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1 / 1)

冼星海 王朝柱 5820 字 6个月前

邮轮甲板上 日

一轮红日从水天相连的际点跳出,向着涌伏不息的大海洒下万道金光。

《顶硬上》的主题变奏成一首光彩四射的管弦乐曲。

一艘邮轮航行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船尾犁开了一条扇形的海沟。

邮轮乘风破浪,继续向前航行,叠化出不同的海上风光。

邮轮上响起华语广播:“各国的旅客们!中国的上海就要到了,请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船!”

冼星海身着海员的服装,快步从底舱冲到甲板上,扶栏远眺灰蒙蒙的上海激动不已。

画外音:“啊!我回来了……”

冼星海望着一只孤独的海燕展翅飞翔,陷人沉思。

一位华人船员走到近前:“星海!快脱下这身海员服,换上西装,准备下船!”

冼星海笑着敬礼:“是!”转身走去。

上海黄浦港码头 外 日

江面上依然是停泊着万国轮船,中国的码头工人照旧在洋人、把头的皮鞭下装卸着不同标记的货箱。

邮轮缓缓停靠在码头,船员相继跳上岸边忙碌地操作。

各种肤色、不同年龄的男女旅客争相下船。

通关验证处站着两个海关官员,漫不经心地检验人关旅客的证件。

冼星海背着提琴,左手拎着那只破旧的藤箱,右手拿着船票、护照,随着下船的旅客来到了检票口,礼貌地出示船票、护照。

海关官员看过护照之后,一眼看见了冼星海背着的小提琴,冷笑地说罢:“玩音乐的,有意思……”遂把船票、护照退给了冼星海。

冼星海愕然一怔,遂又沿着出关通道向前走去。

码头广场 外 日

冼星海提着破旧的藤箱刚刚走到出关口。

十多个骨瘦如柴的孩子蜂拥过来,大声说着:“先生!我帮你拿……”争抢着为冼星海拿藤箱。

冼星海感着眉头,连声说着:“谢谢!谢谢……”拼力挣脱这些孩子的纠缠。

孩子们望着冼星海的背影骂道:“又是一个没钱的瘪三!”

随着叮当作响的铃声,三辆黄包车又把冼星海围在中央,大声吃喝:“先生!请坐我的黄包车吧……”

冼星海就近坐上一辆黄包车,心绪不宁地说了一句“四川路!”遂又合上了双眼。

一位年近半百的李大叔俯身拉起黄包车,快步向前跑去。

黄包车后边留下一串清脆悦耳的铃声。

上海街头 外 日

李大叔拉着黄包车在大街上一溜小跑。

冼星海坐在黄包车上看着十分陌生的街景:

大街两边的行人道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身着便衣的坐探盯着来往的行人:

趾高气扬、牵狗抱猫的“洋大人”;

掩面相伴的所谓“高贵华人”;

行乞卖艺的“下等人”……

大街两边的墙壁上刷着白色的标语:

“坚决抵制日货”;

“还我东三省”;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冼星海悲愤地摇了摇头,遂又合上了眼睛。

突然,在前方传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的歌声。

冼星海蓦地睁开眼睛循声一看:

前方马路的拐弯处涌出一队游行示威的人群,高举着“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强烈要求收复东北三省”等横幅标语,振臂高呼抗日口号,高唱《义勇军进行曲》……

冼星海微微地点了点头。画外音:

“啊!被压迫、受奴役的中国人民觉醒了!危亡的祖国可以得救了!

一声撕裂心弦的警笛声碎起。

冼星海循声望去:

前方开来几辆荷枪实弹、拿着替棍、举着水龙的替察与游行示威的群众发生激烈冲突:

水龙喷吐,警棍飞舞,有的游行群众被打倒在地,有的被警察捉上警车……

冼星海愤怒地看着、看着,远方叠印:

冼星海当年在凯旋门前看见法国警察与游行示威的工人群众发生冲突的画面。(隐去)

画外音:“人民要求抗日,何罪之有?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四川路 外 日

李大叔拉着黄包车来到四川路,把车缓缓放下,客气地:“先生!四川路一百二十四号到了。”

冼星海一怔:“一百二十四号?……谢谢!谢谢……”他走下车,付完车费,背着小提琴,拎着藤箱抬头看了看门牌号码,走进大门去。

李大叔边用衣襟擦汗边微笑着点头。

这时,走来一位工人装束的姑娘,她叫李慧。声音甜甜地说道:“爸!你在看什么?”

