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确实在动。拖着笨重的步子蹒跚地走,她能从洞口看到地面上的草、蕨和苔藓不断变化着。这下她可不敢从洞里往下跳了,生怕被它的巨脚给踩扁了。这时又想起另一件事:梅布尔在哪?在附近?要是哪一个部位给巨脚跺上了,那可够她受的,她那长度可真麻烦,这么大个头,踩不到才真叫不容易呢,要是正好还横在路上,躲也躲不开啊。况且,恐龙兽才不会躲她呢,凭什么要躲?凯思琳挣扎着悬在了圆洞口上。那巨兽不停地左摇右晃。它越走越快,这可坏了,她更不敢跳了。不管怎样,现在肯定离梅布尔很远了。恐龙兽越走越快,肚子上的地板开始倾斜。正在下坡呢。经过一片长绿橡树林,小树枝劈劈啪啪折断了一片。碎石让它那石脚捻得嘎嘎响。之后,石头相互撞击起来。稍停了一下,接着溅起一阵水花!到湖边了。月光下,赫耳墨斯[41]拍着翅膀飞翔,詹纳斯[42]和恐龙兽一起游泳。凯思琳敏捷地从洞口滑下来,跳到平整的砌边大理石上,迅速闪到一旁,站在了一座雕像基座的影子下,大口喘着气。眨眼功夫,她刚蹲下身,一直巨蜥就重重地滑进了水里,压倒了一大片平滑、晶亮的睡莲,朝中心的小岛游过去。
“小姑娘,别动。我要下去了!”声音从基座上传来,接着小寺庙里的太阳神[43]就从基座上跳下来,迈过台阶,站在了几码远的地方。
“你是新来的吧,”费伯斯转过潇洒的肩膀说,“如果见过你,我是不会忘的。”
“我是新来的,”凯思琳说,“非常非常新。我不知道你会说话。”
“为什么?”太阳神笑了,“你也会说话呀。”
“但我是活的人啊。”
“我不是吗?”他问。
“哦,是的。我想是吧。”凯思琳心乱如麻,但并不害怕,“不过我觉得只有戴着戒指才能看到你在动。”
太阳神似乎明白了她的话,这可真不容易,因为她压根儿就没表达清楚。
“啊!人才会这样,”他说,“我们在有生命的这段时间里,可以彼此听到看到。这也是魔法的奇妙所在啊。
“但我是个凡人。”凯思琳说。
“你真是又可爱又谦虚。”这下太阳神阿波罗可摸不着头脑了。“瞧,白水在召唤呢!我走了。”太阳神合起白色的双手,跳进水中。接着,从指尖触水的那一点为中心,银晃晃的涟漪在湖中扩散开来,越展越大。
凯思琳转身上了山,朝杜鹃丛走去。必须找到梅布尔,她俩得立即回家,要是梅布尔的长度合适就好了,回家不会惹麻烦。在这魔法时刻,梅布尔很可能已经变小了。想到这,凯思琳来劲了,加快了步子。穿过杜鹃丛,又想起了那张尖头尖脑的纸脸从这些油亮的叶子底下往外看,她心里有所准备,生怕被吓一跳,但并没有什么出现。不费吹灰之力就发现了梅布尔。凯思琳希望她已经变回去,但真那样的话可比现在难找多了。借着月光,远远就看到那个又细又长,跟虫子似的身段,足足有12英尺长呢,上面盖了些夹克、裤子和马甲。看起来就像三九寒冬里用麻袋片包起来的排水管。凯思琳轻轻拍拍她的长脸颊,把她弄醒了。
“怎么了?”她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问。
“是我呀。”凯思琳解释道。
“你的手可真凉!”梅布尔说。
“快醒醒,”凯思琳说,“咱们说说话。”
“回家吧?我太累了,吃完茶点到现在已经好久了。”
“你太长了,不能回家,”凯思琳有点伤心地说,梅布尔这下记起来了。
她躺那儿又合上了眼睛。突然,她**一下,大叫起来:
“啊,凯茜,我有种很怪的感觉,像蜗牛,就是你动动它,它往壳里缩的那种感觉。没错,就是那样。”
果然如此。凯思琳看着,觉得梅布尔就象一只攥在小孩手里的蜗牛,身子缩回去了。那只大脚变的跟原先差不多了,细长的胳膊变短了,脸也不再是半码长了。
“你要变回来了!啊,太高兴了。”凯思琳大叫起来。
“我知道,”说着真的又变回来了,里里外外都和原来的梅布尔一样。当然,除了外观,她一直都是原来的那个梅布尔。
“你变回来了。噢,好哇!我真高兴!”凯思琳热情洋溢,“现在咱们立即回家,亲爱的。”
“回家?”梅布尔慢慢坐下了,用她那黑黑的大眼睛瞪着凯思琳,“就这样回家?”
