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冼星海挥棒指挥合唱队、交响乐队的画面上,声似千军万马激战疆场的《怒吼吧,黄河》冲天而起。
荧屏上渐渐现出犹如金鸡引颈鸣唱的中国地形图,并相继叠印:
自东北三省、华北、东南、华南、西南、西北等地依次燃起堆堆抗日的烽火;
在抗日烽火熊熊燃烧的中国地形图上突现出奔腾咆哮的黄河、长江、淮河、珠江、黑龙江;
弯曲狂泻的黄河、长江、淮河、珠江、黑龙江五条江河渐渐拉直,化作五线谱,飞速地出现高音谱号、调号以及《怒吼吧,黄河》不同形状的音符;
不同形状的音符纷纷跳出,组合成三个红色的大字:
冼星海
剧名《冼星海》渐渐隐去。
在冼星海一生不同历程的画面上叠印出演职员表。
黄浦江码头 展 外
阴拔的天空浓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浑浊的黄浦江上停泊着一艘艘外国巨轮。
码头上摆满了不同国籍的各种货箱。
中国的“苦力”不停地卸船、装车,或卸车、装船。
持枪的外国巡捕,大腹便便的船主,抡鞭抽打码头工人的工头……惨不忍睹。
镜头缓缓摇到停泊码头的法国邮轮“昂达利一雷本”号,只见不同国籍的旅客手持船票有序上船。
甲板上:有的旅客匆忙进人船舱找铺位,有的扶着船舷向送行的亲人告别。
身着海魂衫的法国海员古久里亲热地挽着中国工人着装的夏童大步走来。
检票的海关官员闪身一旁,奴颜微笑,伸出右手向邮轮一指:“请,请,就要开船了。”
古久里挽着夏童登上邮轮,怀着不同的心情望着就要离去的上海。
“呜!呜―”
“昂达利一雷本”号邮轮缓缓起航,离开了码头。
甲板上、码头上传来“再见,一帆风顺……”的话别声。
夏童神色肃穆地望着烟雾迷漫的上海陷人沉思。
古久里看了看夏童的表情,轻轻打了一拳:“夏童!你每次上船,脸色就不大好看。”
夏童:“咳!讨饭的孩子,离开挨饿、生病的母亲远走异乡,脸上是露不出笑容来的。更何况……”
古久里:“这次一去就是五年,对吧?”
夏童微微地点了点头:“古久里,你可不要忘了,船上还有一位不能和祖国告别的乘客呢!”
古久里耸了耸肩膀:“我会利用职权关照他的,虽然我和他还没见过一面。”
底舱锅炉房 内 日
几个赤膊的火夫汗流涣背,一个接着一个往炉中铲煤。
其中一个身材偏高的小伙子双手拿着一把大铁铲,俯身铲煤,不大熟练地向炉中送去。
特写:挂在腰间的竹箫随着铲煤的动作摆动着。
“开饭了!开饭了……快上去洗洗测测,到甲板上透透气,凉快凉快!”随着话声,一位年长的中国火夫顺着船舱的梯子走下来。
那几个十分劳累的火夫扔下铁铲,顺着通向甲板的梯子“瞪瞪……”地离开了底舱锅炉房。
那位腰间挂着竹箫的火夫继续向炉中铲煤。
老火夫走到跟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深情地说:“星海,你也上去吧!”
冼星海转过身来,特写:
满脸煤灰,汗水津津,冲得脸色有深有浅,一双眼睛闪烁着倔强、聪慧的光芒。他伸出右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张着嘴喘着粗气,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冼星海拄着那把大铁铲,为难地:“我……没买船票,怕……”
老火夫:“这,我知道。锅炉房的气温有四十多度,老是闷在这底下,你会晕过去的。”
冼星海迟疑片刻,扔下手中的大铁铲,拖着疲惫的身躯,跟着老火夫登上船梯。
甲板上 外傍晚
身着学生装的冼星海悄然走上甲板,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一下四肢,放眼望去:
即将沉人大海的夕阳和金色的晚霞在碧波万顷的海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冼星海似感慨良多地吐了一口积郁在胸的长气。
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冼星海循声望去:
前甲板上聚集着七八个“放洋”的中国男女学生在说笑。
一个戴着博士眼镜的青年感叹地说:“咳!我们总算从那孤陋寡闻、闭关自守的小天地里走出来了!”他转身一看:
夏童望着大海上的落日狂涛沉思不语。
戴博士眼镜的青年说道:“夏童!你把那首诗再大声地朗诵一遍吧!”
