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农兵是我们最好的老师,我们要向工农兵领取思想锻炼的毕业证书。
——十一烈士的话
“请大家注意了,请大家注意了,今天晚上八点钟有重要广播,希望各连队组织收听,希望各连队组织收听……”
这是十二月下旬的一天傍晚,广播喇叭里传来场部播音员急促的呼声,指导员吹起了集合哨子,劳动了一天刚刚准备休息的年轻人,拎着小竹椅向兼作会议室的食堂拥去。
“嘟——嘟——嘟——现在是北京时间二十点正……”
广播开始了,大伙停止了惯常的说笑,有的仰起头,托着腮帮,有的耸起眉梢,仄着耳朵,屏息静听着。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播送毛主席最近发表的重要指示……”
“毛主席的指示!”会场里人们互相交流着欣喜的目光,纷纷摊开笔记本,旋开钢笔帽,准备记下伟大领袖的谆谆教导。
“毛主席最近教导我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这北京传来的声音啊,在丛山万壑中引起了雷鸣般的回响,震**着每个人的胸膛。一颗颗年轻的心沸腾了。广播一停,他们都纷纷跳起来,欢呼着:“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小伙子们把帽子抛到空中,姑娘们喜得互相楼住肩膀笑:我们来到山区,这条路走对了,毛主席又一次谆谆教导我们,鼓励我们在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上大步前进。
被**所驱使的年轻人再也不能安睡了,不顾十二月里的夜晚,山风是那么的刺人,寒霜早已铺满屋顶和石崖,大伙儿兴致勃勃地捧来大堆树枝,在宿舍前的空场上点起一堆熊熊簧火,在它的周围开起了庆祝会,交流会,畅谈心中翻腾的感受和体会。文艺小分队的同志们即兴创作了欢庆的歌舞,围着舞火唱呀跳呀:
锣鼓敞吸,响连天哪,
毛主席指示传下来,
革命青年欢乐一片吸里
唱啊跳呀,唱啊跳呀,
主席话,指方向,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道路宽广吸I
眼望北斗心潮翻,
贴心话儿对着领袖谈,
千言万语并一句呀,
跟党革命心不变吸。
葺火把连部办公室门前的一长排大批判专栏照得通亮。连部通讯员王庆伟正在出宣传毛主席指示的专辑,这位心灵手巧的姑娘先用红颜色画了一枝昂首怒放的红梅,接着挥笔写下一行遒劲的大字:“贯彻毛主席指示不走样,紧跟毛主席前进不回头里”然后,她以娟秀的正楷小字刷刷刷地抄写起正文,字里行间洋溢着青年们对毛主席无限忠诚和深情。抄着抄着,她胸中**奔涌,清秀的细眼睛变得象夜光珠般的闪亮……
簧火把四周的山路照得通亮,一群小伙子擎着杉木皮火把,向高高的八里冈攀登,他们要把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指示告诉给驻扎在冈上疏伐杉木的伙伴们听……
簧火把宿舍的门窗照得通亮,多少青年伏在窗台上,坐在门槛边,在日记本上记下了学习毛主席这一光辉指示的体会和心得……
陆华翻开毛主席语录本,把这段光辉指示工工正正地抄在封底前的空白纸上,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几个字下,她细心地划上一道红铅笔杠。陆华眨着那双爱思索的眼睛,考虑着一个问题:要真正地与工农群众相结合得好,首先,要象指导员经常提醒我们的那样,甘当工农的小学生。
夜色更浓了,月亮也怕冷似地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髯火却越燃越炽烈,它映红了人们的脸膛,映红了黑蒙蒙的山峦,映红了奔腾不息的清泉……它使傍着山巅的星星黯然失色!它是毛主席光辉的“12- 21”指示在大伙心中燃起的火焰哪。
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山区的严冬来临了。这些日子,天空总是罩着厚厚的阴云,难得露出一线蓝天。老职工都说:“那云层里正在捂雪昵。”不出半月二十天,就要降雪封山,眼下最紧急的工作是要抢在大雪封山前砍下十万斤备冬柴。
指导员召开了全连队紧急动员大会,一场与雪夺柴的战斗打响了。连部规定老队员每人每天二百五十斤,新队员第一次砍柴,减少些,一百八十斤。