“就哪样?”凯思琳不耐烦地问。
“为什么,你,”梅布尔的回答很怪。
“我很好啊,”凯思琳说,“走吧。”
“你是说你真的不知道?”梅布尔说,“你看你,你那手,你那衣服,所有的东西。”
凯思琳看了看自己的手,是大理石的洁白。她的衣服,还有鞋子、袜子,甚至连头发稍也是,白得就像刚下过的一场大雪。
“这是什么?”她问,开始发抖,“怎么是这么可怕的颜色?”
“你不明白?哦,凯茜,你真不明白?你还没变回来呢,你还是雕像呢。”
“不,我是活的,我在跟你讲话呢。”
“我知道,亲爱的,”梅布尔就象安慰一个坏脾气的小孩,“那是因为有月光啊。”
“但你能看到我可以动呀。”
“当然能看到,我有戒指嘛。”
“但我已经变好了。我就知道。”
“你还不明白啊。”梅布尔耐着性子,抓起她白色的大理石手,“你还没有变回来。你是一座雕像,现在有月光,所以你和其他的雕像都变活了。等月亮落下去,你就又变成雕像了。亲爱的,咱们还回不了家。你还是个雕像,和别的大理石的东西一样,都变活了而已。恐龙兽呢?”
“洗澡去了。”凯思琳说,“还有许多其它的石头动物。”
“呃,”梅布尔试着往好的一面想,“不管怎样,至少这件事还是谢天谢地。”
“如果,”凯思琳忧心忡忡地坐下了,还是大理石身。“如果我真的是变活了的雕像,你怎么也不害怕。”
“我带着戒指啊,”梅布尔语气肯定地说。“高兴点,亲爱的!很快就好了,别想了。”
她像在跟一个小孩子说话,那情景好象一个小孩子划破了手,或在花园小径上摔了一跤,爬起来,擦破皮的膝盖上还粘着小沙粒。
“我知道,”凯思琳茫然地回答。
“我在想,”梅布尔快活地说,“只要其它塑像不那么傲气,肯搭理我们,或许就能发现这魔境的许多秘密。”
“他们不傲气。”凯思琳向她保证,“至少太阳神不。他非常有礼貌,人很好。”
“他在哪儿?”梅布尔问。
“在湖里。”凯思琳说。
“咱们也过去吧。”梅布尔说,“呃,凯茜!恢复原样真是太好了!”她兴奋地跳了起来。一缩回原样,刚才盖在她长身子上的枯树枝和蕨叶,这会儿就都凑一块儿了。结果她一跳,这些东西漫天飞舞,簌簌落地,就像树林里的树叶突遭暴风雨肆虐一般。但白色的凯思琳呆着没动。
两个人在草上坐下了,月光下的草地一片灰蒙蒙的静寂。大花园依旧如画中的美景,只有喷泉四溅的水花和西部特快列车遥远的呼啸声打破这种静谧,之后便愈来愈寂静。
“玩什么呢,小妹妹!”金子般清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们迅速转过头,就像受了惊吓的小鸟那样。月光下,太阳神站在那儿,身上还滴着水,微笑着看着她们,很亲切,很友好的样子。
“啊,是你呀!”凯思琳说。
“不是别人。”太阳神愉快地说,“你的朋友是谁呀,这个凡间的小孩子?”
