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一座不大的厅堂 内夜
在低沉、悲枪的音乐声中渐次摇出:
正面墙上挂着一条黑底白字的横幅,上书:追悼萍浏酸起义烈士大会。
厅堂中央摆着一张长条会议桌,四周站着臂缠黑纱、胸戴白花的孙中山、黄兴、章太炎、宋教仁、刘撰一、张继、胡汉民、汪精卫、朱执信、黎仲实、刘师培等人垂首默哀。
黄兴低沉地:“默哀毕,请坐下。”
孙中山等与会者相继落座。
黄兴:“下边,由宋教仁同志宣读英烈名单。”
宋教仁站起身来,双手捧着一纸名单念道:“时至今日,我们已获悉刘道一、蔡绍南、魏宗锉、廖叔保、沈益古、禹之漠、杨卓林等数百人先后被杀。至于被囚狱中的数十名同盟会骨干,死活未卜。”
孙中山:“烈士们留下了哪些精神财富,可以激励我们这些后死者继续奋勇向前?”
宋教仁:“很多!其中烈士杨卓林的供词最为感人,他说:‘以政治革命阅欧史。法国卢梭云:不自由毋宁死。佛家云:众生一日不出地狱,即余一日不出地狱。’两江总督端方亲自审讯时,他且骂且起前掀案,案折。他说:‘我志不遂死耳,天下岂有畏死杨卓林耶?速杀我,毋及无辜’。”
章太炎拍案称赞:“真是一条汉子!”
孙中山:“有变节者吗?”
与会者不语。
刘师培霍然站起:“有!昔日曾代理同盟会庶务干事的孙毓箔。”
全体与会者愕然。
章太炎低沉地:“刘师培,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师培:“太炎先生是知道的,因祖上的渊源,我的父辈与两江总督端方素有交往。另外,孙毓绮乃是大学士孙家鼎的族侄,也与我家有联系。为此,我们家的父辈出面,请端方高抬贵手,放孙毓箔一马。没想到端方取来一纸供状,笑着说:‘他全都招了!’我一看,他不仅供出了暗杀团体的内部情况,而且还向端方献策。”
黄兴严肃地:“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师培取出一纸:“是家父把他的供状寄给我了!”
孙中山生气地:“念!”
刘师培照本宣科地:“……凡陆军中人苟非有大过,不可轻于撤退。彼居职时尚希望迁升,虽有异志,不敢轻举妄动。若一经撤退,希望顿绝,即不免怨望。此后陆军中人,望午帅加意羁糜,推诚相待,可免将来祸乱……”
黄兴取出一张日文报纸:“你看吧! 日本记者写得清清楚楚,端方对孙毓箔处以五年徒刑!”
孙中山:“是啊!这又作何解释呢?”
刘师培:“据使馆有关人士说,端方不敢轻易处置孙毓箔,遂给老相国写了一封信,征询处理意见。这个老奸巨猾的孙家熏给端方回了一封信,称……此子生性顽劣,果如情真罪实,请严予管束’。”
章太炎:“结果嘛,端方为了应付舆论,判孙毓箔五年徒刑!”
刘师培:“同时,端方为了还老相国当年提携之恩,又把孙毓鸽关在后花园中。听说啊……”他有意中止不说。
孙中山生气地:“还听说什么?”
刘师培:“还听说端方准备把养女派到后花园,充当孙毓绮的陪女。”
孙中山震怒地:“无耻!”
东京孙中山下榻处 内 夜
孙中山、黄兴、章太炎、宋教仁沉默相对,似乎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孙中山:“在我的心目中,章太炎先生是不畏权贵、不怕困难的。可你怎么也不说话了?”
章太炎:“有什么好说的?萍浏醛起义失败之后,长江中下游各省全都笼罩在一片恐怖中。另外,今年春天大旱,江苏、浙江、江西,尤其是安徽连秧苗都育不出来,老百姓哪还有心思关注革命啊!”
孙中山:“这恰恰是我们发动革命的最好时机!想想看,李自成为什么一句‘盼闯王,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就掀起了全国性的农民大起义?盖源于明末大旱,饿砰遍野,唯有起义才是生路。”
黄兴:“我赞成先生的意见!”
宋教仁:“我也赞成先生的意见!”
