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1 / 1)

冼星海 王朝柱 5853 字 6个月前

中国驻法国大使馆前 外 日

这是一条通向使馆区的安静大道。

沿着大道走来一男一女:男的是身着西装革履、戴着方型墨镜的杨德烈,女的是涂着口红、身着时兴秋装的柳莺。

柳莺亲昵地:“亲爱的,还没到下个月,你怎么又去大使馆领官费留学金?”

杨德烈有些得意地笑了:“哈哈……这也是沾朝中有人好做官的光啊!”

柳莺:“德烈,谢参赞对你这样好,其中……”

杨德烈:“小有文章!他是我父亲的下属,关系不错。说句老实话,当年驻法国文化参赞这个肥缺,还是我父亲走门子帮他弄到手的呢!”

柳莺:“噢,噢……我懂了。”

杨德烈:“我看你还不懂!比方说吧,谢参赞格外送给我的留学金是从哪儿来的?”

柳莺:“是他为了报答你父亲才送的叹!”

杨德烈笑了:“你真是单纯得可爱!他送的?哈哈……”

柳莺:“这笔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杨德烈:“这还不简单!国内的将军们吃士兵的空晌额,驻外的文化参赞就不会吃留学生的空额钱吗?”

柳莺:“可官费留学生的钱是有数的啊!难道他是从我们大家的留学金中……”

杨德烈:“不!不……这有数的官费留学生的钱是动不得的。国府有一个特别指令,自费留学,或勤工俭学的学生有困难,大使馆有这笔经费……”

柳莺恍然醒悟:“我懂了!我懂了……这些当老爷的,在弄权、弄钱方面可真有办法。”

杨德烈指着上空飘着中华民国国旗的大使馆:“柳莺,大使馆到了!”他伸手挽着柳莺,冲着两个负责警卫的法国士兵点了点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使馆大门。

谢参赞办公室 内 日

谢参赞大腹便便、秃头顶、红鼻头,约有四十多岁的年纪。他坐在沙发上,一面品咖啡一面翻阅一本色情画报。

杨德烈挽着柳莺走进:“谢叔叔早!”

谢参赞放下画报,一眼看见了柳莺,惊得两眼发直,色眯眯地看个不停。

杨德烈有些不高兴地:“谢叔叔!”

谢参赞忙说:“贤侄到了!请问这位女士……”

杨德烈:“她叫柳莺,是取柳浪闻莺之意。她是巴黎音乐学院声乐系的高才生,未来中华民国最著名的花腔女高音歌唱家。”

谢参赞:“我相信,柳小姐声如百灵,赛过夜莺,但不知时下的朝凤人……”

“就是愚侄!现在是我的女友,未来嘛……就是我的爱妻。”杨德烈得意地说。

柳莺把嘴一嗽,娇慎地:“你、你瞎说些什么啊!我早就对你说过:你是你,我嘛……永远是我!”

谢参赞闻声大笑:“哈哈……真是没有想到哇,天天在开化的巴黎音乐学院深造、学习,至今还保留着东方少女那固有的纯净羞涩,真是难能可贵啊!贤侄,这喜酒……”

杨德烈:“请谢叔叔放心!到时一定请您喝。”

谢参赞打哈哈地:“好!好……我也一定提前备好一份彩礼。”

杨德烈:“谢叔叔!前天我写给您的信……”

谢参赞:“收到了!收到了……”他转身取来一个信封,“拿去!这是你本月忘领的留学金。德烈,尔今有了女朋友,开销会大些,不够用,再申请。”

杨德烈接过留学金,连声说道:“谢谢!谢谢……”

中国驻法大使馆前 外 日

杨德烈挽着柳莺又说又笑地走出大使馆,他转身一看:

冼星海疲惫不堪地沿街走来。

杨德烈惊奇地:“看!那不是邮轮上的小偷吗?”