“这是梅布尔。”凯思琳说。
梅布尔站了起来,弯身行了个礼,犹豫一下,还是伸出了手。
“我是你的仆人,小姑娘。”太阳神说着,大理石的手握住了梅布尔的,“但我不明白你怎么能看见我们,而且还不害怕?”
梅布尔举起戴着戒指的那只手。
“这个解释很好,”太阳神说,“既然你有戒指,怎么不换换这身凡间的打扮呢?你也变成雕像吧,跟我们一起去湖里游泳。”
“我不会游泳。”梅布尔推辞。
“我也还没学会。”凯思琳说。
“你会呀,”太阳神说,“所有变活的雕像擅长一切体育运动。还有你,小姑娘,你有黑色的眼睛,夜一般黑的头发,许个愿变成雕像,一起参加我们的狂欢吧。”
“对不起,我宁愿不这样。”梅布尔小心翼翼地说,“要知道,用这只戒指许了愿后,根本不知道得多久才能解除。虽然现在变成雕像会很开心,但到了早上我会后悔的。”
“都说说凡人总是后悔,”太阳神若有所思,“可是,孩子,你好像并不清楚戒指的魔力。许个准确的愿望,那戒指就会准确地发挥魔力。如果你不限定时间,阿里斯摩兹[44]的神奇咒语就会悄悄起作用,他是被放逐的数字神,魔力就会解除。这样说:‘我希望天亮之前变成活的雕像,就像我的朋友一样,之后,再变回原先那个梅布尔,还是黑色的眼睛,夜一般黑的头发。’”
“啊,对呀,来吧,肯定很好玩!”凯思琳大叫起来,“快呀,梅布尔!要是我俩都是雕像,就不怕恐龙兽了!”
“在活雕像的世界里,没有害怕这一说,”太阳神解释。“我们和恐龙兽一样,都是石头做成的生命,还不算是同胞吗?”
“我要变成雕像会不会游泳啊?”
“你会游泳,可以在水上漂浮,潜水,还可以和奥林匹斯山的女神们一起参加晚间盛宴,她们每夜都来,吃仙果,喝琼浆,听不朽的曲子和神仙们的欢声笑语。”
“盛宴!”凯思琳说,“啊,梅布尔,快呀!你要和我这么饿的话,肯定会许愿的。”
“但那不会是真的食物。”梅布尔提示说。
“是真的,你和我们一样,”太阳神说,“就算在你们那个多彩世界,也不会有比这更真实。”
梅布尔还在犹豫。然后她看看凯思琳的腿,突然说,“好吧,我愿意。但要先把鞋和袜子脱了,大理石靴子太难看了,尤其是那些花边。大理石的袜子也不要了!”她把鞋、袜子和围裙都脱了。“梅布尔的审美眼光不错。”太阳神赞许地说,“许愿吧,孩子,我带你们到奥林匹斯山的女神们那儿去。”
梅布尔有点颤抖,许了愿。于是月光下的林中空地上有了两个小小的活雕像。高大的太阳神牵了她们每人一只手,“跑起来!”他大喊一声。于是他们跑了起来。
“啊,真开心!”梅布尔大口大口喘着气,“看我这白色的脚,在草丛里!还以为雕像会浑身很僵呢,原来不是啊。”
“神仙不会觉得僵,”太阳神笑了,“今晚你是我们中的一员呀。”一边说着,他们跑下山坡到了湖边。
“跳!”他大喊一声,接着就跳下去了,水花四溅,湖里出现了三个闪烁的白色身影。
“啊!我会游泳了!”凯思琳吐了一口气。
“我也会。”梅布尔说。
“你们当然会了,”太阳神说,“先在湖里游三个来回,然后咱们游到那个岛上去。”