章太炎有情绪地:“好啊!你们说说看,我们同盟会如何做才能掀起新的革命**?”
黄兴:“第一,选择新发动的革命地点。我和同志们一致认为,时逢事败,知长江各省一时不足有为,注重两广首义,愈益坚定。换句话说,一直力主在我国中部―实际上就是湖广一带起义者犹豫了,绝大多数同志倾向先生的主张,在两广发动革命。”
宋教仁:“我支持此见。”
黄兴:“第二,那就是革命队伍的组成。我们上次长沙起事以及这次萍浏醛起义,都是依靠或借助于会党的势力,结果全都失败了。”
章太炎:“现在有很多在日本的留学生主张,革命的主力应由依靠会党转为运动新军。”
宋教仁:“我不完全认同这一主张!这就等于要我们停下革命的步伐,等运动好了新军再发动革命。”
孙中山微微地摇了摇头。
黄兴:“我曾指出,革命军发难,以军队与会党同时并举为上策,否则亦必会党发难,军队急为响应之。以会党缺乏晌械,且少军队训练,难以持久故也。”
章太炎:“中山先生,你的见解呢?”
孙中山:“我基本上赞同黄兴同志的意见。但是,我认为不仅不应放弃我国中部―也就是长江中下游的革命,而且还应利用大早之机,在浙江、安徽等地发动起义。”
章太炎:“中山先生说得对!光复会同仁陶成章在东京,并参加了同盟会。秋瑾、徐锡麟等在浙江从事革命活动。”
黄兴:“为了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我们不仅要有《中国同盟会革命方略》,而且还应设计我们未来的国旗和军旗。”
孙中山:“我赞成!”
宋教仁:“我看还可以在同盟会中广征图案。”
黄兴:“很好!太炎先生,同盟会中只有革命和尚苏曼殊是画家,请他也参加设计。”
章太炎:“今晚我回到住处,就向苏和尚下达指令!”
章太炎下榻处一层客厅 内 夜
身着架装的苏曼殊站在客厅一角,左手拿着一支燃烧的白色蜡烛,右手拿着一支画笔,在画架上潜心地涂抹着。
一个颇为妖艳的女人从内室走出,站在苏曼殊的身后仔细地观看。
叠印字幕刘师培的夫人何震
何震:“和尚!你这是在画什么啊?”
苏曼殊:“《女子发髻百图》,这是最后一个发髻,马上就画完了。”
何震惊诧地:“你这个出家人怎么画女人的发髻呢?”
苏曼殊放下画笔,认真地:“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他打开画稿,指着画页上的题签,“这是我的老师、畏友陈仲甫先生临行前题的三个字:蓬壕史。”
何震:“仲甫先生是出了名的风流革命家,可你是和尚,是要戒色的。”
苏曼殊:“这完全是释迎牟尼的不孝弟子编出来的!他们全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来到世上的,更是忘了佛祖在世当王子的时候爱过多少女人!”
何震很不理解地自语道:“有道理……照这么说,你也喜欢女人了?”
苏曼殊一本正经地:“请问,谁不喜欢女人―尤其是天生丽质的女人?”他说罢转身取来一沓画稿,“看吧,这都是我为日本少女画的**肖像!”
何震接过这沓少女**肖像一张一张地看着,她忽然双眼盯在了一张少女**肖像上……
特写:一位**少女斜依在泉边石头上,长长黑发散落在胸前,隐约可见散发着青春火力的**和性感的部位。再配上远天的白云蓝天、飞流直下的瀑布,更显出那独有的情采和诱因。
何震突然颤抖了,她看着苏曼殊那多情的眸子,问道:“你画这些动人的少女的时候……你的内心……有异样的感觉吗?”
苏曼殊:“有啊!不然,我还是男人吗?”
何震:“可你是……出家人啊?”
苏曼殊:“出家人怎么了?难道连他喜欢女人的权力都被剥夺了吗?”
何震:“你真是一个……风流……和尚……”
苏曼殊认真地:“一个没有真情的男人,他永远成不了大艺术家,也不会破解宗教的真谛”
何震:“听说你还会写抒情诗?”
苏曼殊:“对!需要说明的是,感情是我的,技巧是仲甫老师教的。”
何震:“能给我吟咏一首吗?”