柳莺看了看:“没错!就是他。德烈!咱们向那个方向走。”她和杨德烈手挽着手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冼星海望着杨德烈和柳莺的背影,远方叠印:

杨德烈和柳莺在邮轮上污辱他的镜头。(隐去)

冼星海转身朝驻法大使馆走去。

驻法大使馆院中 外 日

冼星海在庭院中怯生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房间。最后,他来到谢参赞的门外向室内一看:

谢参赞继续坐在沙发上品着咖啡看色情画报。

冼星海:“请问谢参赞在什么地方办公?”

谢参赞打量了一下冼星海的衣着,不屑一顾地:“你是干什么的?找谢参赞有何公干?”

冼星海:“我叫冼星海,想申请官费留学金。”

谢参赞起身走到门口:“你是想申请官费留学金攻读马克思主义,学满回国以后再搞赤化叛乱,推翻中华民国,对吧?”

冼星海:“不!不……”

谢参赞震怒地:“不是才有鬼!像你这样申请官费留学的人,我见多了!中华民国的钱,是为造就建设中华民国的人才用的,绝不是用来培训马克思主义信徒的!”

冼星海义正词严地:“先生!请你不要误会,更不要带着偏见揣度所有的人。我的终生志向是想投考巴黎音乐学院,当一名专攻作曲、指挥的留学生!”

谢参赞大笑:“哈哈……你可真会编谎话啊!”

冼星海被激怒了,声音有些颤抖地:“你,你……”

谢参赞:“我说的都是事实!中华民国还没有一名考取巴黎音乐学院作曲系的留学生呢,你想当破例者?笑话!笑话……”

冼星海:“随你怎么说吧,我不想和你争论!请你告诉我,谢参赞在什么地方办公?”

谢参赞严厉地:“在下就是中华民国驻法国公使馆的文化参赞,待你考上巴黎音乐学院作曲系再来申请官费留学金吧!”

冼星海愕然怒视谢参赞,遂转身大步走去。

谢参赞望着冼星海的背影蔑视地笑了。

巴黎街头 外 日

巴黎街头到处都是卖艺的:有的坐在街旁为人画速写,有的站在车站前吹奏萨克斯……自然,还是那位黑人一边打着鼓、一边唱着非洲歌曲的场面最火爆。

冼星海背着小提琴漫步街头,不时看看这些同是天涯沦落的卖艺人。

一家咖啡馆门前 外 日

露易丝右手提着买好的各种蔬菜和肉类,左手挽着母亲十分高兴地走来。

露易丝:“妈!再买些鲜鱼吧?”

母亲:“不用了!我看够冼吃两天的了。”

露易丝善良地:“古久里不是说了吗?冼很穷,让我们多买些吃的,剩下的可以让冼带走嘛!

母亲笑了:“好!就听我女儿的。”

露易丝走到咖啡馆门前,被飞来的小提琴声惊住了,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用心地欣赏。

母亲不解地:“露易丝!你怎么不走了?”

露易丝听了片时,激动地说:“妈!这琴声是冼拉的。”

母亲有些生气地:“露易丝!我看你是中了魔了。冼,他怎么会在这里拉琴呢?”

露易丝把嘴一撅:“冼,怎么不会到这里拉琴呢?哥哥不是说过嘛,他来巴黎坐船没有钱,差一点让船警当小偷扔到大海里去呢!

母亲:拉琴的是不是冼,一时也搞不清,咱们还是再去买些吃的,明天见了洗一问就知道了”

露易丝:“要买你去买吧!我站在这里听冼拉琴。”

母亲叹了口气:“站在这儿听像什么话?算啦!妈妈陪着你进去,一边喝咖啡一边听,好不好?”

露易丝撒娇地:“妈!你真好。”

咖啡馆中 内 日

这是一座高档的咖啡馆,坐着各种肤色的顾客。

冼星海站在咖啡馆中央,全身心地演奏自己改编的粤曲《饿马摇铃》。

有些离席的顾客向琴盒中投下些许法郎。

露易丝走进咖啡馆中,仔细审视拉琴的冼星海:

冼星海右手上下舞弄琴弓,左手在琴板上前后移动,《饿马摇铃》的音乐在他的手指下奔腾、流泻,她完全被这熟悉的琴声慑服了。

母亲看着冼星海苍白的脸色,还有那颗颗豆大的汗珠,心疼地:“看来,他的身体很弱啊……”

露易丝小声地:“妈!我们坐下听冼拉琴。”

母亲无奈地跟着露易丝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冼星海演奏《饿马摇铃》的各种特写。

善意的食客自觉地向琴盒中投下一些法郎。

杨德烈坐在一个角落里,看着对面柳莺被琴声吸引的样子,不无蔑视地说道:“没想到,声震巴黎音乐学院声乐系的东方夜莺,竟然会喜欢这下里巴人的东西!