三个人并肩游着。太阳神动作慢慢地,好跟两个孩子保持速度一致。大理石的衣服并不碍事,但你若是突然跳进特拉法加广场[45]的喷泉池里,想在那儿游泳,衣服可是个麻烦。他们轻轻松松游着,动作优美,毫不费力,也不觉得累,就像你在梦里游泳的那种感觉。这是最理想的游泳的地方。睡莲一点也不会妨碍大理石胳膊和腿的动作,它的长茎弯弯曲曲,要对普通的游泳者来说可是障碍物。月亮高悬在晴朗的夜空。垂柳,柏树,庙宇,平坛,长满树和灌木的河脊,古雅的老房子,都给眼前的美景增添了一些浪漫的魅力。
“这是戒指带来的最好的东西了。”梅布尔一边说一边侧泳,毫不费力,动作却又那么无可挑剔。
“你们会很开心的,”太阳神温和地说,“再游上一个来回,然后去那个岛。”
他们来到岛上。小岛的边缘长着一圈灯芯草,西洋蓍草,柳兰,珍珠菜和一些新冒出来的绣线菊,淡淡的黄色,散着芳香。小岛比从岸上看要大一些,似乎满是树和灌木。太阳神引路,他们走进了这片黑影中,却发现树前方是一片光亮,这片光比从小岛的另一端看要离他们近得多。他们几乎立刻就穿出了那一带树林,可以看到光是从哪里来的了。刚才穿过的那片黑乎乎的树林,中间圈出了一大块空旷的地方,四周的树很茂密,黑压压的一片,如凯思琳所说,像被一群人围住的足球场。
外围先是一圈宽阔平整的草地,然后是大理石台阶,向下一直延伸到一个圆形的水池,里面没有睡莲,只有金鱼和银鱼自在地游着,忽左忽右,就像星星点点的水银和暗红的火焰。亮光四射,把池水、大理石和草地都照亮了,比最皎洁的月光还要亮七倍。静静的池水浸着七个月亮,金鱼银鱼摆动着鳍和尾巴游来游去,月亮被轻轻颤起的涟漪摇碎了,人们这才发觉那只是月亮的倒影。
两个女孩抬头望望天空,以为能看到七个月亮。但没有,月亮还是原来的,如往常一样把光辉洒在她们身上。
“有七个月亮。”梅布尔迷惑地问,拿手指着,虽然不礼貌。
“当然,”太阳神温和地说,“我们的世界的东西都是你们世界的7倍。”
“但你可不是七个呀。”梅布尔说。
“是啊,但一个我跟七个我是一样的,”太阳神说,“知道吧,有数字,有数量,更有质量。我相信你明白这点。”
“不大懂。”凯思琳说。
“解释问题总搞得我头痛,”太阳神打断了她,“咱们还是到那些女士们那儿去吧?”
水池的另一端有一大群人, 白压压一片,犹如树林中一个白色的大洞。大约有二三十人,都是活的雕像,有的把白色的脚伸到金鱼银鱼中间,泛起的水纹缓缓曼延过那七个月亮。有的在嬉戏,相互往身上扔着玫瑰,那玫瑰可真香,孩子们隔着水池就闻到了。其他人拉着手围成一圈,跳起了舞,还有两个坐在台阶上,用一根白色的大理石线玩着翻绳儿,这可是一个古老的游戏了。
他们这些新来的人朝那儿走过去,招来一片问候和快活的笑声。“又来晚了,太阳神!”一个人喊着,另一个人说,“你的马是不是掉了一只蹄铁呀?”还有人在说着什么花冠。
“我带来了两个客人,” 太阳神说,那些雕像很快围了过来,摸摸两个小女孩的头发,拍拍她们的脸蛋,用最甜最美的名字叫着她们。
“花环做好了吗,茜比[46]?”个子最高最尊贵的一位女神喊道,“多做两个!”