苏曼殊:“可以!”他昂起头,朗朗歌吟,“落日沧波远岛滨,悲茄一动独伤神。谁知北海吞毡日,不爱英雄爱美人。”
何震似乎忘了一切,她赞美地说罢“你可真是一个奇人!”遂伸出双手紧紧地拥抱了苏曼殊。
苏曼殊轻轻地吻了何震的额头,宽慰地:“谢谢你,我们这个样子,让你先生看见不好。”
何震推开苏曼殊:“有什么不好的?你知道吗?他不是男人,是一个废物!”她说罢硬咽了。
苏曼殊难以理解地自语:“什么,刘师培老弟不是男人……是一个废物?”
这时,章太炎走进,一见何震硬咽的样子,生气地:“苏和尚,你欺侮何震了?”
苏曼殊:“我……我哪敢欺侮她啊!”
章太炎:“她为什么哭了?”
何震转过身来:“太炎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我诚心诚意地想拜曼殊为师,跟着他学佛、学画、学写诗,可他就是不收我这个女弟子。”
苏曼殊急忙附和:“太炎先生,您可是我的老师,您说吧,我有资格收她为徒弟吗?”
章太炎想了想:“当佛门先生,可以;当画家老师,也行;当诗坛……”
苏曼殊:“我一边跟着老师您学,一边教何震呢?”
章太炎:“凑合!”他看着何震微笑不语的样子,“我提醒你,关于作诗的技巧,你还是多向师培请教,免得上了这个花和尚的当!”
何震:“是!太炎先生,师培怎么有好几天都不回来了?”
章太炎:“《民报》等着发稿,就他一人,忙!”
何震:“知道了!”她转身走进内室。
章太炎:“和尚!现在我们决定开始设计国旗、军旗了,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苏曼殊:“容我直言,这事和我无关,我不参加,我希望先生您也不要参加。”
章太炎凝思片刻,一边说“你可真是个怪和尚!”一边踩着楼梯向二楼走去。
苏曼殊自语地:“这就叫天机不可泄露。”
东京(民报)编辑部 内 日
刘师培站在大墙下,望着大墙上边贴的各种国旗图案,似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在这众多国旗图案中有两幅分外引人注目,特写:
一幅悬挂在中央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
一幅井字旗挂在青天白日旗的旁边。
另外,还有五色旗、十八星旗、金瓜钱斧旗等悬挂墙上。
有顷,孙中山、黄兴、章太炎、宋教仁、刘摆一、胡汉民、汪精卫、朱执信、黎仲实、张继等相继走进编辑部,不约而同地观看贴在墙上的国旗图案,并小声议论着。
章太炎:“诸位请坐!”
孙中山、胡汉民、汪精卫等坐在桌子的左边;
黄兴、宋教仁、刘撰一等坐在桌子的右边。
章太炎:“由于本人未曾参与设计国旗图案,众人推我为评定会的主席。下边,哪一位国旗设计者先发言?”
与会者相互看了看,谁也没有说话。
孙中山站起身来:“我先发言!”他指着那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说,“这面旗由三种图案组成,一是青天,二是白日,三是满地红。这三种图案的寓意在于:我中华民国头顶朗朗青天,共有一个太阳,寓意历史悠久;而脚下是用烈士鲜血染红的大地,寓意我们这些后死者要踏着烈士的鲜血前进。另外,自陆皓东烈士牺牲以后,兴中会就一直使用这面旗子,在华侨中―尤其是在南洋华侨中有着很大的影响!”他说罢坐下。
黄兴站起身来:“我坚决反对!我认为先生所作青天白日满地红旗,是以日本国旗为表,是效法日本国旗的,不仅不能采用,而且还必须速毁之!”
孙中山霍然站起,激动地:“我在南洋等地,托命于青天白日满地红旗者数万人,如果诸位同意黄兴同志的意见,那就先把鄙人开除出中国同盟会!”
与会者顿时紧张起来。
章太炎站起身来,伸出双手,严肃地:“此案暂搁置一边,容我等统筹考量。下边,请黄兴同志发言!”
黄兴余气未消地说:“我等制作的井字旗,一是寓意古已有之的井田制,二是表示平均地权,谓以井田为社会主义之象征。”
孙中山蓦地站起:“我不赞成黄兴同志的井字旗!”