李大叔:“小慧,你猜我刚才拉的这位客人是谁?”

李慧:“看你说的!我怎么会知道?”

李大叔故作神秘地:“我敢肯定,他保准是你冼大妈的儿子冼星海回来了!

李慧高兴地:“真的?……爸爸,快带着我去登门拜师吧!”

李大叔:“不行!先让他们母子说会儿话。再说,哪有空手拜师的呢?”

李慧把嘴一嗽:“算了!我可没有拜师的闲钱。”

李大叔掂了掂手中的钱:“爸爸这儿有,是星海刚刚付给的车钱,你快去买点酒菜,一块儿为星海接风!李慧接过钱:“好嘲!”转身快步跑去。

拥杂的大院 外 日

院落两厢是旧式的楼房,窗户中伸出许多竹竿,上边搭着花花绿绿的被子和衣服。

既窄且乱的庭院中堆着各种生活用品,有的妇女在淘米、洗菜,有的在煤炉前炒菜、做饭。

在墙角下,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对着马桶小便。

冼星海背着提琴,提着藤箱用心地察看着。

突然,从一个亭子间中传出女声哼唱《顶硬上》的歌声。

顶硬上,鬼叫你穷,

哎呵哟呵,哎呵哟呵……

铁打心肝铜打肺,

立实心肠去涯世。

哎呵哟呵,哎呵哟呵……

冼星海惊喜地望着飞出《顶硬上》歌声的门口。

亭子间 内 日

这是一间又暗又小的亭子间。

黄苏英坐在一只大木盆前,一边小声哼唱着《顶硬上》,一边在用力地洗衣服。

冼星海循着《顶硬上》的歌声走进亭子间,看着黄苏英十分吃力地洗衣服的样子,下意识地随着母亲唱起了《顶硬上》:

握得好,发得早,

老来叹番好!

血啊,汗啊,

穷啊,饿啊,

哎呵哟呵,哎呵哟呵……

黄苏英似乎听见了企盼的歌声,她下意识地停止了洗衣月及。

冼星海放下手中的藤箱,颤抖地叫了一声:“阿妈!……”

黄苏英听后一怔,匆忙站起,望着冼星海,说罢“海仔!你可回来了……”伸出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冼星海的身躯。

《顶硬上》化作混声合唱:

顶硬上,鬼叫你穷,

转弯抹角撞吓呢!

留神呢!借光呢!

哎呵哟呵,哎呵哟呵……

特写:黄苏英老泪纵横,悲喜交集。

特写:冼星海的泪水滴在了黄苏英那银灰色的头发上。

黄苏英终于吸泣出声,难以自持。

冼星海慌忙取出手帕,一边帮着黄苏英拭泪一边不安地说:“阿妈!你受苦了,你的病好些吗?”

黄苏英破涕为笑,高兴地:“海仔!只要你回来了,我身上的什么病都会好的。”

冼星海打量着黄苏英:“阿妈!你显得老多了,体质比我走的时候也差多了。”

黄苏英微笑着摇了摇头,又坐在大木盆前的小凳上。

冼星海凝思良久,痛苦地:“阿妈!这些年来,为了让我去读书,你吃尽了苦头。今天,我回来了,什么地方也不去了,一定要好好地服侍你老人家。”

黄苏英:“你真的不回巴黎了?”

冼星海低下头:“阿妈……你不信?我真的不回了……”

黄苏英:“阿妈信,阿妈信啊!”

李大叔:“大嫂,苦尽甘来,总算把星海盼回来了!”他和李慧乐呵呵地走进来。

黄苏英忙起身介绍:“海仔!这是李大叔。她是李大叔的独生女儿李慧。这些年来,阿妈真是多亏了他们父女俩呵!”