几乎是与此同时,茜比从台阶上走了下来,胳膊上套满了玫瑰编成的花环。每人都有份儿。
这会儿,每个人看上去都比刚才美丽了七倍,对诸神来说,就是美丽了许多。孩子们记得在悬钩子醋宴上,法国家庭女教师说过,神们用餐时常常要带上花环。
茜比亲自把玫瑰花环戴在梅布尔和凯思琳头上。阿芙罗狄蒂拉[47]起她们的手,她是世上最可爱的女神,如果你很爱她,就会觉得她的声音像母亲一样亲切。她说,“来,我们得把盛宴安排好。厄洛斯、丝爱姬、茜比、加尼米德[48],你们几个年轻人来准备水果。”
“我没看到什么水果呀。”凯思琳说,这时四个苗条的身影离开白色人群,朝她们走过来。
“你要想才行,”厄洛斯说,他一出现,梅布尔和凯思琳就立刻觉得那是个不错的男孩,“只要去摘就会有。”
“象这样,”丝爱姬说着把大理石的胳膊伸进柳树枝里,然后把手伸到两个孩子眼前,拿着一只熟透的石榴。
“我知道了,”梅布尔说,“只需这样。”她把手伸向柳枝,就出现了沉甸甸、软乎乎的一只大桃子。
“对啊,就这样。”丝爱姬笑了,她可真迷人,大家都这样认为。
茜比从旁边的赤杨树上采了几只银篮,然后她们四个就勤快地摘起了水果。年长一点的雕像们正忙着从白蜡树和嫩橡树上摘下高脚杯、酒壶和盘子,放满美食佳酿,凡是人们能想象到的,这里应有尽有,都摆在了台阶上。这可是天宫的野餐啊。接着,大家或躺或坐,盛宴开始了。啊!盘中的美食精妙绝伦,甘醇的玉液从金杯吮进人们白色的嘴唇。凡间没有这样的水果,也没有这样的笑声,也没有这样的歌声,歌声在这个美好的夜晚袅袅回**。
“啊!”凯思琳叫了一声,这是她吃的第三只桃子了,蜜汁从手指缝中流出,就像落在大理石台阶上的眼泪。“我真希望杰拉尔德和吉米也在这儿。”
“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梅布尔说。
“这会儿呀,”赫耳墨斯说,他像鸽子那样展着翅膀飞了回来,又落在她们当中,“这会儿,他们在恐龙兽的家那儿,正垂头丧气地走来走去呢,他们爬出窗子,从家里溜了出来,在找你们呢。他们怕你们死了。若他们不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准得哭鼻子。”
凯思琳站起来,拍掉大理石腿上美食的碎渣。
“非常感谢,”她说,“谢谢你们的款待。我们玩得很开心,但现在我们该走了。”
“要是担心你的兄弟。”太阳神倒是乐于助人,“让他们过来简直太容易了。借我用一小会儿你的戒指。”凯思琳有些不情愿,但他还是拿了过去,把它浸在其中一个月亮的倒影中,然后又递给凯思琳,她赶紧握在手里。
“好了,”太阳神说,“像梅布尔那样为他俩许个愿,就说……”
“我知道,”凯思琳打断了他,“我希望天亮之前他们像我和梅布尔一样都变成活的雕像,然后再变回原样。”
“要是你刚才没打断就好了,”太阳神说,“唉,不能要求年青的身驱长出老练的头脑。你本该说希望他们在这儿,不过也没关系。赫耳墨斯,老伙计,穿过去把他们接来,路上跟他们解释解释。”他又把戒指在其中一个月亮的倒影中浸了一下,然后还给了凯思琳。
“给,”他说,“它洗干净了,可以接着用。”
“我们本不该对客人提问,”天后赫拉[49]说,一双巨大的眼睛看着两个孩子。“但我相信大家都对这只戒指很感兴趣。”
“就是那只魔戒。” 太阳神说。
“是那只,没错。”赫拉说,“若提问不算冒犯客人的话,我想知道,它怎么到了这些凡间小孩的手上?”