与会全体愕然。
章太炎有情绪地:“中山先生不要急,慢慢讲!”
孙中山:“我认为井字旗既不美观,又有复古的思想,同时也有悖于我们推翻帝制、创建共和的革命目标。”
黄兴就要怒发冲冠了!
多数与会者不知所从。
章太炎:“下边,请大家发表意见!”
胡汉民:“我赞成先生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因为她含有革命同志为之流下的鲜血!”
汪精卫坚定地:“我也赞成先生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
朱执信:“我也赞成……”
黄兴怒而站起:“好!我决定退出中国同盟会。再见!”他说罢离席,大步走出编辑部。
全体与会者震愕不已。
章太炎与刘撰一耳语磋商,遂大声宣布:“我决定:一,搁置歧见;二,各种形式的旗案统交刘撰一保存,容它日作为悬案处理。有不同意见吗?”
“没有!”
章太炎:“散会!”
与会者快快离席,走出编辑部。
孙中山握住章太炎的手,十分平静地:“太炎同志,你有民主作风,很好!”他说罢大步走去。
章太炎不解地:“还好呢!黄兴都退会了,下边的戏可怎么唱啊!”
东京大海边外 日
朔风劲吹,乱云翻滚,大海的怒涛依旧。
章太炎、宋教仁、刘撰一走在沙滩上,痛苦地交谈着。
章太炎:“据我所知,黄兴同志是一位心胸豁达、顾全大局的革命家。今天,不过是因为国旗图案之争,他为什么就会突然宣布退出中国同盟会呢?”
刘挨一:“据我所知,这里边有不为外人所知的隐情。”
章太炎:“说说看!”
刘挨一:“在创立中国同盟会的时候,中山先生就提出以兴中会使用的‘驱除挞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十六字为同盟会的纲领,遂又以兴中会的领袖孙中山先生为同盟会的领袖。当时我因想不通就未人会。现在,如果再以兴中会的青天白日沛地红旗为国旗,那中国同盟会岂不就是名副其实的‘孙逸仙会’了吗?”
章太炎:“是啊!中山先生的这种做法,难免使人反感。”
宋教仁:“我认为中山先生行事的方法有问题,有时做事近于专制,像今天的事,令黄兴难堪。”
章太炎:“是的!”
宋教仁叹了口气说道:“另外,同盟会自成立以来,会员少同心同德,余久厌之。为免烧炭党人之讥,我决定明日向中山先生辞职!”
章太炎焦急地:“你可不能辞职啊!”
宋教仁:“可中国同盟会两个主要领袖发生这样大的分歧,他们二人会捐弃前嫌、重归于好吗?”
章太炎怅然叹气,遂又微微地摇了摇头。
刘捞一:“据我所知,事后,胡汉民和汪精卫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们二人商议多时,决定由胡汉民给黄兴写一封信,称为革命大局,希望黄兴收回退盟决定。”
章太炎:“你们二位都是黄兴的老友,他会改变自己当众宣布的决定吗?”
宋教仁、刘摇一微微地摇了摇头。
章太炎下榻处一层客厅 内夜
空****的客厅空无一人。
有顷,何震从内室走出,从衣架上取下一个人时的挎包,伸手掏出一块日元,臀眉一怔,自语:“不对啊,我明明放在里边两元,怎么剩下一元了呢!”接着,她又仔细搜寻。
这时,苏曼殊抱着一个大纸包走进客厅,笑着问道:“何震女弟子,你是不是找你那一元钱啊?”
何震转过身来一怔:“师父!你怎么知道的?”
苏曼殊狡猾地一笑:“释迎牟尼的高足能不知道吗?”
何震:“请问师父,我那一元钱去什么地方了?”
苏曼殊指着手中的纸包:“在这里边!”
何震笑了:“一定又是师父拿了我的钱,去买你爱吃的摩儿登糖了!”
苏曼殊:“不愧是我的女弟子,猜对了!”
何震:“师父,你为什么总买这种糖呢?”
苏曼殊:“这是法国作家小仲马的著名小说《茶花女》中的女主人公―茶花女最喜欢吃的。”
何震:“那你为什么也喜欢吃呢?”