柳莺生气地:“我不管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好听,我就喜欢。”

杨德烈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

柳莺:“这琴声多美啊!你知道他拉的是什么曲子吗?”

杨德烈:“是广东人在茶楼中听的粤曲《饿马摇铃》。”

柳莺:“这曲名《饿马摇铃》起得多怪啊!”

杨德烈:“怪乎哉不怪也!莺,你看看他拉琴的形象,不更像是一匹饿马嘛?令人不能容忍的是,他这匹饿马还跑到世界艺术之都巴黎来摇铃了!”

冼星海演奏的《饿马摇铃》结束了。

露易丝等法国食客十分礼貌地鼓掌,不少人还向琴盒中投下一些法郎。

冼星海用琴弓敲打着琴面表示感谢。

杨德烈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

柳莺一怔:“你想干什么?”

杨德烈:“我去教训一下他这匹摇铃的饿马!”

杨德烈走到冼星海身边,取出一沓法郎,有意找茬地说道:“你不就是来讨钱的吗?给我拉一曲《小心肝》,这些钱我都赏给你!”

冼星海强忍着怒火:“对不起,我不会!”他说罢俯身拿起放有钱的琴盒,转身欲走。

杨德烈一把拉住冼星海的衣服:“不会?下流的曲子你不会,下流的事情你倒挺会干啊!”他说罢用力打掉冼星海手中的琴盒,破口大骂,“你简直是在丢中国人的脸!”

冼星海怒不可遏地:“先生!你……”

“啪!啪!”

杨德烈突然出手,重重地打了冼星海两记耳光。

毫无防范的冼星海晃了晃身体,倒在了地上。

柳莺吓得尖叫了一声,遂闭上双眼。

咖啡馆中的食客惊愕地看着。

露易丝急忙跑到冼星海的身边,俯身探视:

冼星海嘴角淌着血,悲愤的眼中含着泪水。他挣扎着站起,忽然又觉得两眼冒金花,顿感四周景物都在旋转,他极力想站稳身体,却又颓然倒下……

露易丝本能地喊道:“冼!冼……”

咖啡馆里的顾客小声议论着。

母亲快步走到跟前,镇定地:“露易丝!不要这样,管他是不是冼,我们母女先把他弄回家去。”

露易丝家 内 日

一间普通的会客室,摆着几张褪了色的沙发,临窗放着一张写字台,靠近墙角的是一架立式钢琴,因用天鹅绒的罩单遮住,看不清颜色。对面墙上挂着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

冼星海躺在那张长条沙发上,依然昏迷不醒。

露易丝坐在旁边,焦急地守候着。

母亲端来一杯热咖啡走到近前,关切地:“露易丝,他还没醒过来?”

露易丝十分着急地摇了摇头。

母亲把咖啡放在茶几上,伸手放在冼星海的嘴前,宽慰地:“不要紧!喂他一杯热咖啡就会缓过来的。”

露易丝端起咖啡杯,用勺搅了搅,放在唇边试试冷热,遂小心翼翼地给冼星海喂咖啡。

昏迷中的冼星海出现幻觉:

冼星海背着小提琴,十分委屈地投在母亲黄苏英的怀抱里,呜咽地叫着:“阿妈!阿妈……”

(幻觉渐渐消失……)

露易丝听着冼星海微弱的叫声,格外兴奋地:“他醒过来了!醒过来了……”

母亲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冼星海渐渐地睁开双眼,他一看露易丝母女那高兴的样子,惊咤地自语:“我,我这是在哪里?……”