夏童微微地点了点头,铿锵有力地朗诵道:
出国去,
走东海、南海、红海、地中海;
一处处的浪卷涛涌,
奔腾浩瀚,
送你到那自由故乡的法兰西海岸。
到那里,
举起工具,
出你的劳动汗;
造你的成绩灿烂。
磨炼你的才干;
保你的天真烂漫。
他日归来,
扯开自由旗,
唱起独立歌。
争女权,
求平等,
来到社会实验。
推翻旧理论,
全凭你这心头一念……
随着夏童朗诵诗歌的结束,甲板上响起一阵掌声。
一位打扮十分摩登的女学生赞赏道:“您朗诵得真好!但不知您是……”
戴博士眼镜的青年忙介绍:“他是我们岭南大学的高才生,是去法国勤工俭学的。”
女学生:“噢,这首诗是您写的吗?”
夏童:“不!我可没有这样激昂的才情。”
女学生:“请问是出自哪位大诗人的笔下?”
夏童:“这首诗,是出自九年前赴法国勤工俭学、寻求救国之路的一位志士的笔下。”
身着西装革履,拄着文明手杖的杨德烈快步走来,生气地:“柳莺!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害得我到处找你!”
柳莺迎上去,挽着杨德烈的胳膊,撒娇地:“这里多好,一等舱那个小房间闷死了!德烈,我们一道欣赏这大海之上的落日狂涛吧!
“检票了!检票了……”
谈兴正浓的男女循声望去:两个法国船警一边吃喝一边从邮轮的后面快步走来。
冼星海闻声一怔,有些慌乱地掉头就走。
两个法国船警大声一呼:“站住!”随即熟练地一个人抓住了冼星海一只胳膊。
甲板上的各国旅客相继围了过来,一片喧哗声。
夏童挤进人群,冲着冼星海点了点头,旋即快步走去。
一个大块头的船警:“喂!快把船票拿出来。”
冼星海惶然地不知如何回答。
另一个年长的船警:“没有船票,一定是混上船的小偷!”
冼星海大声抗辩地:“我不是小偷,我是船上烧锅炉的火夫!”
大块头的船警:“胡说!烧锅炉的火夫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是你该呆的地方吗?”
一位中国绅士:“我看他不是小偷,也不是烧锅炉的火夫。根据我的经验,他是一个没买票混上船的穷学生。”
一位年过半百的外国女人拿着手帕捂着口鼻:“船警!快把他弄走吧,免得这个东亚病夫把传染病带上船!”
柳莺趋步上前:“德烈!你送给我的那串宝石项链,上船以后就丢了,说不定就是让他偷去的,快搜搜他!”
杨德烈应声走到冼星海身边,欲要动手搜身。
恰在这时,古久里拨开围观的人群走到近前:“喂!发生了什么事情?”
年长的船警:“古久里,你来得正好,这个人是你管辖的锅炉房的火夫吗?”
冼星海惊愕地看着古久里。
古久里打量冼星海,看见挂在冼星海腰间的竹箫,得意地眨了眨眼睛:“是的!是我新雇上船来的火夫。”
冼星海听后一怔,惑然不解。
古久里拍了拍冼星海的肩膀:“开饭了!吃完饭快去干活吧。”随即吹着口哨走去。
查票的船警、围观的旅客看着茫然离去的冼星海。
甲板上 外 夜
“昂达利一雷本”号邮轮航行在夜色的大海上。
古久里、夏童、冼星海缓步走到船头的甲板上,随意地交谈着。
夏童:“古久里,感谢你保护了我的同学。”
古久里:“不必客气!保护一位到我国寻找革命真理的穷学生,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冼星海:“抱歉!我到贵国不是寻找革命的真理,而是去学音乐。”
古久里近似自语地:“去学音乐?……”
冼星海自信地:“对!
古久里再次看见冼星海挂在腰间的竹箫:“星海,这是一件东方乐器吧?叫什么名字?”
冼星海取下挂在腰间的竹箫,递给古久里:“是的,它名叫箫。”
古久里好奇地:“箫?你一定会吹吧。
冼星海点点头。
夏童忙说:“他当然会吹了!星海是我们岭南中学有名的‘南国箫手’了。
冼星海急忙解释:“不过,那时吹的不是这样的竹箫,而是洋箫。
古久里:“洋箫?