陆华是个好强的姑娘,她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砍下二百五十斤柴。她跟另一位姑娘小高商量好,这天起了个大早,踩着薄霜进了后山番的七里湾。七里湾是四连附近最丰富的柴源地,那里原本有一条泉水,不知什么年代就枯竭了,留下一道卵石叠石块的干石沟。年长日久,石缝里窜出了许多树木,形成了一片密密的杂树林。
陆华和小高上了七里湾,选了片树密的山坡干开了。树林子里寒气逼人,霜打湿了她们的裤腿衣襟。初次砍柴,一棵树要挥十几刀才砍得下来,陆华为了加快速度,索性双手握紧柴刀一口气猛劈了几十下,不一会儿,就热得汗滓浑的了。
旁边坡上,有几个小伙子也在砍柴,脚下已堆了一大堆。陆华走过去向他们请教捆扎的方法,只见小伙子利索地把树杆归树杆,树梢归树梢地理好,树杆那头紧紧地扎上两道麻绳,束得只有一抱粗,树梢那头只松松地扣一道麻绳,繁枝密叶蓬蓬松松象开屏的孔雀尾巴。小伙子们告诉她:这样的柴既压秤,背下山又省力。他们把树杆那头往肩上一搁,树梢搭在地上,拖着扛下山,借着一股冲力,跑得飞快。
于是陆华和小高也模仿着扎了两捆带尾梢的柴,拖着下山了。果然,因为大尾梢搭在地上分了一半重量,肩脚上吃力并不十分重。
回队一称份量,称柴的同志,惊喜地叫了起来:“乖乖,一百二十八斤!行,新队员里数第一。”
“这种捆柴方法真好!”小高开心地说,因为她也砍了一百零三斤呢,下午超额完成任务是十拿九稳的了。
吃过午饭,她们俩又上了七里湾。这回,有了经验,专找树梢头繁密的砍,扎起的柴捆,尾巴梢更大了。正当两个人扛起柴头要拖下山的时候,忽然,七里湾坡沟后面传来一阵号子,是一个粗犷的嗓子合着一个甜脆的童声,随着山风飘了过来——
晦哟嗬罗——
肩挑那个千斤担,
脚踩那个乱石坎,
心怀那个红太阳哟——
敢把那个险峰攀
陆华和小高听得入神了。小高是文艺小分队的负责人,她决心等那唱号子的人来,向他俩学习这豪放动听的曲调。
片刻,山石后面的小路上转出两个打柴人,一个胡茬斑白的老汉,身后跟着位小辫冲天的女娃,他们都用桑木插担挑着两捆柴,快步如飞地走着。
“大爷,你这么大年岁还_L山挑柴哪?歇口气吧。”小高迎上前招呼着。
那老汉朝女娃子一吻嘴,两人靠着石岩放下柴担。老汉问:“姑娘家,是农场的青年吹?”
“是啊,大爷,您刚才唱的歌真好听,能不能教教我呀?”小高开门见山地说。
“嗬嗬,山里人会唱啥歌子,挑担行路随口哼几句叹。”老汉笑着回答。
“大爷,劳动中产生出来的歌最甜了,教教我吧。”小高恳求着。
“好嘲,丫头,你就给这位阿姐唱一段吧。”
那女娃小嘴一咧,甜甜地唱了起来:
晦哟嗬罗——
城里那个大姐姐,
志气那个冲云天,
进山那个当农民哟——
山山岭岭添新颜!
小高连忙跟着哼起来。趁这当儿,陆华和老汉攀谈起来:“大爷,您是哪个生产队的?”
“偌,这山背后,南山生产队的。年纪大罗,队里给安排个惬意活,管管柴房。我可呆不住啊,赶雪前上山替队里饲养组打些备冬柴,也算为学大寨出把力!”
“大爷,我们也是来砍备冬柴的,第一次捏柴刀,您教教我们吧。”
老汉眯起眼打量着陆华和小高躺在路口的两捆柴,他盯着那两蓬尾巴梢,摇了摇头。
“怎么啦,大爷?”陆华疑惑地问。
“这备冬柴备冬柴,大雪一封山,要靠它过一冬呢,得多砍粗实的棍棒柴。你们带下这么些细枝碎叶的,几阵霜打就蔫了、烂了,只能对付眼前一时半霎的,哪能过得一冬呢!咱山里人干活铁错敲岩头,实对实呀。”老汉直率地说。
陆华看看老汉和女娃的柴垛,统统是清一色的实棍柴,树梢削得干干净净。陆华的脸辣麻麻地发烧,虽说第一次砍柴,不懂得这些道理,可老汉的话却深深敲在她心坎上了。她喃喃自语道:“老大爷一心为集体的思想多么纯真啊I”毛主席说,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今天,从砍柴这件事上,看到了自己和贫下中农的思想差距,感到接受再教育是多么迫切。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那捆柴上的绳索解开了。
小高忙问:“陆华,你疯啦?”
“你瞧大爷砍的柴多实在。咱们拖着这么个大尾巴梢,不能全作备冬柴,应该削去!”
“那——重量可不足了呀。”
“现在时间还早,咱们再砍一些。”
老汉高兴地说:“来,我教你们砍去,保你们三刀一棵树。”他站起身,从柴堆里抽出把雪亮的柴刀,扭头对女娃说:“丫头,你帮阿姐们把这两蓬尾巴梢削去罗!”
