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关于邦布尔夫妇和蒙克斯先生夜晚会谈的经过(1 / 1)

这是一个阴沉闷热的夏夜。整个白天一直欲雨不雨的乌云,现在已经铺成一片浓密、凝滞的气团,粗大的雨点纷纷落下,一场狂暴的雷雨眼看就要降临。就在这时,邦布尔夫妇走出镇上的大街,前往大约一英里半外的一片河边洼地。那里肮脏、潮湿,零星散落着几座破旧的房屋。

他们都穿着破旧的外衣,此举也许出于双重目的——既可以防雨,又能避免引人注目。做丈夫的提着一盏灯,但没点亮。道路泥泞,他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前面,好像是为了让后边的太太踩着他深深的脚印前行。他们默不作声地走着。邦布尔先生不时放慢步伐,回头看上一眼,像是要确认他的贤内助还跟在后面。见她紧随其后,邦布尔先生便调整步伐,以大幅提高的速度前往目的地。

那个地方岂止是可疑,人们早就知道,住在那儿的都是卑微的暴徒。他们打着各种自食其力的幌子,实际上主要以抢劫和其他犯罪为生。这一带尽是狭小而简陋的房屋(一些是用松松垮垮的砖头匆匆砌成,另一些是用虫蛀的旧船板搭成),乱七八糟地挤在一块儿,没有一点要整齐排布的意思,而且大部分距离河岸只有几英尺。几条破船被拖上泥地,拴在岸边的矮墙上。桨和绳子散落得到处都是。乍看上去,这一切似乎表明,简陋房屋里的居民从事的是某种水上营生。可是,如果看一下这些破破烂烂、毫无用处的工具,路人不难猜出,它们放在那里,并不是为了派上什么用场,只是为了装装样子罢了。

在这些棚屋的中心,有一座高大的建筑耸立在岸边,上面几层俯瞰着河面。这里曾是某种工厂,也许当年还为附近的居民提供过就业机会,但它早就荒废了。在老鼠、蛀虫的啃咬和潮气的侵蚀下,支撑建筑的木桩都腐烂了。建筑的大部分已经陷入水中,剩下的部分也摇摇欲坠,朝污浊的水流倾斜,仿佛是在等待有利的时机,追随昔日伙伴而去,接受同样的命运。

那一对可敬的夫妇就是停在这座破败的建筑面前。这时,远方传来第一阵雷鸣,倾盆大雨紧随而至。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邦布尔先生边说边查看手里的一张纸片。

“嘿,这儿呢!”一个声音在上面喊道。

邦布尔先生循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人从三楼的一扇齐胸高的门里向外张望。

“稍等一会儿,”那声音叫道,“我马上就来。”说罢,那人就缩回脑袋,关上了门。

“就是那个人吗?”邦布尔先生的好太太问。

邦布尔先生点点头。

“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女舍监道,“尽量少开口,不然你很快就会把我们的底露给人家。”

邦布尔先生看着这幢楼,脸上写满了后悔,显然正要针对这次冒险是否应该继续下去表达怀疑,蒙克斯却突然露面,打开了离他们所站的地方不远的一扇小门,示意他们进去。

“快进来!”他跺着脚,不耐烦地叫道,“别让我老在这儿待着!”

邦布尔太太先是愣了一下,不等再请就勇敢地走了进去。邦布尔先生不知是耻于落后还是害怕落后,反正也跟着进去了,显得非常紧张,不可一世的神气劲儿——那正是他平常的主要特征——也不见了踪影。“你们他妈的站在雨里磨蹭个啥?”蒙克斯闩好门,转向邦布尔说。

“我们——我们只是想凉快一下。”邦布尔结结巴巴地说,提心吊胆地打量着四周。

“凉快一下!”蒙克斯反驳道,“无论是过去下的雨,还是将来要下的雨,都无法浇灭一个人身上的欲望之火,正如无法浇灭地狱之火一样。你们要凉快可没那么容易,想都别想!”

说完这番和蔼可亲的话之后,蒙克斯突然转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女舍监,直到她这个不会被轻易吓住的女人也不得不收回目光,投向地面。

“就是这个女人吗?”蒙克斯问。

“嗯!就是这个女人。”邦布尔先生答道,心中牢记着妻子的告诫。

“你觉得女人绝对守不住秘密,对不对?”女舍监插话道,用锐利的目光回望着蒙克斯。

“我知道她们能守住一种秘密,直到被人发现。”蒙克斯说。

“那是什么秘密?”女舍监问。

“有关她们丧失名节的秘密。”蒙克斯答道,“同样的道理,如果一个女人参与了一件可能让她上绞架或流放海外的秘密行动,我不会担心她泄密,我才不担心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太太?”