冼星海:“对!就是你们西洋的乐器单簧管。”
古久里:“你的单簧管呢?”
夏童:“他哪有钱买啊!他吹的单簧管是学校的。
古久里双手捧着竹箫问道:“你能用这支竹箫吹一首好听的曲子吗?
冼星海双手接过竹箫:“能!
古久里:“噢……换句话说,能吹一首表达你的情感的曲子吗?
冼星海:“可以!”他双手捧箫,酝酿了一下情绪,把竹箫的一端放在唇边,呜咽的箫声悠然而起。
随着冼星海吹奏的《咸水歌》的箫声,渐渐化出……
广州郊区凤凰村头 外 日
冼星海吹奏《咸水歌》的箫声,渐渐化作唤呐等乐器奏出的欢快而又喜庆的婚礼音乐。
在唤呐高奏的乐曲声中渐渐摇出:
一条弯曲的小河穿过凤凰村;
小河两岸停泊着大小不一的渔船,形成南方那独有的水上渔村的景观;
戴着斗笠的渔民提着活鱼、拿着礼品走下渔船,有说有笑地向凤凰村中走去;
凤凰村中的茅舍、草屋掩映在高大的凤凰树中;
老人、小孩、青年男女汇成人流,相继走进贴着大红喜字的门中。
郁家大院 外 日
院中长着两棵参天的凤凰树。
凤凰树下放着一张八仙桌,四周站着八个吹鼓手,拼命地吹吹打打。
院中挤满了赶来看热闹的男女老少村民。
一些好奇的青年涌向正房门口,探头向屋里看去。
站在后边的青年男女焦急地问:“新娘怎么还不唱《咸水歌》呢?”
一个站在前边的青年转过头来,玩笑地:“你又不是新郎官,着的哪份急呢?”
正房门**发出一阵欢乐的笑声。
“伴娘到!请让开屋门―”
挤在门口的男女青年下意识地转过身来一看:
院落中的村民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四个没有出嫁的姑娘打扮成伴娘结伴走来。
挤在正房门口的男女青年闪身两旁,目送四个伴娘走进正房。
正房偏室 内 日
身着嫁衣的新娘害羞地坐在床边。
四个伴娘围在新娘的左右,内心有着说不出的喜悦。
其中一个叫三妹的伴娘催促:“时候不早了,该唱离家前的《咸水歌》了!”
新娘害羞地摇了摇头。
四个伴娘七嘴八舌地:“不唱怎么行呢!这可是咱们渔家传下来的规矩啊。”
这时,屋外传来起哄的叫声:“噢!新娘不唱《咸水歌》,心里想郎不想娘了!……”
伴娘三妹的母亲郁嫂命令地:“三妹,新娘不好开口,你就带个头吧!”
三妹微微地点了点头,一边放声唱起饶有渔家风味的《咸水歌》,一边扶着新娘向门口走去。
新娘和另外三个伴娘轻轻合唱《咸水歌》,缓缓走出正房的大门。
吹鼓手停止吹奏,离开那张八仙桌。
围观的村民翘首争看三妹扶着新娘领唱《咸水歌》。
凤凰树下吹琐呐,
十六阿妹忙哭嫁;
莫非阿哥不恋妹,
莫非难舍老阿妈……
三妹挽着新娘和另外三个伴娘唱着《咸水歌》走到八仙桌旁边。
一个青年大声问道:“哎!大家看哟,新娘唱《咸水歌》为什么不落泪啊?”
“新娘想郎不想娘!”
三妹的母亲郁嫂走到桌前,用力拧了新娘一下。
新娘顿时变色,跟着三妹的领唱发出泣咽的哭腔,遂渐渐地淌下了泪水。
冼星海的母亲黄苏英挤到郁嫂的身边,小声称赞地:“郁嫂,你家三妹领唱得真好,都赶上你年轻的那阵子了!”
郁嫂笑了:“苏英妹子,比起你年轻的时候差远了!”她说罢有些得意地向大门口望去:
冼星海左手提着一只破旧的藤箱,右手拎着一只黑色的小提琴盒,快步走到那棵大凤凰树下,放好藤箱和提琴盒,迅速掏出一个小本子,从胸前摘下一支钢笔,全神贯注地记录《咸水歌》的曲谱。
郁嫂捅了黄苏英一下,指着对面那棵大凤凰树:“哎,快看啊,你家海仔回来了!”