冼星海难为情地:“大叔,这多不好,让您老人家拉我回家。”

李大叔:“这叫缘分!”他指着李慧,“星海,你是咱们穷人家出的洋秀才,保准不会给大叔摆架子。怎么样?就收小慧这个土包子、穷工人做个徒弟吧!”

冼星海茫然地:“大叔,我能教她什么呢?”

李大叔:“唱歌、演戏!”

冼星海一怔,自语地:“唱歌、演戏?……”

李大叔:“对!小慧从小就爱唱爱蹦的,现在当上了女工,天天还要帮着穷姐妹们教救国歌,演文明戏,她肚子里哪有这样的墨水啊!去年我就对大嫂说,等你回国以后……”

李慧:“爸!瞧你,说起来就没个完!星海哥还没站稳脚跟,你呀……”

李大叔:“怎么啦?这叫不惜外!”

黄苏英:“对!咱们两家从不惜外。海仔,小慧是阿妈的半个女儿,你就收她做个学生吧!”

冼星海:“行啊,行啊!只要小慧爱学,我是有求必应,保证教好、教会。”

李大叔高兴地:“小慧!快把酒菜摆好,先给你星海哥接风洗尘,然后你再拜师学艺!”

李慧应声从篮子里拿出一瓶绍兴老酒,一只烧鸡,两包熟肉,还有一条炸得焦黄的桂鱼,一一摆在一张饭桌上。

冼星海不好意思地:“李大叔,让你破费这么多钱……”

李大叔:“我一文没花,是你给的车钱,这就叫羊毛出在羊身上!”

冼星海:“那点车钱,也买不了这么多的吃食啊?”

李慧:“再加上我提前付给你的学费!”

冼星海蓦然醒悟:“呱,呱……”

“哈哈……”亭子间里响起欢乐的笑声。

亭子间 内 夜

在昏暗的灯光中缓缓摇出:

黄苏英躺在那张小木板**,好像是睡着了。

冼星海睡在临时搭成的地铺上似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黄苏英大声咳嗽不止。

冼星海急忙起身,边帮着母亲轻轻捶背边说:“阿妈!从明天开始,你就再也不要给人家洗衣服了!”

黄苏英:“海仔,你回来一个多月了,还没找到一份工作,那咱母子靠什么为生呢?”

冼星海叹了一口气,遂又躺在地铺上:“夏童回国以后找到工作了吗?”

黄苏英:“恐怕还没有。就在你回国前的几天,他来看过我,笑着对我说:伯母,千万不要见怪,这次是两手空空地来看你,等我找到了工作,一定带上双份礼物来看你!”

冼星海愤怒地:“真是岂有此理!堂堂的留学生,连个混饭吃的差事都找不到,这叫什么世道啊!”

黄苏英:“咳!这些年来世道变得更坏了,像咱们这样没有靠山,又没有门路的人家,你就是有着全身的本事,也找不到混饭吃的地方啊!”

冼星海:“你知道夏童住在什么地方吗?”

黄苏英:“不知道!那天他对我说,今天住在张家,明天住在李家,活像个野鸽子,连个窝都没有。”

冼星海沉吟良久:“阿妈,你就放心吧!我的恩师杜卡斯生前给工部局交响乐队的指挥写了一封信,只要他们答应帮我开一场音乐会,一切问题都会解决的!”

黄苏英:“谢天谢地!愿你碰上一个善心的洋菩萨。”

上海邮局门口 外 日

冼星海快步走到邮局前面的信箱,取出杜卡斯教授生前写的那封推荐信,小心地投进信箱之中。

秋风乍起,吹乱了冼星海的头发。

上海街头 外 日

冼星海迎着萧瑟的秋风,十分沉重地走在繁华的上海街头。

冼星海走着、走着,突然与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他抬头一看:

杨德烈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冼星海:“德烈!对不起。”

杨德烈大笑:“哈哈!没关系,没关系!这才叫千里有缘来相会呢!……”

冼星海客气地:“谢谢!”