“不明白。”女舍监答道,脸上微微泛红。

“你当然不明白,”蒙克斯说,“你怎么会明白呢?”

他朝两个伙伴露出一种说不清是微笑还是皱眉的表情,再次示意他们跟上,接着便快步穿过一间相当宽敞但也相当低矮的屋子。他正准备登上一段很陡的楼梯,或者应该说是一架木梯,通往上面一层曾是仓库的屋子。就在这时,一道闪电的耀眼光芒从缝隙中射下来,紧接着便是一声霹雳,把这座破败的建筑震得整个摇晃起来。

“听!”蒙克斯身子往后一缩,叫道,“听!轰隆隆的雷声好像在魔鬼藏身的千万个洞窟里回响。我恨这声音!”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挪开捂住面孔的双手,露出一张严重扭曲、苍白可怖的面孔。邦布尔先生一见,心中难以形容地慌张起来。

“我的病会不时发作,”蒙克斯看到邦布尔惊恐的样子,便说,“有时打雷也能诱发。现在别管我,这次发作已经过去了。”

说着,他带头爬上梯子,进入一个房间,连忙把窗板关上。一条带滑轮的绳子绕过天花板上的一根粗梁,绳子一头挂着一盏吊灯。他将吊灯放低,昏暗的灯光落在灯下的一张旧桌子和三把椅子上。

“好了,”三人都坐下后,蒙克斯说,“我们还是抓紧谈正事吧,越快越好,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这女人知道要谈什么,对吧?”

问题是对邦布尔提的,但他妻子抢先作答,说她对于要谈什么一清二楚。

“他说,那个丑老婆子死的那夜,你在她身边,她跟你说过一件事情——”

“跟你提到的那个孩子的母亲有关。”女舍监没待他说完就答道,“他说得没错。”

“第一个问题是,她的那番话属于何种性质?”蒙克斯说。

“那是第二个问题,”女舍监从容不迫地说,“第一个问题应该是:那番话值多少钱?”

“在了解那是什么话之前,谁他妈知道值多少钱?”蒙克斯问。

“我相信没有人比你更清楚。”邦布尔太太答道。她是不缺胆量的,这一点,她的配偶可以提供充足的证据。

“哼!”蒙克斯意味深长地说,露出急于打探的神情,“看来这番话是值点钱的了,嗯?”

“也许是的。”女舍监镇定自若地答道。

“有件东西被从她身上拿走了。”蒙克斯说,“一件她戴的东西,一件——”

“你最好出个价。”邦布尔太太打断了他,“听你说的这些,我已经可以肯定,你正是需要找我谈话的人。”

邦布尔先生至今也没有获得他的好太太的允许,对这个秘密有进一步的了解,只停留在当初略有耳闻的水平。于是,他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听着这席对话,一会儿看看妻子,一会儿又瞅瞅蒙克斯,毫不掩饰脸上的惊愕。而当蒙克斯严厉质问邦布尔太太想要多少钱才肯说出秘密时,邦布尔的惊愕更是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对你来说值多少钱?”那女人同刚才一样镇定。

“也许一文不值,也许值二十英镑。”蒙克斯答道,“说出来,让我来决定值多少。”

“你说的价钱上再加五英镑。给我二十五个英镑,”女人道,“我就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不给钱我就不说。”

“二十五英镑!”蒙克斯惊呼道,身子靠到椅背上。

“我讲得再清楚不过了。”邦布尔太太应道,“何况这并不算贵。”

“还不贵?二十五英镑买一个说出来也许一文不值的小秘密!”蒙克斯不耐烦地嚷道,“而且这个秘密已经埋在地下十二年多了!”

“这种事是经得起存放的,就像好酒一样,越陈越值钱。”女舍监答道,态度依然坚定而冷漠,“至于说埋在地下嘛,有些人被埋在地下一万两千年,甚至一千两百万年,但最后还是会讲出稀奇古怪的故事来——你我可都说不准呀!”

“我要是买了个毫无用处的秘密怎么办?”蒙克斯犹豫不决地问道。

“你可以毫不费力地把钱拿回去。”女舍监答道,“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就一个人在这儿,没人保护。”

“你不是一个人,亲爱的,也不是没人保护!”邦布尔先生用吓得发颤的声音说,“有我在这里,亲爱的。何况,”邦布尔先生说,上下牙齿直打架,“蒙克斯先生是有绅士风度的,绝不会对教区公职人员拳脚相加。蒙克斯先生知道我不是年轻人了,亲爱的,可以说有点不中用了。但是,他听说过——我想蒙克斯先生一定听说过,亲爱的——我是个意志坚定的官员,要是把我惹火了,我的力气可不一般哩。只要惹一下便会爆发,就这样。”

说着,邦布尔先生一把抓住吊灯,装出无比坚定的样子,实际上却令人悲哀。他满脸惊恐的神色清楚地表明,他确实需要惹一下,狠狠地惹一下,才能展现出凌厉的战斗姿态。当然,如果是对付贫民,或者通过锻炼减轻了体重的人,他是不需要这样做的。

“你这个蠢货,”邦布尔太太应道,“最好管住你的舌头。”

“他如果不会小声说话,来这儿之前就该把舌头割掉。”蒙克斯冷冷地说,“原来如此!他是你丈夫,嗯?”