“这个嘛,” 太阳神说,“说来话长。盛宴之后来讲讲这个故事,然后唱歌。”
看来赫耳墨斯“解释”得很充分,因为白色大理石的杰拉尔德和吉米来了,他俩搂着赫耳墨斯长着翅膀的脚,一边一个,就这样从天而降,悠然自得的样子。他们彬彬有礼地朝女神们鞠了躬,然后坐下了,没有丝毫的拘束,似乎每夜都来参加奥林匹斯山诸仙的晚宴一般。茜比给他们编好了两个玫瑰花环,凯思琳看着他们又吃又喝,跟在家似的,她很高兴,自己吃着蜜汁汩汩的仙桃也没有忘记哥哥和弟弟。
“好了,”赫拉说,两个男孩面前的珍馐琼浆应有尽有,都吃不下了,“现在来听故事吧。”
“好啊,”梅布尔积极赞同。凯思琳说,“啊,好呀,讲故事吧,太棒了!”
“故事嘛,” 太阳神出乎意料地说,“由我们的客人来讲。”
“啊,不会吧!”凯思琳一下就缩回了身子。
“小伙子们是不是会勇敢一些,”宙斯把玫瑰花环从头上摘了下来,揉了揉压麻了的耳朵,那花环他戴着有点紧。
“我真不行,”杰拉尔德说,“况且,我也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故事。”
“我也不知道。”吉米说。
“他们是想听咱们怎么拿到戒指的。”梅布尔连忙说。
“可以的话,我来讲吧,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又赶紧加一句“她叫梅布尔”,然后接着讲了下去,讲中了魔法的城堡,还有前面几乎你读过的一切。奥林匹斯山的大理石诸神听得入迷,着了魔一般,就像城堡本身中了魔法。月光宛若轻纱,时间不知不觉流过,犹如粒粒珍珠落入深水潭一般。
“因此,”梅布尔话锋一转,要结尾了,“凯思琳为男孩们也许了愿,赫耳墨斯大人把他们接来,我们就都在这儿了。”
语音一落,大家就兴致勃勃地谈论起来,又是说又是问,忽然又被梅布尔一声打断了。
“但是,”她说着,不顾大家的兴致(虽然它在变弱),“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们了。”
“告诉你们?”
“你们怎么会变活,怎么知道这只戒指,还有你知道的一切。”
“我知道的一切?” 太阳神大笑起来。她是跟他说的,但这会儿,不光他,其他所有人都笑起来。“亲爱的凡间小宝贝,要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你可是一辈子都听不完啊。”
“那好,至少说说那只戒指,还有你们怎么变活的。”
杰拉尔德说,“知道吧,我们对此很奇怪。”
“太阳神,告诉他们吧。”那个世上最可爱的女神说,“就别逗他们了。”
于是,太阳神身子向后靠在一堆豹子皮上,开始讲故事。豹子皮是蒂奥尼索斯[50]从云杉树上采下来的,奢侈地采了好多。
“所有的雕像,”他说,“当有月光的时候,只要他们愿意,就能变活。但放在那些丑陋的城市里的雕像,就不会这么做。干嘛要费心去看那里讨厌的东西呢?”