杨德烈热情地:“星海兄!回国后在何处供职?近来又有什么大作问世?”

冼星海:“比不上你啊!我一直在失业。”

杨德烈故作愤怒状:“愚蠢的民族,落后的国家,竟然让巴黎音乐学院高级作曲班的高才生失业,真乃是天字第一号的浪费栋梁之才!”

冼星海有情绪地叹了口气。

杨德烈故作同情地:“你我虽然有过不偷快的往事,可毕竟是在异国同窗数载的学友。对于你的处境,我不能坐视不管!”

冼星海一怔:“谢谢!”

杨德烈:“我回国之后,得知黎锦辉的‘明月歌舞班’难以为继,处在分崩离析、吹灯散火的地步,我通过关系说服当局,把‘明月歌舞班’的骨干接收过来,在上海重组了‘五花歌舞班’,专为来上海度周末的党政军要员服务,不知星海兄……”冼星海鄙视地说罢:“再见!”遂昂首擦肩而过。

亭子间 内 日

冼星海坐在桌前,右手拿着笔,忽而左手扶着额头沉思,忽而在一揉总谱纸上潜心配器。

在总谱纸左边,放着一攘写满音符的钢琴谱。

曲名特写:《民族解放交响乐》。

室外传来哗哗作响的洗衣声。

冼星海放下手中的笔,双手扶案起身,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门前,轻轻打开屋门。

黄苏英坐在木盆前吃力地洗着衣服。有顷,她站起身来,从木盆中拎起刚刚洗好的床单,两手用力地拧着。

冼星海快步冲出屋门,一边说:“阿妈!我来。”一边从黄苏英的手中接过床单用力地拧着。

黄苏英用湿手理了理两鬓的银丝,宽慰地:“海仔!找不到工作的人多着呢。像夏童那样乐呵呵地过日子,多好?在这个世道上,这种气没法生,也生不完!”

冼星海把拧干的床单抖了抖,一面往拴好的绳子上搭,一面愤愤地说:“人世间的事太不公平了!巴黎求学的苦日子我熬过来了,难道上海就不容我存身吗?阿妈,我再去碰碰运气。”

黄苏英:“算了吧!还是留在家里写你的第一交响乐。过一会儿,我给人家交活儿去,顺道再给你买点好吃的!”

冼星海:“我不会死心的!就是碰得头破血流,我也一定要撞出条活路来!”

黄苏英:“光瞎撞也不行啊!俗话说得好:烧香要找对庙门,拜佛要找着心善的菩萨!”

冼星海蓦地想起:“庙门倒是有一个,听说新华影业公司需要作曲人才,难道我就不合适吗?”他说罢大步走去。

黄苏英望着冼星海的背影,小声祝福:“愿海仔今天能交上好运……”

新华影业公司大门口 日

一个年近五十岁的人站在门旁,他一边用口哨吹着《叫我如何不想她》,一边盯着门前来往的行人。

冼星海大步踉跄地走来,径直向门内走去。

守门人拦住冼星海,伸出右手:“先生!请出示您的名片。”

冼星海扫了一眼守门人:“对不起,没有名片。我叫冼星海,是来贵公司自荐作曲的。请给通报一声吧!

守门人轻蔑地笑了:“哈哈……什么?你是前来自荐作曲的?你可真会开玩笑!哈哈……”

冼星海被激怒了,他大吼一声:“住口!谁有闲功夫和你开玩笑?再说一遍,我叫冼星海,是来贵公司自荐作曲的。请给通报一声吧!

守门人双手叉腰,昂首天外:“嘿嘿!火气还不小哪……我也再说一遍,没有名片,不给通报!

冼星海气得浑身颤抖,一把揪住守门人的衣领:“混蛋!

“住手!

冼星海闻声侧身一看:

当年的谢参赞身着黑色西服,戴着墨镜,拄着文明手杖站在身后,不由分说地严厉斥责:“大白天在公司门前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守门人立即换作一副奴才相:“谢副经理,他说是自荐来我们新华影业公司作曲的,这岂不好笑?我轰他走,他还和我大吵大闹,真是一个神经病!”