“他是我丈夫!”女舍监哧哧一笑,并未作答。

“你们进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蒙克斯应道。他注意到,那位太太说话时恶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这样更好,跟意愿完全一致的两个人打交道,我可以少些顾虑。我是认真的。瞧!”

他把手伸进侧面衣兜,取出一只帆布包,点好二十五枚英镑放在桌上,推到女人面前。

“好了,”他说,“把这些钱收起来。等这阵雷打过之后,我再听你讲。我觉得雷都要在屋顶上炸开了。”

事实上,这阵雷似乎比他估计的更近,几乎就在他们头顶上震动、炸开。雷声过后,蒙克斯从桌上抬起头,探过身子,准备听那女人讲话。三人的面孔几乎凑到一块儿,两个男人俯身在小桌子上,迫不及待地等那女人开口;而那女人也探出身子,好让他们听清她的低语。吊灯微弱的光线直落在他们的脸上,使脸色显得越发苍白,表情也越发急切。在周围阴森森、黑漆漆的环境衬托下,那几张脸宛如鬼魅,极其恐怖。

“那个被我们叫作‘老萨莉’的女人死前,”女舍监开口道,“只有我和她在一起。”

“旁边没有别人?”蒙克斯用同样空洞、低沉的声音问,“没有害病的贱货或白痴躺在别的**?没人能听见或者猜到你们的谈话?”

“旁边一个人都没有,”妇人答道,“就我们俩。死神来临的时候,只有我站在她旁边。”

“好,”蒙克斯说,专注地盯着她,“说下去。”

“她跟我谈到一个姑娘,”女舍监接着说,“那姑娘几年前生下一个孩子,不光是在那间屋子里,而且就是在她躺着的那张**。”

“真的?”蒙克斯说,嘴唇发抖,还往后看了一眼,“见鬼!竟会有这样的事!”

“她生下的,就是你昨晚跟他提起的那个孩子。”女舍监说,朝她丈夫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那护士偷走了孩子母亲的东西。”

“在孩子母亲还活着的时候?”蒙克斯问。

“死了之后。”女人答道,好像打了个寒战,“孩子母亲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恳求护士为她的孩子保管一件东西。可她刚一咽气,护士就从她身上偷走了那东西。”

“她把东西变卖了?”蒙克斯心急如焚地叫起来,“她卖了没有?哪里卖的?什么时候卖的?卖给谁了?多久前卖的?”

“她拼尽全身气力告诉我,她把东西卖掉了。”女舍监说,“然后她就往后一倒,死了。”

“没说些别的?”蒙克斯压低嗓门吼道,听上去却越发可怕,“你在撒谎!我不会上当的!她还说了些别的。不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我就要了你们的命。”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那女人说,看上去完全不受暴跳如雷的陌生人的影响(相比之下,邦布尔先生就差远了),“但她伸出一只半握着的手,紧紧揪往我的长袍。我见她已经死了,就用力掰开那只手,发现她手里攥着一张脏兮兮的纸片。”

“里面包着——”蒙克斯伸长脖子,插话道。

“什么也没包,”女人答道,“那是一张当票。”

“当的什么东西?”蒙克斯问。

“我马上就会告诉你。”女人说,“我估计,她将那东西保存了一段时间,希望能捞到更多的好处,然后就把它当了,年复一年地存钱,凑钱,支付当铺的利息,免得当票过期,等机会再把那东西赎回来。但机会一直没有出现。于是,就像我刚才说的,她手里攥着那张破纸片咽了气。当时只剩两天当票就到期了。我想,那东西说不定哪天会派上用场,便把它赎出来了。”

“那东西现在在哪儿?”蒙克斯急忙问。

“在这儿!”妇人答道。说罢,她连忙把一只仅能放下一块法国表的小山羊皮袋子扔到桌上,好像巴不得扔掉似的。蒙克斯猛扑上去,用颤抖的双手将它扯开。袋子里放着一个小金盒,里面有两缕头发和一枚没有花纹的结婚金戒指。

“戒指的内侧刻着‘阿格尼丝’几个字,”女人说道,“那上面留着空,用来填姓氏。然后是日期,离孩子出生不到一年。这是我后来才想到的。”

“全在这儿?”蒙克斯说,他把小袋子里的东西急急忙忙、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全在这儿。”女人答道。

邦布尔先生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很高兴故事已经讲完,而对方没有提出将那二十五英镑再要回去。这时候,他才鼓起勇气,抹去刚才整个对话过程中都在顺着鼻尖往下滴的汗水。

“我对这个故事一无所知,只是做过一些猜测罢了。”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的妻子开口对蒙克斯说,“我也不想知道什么,这样才安全。不过,我可不可以问两个问题?”