黄苏英顺着郁嫂指的方向一看:
冼星海继续在所谓“灵感”小本上记录着《咸水歌》。
黄苏英惊叫了一声“海仔!”推开人群走去。
冼星海听到了母亲的喊声,他叫了一声“阿妈!”迎着母亲走去,遂紧紧抱住了母亲黄苏英。
黄苏英用手抚摸着冼星海,有些不安地:“海仔,你不是要到明年才从上海国立音乐学院毕业吗?怎么……”
冼星海犹豫了一下:“我被学校除名了!
黄苏英大惊:“为什么?”
冼星海:“学校说我参加了学潮。”
黄苏英长长地叹了口气。
冼星海突然转怒为喜:“阿妈!你别着急,快闭上眼睛,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黄苏英微微地摇了摇头,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冼星海取出一张聘书,双手放在黄苏英的眼前:“阿妈!你快睁开眼看啊……”
黄苏英忐忑不安地睁开眼,双手接过聘书一看,画外音:
“特聘请冼星海先生为我校音乐教员,每月薪水一百元。岭南大学校务委员会 民国十八年七月。”
黄苏英惊喜地:“这就好了!这就真的好了……”
郁嫂走到近前,高兴地叫道:“海仔!”
冼星海礼貌地:“郁婶。”
郁嫂打量了一番冼星海,爱责地:“你呀,一去就是好多日子,你阿妈白天盼,晚上想,眼睛都快望穿了!
冼星海内疚地:“这次回来就不走了,留在广州陪着阿妈和郁婶。”
郁婶:“真的?”
黄苏英双手把聘书送到郁婶跟前:“看!这是岭南大学的聘书。”
郁婶接过聘书一看,紧紧抓住黄苏英的双手:“这下你可真的熬出来了!
这时,三妹领唱的《咸水歌》结束了。
司仪大声地:“奏乐!送新娘上彩船―”
吹鼓手再次奏响送亲的乐曲,好不热闹。
三妹把一顶红色盖头罩在新娘的头上,遂与其他三个伴娘扶着新娘向大门走去。
小河岸边 外 日
吹吹打打的乐手引路,沿着岸边走去。
三妹等四个伴娘保护着头罩红色盖头的新娘跟在后边。
郁婶和黄苏英、冼星海等渔民紧紧跟在新娘的后边,一边议论一边走着。
冼星海:“郁婶!最近我司徒乔哥来信了吗?他在法国学习得怎样?生活得还好吗?”
郁婶有些伤感地:“乔仔的信还是早些天来的,说他在巴黎一切都好,不要我记挂他。”
黄苏英看着伴娘三妹,啧啧地:“海仔!你看三姑娘出落得有多好,比你们订亲的时候……”
冼星海忙打断:“阿妈!快别说这些了。”
黄苏英:“好,好!我不说还不行。”她转眼看着郁嫂,“晚上让三妹来我家玩吧,就说她海仔哥从上海回来了。”
郁嫂乐呵呵地:“行!行啊……”
小河岸边 外 日
迎亲的彩船停靠在小河岸边。
吹鼓手吹吹打打地走上迎亲船,坐在船头尽情演奏。
岸上站满了看热闹的渔民,争看三妹等四个伴娘扶着新娘走下河岸,小心地登上迎亲的彩船。
郁婶高兴地:“海仔都快二十四岁了,三妹也成了个大姑娘了,我看你我这亲家也该做了。”
黄苏英:“是该做了!他们的事办啦,咱老姐妹俩也就算去了块心病。再说海仔又找到了不错的事由,这喜事……”
郁嫂:“一定要办得像个样子!到时,让海仔和三妹进城照张大大的相片,给乔仔寄一张去,让他在法国巴黎也高兴高兴!”她转身看着不语的冼星海,“海仔,三妹送完新娘回来以后,今晚就去看你。”
冼星海:“郁婶,今晚我还要进城,我看就不要让三妹来看我了!
黄苏英生气地:“为什么?今晚你哪儿也不准去!”
冼星海:“阿妈!你听我说,是这么回事,在城里碰到一位要好的朋友,他给了我一张今天晚上的音乐会人场券。”
黄苏英:“是什么音乐会啊?”
