起来。

“嘿,我就是好脾气啊!”她说,“多好的主意!为什么我就不能有一个好脾气呢,我亲爱的。”

魔毯再一次起了作用,不仅是在比德尔太太一个人身上。孩子们也突然感到开心和高兴起来。

“你是一位非常好心的人,”西里尔说。“我现在看出来了。我很抱歉今天在义卖会上惹您不高兴。”

“不再提它了,”已经发生变化的比德尔太太说。“当然你们应该拿走魔毯,我亲爱的,如果你们这么喜欢它的话。不、不;我只想要我付出的十先令。”

“你在义卖会上买了它之后,我们再向你要它,这太为难你了。”安西娅说;“但它真的是我们保育室的魔毯。它被错拿到义卖会了,还有其它一些东西。”

“是真的吗?真令人着急!”比德尔太太和蔼地说。“好吧,我亲爱的孩子们,我完全能够拿得出额外的十先令来;所以你们拿走你们的魔毯吧,我们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吃块蛋糕再走吧!我很抱歉踩了你的脚,我的孩子。现在好了吗?”

“是的,谢谢你,”罗伯特说。“我说,你真善良。”

“一点儿也不,”比德尔太太诚恳地说。“能给你们这些亲爱的孩子们带来一点愉快,我就感到很高兴了。”

她帮他们卷好魔毯,男孩们把它抬走了。

“你真是一位惹人喜爱的人,”安西娅说,她和比德尔太太热情地亲吻了对方。

“太好了!”当他们走在街道上的时候,西里尔说。

“是的,”罗伯特说,“奇怪的是,这让你感到一切都像是真的一样——她是那么的快乐,我的意思是——不只是魔毯让她变好心的。”

“也许这是真的,”安西娅说,“只是被怒气、疲劳或者其它东西掩盖住了,而魔毯只是将它们全部拿掉罢了。”

“我希望它一直把它们拿掉;”简说,“她笑的时候一点儿也不难看。”

这一天,魔毯做了很多惊人的奇迹;只是,比德尔太太这一件事情,我认为,是最大的奇迹。从那天起,她就不再像以前那样令人讨厌了,她还送了一只可爱的银茶壶,写了一封亲切友好的信给毕尔斯玛希小姐。那是在复活节后,她和那位善良的牧师结婚的时候;他们去了意大利度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