“你可以问。”蒙克斯略带惊讶地说,“但我回不回答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那总共就有三个问题了。”邦布尔先生说,试图幽默一把。

“这就是你指望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女舍监问。

“是的,”蒙克斯答道,“另一个问题呢?”

“你打算拿它干什么?会不会用来跟我过不去?”

“绝不会,”蒙克斯答道,“也不会用来跟我自己过不去。瞧这儿!别再往前走一步,否则你们的性命就连灯芯草都不值!”

说着,他猛地把桌子往边上一推,拉住地板上的一个铁环,掀开邦布尔先生脚边的一扇大活板门,吓得这位绅士连忙后退了好几步。

“往下看,”蒙克斯说,将吊灯下降到洞内,“别怕我。如果我存心要害你们的话,刚才你们坐在那儿的时候,我完全可以让你们不声不响地掉下去。”

经他这样怂恿,女管家走到活板门边缘。就连邦布尔先生自己,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壮起胆子走过去。下面,大雨后暴涨的浑浊河水奔流而过,拍打着长满青苔的黏糊糊的木桩,溅出一团团水花,卷起一个个漩涡,发出哗啦啦的巨响,淹没了其他一切声音。下面曾有一台水磨。潮水泛着泡沫,绕着屈指可数的朽烂木桩和残余机件打转,在摆脱那些徒劳阻挡其前进的障碍物之后,又以全新的势头奔流而去。

“要是从这儿扔下一具尸首,明天早上它会在什么地方?”蒙克斯一边说,一边把吊灯在黑黢黢的洞穴里前后摇晃。

“在下游十二英里的地方,而且早已经粉身碎骨了。”邦布尔答道,他一想到这个画面就往后一缩。

蒙克斯把刚才匆匆塞进怀里的小袋子取出来,将它拴在地板上本是滑轮零件的铅锤上,一起投入了激流。那袋子笔直下落,划破水面时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三人面面相觑,似乎都松了口气。

“好了!”蒙克斯边说边关上活板门,那板子砰的一声,重重落回原处,“即便大海真的会像书上说的那样把死人吐出来[1],也会把金银财宝据为己有,那没用的东西自然也是会留下来的。我们没有更多的话可说,这次愉快的会面可以结束啦。”

“当然。”邦布尔先生欣然同意。

“你会管住自己的舌头,对吗?”蒙克斯凶神恶煞般说,“我倒不担心你的太太。”

他猛地把桌子往边上一推,拉住地板上的一个铁环,掀开一扇大活板门

“你可以相信我,小伙子。”邦布尔先生答道,一边格外恭敬地鞠躬,一边慢慢朝梯子挪过去,“这对大家都好,小伙子,对我自己也是。你知道的,蒙克斯先生。”

“听你这样说,我真为你高兴。”蒙克斯说,“点上你的灯!尽快立刻离开这里。”

幸亏谈话到此结束了,不然,一路点头哈腰退到离梯子不到六英寸的邦布尔先生,准会一头栽到楼下的屋子去。蒙克斯从绳上解下吊灯,提在手里,邦布尔找他借了火,点亮自己的灯,再也没费神多说话,顺着梯子默默爬下去,后面跟着他的妻子。蒙克斯在梯子上停留片刻,直到确信除了啪啪的雨声和哗哗的河水声再没别的动静,才最后一个下了楼。

他们小心翼翼地缓缓穿过下面的屋子,因为蒙克斯见到每个影子都会吓一跳。邦布尔先生把灯提在离地一英尺的高度,不仅走得异常谨慎,而且脚步十分轻盈。对他这种身材的人来说,这简直不可思议。他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生怕哪里还藏着活板门。蒙克斯轻轻拨掉门闩,打开他们刚才进来时走的大门。邦布尔夫妇同他们这位神秘的熟人互相点头告别,然后融入外面黑沉沉的雨夜之中。

蒙克斯似乎对独处抱有一种不可抑制的厌恶,邦布尔夫妇刚一走,他便把藏在楼下什么地方的一个孩子叫出来,命那孩子提灯走在前面,自己跟在后头,回到他刚刚离开的那个房间。

[1] 出自《圣经·启示录》第20章第13节:于是海交出其中的死人,死亡和阴间也交出其中的死人。他们都照各人所行的受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