“说的没错。”杰拉尔德在话语间隙礼貌地插了一句。
“在你们那些美丽的寺庙里,”太阳神接着说,“盘着腿坐在墓碑旁的那些神父和武士的塑像,这时就变活了,在庙里走动,在树林和空地上穿梭。但一年当中,有一个晚上,人们可以看到他们。你之所以看到我们是因为有戒指,是塑像,因而也是我们中的一员,但在那一晚上,所有人都能看到。”
“那这是什么时候呢?”杰拉尔德又在太阳神停顿的时候礼貌地插了一句。
“收获节那天,” 太阳神说,“那天晚上,月亮升起来,一束明亮的月光会照在一些寺庙的祭坛上,其中一座寺庙在希腊,压在一座大山下面,是宙斯发怒时压上去的。另一座就在这儿,在这个大花园里。”
“也就是说,”杰拉尔德听得津津有味,“如果我们在那天晚上去那座寺庙的话,即使不是塑像,没有戒指,也能看见你们。”
“对,” 太阳神说,“而且,那个晚上,任何凡人提出的问题,我们都得回答。”
“是哪个晚上呀?”
“啊!” 太阳神说,大笑起来,“你不想知道呀!”
尊贵的诸神之王打了个呵欠,捋了捋长长的胡子,说“故事就讲到这里吧,太阳神,弹起你的琴吧。”
“但,还有那只戒指呢,”梅布尔小声说,太阳神开始拨动他脚下大理石竖琴的白色琴弦,“还没讲你们怎么知道那戒指呢?”
“现在,”太阳神也小声回答,“必须得服从宙斯,但黎明之前记得再问一次,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梅布尔缩回身子,舒舒服服地倚在得墨忒耳[51]的膝上。凯思琳和丝爱姬牵着手坐在一块儿。杰拉尔德和吉米干脆就趴在那儿,下巴放在胳膊肘上,看着太阳神。甚至他刚拿起琴,还没等手指扫过琴弦,空气中便开始弥漫着音乐的灵魂,让人心醉神迷,心无杂念,只渴望聆听。
接着,太阳神轻轻拨动琴弦,奏起一只优美的曲子。世上的一切美梦,拍着鸽子般的翅膀,轻轻飞来,一切美好的想法,或许有时就在不远处盘旋,却又扑朔迷离,让你捕捉不到,而此刻却像归巢的鸟儿稳稳地栖息在听曲人的心里。让你忘掉时间,忘掉身在何处,忘掉悲伤和顽皮,似乎整个世界像一只魔法苹果,就握在了每个听曲的人手中,整个世界美妙无比。
突然,咒语解除了。太阳神拨断了弦,瞬间无声无息。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叫“黎明!黎明!大家快回到基座上去!”
转眼间,美丽的大理石人群都甩开大步,冲出树林,林子里唏哩哗啦一阵响。接着,孩子们听到他们往前跳进湖里的溅水声,还听到巨兽呼噜呼噜的喘气声,知道那是恐龙兽,它也在往回赶呢。
只有赫耳墨斯还有点时间,因为飞总比游快呀,他在孩子们上空盘旋了一会儿,诡秘地笑着说:“从现在起第十四天,在奇石庙。”
“戒指的秘密是什么?”梅布尔喘息着说。
“戒指是魔法之心。”赫耳墨斯说,“十四天后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再问吧,你会知道一切。”
说着他挥舞一下雪白的双蛇杖,扇动长着翅膀的双脚,升到空中。七个月亮的倒影随之消失。起风了,带来阵阵寒意,灰蒙蒙的光越来越白,鸟儿扑楞楞的醒来,传出婉转的叫声。孩子们身上的大理石褪去,就像一张皮在火中缩拢、消失,他们不再是雕像了,而是原先那些有血有肉的孩子,站在齐膝深的荆棘和杂草中。平整的草坪没有了,大理石台阶不见了,有七个月亮的鱼池也没影了。草和荆棘上凝了密密一层露水,天真冷。
“真该跟他们一块儿走,”梅布尔冷得牙齿打颤,“咱们现在不是塑像不会游泳啊,这大概是那个岛吧?”