老汉带着陆华、小高爬进七里湾柴林,手把手地教她们,左一刀,右一刀,把树杆砍成尖锥形,用手一推,“咔嚓”断了下来;再捏住树杆,瞄准树梢,斜刺里劈去,嚓嚓嚓,三下五去二,削尽了细枝杂叶,一根棍子柴就砍好了,真利索。陆华和小高劲头十足的分头照样干了起来……
不大一会儿,三个人就砍了一堆棍子柴,女娃也把两蓬尾巴梢削光啦。老汉帮她们重新捆扎了两捆结结实实的棍子柴,开怀地笑着说:“行,这柴保你存到明春还能烧。”
三岔路口,陆华、小高和老汉、女娃分了手,扛着实甸甸的柴走下山。这柴的份量全部压在肩上,比拖带尾巴梢的树枝困难多了。陆华心里却很踏实,脚步也格外地轻松。
棍子柴上秤,没有尾梢压着,份量轻了,不过与上午砍的数目一加,陆华和小高还都完成了定额。小高松了口气,拉着陆华去泉水沟洗脸,可陆华却又把麻绳、刀匣重新系在腰间。
“陆华,你怎么啦?下班了,还系刀匣干啥?”
“我们还没完成任务!”陆华深思地轻声说。
小高急了:“谁说没完成任务?记录本上都写着的嘛!”
“上午那两捆柴,有一半是尾巴梢的份量,不能作备冬柴。你说,能算完成任务吗……”
“那……”
“大爷说得好,千活要实打实。我们要学习贫下中农这种一心为公的好思想。你说,对吗?”
小高抬头看看天色,灰沉沉的。
陆华看她疲倦的面容,说:“天色不早了,你留在家里歇歇,我去去就来。”
小高一声不吭,系上刀匣,跟着陆华上山了……
天完全黑了乙她们扛着柴下山,崎岖的山路好象比白天更长了;肩上的柴老是卡住骨头,压得脊背一阵阵痛。陆华舔一下于燥的嘴唇问:“小高,吃得消吗?”
“……吃……得消。”回答的声音很轻。
陆华知道小高一定累得不行了,整整一天,来回爬了三次七里湾,没歇过气呀。陆华自己也感到身疲力尽,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收住脚步,叫小高放下柴,从里面抽出一半加在自己的柴捆上。小高不肯,陆华说:“我身体比你强,别争了。”她帮小高重新背好柴,自己弯腰起担时,突然感到一阵腿软头晕。
“小高,坚持住,我们一定能把柴扛回去的。”陆华给伙伴打气,也替自己鼓劲哪。
过了一坎又一坎。陆华的两腿好象灌满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坚强的毅力,出一身虚汗,把棉毛衫和毛衣都沾湿了。她心里默念着:“坚持,坚持……”
“叭嗒”——小高被这响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啊!陆华昏倒在山路上了。
“陆华——小高——陆华——”这时,山路上传来阵阵呼喊声,路口闪出一盏晃悠悠的马灯,是同志们来接应她们了。
陆华猛地清醒过来。她在小高搀扶下,支撑着路边的石崖,慢慢地站了起来。
指导员首先赶到了,暮色中他没注意到陆华苍白的脸,只是问:“你们怎么干到这么晚?”
“指导员,陆华她……”小高冲口说。
“老吕”,陆华暗暗扯了扯小高的衣襟,把话岔开,说,“七里湾上的柴可多呢,我俩干了一天才砍了个零头!”
“把你们累坏了吧。”指导员关切地说。
陆华没答话。她轻轻地抚摸着那一根根粗壮的棍子柴,想象着,到了漫天皆白的大雪天,这些柴将燃起多么炽烈的炉火时,她心里无比欣慰,顿时,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运了运气,一下子把柴扛上肩,往山下走去。
小高望着她,又感动又心疼,忍不住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指导员。
“多么自觉的战士!”指导员情不自禁地说出声。他决定明天出工前开一个全连的讲评大会,号召全连战士学习陆华这种严格要求、虚心向贫下中农学习的革命精神,掀起一个多快好省地完成砍伐备冬柴的生产**。他急步追上陆华,抢过她扛的柴往自己肩上一放,说:“陆华,快歇歇,等一会儿,连部还要召集你和几个同志开会呢。”
“开什么会?”
指导员欣喜地告诉她:“为了更好地落实毛主席12·21指示,领导上决定在新队员中挑选两人参加连队领导班子的工作。经过群众的推荐和上级批准,你和林卫阳分别当选为四连副指导员和副连长,呆会儿,咱们开个新老干部碰头会。”
陆华心口一阵剧跳:自己身上存在好多缺点,这副担子,能挑得起吗?
指导员猜出她在想什么,鼓励她说:“陆华,只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虚心向群众学习,相信你一定能胜任这个新工作的!挑重担的人步子迈得更快呀。”
陆华心头一亮:“对,按照毛主席教导去办,没有挑不起的担子!”
想到这里,她浑身疲劳被驱散了,随着指导员,精神抖擞地飞奔下山。
这天,在陆华的日记本上记录了这样一段话——
学了毛主席的“12 .21指示”,我反复考虑了自身革命化的问题。我的世界观是属于小资产阶级范畴的,要使自己由小资产阶级转变到无产阶级,确、实需要下很大的决心,经过长期的甚至是很痛苦的磨练,一定要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办事,老老实实放下臭架子,甘当贫下中农的小学生。
今天,群众信任我,把我推到领导岗位上,我只有权利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人民交给我的权,我就一定要为人民掌好权,用好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