冼星海突然来了兴致:“是法国当代印象派著名作曲家杜卡斯的作品演奏会。郁婶,杜卡斯大师……”
郁婶:“好了,好了!你和乔仔一样,张口就是这个大师,闭嘴就是那个名人,我和你阿妈也不懂。”她转身看了看叹气的黄苏英,“海仔!我和你阿妈同意了,今晚去听音乐会吧!”
冼星海:“郁婶真好!”
随着乐声远去,迎亲彩船也顺河而下。
送行的渔民望着彩船消失在小河远方。
广州音乐厅门口 外 夜
一幅硕大的广告牌悬挂在音乐厅大门旁边,上边画着杜卡斯的肖像,两边用中文写着:法兰西国印象派大作曲家 刁客士(今译杜卡斯)
身着西装的冼星海驻足杜卡斯肖像前久久不愿离去。
穿着夜礼服的男女观众很有身份地走进音乐厅大门。
冼星海依恋不舍地走到音乐厅门口,买了一张节目单,双手捧在面前一看:
特写:节目单的封面印着杜卡斯站在巴黎音乐学院大门口的照片。
冼星海端详片刻,小心地装进西服口袋里。
音乐厅中的过道 内 夜
听众持票站在过道上寻找自己的座位。
冼星海持票走到前排看了看,犹豫片刻,遂又走回后排靠近门口的一个空位坐下。
一位青年挽着一位摩登少女走进,对着票看了看座位号,冲着冼星海高傲地:“先生!你坐错位子了吧?”
冼星海匆忙站起,拿着手中的票客气地:“先生,请问您的票是几排几号?”
这位青年:“七排五号,比你的票好多了!”
冼星海摇了摇手中的票:“比我的票差一点。”
这位青年看了看冼星海手中的票:“啊!七排三号……比我的票是、是稍好一点。
摩登少女撒泼地:“你就是舍不得为我花钱,把三号座位的票让这个乡巴佬买走了!
这个青年尴尬地:“不是我小气!我买票的时候一、三、七号都卖完了,所以嘛……”
摩登少女大闹:“如果你、你真心爱我,就出十倍的钱,从他手里把三号的票给我买下来!
这位青年忍痛取出一大迭钞票送到冼星海的面前,哀求地:“先生,您……”
四周座位的听众投来好奇或愤怒的目光。
冼星海大方地:“何必这样为难呢!钱,你自己收起来,我和这位女士的票换一下,不就全都解决了吗?”
这个青年接过冼星海手中的票,感激地:“这钱你一定要收下。”
冼星海淡然地笑了笑:“先生,你误会了。我所缺的是作曲大师杜卡斯的音乐,而不是你这一点钱。
这时,音乐厅中响起了悦耳的铃声。
冼星海:“音乐会就要开始了,快陪着你的女友去七排欣赏音乐会吧!
这个青年连声说着“谢谢!谢谢……”遂挽着那个摩登少女向前排走去。
冼星海坦然地坐在了那个摩登少女的座位上。
四周的听众不解地摇头坐下。
冼星海身旁的听众自语地:“咳!真是一个乡巴佬。”
这时,前排一位学者转过身来看了看微闭双眼的冼星海:“喂!你是学音乐的吧?”
冼星海点点头:“是!”
冼星海身旁的青年茫然问道:“先生,您怎么知道他是学音乐的呢?”
学者侃侃而谈:“在西方各国,有钱的人听音乐会坐前排,进包厢,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身份;从事音乐工作的音乐家坐在后排,是为了更好地欣赏音乐,从前辈大师的作品里学习创作技巧。”
“坐在前排听得不更清楚吗?”青年追问道。
学者:“前排距离舞台上的交响乐队太近,加上我国剧场音响效果很差,只能听到大轰大嗡的响声,无法听辨出交响作品中那维妙维肖之处,更不能区别各类不同乐器的音色。这用得上我国的一句俗话:外行看热闹,内行听门道嘛。”
四周的听众向冼星海投来敬意的目光。
舞台上 内 夜
红丝绒大幕徐徐打开,舞台上摆着一个完整的三管交响乐队。
舞台下的听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一位身着黑丝绒长裙的报幕女郎走到台前,微微地向听众欠了欠上身,示意安静。
舞台下的听众渐渐地安静下来。
报幕女郎拿声拿调地:“杜卡斯是法兰西乐坛、近代三大印象派巨子之一,和德彪西、拉威尔齐名。他不仅是全法无线电音乐总监,巴黎音乐学院高级课程的顾问,而且还是巴黎音乐学院作曲系资深的教授,法兰西以及各国青年音乐者的导师。他的音乐作品内容雄厚,富有伟大的想象、被音乐界评为‘近代的贝多芬’!”
