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和错觉之间的界限,在任何意义上都不能被确定,原因是其中一种现象可以应用于另一种,反之亦然[75]。最有把握的说法是产生幻觉的原因可能在于感官的性质,而幻觉和错觉则存在于大脑活动中。后者更可能属于医生的权限范围,而不是感觉方面的幻觉,但是与此同时,许多错觉必须由法律人来确定,因为它们确实发生在正常人或刚刚患病的人身上,因此医生还不会出现。然而,每当法律人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种假象或者幻觉时,他就必须请医生来。因为很少能有逻辑或心理学规则,甚至任何受过教育的人具有的其他知识或经验可以解释一种普通的感觉错觉,因此,在幻觉和错觉时常出现的情况下,至少需要医生的生理学知识。因此,我们的活动必然局限于对幻觉或错觉的感知方面,剩下都是精神病医生的事。尽管我们所关心的问题很微小,但它很重要而且困难,这是因为一方面我们不能把罪犯说出的每一个愚蠢的幻想或谎言求助于医生;另一方面,如果把一个真正的幻觉或错觉当作一次准确而且真实的事件观察,那么我们就要承担沉重的责任。因此,要了解这些事物的本质,这一点就必须要强调及重视。
幻觉和错觉的区别在于,幻觉并不意味着任何外部对象,而在错觉中对象是被误解的。假如把一件事物当作另一件事物——例如,把一个人当作一只烤箱,把一首歌曲当作沙沙的风声——我们就会产生错觉。如果客观对象并不存在——例如,某人被别人看到走进来,某个声音被别人听到,某个触摸被感觉到——尽管当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那么产生的就是幻觉。错觉是局部性的对外部对象的补充,而幻觉是完全的虚构。错觉和幻觉之间没有恰当的明确区别,因为现实存在可能与被感知的事物轻微地联系在一起,以至于这只不过是一种刺激,因此错觉可能变成真正的幻觉。某个权威把错觉称为一个实际存在的外部事件,它是由次要器官以一种与事件并不一致的想法感知的。这种错误不在于感官活动的缺陷,而在于感知的观念被感知的想法所取代。在幻觉中,每个外部事件都是不存在的,因此,人们所看到的东西来自周边的刺激。一些权威人士认为,幻觉是由感觉神经**引起的。另一些人则认为错觉是一种对外部刺激的感觉——感觉与刺激没有互相对应,还有一些人则认为,错觉在本质上是正常的。大多数人不时受到错觉的影响;事实上,没有人能在他的一切知觉和信念中始终保持着清醒和理解力。我们智能感知的光明中心被一种半阴暗的模糊错觉所覆盖。
苏利[76] 想通过日常用语来区分错觉的本质和特征。在他看来,错觉常常被用来表示错误,而这些错误并不意味虚假的感受。我们说某人有一种错觉,他认为自己考虑得太多,或当他讲故事的时候由于记忆力差而使情节失真。错觉是各种形式方面的错误,无论是来自感官感知还是任何其他形式,它取代了任何直接的、不言自明的或直观的认识。
当前我们在大脑—脊髓系统的过度兴奋中寻找产生幻觉和错觉的原因。由于这种刺激在强度和意义上可能有着极大的不同,从短暂的血液涌动到完全的精神错乱,因此幻觉和错觉可能是微不足道的,或者是一种非常严重的精神障碍迹象。在寻找这些现象的表现形式时,我们发现所有这些心理事件都附属于没有被故意地执行或撒谎的情况。布鲁图看到恺撒的鬼魂;麦克白看到班科的鬼魂;尼古拉斯看到他儿子的鬼魂——这些都是明显的幻觉或错觉,与我们的护士“千真万确”地看到的一样。这些人的故事对刑事专家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假如某人看到一个溜进来的小偷、一个正在逃跑的杀人犯、一具血腥的尸体,或者一些类似的刑法对象,这些都是像古典鬼魂一样的幻觉,那么我们可能会被欺骗吗?
