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表演在很大程度上需要依赖逻辑和顺序，因为对内在和外在的创作来说，它都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通过前段时间的所有学习和训练，你们应该能发现，我们的课程安排是有一定逻辑和顺序的，比如形体动作上的一系列训练，这是比较容易的，还有相对复杂的，那就是内在感受和行为的逻辑顺序。”

“在创作中，动作和情感的逻辑和顺序是一项重要内容。那么，怎样把逻辑和顺序应用到艺术创作当中去呢？外部动作是最容易观察到的，所以我们应用逻辑和顺序也要从这方面开始。在长期的生活中，我们的肌肉系统会形成某些特定的习惯，导致我们下意识地做出某些动作，事实上，这就是逻辑和顺序的体现。”

“很多时候，我们必须按照习惯去做事，因为一旦打破习惯就会出差错。举个例子，当我们想把水瓶里的水倒进杯子时，正确的顺序应该是先把水瓶上的瓶塞拿下来，然后把杯子移到水瓶旁边，接着再端起水瓶，使之倾斜，这样，瓶里的水就能顺利地倒进杯子了。要是不按这个顺序来呢？比如不把杯子移到水瓶旁边，就直接倾斜水瓶，或是瓶塞还没拿下来就往杯子里倒水，结果会怎样？不用说，当然是水会洒到桌子上，或者瓶塞掉下来，把杯子打碎了。”

“这还是比较简单的动作，如果是复杂的动作就更离不开逻辑和顺序了。这看上去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以至于每个人在做这些的时候连想都不用想。在日常生活中，按照固定的逻辑和顺序养成习惯，就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到了表演的时候，某些演员的动作竟然连最基本的逻辑和顺序都丧失了，这真让人费解。比如说，按照剧本里的设定，酒杯里是装满酒的，可演员在表演的时候居然端着这杯酒摇摇晃晃地走路。有的演员把整杯酒灌进嗓子里，很奇怪，一下子喝这么多酒，他竟然一点都没被呛到。想想看，要是在日常生活中，他们还会那么做吗？当然不会，因为他们知道端着装满酒的酒杯乱晃，酒肯定会洒出去，把整杯酒灌进嗓子肯定会被呛到，或是把衣领弄湿。”

“长期以来，很多演员就是这样在舞台上表演的，那些原本在生活中理所当然的事，到舞台上做起来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在舞台上表演时，杯子是空的，他们没把它当成装满酒的酒杯，所以自然也就忽略了应有的逻辑和顺序了。”

“其实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做那些事的时候也没考虑逻辑和顺序，那为什么能做出符合逻辑和顺序的动作呢？原因就在于那些动作是符合实际需要的，就是说，为了达到目的，我们必须得做那些动作。”

“在生活中的习惯性动作自有逻辑和顺序，而到了舞台上，我们没有那样的实际需求，所以做出的动作就会违背逻辑和顺序。自己并没有实际需求，但却要装作有需求，这样做出的动作当然看起来不真实。那么，应该怎么演才显得真实呢？

“告诉大家一个方法，就是把生活中那些细微的动作连成一条线，使之形成一套连贯的体系。具体的练习可以参照纳兹瓦诺夫在‘数钱’和‘烧钱’场景中的表现。应当指出的是，他那个练习是在我的提示下完成的，如果是他自己做的话，效果不会那么好。因为他对生活中细微的小事从不在意，事实上大部分人都这样，所以他也不可能发现那些小事中存在的逻辑和顺序。”

“举这个例子的目的就是希望你们能在生活中留心观察，这样在表演的时候，你们只要回想生活中那些相关的事，自然就知道该有什么反应，该做什么动作了，而这些自然而然的反应和动作都是符合逻辑顺序的。”

“当你把所有要表演的动作都穿连在一起，并梳理出正确的顺序，然后在表演中多次训练，时间久了，你的肌肉和思维就会固化成一种习惯。当你再遇到相关情境时，就会下意识地做出反应，而这些反应都是合乎逻辑的。那时候，看起来非常真实的表演会进一步增强你的信心，使你的表演越发真实。”

“当正确的逻辑和顺序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你们在设定情景中就能做出自然而然的反应，而且看起来特别真实。所以，对于形体动作的逻辑顺序，你们一定要重视起来，并且勤加练习。”