谢副经理已经认出了冼星海,他对守门人震怒地:“胡说!你才是一个有眼不识泰山的白痴!”

守门人愕然不知所措。

谢副经理:“他是我中华民国第一名毕业于巴黎音乐学院高级作曲班的高才生,来我新华影业公司自荐作曲,是我们公司的无尚光荣!”

守门人顺了顺嘴唇,冲着冼星海皮笑肉不笑地说罢:“对不起!对不起……”转身快步走进门房。

谢副经理:“过去在巴黎,我没能帮助你这个音乐天才,深感内疚。今天,你不记前怨,自荐来我公司服务,真是不胜荣幸之至!星海先生,请到公司里谈吧?”

同时,远方叠印当年在使馆相见的一组画面。(隐去)

冼星海低沉地:“谢谢,再见!”转身走去。

亭子间 内 日

阳光射进门来,亭子间里显得格外的亮堂。

饭桌上已经摆好四盘已经烧好的青菜。

黄苏英满面笑容地端着一只鸡放在饭桌的中央。她看了看,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冼星海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来,一闻这久违的香味,再一看饭桌上的鸡和菜,惊愕地:“阿妈!你这是……”

黄苏英:“今天是你的,也是咱们家大喜的日子,妈给你买了一只鸡,小慧又送来一些鲜菜,我全烧好了,等你李大叔打回酒来,咱们两家在一块高兴高兴!”

李慧端着一条红烧鱼走进来,一边放在桌上一边说:“对!我们一块沾星海哥的光,高兴高兴!”

冼星海苦笑了一下:“我有什么好喜的!你们不要为了宽慰我,就额外花钱,叫我怎么吃得下去呢!”

黄苏英:“保你吃得下去!”她转身取来一封信,“海仔!你快看啊,是谁给你来信了?”

冼星海接过来信一看,小声念道:“上海工部局交响乐团……”他拿起剪刀,小心地剪开信封,取出信纸默看。

黄苏英:“海仔!念大声点,让阿妈也听听!”

冼星海念信:“星海先生:您寄来的大作收悉,我们详细地研究了大作的内容、技巧。关于试奏您的管弦乐作品一事,请务必在二十八号下午三时来工部局当面洽谈……”他仰起脸问道,“今天是几号?”

李慧:“二十八号。”

冼星海摇了摇手中的信,兴奋地向外走去。

黄苏英拦住冼星海:“干什么去?”

冼星海:“去工部局啊!只要他们一试奏我的管弦乐作品,一切不就解决了吗?”

黄苏英:“哎呀呀,你是怎么读的信?现在还不到中午十二点呢!”她指着饭桌,“咖!这只鸡还等着你吃呢!”

李大叔举着一瓶绍兴老酒,高兴地:“我这瓶绍兴老酒,也等着咱爷儿俩喝呢!

冼星海有些难为情地笑了,旋即坐在桌旁。

李大叔:“小慧!快满上酒,一块儿给你星海哥贺喜!

李慧:“好嘲!”她接过酒瓶打开瓶塞,给每人斟了一盅绍兴老酒,自己先端起酒杯,擎举在额前,“来!我先敬老师一杯,愿你棋开得胜,马到成功,从此再也不失业了!

冼星海杯酒落肚,激动地说:“阿妈!李大叔!还有小慧妹!过不了多久,我一定请你们喝酒、吃鸡、吃鱼!

黄苏英:“用我们广东话说:合在一起就叫天长日久,吉庆有余!

李大叔举起酒盅:“好!都举起酒杯来,为了能天天喝上星海的酒,吃上星海的鸡和鱼,干杯!

“干杯!

排练厅 内 日

一位白人指挥站在指挥台上,娴熟地挥舞着手中的指挥棒。

几十位中外乐手认真演奏贝多芬的第六《田园交响乐》。

冼星海悄然走进排练厅,用心地欣赏《田园交响乐》。

排练结束了,白人指挥放下指挥棒,拿着一只黑色的皮包走到冼星海面前,客气地:“您就是冼星海先生吧?