露易丝说罢“妈!他真的醒过来了……”遂用力抱住了母亲。

恰在这时,古久里一步闯进客室,看见躺在沙发上的冼星海,半开玩笑地:“冼!我还没请你来做客,你就反客为主地躺在了我们家的沙发上了!哈哈……”

冼星海叫了一声:“古久里!”遂想坐起来。

露易丝一把按住冼星海:“不准动!”她转身看着惊愕的古久里,“哥!冼被他的同胞打昏过去了,需要休息。”

古久里愤慨地叹了口气:“冼!我昨天才回到巴黎,一家人商定了,明天请你来我们家做客。谁知你……咳!幸好被我母亲和妹妹撞上了。”

露易丝大方地:“我叫露易丝,古久里是我的哥哥,她是我们的母亲。”

母亲气愤地:“咳!对自己的同胞下这么黑的手,还是人吗?我,我真不明白!”

露易丝转身取来小提琴:“冼!这是你的琴。”

冼星海双手接过小提琴,感激地:“谢谢你们全家……”

古久里小心地扶起冼星海:“谢什么?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

不知何时,老王头走进了客室,紧紧抓着冼星海的手:“星海!你不能再流浪了!菲力普、菲多琳娜再次让我请你回去,还说了很多对不起你的话……”

冼星海双眼有些模糊了,渐渐闪现出很多关心自己的人。

古久里有意乐呵呵地:“妈妈!你和妹妹准备得怎么样了?今天趁着王也在,能开宴吗?”

母亲:“全都准备好了,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可以开宴!

露易丝:“我提议:今天是招待中国客人,饭菜应当做成中法两种风味的!”

老王头:“看起来,做中、法两国风味的厨师就落在我的头上了!

“对!对……”

母亲:“好吧!我给王做助手。”

古久里拍了露易丝肩膀一下,意外地叫了一声:“音乐家!”

露易丝瞪了古久里一眼。

古久里笑了:“妹妹!今天的家宴不能没有音乐,快把你存放的唱片、留声机搬到客厅来,好好地热闹一下!”

露易丝搬来了留声机、唱片,十分内行地说:“哥哥!是听你最喜欢的歌剧《卡门》序曲,还是放你最爱唱的《茶花女》选曲《饮酒歌))?”

古久里:“全都不是!今天家宴,大家一块听贝多芬的第九交响乐的末乐章《欢乐颂》!”

露易丝把唱片放在留声机上,刹时,这不大的客厅中响起了贝多芬第九合唱交响乐。

在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欢乐颂》大合唱中叠印:

老王头在母亲的帮助下熟练地炒菜、做饭;

露易丝、古久里在餐厅中擦拭餐桌,摆好银制的刀叉和中国的筷子;

老王头、母亲端上一盘又一盘法式大菜和中式菜肴;

冼星海高兴地端起高脚酒杯发表讲话,分别与母亲、古久里、露易丝、老王头碰杯痛饮;

一桌丰盛的中、法合璧的饭菜渐渐化作残羹剩菜;

冼星海自告奋勇,收拾刀叉碗筷;

冼星海与古久里一家送老王头离去……

露易丝家客厅 内 日

古久里看了看手表:“冼!我去国际工会俱乐部办点事,你就留在这里和我妹妹谈谈,说不定啊,她在音乐上还能帮你的忙呢!”

冼星海愕然失口:“她?……”

古久里看着露易丝:“对!就是她。用我的话说:露易丝算是半个音乐家,一个真正的音乐鉴赏家。可惜……”

露易丝急忙打断古久里的话:“哥哥!你喝多了吧?乱说些什么啊!”

母亲叹了口气:“咳!你们兄妹俩啊,从小就不能到一起!露易丝最怕别人提她的伤心事,你古久里就专爱揭她的短,这能不吵架吗?”

古久里故作姿态地:“妈!这次是我错了,保证下不为例!露易丝,听哥哥说句真诚的话吧,你既然喜欢冼的音乐,就应该帮助他实现自己的理想啊!”

母亲推了古久里一把:“快办你的事去吧!”

古久里笑了笑:“冼!不要爱面子,把困难全都告诉露易丝!”