就是那儿,他们不会游泳。
他们都知道,这种事不用试就知道。例如,你很清楚自己不会飞。有些东西是千真万确的。
天越来越亮,前景却越来越暗淡。
“大概没有船吧?”吉米问。
“没有,”梅布尔说,“湖这边儿没有。在船屋那儿有一只,当然你要能游到那儿的话。”
“你知道我不能。”吉米说。
“大家有什么主意?”杰拉尔德问,浑身发抖。
“要是人们发现我们不见了,他们会在这方圆几里的水底打捞,”吉米满怀希望,“因为担心我们掉进湖底去了。他们来打捞的时候,咱们就大声喊,然后就得救了。”
“对呀,亲爱的,可真是个金点子。”杰拉尔德挖苦他。
“别这么带刺儿,”梅布尔说,语调竟然出奇地快活,其他人惊讶地瞅着她。
“戒指呀,”她说,“当然只需许个愿,要回家就行了。太阳神把戒指在月亮里洗过了,它随时可以实现下一个愿望。”
“你刚才怎么不说,”这回杰拉尔德的脾气可是相当好,“没关系,戒指呢?”
“在你那儿。”梅布尔提醒凯思琳。
“我知道。”凯思琳这下可蔫了,“可我给丝爱姬看了看,她就戴在自己手上了!”
大家尽量忍气吞声,好歹也算憋住了。
“离开这该死的岛就好了。”杰拉尔德说。
“我想你能不能找到丝爱姬的雕像,再拿回来?”
“不,我不能。”梅布尔呜咽着,“我不知道她的雕像在哪里。从来没见过。也许在希腊呢,或别的什么地方,那就不知道了。”
谁也没什么好话说,有这个没人说话的纪录也挺不错。这会儿是灰蒙蒙的黎明了。北面的天空渐渐泛出粉红和淡紫色。
男孩们闷闷不乐地站在那儿,手插在口袋里,梅布尔和凯思琳禁不住靠在了一起,腿可真受罪,长长的草上都带着露水,冰冷冰冷的。
忽然有微微的抽泣和哽咽声,打破了沉默。“好了,”杰拉尔德轻快地说,“我可不会哭。听到没有?哭也没用。我不哭,我又不是猪。为了你们好,咱们还是在岛上逛一圈吧,难说在那些高树丛里还能藏着只船呢。”
“怎么可能?”梅布尔问。
“也许是有人丢在这儿的。”杰拉尔德说。
“那他们怎么离开这个岛的?”
“当然是用另一只船了,”杰拉尔德说,“走吧。”四个孩子开始在小岛上探险,但都无精打采的,心里很明白不会有什么船,也不可能有。过去他们都多么向往小岛啊,都希望能在哪个岛上搁浅。这下可是梦想成真了。有时现实跟梦想差别很大,连梦想的一半好都没有。梅布尔就更惨了,她的鞋和袜子都在远远的陆上。对光着的腿和脚,那些杂草荆棘可不会留情面。
他们一路上磕磕绊绊穿过树林往水边走,但又不可能走到边缘上,树长得太密实了。只有一条窄窄的小径,长满了草,在林子里弯弯曲曲,忽隐忽现。他们便顺着这条小径走,一个个垂头丧气,心灰意冷。看来,想人不知鬼不觉地回学习室,越来越没戏了。若是他们失踪了,被子没睡过的那样子好端端地摆**,肯定得挨顿骂什么的,像杰拉尔德说的,“跟自由拜拜了!”
“我们当然能顺利离开这儿,”杰拉尔德说,“见到那边陆上有花匠或看门的,大喊就行了。那样的话,秘密可就到头儿,一切就得大曝光!”
“是啊。”大家都很悲观。
“来,打起精神来!”杰拉尔德的天生领导人的那种劲头又来了,“我们会顺利渡过这个难关,我们不是已经闯过许多关了吗?你们知道咱们能行。瞧,出太阳了。现在是不是觉得不错,还挺高兴的?”
“是啊,哦,没错!”大家都说,话语里掺着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