冼星海出示那封信:“是的!

指挥打开皮包,取出一橡总谱手稿,高傲地:“星海先生!杜卡斯教授写给我的信收到了,我认真地研究了您写的这部管弦乐的总谱,工部局这个编制不全的交响乐队,无法演奏您这样深奥的作品。十分对不起,您另请高明的交响乐队吧!”

冼星海如雷轰顶,愕然呆立。

中外乐手们相继发出了讥笑声。

冼星海再次被激怒了!他恢复了理智,双手接过自己的总谱,正气凛然地说道:“音乐是圣洁的!遗憾的是,这圣洁的殿堂被你们站污了!”

中外乐手收笑无声,看着愤怒的冼星海。

冼星海夹着自己的管弦乐总谱走出排练厅。

排练厅门前 外 日

冼星海余怒未消地走出排练厅门口,前方传来熟悉的笑声,他循声望去:

大野宁次郎挎着柳莺又说又笑地走来。

冼星海愕然,不知说些补么。

大野宁次郎得意地说道:“星海先生,久违了!工部局的交响乐团,下个星期将公开试奏我的毕业作品。当然,也包括那首只得了六十分的《金发女郎》。届时,请你这位杜卡斯教授的高足光临、指导!”

冼星海极力压抑着怒火,说了声“谢谢!”就大步向前走去。

大野宁次郎挎着柳莺说笑着走进了排练厅门口。

亨子间 内 日

黄苏英双手捧着一份报纸吃力地看着。

门轻轻地打开了,冼星海整着眉头走进屋来。

黄苏英放下报纸,悄声地:“海仔,法国老师的亲笔信也不顶用?”

冼星海微微地点了点头。

黄苏英转身拿过那份报纸:“这是小慧送来的,上边登了一篇写你的文章:《欢迎夹着小提琴归国的游子》。”

冼星海接过报纸用心审读,画外音:

“……一个作曲家的心声,正未必较诸《毛毛雨》、《梦情人》一流的作品更顺耳,更适合那麻木于堕落的生活及肉欲狂涛里大野兽们的胃口!任凭你在技术上已经受过几许名师之训练与琢磨,任凭你的作品情感是如何真挚诚恳,这时代腐败的肮脏也未必愿意接纳……”

黄苏英端着一杯水走到跟前:“海仔!喝口热水吧。”

冼星海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又继续看报。画外音:

“我们欢迎冼君,我们更不能不提醒他:这艺坛是多么不能与真正的艺术家相容……认识这几年来国家的遭遇,好努力给这垂亡的国家听她所在哀望的嘉言……从大处着想,编一曲通向救亡之路的够得上称为四万万人的心声的交响大乐,才真正不负回国此行。”

冼星海沉吟片时:“阿妈!小慧和你说过没有,这篇文章是谁写的?”

黄苏英:“没有!听阿妈的话:从今天起,再也不要托人情、走门子去了,你就留在家里写你的交响乐。”

冼星海:“我的好阿妈!回国三个多月了,还要靠你老人家做娘姨、洗衣服赚来的钱过活,我怎么再忍心用你老人家的血汗,继续谱写我的第一部(民族解放交响乐》呢!”

黄苏英:“海仔.不要想这么多!只要你把穷人的贫苦、血泪都写进你的交响乐里,阿妈就是累死也高兴!”

冼星海:“不!不……”他凝思良久,异常坚定地说,“阿妈!我决定当‘马路教授’,争取多教几个学生,多挣些钱,养活你老人家!”

里弄口 外 日

冼星海左手拿着一块白色的木板,右手拿着一个小铁锤走出里弄口,向两边看了看。

冼星海把这块白色的木板钉在墙上。

白色木板上写有红色的大字。特写:

“巴黎音乐学院高级作曲班毕业生冼星海,特教授作曲、和声、复调、指挥、小提琴。”

这时,李慧引来洪深、张曙走到冼星海的背后,用心看木板上写的字。

张曙大声说:“我第一个拜师!向法国最高音乐学府杜卡斯教授的得意门生学习作曲、指挥,而且学费从优付偿。”

冼星海闻声转过身来一看,吃惊地:“啊!没想到是你们二位到了,失迎,失迎!”