苏曼殊:“爱屋及乌! 由于喜爱斯人,而及于她所喜爱的糖果。”
何震:“今天,师父先得让我吃第一颗。”
苏曼殊:“不行!为了答谢你的一元钱,让师父先吻女弟子的额头一下。”他说罢走到何震的面前,伸出右手挽着何震那纤细的腰肢,欲要探头亲吻……
章太炎走进,生气地吼道:“苏曼殊!”
苏曼殊吓得一惊,那包摩儿登糖失手落地,撒了一片。他生气地说:“先生!是您把茶花女爱吃的摩儿登糖撒了一地!”接着,他又俯下身体捡拾摩少登糖块。
章太炎余气未消地:“你为什么对何震非礼?”
苏曼殊:“什么非礼?我这是用法国的礼节,感谢女弟子何震的一元钱,让我买了这样多的摩儿登糖。”他拿起一块糖,“先生,您吃一块就明白了,生来命苦的茶花女,为什么爱吃这种摩儿登糖了!”
章太炎:“我不想知道!”他沉吟片时,“快告诉我,你真的会未卜先知吗?”
苏曼殊笑了:“先生,看是什么事情。”
章太炎:“你怎么提前知道孙中山、黄兴会在国旗问题上发生冲突?”
苏曼殊:“瞎猜的!”
章太炎:“你能不能再瞎猜一次,孙中山和黄兴会不会重归于好?”
苏曼殊把一块摩儿登糖放在嘴里边吃边说:“他们二人啊,就像这摩儿登糖一样,很快就又甜蜜起来!”
刘师培走进,说:“曼殊在说谁呀?”
苏曼殊:“两大革命领袖孙中山和黄兴!”
刘师培:“我看是很难了!”
章太炎焦急地:“为什么?”
刘师培:“我听使馆的一位朋友说,未等他们二位言归于好,日本政府就对中山先生下手了!”
章太炎大惊。
东京一家料理店 内 日
宫崎寅藏、内田良平相对跪坐在一张漆黑的长桌前,一边品茗一边交谈。
内田良平:“宫崎君,不久以前,伊藤博文长官约见我,告知收到中国庆亲王发来的机密函件,要求将孙文逐出国外。为此,征求我的意见。”
宫崎寅藏:“内田君的意见呢?”
内田良平:“我说,即使日本驱逐孙文,中国也不可避免革命的命运。所以,由我国政府下令驱逐孙文,在将来是不得策之举。不如让孙自行退去。”
宫崎寅藏:“伊藤博文的意见呢?”
内田良平:“他说如果能自行离开,以后还可以想办法。我答应劝孙文离开,所以才来和你商量。”
宫崎寅藏:“我同意!但是,要孙先生突然离开,他的旅费怎么办呢?”
内田良平:“我可以付给他款项。”
在画外音中叠印有关的画面:
“内田良平与宫崎寅藏多次磋商,决定由日本外务省支付孙中山先生的旅费。内田良平考虑到‘如果由外务省支付,孙文自行离开这个形象便受损害,如果由我去交,便作为个人饯行的馈赠’。结果,由内田良平转给孙中山七千元。为了‘求得东京革命党的欢心,也使孙满足’,又从这七千元里面拿出一千元作送别宴会用。与此同时,孙中山先生‘还接收了日本商人铃木久五郎的一万元赠款’。对此,孙中山先生不仅不知道这两笔赠款均是日本外务省的计谋,而且他还高兴地出席了盛大的宴会……”
三合屋宴会 内夜
在单调的日本三弦乐声中摇出:
孙中山、章太炎、刘师培、宋教仁、胡汉民、汪精卫等共坐一席;
宫崎寅藏、内田良平等日本人共坐一席;
在人席者的背后有八个艺伎轮流奉酒。
内田良平喝得有八分醉了,端着酒杯说道:“诸君,请安静……我要讲几句话!孙文先生,就要离开日本了,祝他的革命事业……获得成功!”
参加宴会的中、日友人像是醉汉似的鼓掌。
内田良平:“最后,我要说的是,日本政府和人民,永远欢迎……孙,文先生过几年,再回到……日本来的!”
参加宴会的中、日友人再次醉汉一样地鼓掌。
孙中山也有三分醉了,激动地说:“首先,我感谢内田良平、宫崎寅藏等日本朋友,你们想的是太周到了!今天,我就想讲一句心里话:为了推翻帝制,创建中华民国,我将高声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去领导新的革命斗争!”