霍普[77] 列举了听上去很明显的幻觉:1. 一位牧师由于精神疲劳而感到劳累,在写东西的时候,看到一个男孩正在严密地监视自己。如果他转身,男孩就消失了,如果他继续写下去,男孩就会再次出现。2.“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总能看到一具骷髅。3. 帕斯卡被重重地打了一下,随后他看到了一片燃烧的深渊,他害怕自己会掉下去。4. 一个曾见过一场大火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后能一直看到火焰。
5. 在许多起案件中,罪犯,特别是杀人犯,他们眼前总会出现受害者。6. 贾斯特斯·莫塞尔非常清楚地看到了人人都认识的花朵和几何图案。7. 波内特认识一个“健康”的人,他把眼睛睁大能看见人物、鸟类等。8. 一个左耳受伤的人,在几个星期后眼前出现一只猫。9. 一个88 岁的老太太经常看到鲜花覆盖着一切,原本她的健康状况“很好”。
这些故事中有一部分似乎相当虚假,有一部分则适用于明确的病理病例,其中某些在其他地方得到了证实。杀人犯,特别是杀害过儿童的妇女,经常会看到她们的受害者,这些已经被我们刑事专家所熟知。因此我们必须指出,在犯罪周年纪念日把囚犯关在黑暗的牢房里长达24 小时的惯例,这是一种微妙而且彻底的中世纪的虐待行为。我一再听到受此虐待的人们对他们在受难的日子里出现的幻象感到恐惧。据说,有便秘症状的囚犯出现了各种视觉和听觉幻觉,例如,在沙沙作响的稻草中听到了各种各样的话语。与世隔绝使人很容易受到这种事情的影响,这与便秘会导致血液涌向头部的事实一样为人所知,因此,造成了紧张与兴奋。囚犯经常讲述关于强盗的著名故事并不总是恶意发明的产物。其中不小的部分很可能源自幻觉。
霍普讲述了一大堆在清醒和半清醒的情况下产生幻觉的事例,并断言当中的每个人都产生幻觉,如果当事者注意到这些幻觉,就能把它们记录下来。这恐怕是夸张了,但是一个健康的人,无论以何种方式感到兴奋或害怕,都可能在炉火的噼啪声、在烟雾中、在云彩中等等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也可能看到各种各样的东西。肖像画和塑像的移动是特别有特色的,尤其是在昏暗的光线、不稳定的情绪之下。我有一座被吉贝尔蒂称为“肉体的崛起”的浮雕,内容是七只狐猴围着一具尸体又唱又跳。如果晚上,我把书房里的灯关掉,让月光照在浮雕上,那七只狐猴就在我的眼睛从灯光适应月光的这段时间内像是活的一样。我在一张旧的雕花梳妆台上也看到了类似的东西。雕刻相当的精致,以至于在昏暗的光线下,它呈现出像天主教会炼狱中“可怜的灵魂”那张画中的小脑袋和火焰。现在,在一定的照明条件下,当眼睛从长时间的阅读或写作中转向其他的东西时,并不需要什么异常的兴奋,仅仅是对夜晚的疲惫感受,我就能看到火焰在闪烁,人物的头部在移动,从火中出现的双臂伸向飘浮在空中的云朵[78]。这样的情况在我童年的早期就发生过。体温过高很容易引起幻觉。因此,行进中的士兵被指引着向并不存在的动物以及似乎正在接近的敌人开火。身着制服和精神疲劳也是幻觉的来源。费奇纳说,有一天他利用秒表做了一次长时间的实验,之后整个晚上他都听到了它的滴答声。因此,当他再一次研究过去经常在暗夜中看到的长串数字时,它们特别清晰,使他可以念出来。
还有一些有关触觉的错觉,这可能是非常重要的。对某个正走过来的人来说,空气的运动是当然的事儿。被勒紧的衣领或领结可能会激发出一个窒息者的形象!老年人在吃东西时,常会感到像在咀嚼沙子——如果那时候有人告诉他们,这可能是由于砷的粗糙粉末造成的——但这可能只是一种错觉。
最轻微的异常会非常容易产生幻觉和错觉。处于严重危境中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幻觉,特别是有关人的幻觉。在法庭上,当遭到过殴打的证人作证说见过此人时,他们证据的基础往往是幻觉。饥饿或失血也会引起各种幻觉。月经和痔疮可能是某些周期性幻觉的根源,剧烈疼痛可能伴随着从疼痛开始就出现的幻觉,随着疼痛的增加更加明显,并在疼痛停止时消失。
看来,在这一问题上结果也具有破坏性,证人的证词是不真实和不可靠的。
我并不是说对这些说法的估计会从所有可能的方向加以核实,但我确实说过,我们认为正确的东西只取决于广义上的错觉,而且有义务对作为我们研究基础的一切进行事前的严格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