“下面说说具体的练习方法，请大家拿出纸和笔记一下。这是我以前反复练习过的一套动作，首先，我把整套动作分成了四个步骤：一，我想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二，我需要用钥匙把抽屉的锁打开。抽屉被椅子挡住了，为了把抽屉拉出来，我必须把椅子往后撤点儿。三，抽屉打开了，我一边翻抽屉，一边回想纸放在了什么地方，后来我想起纸放在哪了，于是我顺利地找到了纸，并从一摞纸里挑出几张满意的。接着，我把纸放在桌上，又把桌上的物品收拾了一下。四，我关上抽屉，并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这样我的身子就回到桌子旁边了。”

“我把生活中观察到的动作都按这种方法进行记录，并且一有时间就拿出来看看，没过多久，我发现自己的肌肉和思维都变得灵活起来了。我觉得这个方法很有用，所以在这里推荐给大家。”

“事实上，除了动作和感觉以外，创作过程同样需要逻辑和顺序，就拿我给大家讲课来说，这里面也有一整套逻辑和顺序。不管在思考的时候，想象的时候，还是在沟通交流的时候，我们的思想和行为都要在一条连贯的线上，只有这样，我们才会在表演时营造出真实感，进而激发出更为真实的舞台感受。”

“谁会相信毫无逻辑和顺序的东西呢？它们在现实生活中或许会被视为特例，但如果在舞台上出现，人们只会觉得假。记住，表演中要时刻审视逻辑和顺序，这样才不会陷入平庸的境地，如果没有逻辑和顺序，就算技巧再高也只能算匠人。”

“关于动作的逻辑和顺序应该怎样学习的问题，我会在以后的课上详细讲解，在此之前，你们要先做几件事把基础打好。具体说来就是要培养一种习惯，什么习惯呢？善于在表演当中观察自己的内在和外在器官，看它们是怎样运作的。”

“开始时难度不要太高，可以做‘数钱’和‘烧钱’那样的练习，试着在虚设物品的情境中做动作。注意观察和体会那些细微的动作，理清它们的逻辑和顺序。要养成一种习惯，不管做什么动作，都想想里面有怎样的逻辑和顺序。”

“如果你们养成了寻找逻辑顺序的习惯，在表演时就因为缺少真实感而犯愁了。真实感会使你对自己的表演更加确信，而这种信心又能使表演更加生动自然。”

“当外在动作有了逻辑和顺序以后，你们就要试着寻找内在的逻辑和顺序，尤其是情感上的。听起来很难，但做起来其实很容易，你们可以按照这个方法练习：设定一种情绪，非常激烈的情绪也可以，然后把这种情绪分解成一系列动作，这里包括心理活动和外在动作。举个例子，假设你的心情很郁闷，在一个秋天的黄昏，太阳很早就落山了。刚下过一场雨，你身边到处都是泥泞的水坑，还有许多枯败的树枝。你想去一个村庄，或者现在已经到了那里。接下来，大家就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展开想象，看看加入哪些合乎逻辑的元素能让情境更加生动形象。”

我好奇地问：“能具体说说要怎么做吗？”

托尔佐夫说：“想想你在‘数钱’那个情境里是怎么做的，从细微的动作中，你得到了真实的感受，继而展开了大胆的想象，现在也一样。我以前跟大家说过，这种摸索的过程就像在布满荒草的丛林中踩出一条路，你没忘记吧？”

我说：“没忘，可是我没有那种‘下意识’的灵感啊！”

“你的临场发挥可能就源自潜意识，只不过你没察觉到。”

我并不赞同这个说法，于是说道：“也许你说得对，但我认为那些东西都属于细枝末节。”

托尔佐夫说：“真实感就是从细枝末节中迸发出来的，如果想把一个场景演得真实，就要用一件更真实的东西去支撑它。”

我说：“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托尔佐夫解释道：“如果你饰演一个人物，他的妻子是个驼背，这时，你首先要为他们设定一段凄美动人的往事，这样表演起来就有真实感了。”

我想了想，说：“没错，确实是这样。如果我明确自己为什么要取悦一个驼背的人，就知道该怎么演了。”

“通过设定情境，你能更加贴近自己饰演的人物。当你想象出房子、家庭和温暖的环境之后，在表演时就会相信自己就是戏里那个人。沿着逻辑的线条慢慢向前推进，就会达到表演的终极目标，而这个过程就是通过那些细微的动作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