冼星海感激地点了点头。

古久里转身走出了家门。

母亲:“你们坐在这里谈,我去煮点咖啡。”她说罢走进厨房。

冼星海坐在沙发上不知说些什么。

露易丝站起身来:“冼!咱们到凉台上去谈。”

凉台上 外 日

长空中飞来隐隐作响的《顶硬上》的箫声。

露易丝习惯地扶着栏杆,眺望对面的小阁楼,不解地问道:“冼!听哥哥说,你离开自己的祖国和年老的母亲来巴黎求学,是为了振兴你的祖国的音乐?”

冼星海也抬起头,望着对面的小阁楼:“是的!”

露易丝微微地摇了摇头:“可是……你不觉得自己的理想太渺茫了吗?”

冼星海:“这,我知道。”他的两眼射出坚毅的目光,深沉地说,“摆在我面前的路是坎坷的,甚至是遥远的,但一定要继续下去,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露易丝听后惊得身躯有些微颤:“这……我完全相信,因为你的音乐早已告诉了我。”

冼星海一怔:“我的音乐早已告诉了你?……”

露易丝有些惶恐地答说:“是的……可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呢?”

冼星海:“争取考人巴黎音乐学院高级作曲班,正规地学习作曲。”

露易丝愕然一怔,近似自语地:“高级作曲班?……你认识杜卡斯教授吗?”

冼星海:“只在巴黎音乐学院大门口见过一面,那还是一年前的事啦!”

露易丝:“杜卡斯教授主持的高级作曲班,要求实在是太严了!一方面他爱惜天才,也热心发现天才,培养天才;另一方面,他对那些天赋优越,而不愿抛洒汗水的学生,是从来不讲一点情面的。”

冼星海:“杜卡斯教授做得完全对,因为天才是用汗水换来的嘛!”

露易丝有些惊慌地:“对!对……”

冼星海转过身来,疑惑地看了看露易丝。

露易丝极力掩饰地:“冼!杜卡斯教授录取高级作曲班的学生,并不完全是采用考试的办法。他知道你的音乐素养和创作水平吗?”

冼星海:“不知道。”

露易丝沉吟良顷:“冼!你想拜见杜卡斯教授吗?我可以设法帮助你。”

冼星海震愕地:“你?!……”

露易丝:“对!就是我。”

冼星海愕然地看着露易丝。

露易丝:“咳!说来话就长了,今天不去说这些伤心的事了!一句话,我能帮你见到杜卡斯教授。”

杜卡斯门前 外 日

这是一幢罗可可风格的别墅,静静地掩映在法国梧桐树中。

缕缕变幻无穷、旋律飘乎不定的钢琴声从别墅中飞出。

露易丝领着心神不定的冼星海走到门前,按了三下门铃。

有顷,一位年长的男佣人打开门,问道:“小姐,找谁?”

露易丝:“杜卡斯教授。”

男佣人:“请稍候。”他随手又关上门。

冼星海在门前缓缓地踱步不止。

露易丝看着坐卧不宁的冼星海:“冼!杜卡斯教授一定是在创作室中进行创作。他最爱一个人苦思冥想,不喜欢接待客人,也不善交际,见面的时候,你不要因为他性格孤僻而拘束。”

室内中断了钢琴声,露易丝微微地点了点头。

有顷,门又打开了,男佣人闪身一边:“请!”

杜卡斯的创作室 内 日

这是一间较为考究的创作室:临窗是一张写字台,对面是一架米色的三角钢琴,两边墙下是摆有各种曲谱的书橱。

杜卡斯站在室中,客气地:“噢,是露易丝,我们很久不见了啊!”

露易丝很不自然地:“是的,是的……杜卡斯教授,今天我是向您来推荐一位学生的。”

杜卡斯教授打量冼星海,有些茫然。

冼星海全身都有些不自然了。

露易丝指着冼星海:“他是中国人,叫冼星海,是我哥哥的好朋友,想投考您主持的高级作曲班。”

杜卡斯自语地:“呢,呢……我们好像见过面……”

冼星海不安地:“是的!是的……”

杜卡斯:“先谈谈你的音乐程度吧!”