洪深和张曙快意地笑了起来。

李慧:“真是开张大吉啊!刚刚挂出招牌,就把上海文坛鼎鼎大名的洪深老师、张曙老师引来拜师,这风声一传出去,慕名前来拜师的弟子,保准会把星海老师家的门框挤断的!”

洪深和张曙被逗得大笑不止。

冼星海不好意思地:“小慧,你早就认识他们二位了?”

李慧:“老相识了!当然比起你们三位认识的年头来,那就只能算是新相识了。”她淡然一笑,“洪深老师,张曙老师,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谈吧!”转身快步走去。

冼星海指着里弄口:“请到寒舍一坐。”

亭子间 内 日

冼星海指着洪深:“阿妈!这位是当代进步的戏剧家、著名的话剧大导演洪深老师!”

洪深拱抱双手:“不敢当,不敢当!让您老人家见笑了,见笑了!哈哈……”

冼星海指着张曙:“阿妈!这位是我当年在上海国立音专的同学,知名的歌唱家、作曲家张曙先生!”

张曙紧紧握住黄苏英的手:“伯母!星海过奖了,我最多算是一名有良心的吹鼓手。”

黄苏英:“地方窄,随便坐吧!”

洪深坐在凳子上,张曙坐在木板**。

黄苏英恳切地:“你们二位是当今上海的名人,又是海仔的老师和朋友,能帮他找个工作吗?”

洪深风趣地说:“伯母真是见多识广啊,一眼就看出了我们的来意。那好吧,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就是想帮着星海先生找个工作。”

张曙:“不过嘛,不是请星海当‘马路教授’,是想请他当比‘马路教授’大得多的‘广场教授’!”

黄苏英高兴地说:“那就请您二位多费心了!你们谈,你们谈……”她说罢走出屋去,随手带上屋门,仰头看了看长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亭子间 内 日

张曙:“星海兄!今天登门,就是想搬请你这位尚未披挂上阵的大家,为救亡抗日贡献你的智慧和力量!”

冼星海激动地:“我是何等地想为苦难的祖国大吼几声啊!用我们的行话说:这第一个音从何唱起呢?”

洪深:“我是一个音盲,没有办法帮你起头。但是,我从聂耳走过的二十三年的历程中,看清了中国音乐工作者的方向!”

张曙痛惜地:“不幸得很,聂耳于今年七月十七日在日本游泳淹死了!”

冼星海有些激动地:“但他写的《义勇军进行曲》将似长鸣的警钟,激励着中华民族的魂魄!”

洪深低沉地:“你的出身和经历,很像是我们苦难深重的中华民族、危机四伏的祖国。你应当接过聂耳的音乐旗帜,沿着聂耳没有走完的音乐道路继续走下去!”

冼星海深沉而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张曙:“你知道吗?昨天北平爆发了反对日本侵略华北、平津的‘一二九’爱国学生运动!”

冼星海惊愕地:“结果呢?”

洪深:“爱国的师生遭到宪兵的殴打和驱散,还有不少爱国的师生被警察投进了监狱!”

张曙:“不可容忍的是: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大汉奸殷汝耕却在通州堂而皇之地挂出了冀东自治政府的招牌!”

冼星海重拍桌面:“这真是天理难容啊!你们说吧,需要我做些什么?”

洪深:“为了声援北平爱国师生的正义行动,同时也为了砒砺上海各界群众的抗日救亡的精神,准备在上海郊外举行一个盛大的音乐集会!

张曙:“很多文艺界的朋友―包括一些我们当年上海音专的师生都去参加,大家真诚地希望你也参加。但不是去当普通的听众,而是去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广场教授’!

