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怜新月黄昏后,团扇佳人正倚楼。
——《追忆莫愁湖纳凉》
旧时代的文人士子常常在宴席上与一些歌儿舞女檀板丝弦,酬酢过从,在放浪形骸的掩饰下,满足醉生梦死的**欲,或排遣颓唐消沉的情绪。这是所谓“时尚”。当然,板桥也未能免俗。更何况扬州自古是声色繁华之地,诚如他在《沁园春·西湖夜月有怀扬州旧游》中说的:“十年梦破江都,奈梦里繁华费扫除。更红楼夜宴,千条绛蜡;彩船春泛,四座名姝。”板桥在扬州居住前后十几年,在烟花巷陌中他是不乏知心的。从现存资料看,板桥在扬州、燕京和海陵都有出身下层的情人,和一些风尘女子结为“尊前知己”。当然,《板桥集》中既有蔑视封建礼法和恪守爱情坚贞之诗,也不无某些耽吟**、风流自赏之作。如《满庭芳·赠歌儿》《贺新郎·有赠》等词作均属后者。兹录《柳梢青·有赠》于下,以见一斑:
韵远情亲,眉梢有话,舌底生春。把酒相偎,劝还复劝,温又重温。 柳条江上鲜新,有何限莺儿唤人。莺自多情,燕还多态,我只卿卿。
看来,板桥与这个女子,已达到圆满结合的境地,我们在这里不想对板桥的风流恋妓多加考叙,也不拟对这种“时尚”多加批判。我们认为,值得指出的是,板桥不仅用赞美的笔触描写那些风尘女子的美貌,同时还以充满同情的笔触反映她们的哀愁,对她们飘零的命运表示不平。《雍正十年杭州韬光庵中寄舍弟墨》云:“谁非黄帝尧舜之子孙,而至于今日,其不幸而为臧获,为婢妾,为舆台、皂隶,窘穷迫逼,无可奈何。非其数十代以前即自瞻臧获、婢妾、舆台、皂隶来也。”他认为,身份低贱的人,不是血统低贱,他们也应有“黄帝尧舜之子孙”的权利。基于这种思想,他对下层女子深表同情,如《玉女摇仙佩·有所感》云:
绿杨深巷,人倚朱门,不是寻常模样。旋浣春衫,薄梳云鬓,韵致十分娟朗。向芳邻潜访,说自小青衣,人家厮养。又没个怜香惜媚,落在煮鹤烧琴魔障。顿惹起闲愁,代他出脱千思万想。 究竟人谋空费,天意从来,不许名花擅长。屈指千秋,青袍红粉,多少飘零肮脏。且休论已往,试看予十载醋瓶盎。凭寄语,雪中兰蕙,春将不远,人间留得娇无恙,明珠未必终尘壤。
他从处于沉沦困境的青衣小婢女,想到自己遭受的不平,并屈指千秋,推想到“多少”才人的“飘零肮脏”,从而产生了一种平生知己的深切共鸣之感,并且发出了“春将不远”的安慰之语。
正由于这样,所以有些下层女子不仅爱板桥,而且能够有助于他的事业。风尘女子在《板桥集》中唯一的留名者是“招哥”。按《寄招哥》云:
十五娉婷娇可怜,怜渠尚少四三年。宦囊萧瑟音书薄,略寄招哥买粉钱。
《刘柳村册子》云:“《道情十首》作于雍正七年,改削十四年,而后梓而问世。传至京师,幼女招哥首唱之,老僧起林又唱之,诸贵亦颇传颂,与词刻并行。”由此看来,招哥是推广板桥作品的“首唱”之功臣了。所以,我们认为,对板桥与娼女等下层女子的酬酢交往,不可一概视为狎邪艳情,而应该深入探究,得出公允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