参加宴会的中、日友人热烈鼓掌。
孙中山坐下,凑在宋教仁的耳边问道:“黄兴同志怎么没来?”
宋教仁尴尬地:“不知道!”
孙中山:“请代我通知黄兴同志,近期我将赴南洋筹款,有些大事要一块商量、决定。”
孙中山下榻处 内 夜
孙中山坐在桌前聚精会神地处理信函。
胡汉民手持一信走进,低沉地:“先生,黄兴同志给我写了封回信,您看看吧!”
孙中山:“他写给你的信,为什么要让我看呢?”
胡汉民:“先生看后就知道了!”
孙中山接过黄兴的来信用心观看。
黄兴的画外音:“……名不必自我成,功不必自我立,其次亦功成而不居;先生何定须执著第一次起义之旗?然余今为党之大局,已勉强从先生意耳。”
孙中山看后沉思,自语:“原来,黄兴还在想为了国旗而争吵的事口阿……”
胡汉民:“当然!”
孙中山:“可我早就忘到脑后边去了!”
胡汉民一怔:“为什么?”
孙中山:“你到美国去看看,为了选举,几个候选人吵得不可开交,有时还互相揭短,甚至谩骂,可是一埃尘埃落定,竞选的双方立即就得握手祝贺!”
胡汉民:“先生!您不要忘了,这里都是读‘子曰’长大的中国人!”
孙中山叹了口气:“这就是文化差异吧?”
胡汉民:“是的!”
孙中山:“明天,黄兴同志会参加会吗?”
胡汉民:“他既然写了这封信,就一定会参加会议。”
《民报》编辑部 内 日
孙中山:“为了迎接新的革命的到来,我准备带着胡汉民、汪精卫等同志去南洋,实地考察革命的形势和地点。行前,把有关的工作安排好。”
在孙中山的讲话中摇出:黄兴、章太炎、宋教仁、刘撰一、胡汉民、汪精卫、刘师培、张继等人。
孙中山:“我提议:在我离开日本期间,黄兴同志代我行使总理之权,刘撰一同志行使庶务干事之权。有不同的意见吗?”
“没有!”
孙中山取出一沓钞票:“太炎先生,一位日本朋友为支持中国革命,自愿捐赠给我一笔钱。我拿出两千元,权且作为办《民报》之用。”
章太炎接过钱,说道:“这钱实在是太少了啊!”
孙中山:“等我到了南洋向华侨募到了革命经费,我立即就汇给你!”
章太炎有情绪地:“可得快些啊!否则就要停刊了。”
孙中山:“我记下了!另外,请你转告我们的革命和尚苏曼殊,行前我要见他一面。”
章太炎一怔:“可以!”
孙中山看了看憨厚的黄兴,说道:“担子压在你一个人的肩上了,等条件成熟之后,我就请你南下指挥战斗。”
黄兴:“放心!我一定听候先生的命令。”
东京一家西餐馆 内 夜
孙中山坐在桌前,一边喝咖啡一边沉思。
一名服务生端着两盘牛排走到桌旁,分别放在孙中山和对面空着的座位上。
孙中山操着英语说道:“请把我这盘牛排放在对面的座位上。”
英籍服务生一怔,遂遵命放在对面的座位上,转身退去。
孙中山继续品着咖啡思索着什么。
有顷,那名英籍服务生又端着两盘牛排到桌前,操着英语问道:“这两盘牛排放在什么地方?”
孙中山操着英语淡然地:“放在对面的座位上。”
英籍服务生一惊,操着英语问:“几个人吃?”
孙中山操着英语:“一人!”
英籍服务生一边放牛排一边问:“谁能吃四盘牛排?”
孙中山指着大步走来的身穿架装的苏曼殊:“他!”
英籍服务生大惊,操着英语说:“一个瘦小的中国和尚,能吃四盘牛排,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快步走去。
苏曼殊走到跟前,一看那四盘牛排,高兴地说:“跟着先生闹革命,有牛排吃!”
孙中山:“那就坐下吃吧!”