冼星海:“我一定去!可我如何才能当好明天的广场教授呢?还望二位直言明示。

张曙取出一页油印的曲谱:“这是明天在广场上教唱的救亡歌曲,你先熟悉一下谱子。

冼星海接过油印的曲谱,小声念道:“《五月的鲜花》……”

郊外广场 外 日

年过二十的麦新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台子上,一句一句地教唱《五月的鲜花》。

广场上集聚了几百个热血青年,一句一句地跟着麦新学唱《五月的鲜花》。

在通往广场的各条大道上,络绎不绝地走来一些学唱救亡歌曲的热血青年。

大道上 外 日

冼星海熟练地蹬着一辆木板车,快速地行进在大道上。

张曙坐在木板车上,好奇地看着冼星海蹬车。

李大叔拉着黄包车紧紧跟在木板车的后面。

洪深坐在黄包车上不时站起.惊奇地看看冼星海蹬车。

广场树下 外 日

麦新继续站在台上教唱《五月的鲜花》。

数百位热血青年聚精会神地学唱《五月的鲜花》。

冼星海把木板车停在大树下,看了看麦新的教唱,转身问道:“你认识这位教唱《五月的鲜花》的青年吗?”

张曙从木板车上跳到地下:“认识!叫麦新。他虽然没有进过音乐学院的大门,却跟着吕骥他们创办了不少歌咏队。”

冼星海:“吕骥是何许人?”

张曙:“你未曾谋面的国立音专的师弟。过些天,他会专门拜访你的。”

这时,洪深从黄包车上走出,拉着一位青年走到近前:“这位就是《五月的鲜花》的词作者光未然先生!

冼星海主动地握住光未然的手:“我叫冼星海!(五月的鲜花》这首歌词写得好,很有诗人那特有**!”

光未然:“谢谢您的夸奖!我只想把不愿做亡国奴的愤慈之情诉诸笔端!

冼星海:“这就很了不起!你认识《五月的鲜花》的曲作者阎述诗先生吗?”

光未然微微地摇了摇头。

冼星海再次用力握了握光未然的手:“好!让我们共同努力,多多合作,一起去谱写中华民族精神的颂歌吧!”

张曙拉来一位粗粗大大的青年:“星海!他叫鲁人,但在做人方面却一点也不粗鲁。他会演话剧,也会唱京剧。同时,他还是一位为了国家兴亡敢上刀山、下火海的齐鲁英豪!”

鲁人擂了张曙一拳:“星海先生,不要听他瞎吹!我是一个土包子,艺术上更是半瓶子醋。”

冼星海:“鲁人先生,你还不了解我的底细,我不是什么留洋生,我是一个从国内流浪到国外的流浪汉!

洪深指着一个拄着文明手杖、颇具艺术家风度的人,说道:“星海!我来给你介绍一位真正的流浪汉!他是当年南国剧社的台柱子,原名……”

冼星海:“陈凝秋!笔名塞克,是从白山黑水流浪到上海滩来的,对吧?”

洪深猛然醒悟:“对!对……看我的记性,你们原来都是南社这座庙里的小菩萨,田汉手下的兵啊!

陈凝秋紧紧地拥抱着冼星海,激动地:“我很敬佩你这种奋斗精神,并祝愿你这种奋斗精神之火永不熄灭!为了我们失去的土地,也为了即将失去的土地,手挽着手,心连着心地干吧!”

张曙用手分开紧紧拥抱的陈凝秋和冼星海:“下边,该星海披挂上阵了!

这时,远方突然传来警车的叫声。

冼星海闻声愕然,循声看去:

在通往广场的各条大道上驶来几辆警车。

张曙严肃地:“星海!开始吧,中间无论发生什么意外的情况,都要坚持教唱下去。

张曙说罢打开手风琴盒子,把手风琴系在胸前,大步走到台上,和麦新耳语了几句。

冼星海打开提琴盒子,取出提琴弓子大步走到台口。

麦新行礼:“星海先生!我改日再登门拜师。”

冼星海:“欢迎,欢迎!”他大步走到台上,站在张曙身边。

这时,警车已经停在各条路口,荷枪实弹的宪兵、警察注视着广场。

冼星海大声地:“同胞们!请大家随着我的指挥先唱一遍《五月的鲜花》,然后我再教唱!”

广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冼星海高高举起手中的琴弓,轻轻地往下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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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