舞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报幕女郎:“今天演出的大型交响乐《学徒索西尔》,是杜卡斯于一八九七年根据歌德的名诗而创作的。下边,请中国的听众欣赏这首不朽的名作!”
舞台下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报幕女郎转身走进侧幕。
身着黑色燕尾服的法国指挥快步走到台前,彬彬有礼地欠身致意。他倏然转身,健步登上指挥台,右手从谱架上拿起指挥棒,昂首巡视乐队,举起双手。
近百名的乐手喇地把乐器摆成演奏状。
法国指挥用力挥下手中的指挥棒。
乐队奏响大型交响乐《学徒索西尔》……
听众席 内 夜
冼星海看着舞台上激动兴奋的指挥,如醉如痴的乐手,他屏息静听着。
冼星海很快被那磅礴的气势,优美的旋律,五光十色的和声所震惊,他完全倾倒了,慑服了。
冼星海的画外音:“啊!多么神奇美妙的音乐哟…外国产生了多少音乐夭才,巴赫、贝多芬、舒伯特、瓦格纳……又是一个杜卡斯!当今的中国,要产生音乐天才真是太难了!中国的音乐哟,你何时才能在世界乐坛上占有一席之地呢?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们学音乐的人,要担负起振兴祖国音乐的责任哟!……
冼星海下意识地取出节目单,久久凝视封面上杜卡斯站在巴黎音乐学院门前的照片,随着《学徒索西尔》音乐自然流泻,他陷入了遐想……
(幻觉……)
随着音乐的展开,照片上的巴黎音乐学院突然光芒四射,金碧辉煌。
巴黎音乐学院的大门缓缓打开,从门中走出仪表威严的杜卡斯教授,只见他的头上罩着一轮五彩光环,宛如天神来到了人间。
站在大门外的冼星海拘谨不安地看着。
杜卡斯缓缓向冼星海走来,笑容可掬地伸出双手,用力握住冼星海有些颤抖的手,热情地说道:“欢迎你!来自中国的年轻人……”
雷鸣般的掌声把冼星海从幻觉中惊醒。
冼星海把手中的节目单紧紧贴在胸前,痴然地望着舞台上,谢幕的指挥和乐手,继续思索着、思索着……
珠江岸边 外 夜
夜漆黑漆黑的,只有珠江中的水上渔村亮着灯光。
水上渔村的船头上传来低沉的歌声:
顶硬上,鬼叫你穷!
哎呵哟呵,哎呵哟呵,
顶硬上,鬼叫你穷!
铁打心肝铜打肺,
立实心肠去握世。
握得好,发得早,
老来叹番好!
血啊,汗啊,
穷啊,饿啊!
哎呵哟呵,哎呵哟呵,
顶硬上,鬼叫你穷!……
冼星海沿着珠江岸边快步走来,他被这轻声吟唱的歌声吸引了,遂驻足倾听。有顷,他自语地:“这不是阿妈最爱唱的《顶硬上》嘛!”
冼星海听着《顶硬上》的歌声向前走去。远方叠印:
黄苏英小声唱着《顶硬上》坐在船头淘米做饭。幼稚的小星海拿着一支竹箫在吹弄;
黄苏英哼唱着《顶硬上》在工厂做工;
黄苏英边唱《顶硬上》边给有钱人家洗衣、拖地……
冼星海大步走在珠江岸边,画外音:“去巴黎,找杜卡斯教授学作曲!”
冼星海继续大步走在珠江岸边,画外音:“我走了,阿妈怎么办呢?……”
冼星海在《顶硬上》的歌声中快步走着,很快消失在珠江岸边的夜幕中。
黄苏英家 内 日
黄苏英高兴地打开一个红布包袱,是几件中式衣服。
黄苏英拿起一件上衣看了看,夸奖地:“三妹的手真巧。”
冼星海走进屋,低沉地:“阿妈,我回来了!”
黄苏英拿着上衣,兴奋地:“你回来得正好,快穿上三妹为你做的新衣服,让阿妈看看合不合适?”
冼星海:“先不急试衣服。”他取出一叠钞票,双手捧到黄苏英的面前,“阿妈!这是给你的钱。”
黄苏英一怔:“海仔,这是从哪儿弄来的钱?”