苏曼殊坐下拿起刀叉熟练地分切牛排,遂又把一块牛排放在嘴里边吃边说:“好吃!很久不见先生了,可您还记得我最爱吃牛肉!”
孙中山笑着说:“我不仅记得你一次能吃二到四磅牛肉,而且还知道你有很重的胃病。”
苏曼殊:“对!对……”他连头也不抬地大吃起了牛排。
孙中山:“慢慢地吃,四盘不够,还可以再加。如果没有解馋,我再给你买几盘带回去!”
苏曼殊:“那您就是知我、疼我的革命菩萨了!”
孙中山:“曼殊,听说你和秋瑾很有交情?”
苏曼殊把刀叉一放,神采奕奕地说:“老朋友了!比较而言,我与秋瑾的两个贴身保镖更熟!”
孙中山:“是男保镖吗?”
苏曼殊:“不!一个叫尹锐志,一个尹维峻,是姐妹俩,都有一身好武艺。只要我回到上海,吃住她们姐妹俩全管。”
孙中山笑了,近似玩笑地说:“难怪有人叫你花和尚,真是很有女人缘啊!”
苏曼殊:“在我看来,女人比男人好!就说上战场打仗吧,女人比男人更勇敢。拿秋瑾来说吧,为了革命需要献身的时候,她一定就是中国的贞德!”
孙中山:“我赞成!”他沉吟片时又问,“秋瑾富有吗?”
苏曼殊:“比你我都有钱!另外,她还有一个表哥叫徐锡麟,也是革命党,那钱就更多了!”
孙中山:“我向秋瑾借一千银元,她能拿得出来吗?”
苏曼殊:“没问题!”他沉吟片时,又问道:“先生,你能请我吃四盘牛排,怎么还要向秋瑾借一千银元呢?”
孙中山:“为了革命!”
苏曼殊:“没问题!由我出面,给秋瑾写封信,先生借她的这一千银元就算捐献革命了!”
孙中山:“你真有这样大的面子?”
苏曼殊:“当然!”他抬起头来,真诚地说,“不过,先生可不要忘了再请我吃四盘牛排哟!”
孙中山笑了:“你这个吃和尚……”
章太炎住所一一层客厅 内夜
章太炎、刘师培、何震三人在交谈。
章太炎手里依然拿着他那把纸扇,学着诸葛亮的样子缓慢踱步自语:“我这个大盟兄天天给我叫穷,可他突然离开东京的时候,一下子又给我变出二千元来……”
刘师培:“我想,一定和日本外务省有关系!”
何震:“光想是不行的,你要拿到证据才行!”
章太炎:“何震说得对!师培,你要通过日本的朋友,搞清我这个大盟兄的钱是哪里来的。”
刘师培:“有什么用吗?”
章太炎:“当然有了!你想想看,他给了我二千元办《民报》,可他又会带走多少钱呢?”
这时,苏曼殊提着两个袋子走进:“快来!中山先生请我给你们每人带了一个牛排,快趁热吃吧!”他说罢取出四个牛排放在桌上,接着又拿起刀叉准备切牛排。
章太炎走到近前,一把夺过刀叉,问道:“和尚,我的大盟兄没请你吃牛排吗?”
苏曼殊:“请了!”
章太炎:“吃了几个?”
苏曼殊:“四个!”
章太炎一惊:“啊……你还吃啊!”
苏曼殊:“对!”
章太炎:“何震,快把他这份牛排拿走。”
何震:“是!”她拿起苏曼殊面前的牛排走进内屋,转瞬又走回桌前,冲着苏曼殊说道,“师父,明天再吃!”
苏曼殊丧气地摇了摇头。
刘师培边吃牛排边问:“和尚,中山先生吃的是什么?”
苏曼殊有气地:“就喝了一杯咖啡!”
何震:“他为什么不点菜?”
苏曼殊:“他说为革命省钱。”
章太炎听后一怔,又问道:“他找你有什么事情?”
苏曼殊:“问秋瑾的情况,准备为革命向她借钱!”
章太炎自语地:“还借钱啊……”
上海黄浦江码头外夜
黄浦江码头之夜灯火通明,万国轮船停泊在大海中。
德国邮船“阿里斯王子号”停靠在码头。化人船舱:
孙中山坐在船舱中那张条桌前处理文件。
陈粹芬带着秋瑾和一个少女、一个少男走进:“先生生秋瑾大姐到了!”