露易丝抢先地:“他有很高的音乐天分!……”

杜卡斯严肃地:“对不起!露易丝,我问的不是你。”

露易丝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杜卡斯碎然想起了什么,远方叠印:

杜卡斯在巴黎音乐学院门口偶遇冼星海的画面。(消失)

杜卡斯看了看冼星海,微微地点了点头:“呢,呢……我想起来了,我问的问题,一年多以前,你已经回答过我了。”

冼星海非常窘迫地点了点头。

杜卡斯信手拿起一本法文版的(通俗钢琴曲集》,放在钢琴上方的谱架上,打开曲谱,指着一首曲子:“请你把这首肖邦的《玛祖卡舞曲》试奏一遍。”

冼星海犹豫片时,坐在钢琴前边的琴凳上,十分僵硬地弹起了《玛祖卡舞曲》。

杜卡斯听了两个乐句,遂命令地:“停!不要再弹下去了。”

冼星海慌忙站起身来。

杜卡斯严厉地:“露易斯!他做你的学生还差不多。”

露易丝争辩地:“可是他的箫、提琴……”

杜卡斯严峻的目光盯着露易丝:“不必再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从事作曲的人才,必须具备一定的钢琴基础。否则是无法掌握高深的作曲技巧的!”

冼星海:“杜卡斯教授,我……有一年多没有接触钢琴了。”

杜卡斯一怔:“这是理由吗?”

冼星海:“我……我可以下苦功夫学。”

杜卡斯:“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冼星海:“二十六岁。”

杜卡斯:“你不觉得太晚些了吗?”

冼星海:“这、这……”

杜卡斯走到钢琴前边,“吮!吮……”弹了一串平行七和弦,严肃地考问:“用固定唱名法,按照我弹奏的顺序说出它们的唱名与和弦来。”

冼星海急得满脸淌汗:“这,这……”

杜卡斯:“这是学作曲所必备的基本功!

冼星海狼狈不堪地:“是,是……”

杜卡斯:“好学的中国人,你必须明白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做学问要有基础,任何事业都不是随心所欲地乱想一阵就能成的!单从你的钢琴水平和练耳视唱这两项的程度而言,就不够投考我所主持的高级作曲班的资格!

冼星海的脸上淌着汗水,不知再说些什么。

露易丝快步走过来,轻轻地挽着就要瘫倒在地的冼星海,IR恐地走出了创作室。

窄窄的楼梯 内 夜

女中音哼咪唱出的号子《顶硬上》的旋律。

冼星海拖着就要散架的身躯,沿着既黑且窄的楼梯艰难地向上登攀。

冼星海终于登上了最后一级楼梯,他身体晃了两下,急忙伸出双手,扶住阁楼的小门。

冼星海稳定了一下情绪,慢慢地推开了这扇小门。

阁楼中 内 夜

冼星海无力地打开电灯开关,昏暗的灯光映出了空寂的斗室,一阵夜风猛地向他袭来。

冼星海呆滞地望着挂在墙上的竹箫,传出杜卡斯的画外音:

“好学的中国人,你必须明白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做学问要有基础,任何事业都不是随心所欲地乱想一阵就能成的!单从你的钢琴水平和练耳视唱这两项的程度而言,就不够投考我所主持的高级作曲班的资格!……”

冼星海蓦地趴在**,拉过被子盖住了头。

阁楼中死一样的静寂,只有夜空传来呼呼作响的风声。

有顷,阁楼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冼星海急忙爬起,擦了擦面颊上的泪痕,又归整了一下零乱的斗室。

门打开了,老王头走进来,嘶哑地叫了一声“星海卜……”遂抱住冼星海失声地哭了。

冼星海紧紧抱住老王头,不安地问道:“快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啦?”

老王头:“小日本在奉天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咱们东北三省全都完了!”

冼星海大惊失色:“啊!?你说什么……”

老王头:“小日本把东三省全都占了!”

冼星海放开老王头,无比悲愤地沉默着。

老王头硬咽地:“东北老家里就剩下一个老姐姐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你帮我写封信吧?”