冼星海:“我把小提琴卖了。”
黄苏英一惊:“你、你不再学音乐了?”
冼星海:“学……”
黄苏英:“那你……靠什么来学?”
冼星海沉默良久,异常痛苦地:“阿妈,我想去法国巴黎学音乐……”
黄苏英惊得把手中的衣服失落在地,她忙问:“你、你不去岭南大学教书了?”
冼星海坚定地:“不去了!”他说罢拾起掉在地上的衣服看了看,遂又放在**,“我知道阿妈会生气的。”
黄苏英久久不语,她蓦地扬起头:“去吧!一不要为了我,误了你一辈子的大事……”
冼星海不安地望着黄苏英,他碎然伸出双手,激动地叫了一声“阿妈!”遂用力抱住了黄苏英。
黄苏英用微颤的手轻轻抚摸着冼星海的后背,极力控制着情感:“海仔!你有出息了……阿妈就是累死、饿死,或者是病死,脸上都会挂着笑的……就是别忘了三妹,她是个顶好的姑娘,阿妈打心眼里喜欢她……”
冼星海硬咽地:“阿妈!……”
珠江码头 外 日
码头上停靠着一艘小火轮,上船的旅客拥挤不堪。
黄苏英取出一个小布包,塞到冼星海的手里,强作笑颜地:“这是我托人兑换的法郎,带着路上用吧。”
冼星海无声地看着手中的法郎。
黄苏英取出一封信:“这是你郁婶给司徒乔的信,他在巴黎郊区玫瑰园落脚,有难处就找你乔哥想办法。”
冼星海小心地收好钱和信。
黄苏英:“阿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谁帮你出钱,把你送到巴黎……”
冼星海:“阿妈,你就放心吧t上海我有几个要好的同学,他们一定会帮我的忙的。”
黄苏英微微地点了点头。接着,她又解开一条细长的布袋,取出一支竹箫,看了看,动情地:“海仔,这还是你阿公下南洋的时候做的,每逢记挂家乡的亲人,他就吹起这管竹箫。你把它带上,经常不断地吹着它……立实心肠去握世吧……”
冼星海双手接过这管竹箫,紧紧抱在胸前。
“呜!呜―”
冼星海把竹箫别在腰间,用力抓着黄苏英的双手,说罢“阿妈,保重!”提起藤箱,转身朝着码头大步走去。
黄苏英木然地站在码头上,看着冼星海登上小火轮。
小火轮缓缓离开码头,驶向江心。
冼星海不停地挥手喊道:“阿妈!保重―”
黄苏英依旧是木然地望着远去的小火轮和冼星海,她禁不住地哼唱起了《顶硬上》:“顶硬上,鬼叫你穷!铁打心肝铜打肺,立实心肠去握世……”
冼星海乘坐的小火轮渐渐地消失在江面上。
黄苏英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哼唱着《顶硬上》……
(渐渐化人……)
“昂达利一雷本”号邮船甲板上 外 夜
黄苏英哼唱《顶硬上》的歌声化作呜咽的箫声。
冼星海背靠着船舷在吹奏《顶硬上》的变奏旋律。
冼星海的箫声划破夜幕笼罩下的大海,飘向远方。
古久里感慨万端地:“冼!我从箫声中听懂了你的志向。但我必须严肃地告诉你:一个买不起船票的青年,连进巴黎音乐学院大门都不够条件,想成为作曲家……”
冼星海急忙答说:“他却百分之百的符合条件!”他更加激动地抗辩,“贝多芬的母亲曾经为贵族做厨娘,我的母亲也为人做洗衣妇,我为什么不能像贝多芬那样在音乐上做出贡献?”
古久里被冼星海的精神震慑了,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夏童:“有志者,事竟成,我相信星海能成功。”
古久里习惯地耸了耸肩膀,近似自语地:“看来,我有义务帮着冼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了。”
冼星海:“谢谢!”
夏童:“音乐,真是难以捉摸的东西……星海,你到巴黎求学,仅仅是为了振兴祖国的音乐?”
冼星海:“那还能为了什么?”
夏童沉吟片时:“不说了!让我们一块到巴黎去寻找答案吧!”
“呜!呜―”
“昂达利一雷本”号邮轮发出前进的吼号。
冼星海紧紧握住手中的竹箫,坚定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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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