孙中山匆忙站起身来,一面握住秋瑾的双手,一面仔细打量秋瑾的样子:“分别一年多了,一点儿也没变!”
秋瑾:“就是革命运动没有发动起来!”她指着身后的一男一女,“先生,我给您介绍一下,她们姐妹俩……”
孙中山插话:“停!”他指着骄首昂视的少年,“他明明是个英俊少年嘛!”
“报告先生!我是女扮男装的,叫尹维竣,从小就想当花木兰!”她说罢指着身边的少女,“她是我的姐姐,叫尹锐志,如果先生需要保镖,我们姐妹俩一定合格!”
孙中山笑了:“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哟!”
秋瑾取出一个袋子:“先生,这是您需要的一千银元。”
孙中山双手接过钱袋,连声说:“谢谢!谢谢……”
站在船舱门口的陈粹芬说道:“先生,这里太狭窄了,去甲板谈话吧!”
孙中山:“好!我们这就到甲板上去。”
“阿里斯王子号”邮船甲板外夜
孙中山站在甲板上,双手扶着船舷眺望夜幕中的上海,低沉地自语:“祖国,母亲,你这个儿子已经有十多年被他们拒之国门之外了……”
尹维峻天真地问道:“先生,他们为什么把您拒之国门之外呢?”
秋瑾:“满清政府说先生是反叛朝廷的大盗,永远不准他登上祖国的领土!”
孙中山感伤地:“所以,我为革命向秋瑾借钱,还得请你们送到外国船上来。”
尹锐志:“放心!等我们革命成功了,一定要在这黄浦江码头欢迎先生上岸!”
陈粹芬:“托你们姐妹俩的福!”
孙中山:“秋瑾同志,浙江的革命形势怎么样?”
秋瑾:“很不错!今年春早,各地都有抢米事件发生,我正在和徐锡麟等同志计议分别在浙江、安徽起事。”
孙中山:“很好!我此次南行,就是要在南疆发动起义。请转告徐锡麟同志,我在南疆先发动,你们就在长江中下游配合;你们先发动,我就在南疆策应。”
秋瑾:“好!”她紧紧握住孙中山的手,“先生!祝您一路顺风,旗开得胜。再见!”
孙中山:“再见!”他转身一手抓住尹维竣,一手抓住尹锐志,动情地:“关于你姐妹俩的事,苏曼殊都告诉我了!跟着秋瑾同志好好干,我还等着你们在这里接我上岸呢!”
“我们姐妹一定做到!”尹维峻、尹锐志说罢跟着秋瑾走下邮船,向着码头走去。
孙中山痴痴地望着秋瑾等三人离去,久久不语。
陈粹芬:“先生,您又在想些什么?”
孙中山:“我在想东京会不会发生情况……”
东京(民报》编辑部 内 日
章太炎驻足《民报》编辑部中央,望着挂在墙上的孙中山像自语:“没想到啊!你在东京接受友人的捐款,可以不告诉我们这些人;你路过上海向秋瑾借钱,也不对我们知会一声。你真的成了我们同盟会中的玉皇大帝了!”
这时,刘师培、张继风风火火地走进。
章太炎急不可耐地:“有结果了吗?”
刘师培指着墙上的孙中山像,恶狠狠地说:“有了!他得的第一笔捐款,是内田良平给的,计七千元。那天聚餐为他送行,用去一千元,还剩六千元。”
章太炎:“这六千元都装进他的口袋里了?”
刘师培:“对!”
张继:“这第二笔捐款,是神户股票商铃木久五郎资助的一万元,他从中拿了二千元给我们办《民报》。”
章太炎:“也就是说,他带走了八千元?”
张继:“对!”
章太炎早已怒火在胸中燃烧,他全身气得哆嗦着自语:“孙中山啊孙中山,你自己又落用了八千元啊!”
张继:“没错!”
章太炎怒火攻心,遂纵身跳上椅子,把挂在墙上的孙中山像撕下来,跳到地上,提笔在像上批道:
“卖《民报》之孙文应即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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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终
作者注:
孙中山与秋瑾在上海会见,是当事人熊克武回忆的。查熊氏回忆时间有误,剧作者权作如是处理,请史学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