冼星海低沉地:“好的!我一定帮你写。”

老王头:“自打知道这个消息以后,我一闭上眼睛,就又回到了关外的老家,觉得故乡的人是那样的亲,就是那黑油油的泥土也是那样的好……我老是在想,等我死了,得托人把骨头捎回去,埋在家乡的土地上,心魂才安稳……”他说着说着大声嚎陶地哭了。

冼星海那愤怒的双眼也淌下了串串热泪。

老王头擦了擦泪水,取出一封信:“星海,国内来信了。”

冼星海接过信一看,禁不住地叫了一声“阿妈!

老王头:“你看母亲的来信吧!我回去了。”转身走出小阁楼,遂又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冼星海拆开来信,双手捧读。

远方渐渐显出黄苏英写信的画面。传出黄苏英的画外音:

“星海吾儿,见字如面:自从你离开祖国以后,民不聊生。‘九一八’事变之后,整个东三省沦落为日本人的殖民地,举国上下一片抗日之声。阿妈为生活计,由广州来到上海,靠给有钱人家做娘姨为生,身体还好,不要惦念着我。你考上巴黎音乐学院了吗?阿妈在上海为你祝福……”

冼星海双手把母亲的来信放在桌面上,他枪然地深思着。

夜,秋风大作,阁楼内四面透风。

冼星海似乎听见祖国苦难的呻吟,远方叠印日本人发动“九一八”事变的画面:

日本飞机结队而来,向中国大地投下一枚枚炸弹;

逃难的中国老百姓奔走呼号……

逃难的老百姓潮流中,似有黄苏英在哭喊……

(幻化的画面渐渐消失……)

冼星海凄楚地叫着:“阿妈!阿妈……”

突然,“呕”地一声,桌前的窗子被狂风吹开,窗上的玻璃被震得粉碎。

桌面上黄苏英的来信伴着五线谱纸被风吹得满屋飞舞,一些谱纸飞出了窗外。

冼星海猛扑过去,伸手抢救写有音符的谱纸。

冼星海揭下**的床单去堵窗子,与狂风搏斗着。

“啪”地一声,随风飘**的电灯泡碰在墙上碎了,阁楼中一片黑暗。

冼星海急忙换好一个灯泡,阁楼中再次亮起昏暗的灯光。

“吮当”一声,阁楼的小门被风吹开,穿堂风呼啸不止。

冼星海索性扯下堵在窗上的床单,任狂风尽情地吹着冼星海的耳边突然响起杜甫的名诗:

安得广厦千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

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

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此刻,冼星海一切个人的、祖国的苦、辣、酸、甜……一起涌上了心头……

瞬间,风声化为更刺耳的飞机轰炸声、老百姓逃难的哭叫声。

冼星海似听见母亲呼叫:“海仔!我的儿子―”的喊声。

这一切化作了音乐《风》的主题,和着狂啸猛吹的夜风飞向黑夜中的长空。叠印:

冼星海在邮船上被船警责骂;

冼星海在巴黎音乐学院门口被看门人驱逐;

冼星海在街头看见“卖小脚”而怒目圆睁;

冼星海拉琴卖艺被讥嘲;

冼星海被杨德烈打倒在地……

音乐《风》的旋律大作;

长夜的狂风渐渐平息;

东方升起了启明星;

冼星海淌着热泪伏案疾书乐谱;

东方显出鱼肚白;

冼星海继续伏案疾书,并在扉页上用力写下一个大字……

特写:风。

冼星海仍似沉浸在《风》的音乐中,他拿起提琴,跳上桌子,打开“牛眼天窗”,探出上身,望着东方火红的朝霞,奏响了《风》的旋律……

露易丝的卧室 内 晨

露易丝安详地躺在**,被**的琴声惊醒。

露易丝抬起头,用心听这激昂的琴声。

露易丝自语地说了一句:“是冼拉的琴声!”她匆忙撩开被子,跳下床,穿着睡衣跑到凉台上,举目向对面阁楼望去:

冼星海披着朝霞,忘我地演奏新作《风》。

露易丝转身走进客厅,拿起古久里的一件呢子大衣,穿着睡衣跑出了家门。

阁楼“牛眼天窗”外,晨

冼星海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演奏《风》的特写。

巴黎街头 外 晨

巴黎街头走来少数晨练的老年男女。

杜卡斯拄着文明手杖走在大街上。

突然,冼星海演奏《风》的琴声飞进杜卡斯的耳朵里。

杜卡斯被这美妙的琴声吸引了,他驻足街头用心听。

杜卡斯仰首寻觅琴声的来源,视线被楼房阻隔。

杜卡斯沉吟有顷,迈开双脚,追随琴声而去。

餐馆门前 外 晨

杜卡斯走到餐馆前,仰望传出琴声的顶层阁楼,他犹豫了一下,决心向楼上走去。

有顷,露易丝从另外方向走来,毫不迟疑地向楼上走去。

窄窄的楼道 内 晨

杜卡斯拄着文明手杖,沿着楼梯吃力地向上登攀,阁楼中的琴声越来越强。

杜卡斯登上阁楼一看:

这间极为狭小的阁楼,**、地上、桌上散乱地铺满写好的乐谱。冼星海站在桌上拉琴,看不见他的上身和头部,只见两条瘦骨嶙峋的腿在颤抖。

杜卡斯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

琴声戛然而止。

杜卡斯惊奇地看着。

顷许,冼星海从“牛眼天窗”外缩回身子,抱着小提琴从桌上跳到地下。

杜卡斯二眼认出了冼星海,真是百感交集。

冼星海抬头看见了杜卡斯,愕然怔住了。

杜卡斯双眼潮湿了,他颤颤巍巍地走向冼星海,向他伸出了双手。

冼星海放下提琴,紧紧握住了杜卡斯的双手。

特写:紧紧相握的四只手。

随着上楼梯的声音渐近,露易丝走进阁楼,她被这意外的场面惊呆了。

冼星海惊喜地:“露易丝!是你把杜卡斯教授请来的?”

露易丝:“不!不是……”说罢为冼星海披上呢子大衣。

杜卡斯:“是你的音乐把我吸引来的。”他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发哑了,“露易丝!咱们昨天的争论,看来是你赢了。”

露易丝不知所措。

杜卡斯看着冼星海:“中国的青年人,我应该向你道歉,请允许我收回那些不公正的评论吧!”

冼星海听后尴尬地不知说些什么。

杜卡斯和蔼地:“不用说,刚才你演奏的作品,是出自于你的笔下,对吧?”

冼星海:“对!对……是昨天夜里刚刚写出来的。”

杜卡斯:“你这首新作,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冼星海:“当然可以!”他指着桌面上那些零乱的谱纸,难为情地,“不过,谱纸写得很潦草。再说,这首作品是一夜写出来的,还很粗糙……”接着,他收拾好谱纸,双手呈交给杜卡斯。

杜卡斯一面翻阅曲谱,一面感慨万端地:“一夜之间写出来的!呢.呢……真还是墨迹未干呢!”

露易丝朝着冼星海咖了咖嘴,开心地笑了。

杜卡斯粗略地看完了曲谱,以商量的口吻说道:“我们巴黎音乐学院有个新作品演奏会,基本上是演奏本院师生的新作品。我想把你这件新作带回去,推荐给这个新作品演奏会,不知你是否同意?”

冼星海:“同意!同意……谢谢杜卡斯教授的推荐。”

杜卡斯:“全部曲谱都在这里吗?”

冼星海:“都在这里!不过……”他又补充说,“我这里还有歌词,是我国唐代大诗人杜甫写的。这首歌曲我的设想是:由单簧管和钢琴为女高音伴奏,要求有三重奏的效果。”

杜卡斯:“很好!这首曲子的名字呢?”

冼星海:“就叫《风》吧!”

杜卡斯:“《风》,好……再见!你们二位谁也不准动。”他转身拄着文明手杖走下楼去。

冼星海和露易丝目送杜卡斯下楼。

冼星海转过身来,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露易丝激动地伸出双臂,紧紧地拥抱了冼星海,并在他的面颊上深深一吻。

冼星海惊得推开露易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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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