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加利亚”越来越远离太阳,寒冷度大大地增加了,气温已下降至冰点以下四十二摄氏度了。在这种酷寒的条件之下,水银温度计不能用了,因为水银在零下四十二摄氏度时已经冻结了。因此,“多布里纳”号上的酒精温度计便派上了用场,它的标示已到了零下五十三摄氏度。
与此同时,普罗科普二副的预见得到了证实,停泊在小海湾里的那两条船被冰层紧紧地冻结住了。冰层缓慢却无法抵御地运动着,在“汉莎”号和“多布里纳”号的船体下越结越厚。为抵御寒风侵袭而紧靠在一起的双桅纵帆式帆船和单桅三角帆船在这个“大冰盒”里逐渐升高,已经达到“加利亚”海面以上五十英尺了。“多布里纳”号比“汉莎”号要轻,稍稍比后者高一点儿。面对这不断升高的冰面,人力是无可奈何的。
普罗科普二副非常担心双桅纵帆式帆船的命运。船上所有的机器设备全都被抬了起来。其实,船上只剩下船体、桅杆和机器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一旦有什么不好的情况出现,这个船体能够作为这一小群人的避难所。如果“加利亚”海一旦解冻,船就会突然一下子坠落下去,撞个粉碎,要是“加利亚”人不得不离开“热土地”,那可怎么办呢?他们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而单桅三角帆船也同样会遭此厄运,也成不了避难所的。而且,“汉莎”号并不结实,已出现裂隙,倾斜度也增大了,再待在上面是相当危险的。然而,哈卡布特却舍不得扔下他日夜监护着的那些货物。他已经深刻地感觉到,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胁,而他的货物更是难以保全。他无时无刻不在祈求上帝的庇护,但是面前的这巨大危险让他知道上帝也无能为力,所以他便不停地诅咒着。
面对这种种危险,塞尔瓦达克上尉做出了决断,让哈卡布特必须坚决服从。如果说伊萨克·哈卡布特对这个“加利亚”群体的每名成员来说无关紧要的话,那么他船上的货物却是大家不可或缺的。因此,首先必须立即抢救货物。一开始,塞尔瓦达克上尉还打算说服伊萨克·哈卡布特,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危在旦夕了。可是,哈卡布特就是不挪窝。
“那就随您的便吧,”赫克托尔·塞尔瓦达克说道,“但是,您的那批货却必须搬到‘热土地’上的储藏室里去。”
伊萨克·哈卡布特闻听此言,不禁悲从中来,但是他的哀叹却打动不了任何一个人,于是,12月20日这一天,就开始搬运货物了。
哈卡布特也来到“尼娜蜂巢”里,像以前一样,监视他的货物,照样可以按协商好的价格和重量进行交易。对哈卡布特并没有造成任何损失。说实在的,本-佐夫本想责备他的上尉的,他觉得上尉太迁就这个可恶的商人了。
其实,伊萨克·哈卡布特也只能听从总督的决断。这一决断挽救了他的利益,使他的货物得以贮藏在安全的处所,而且,从“汉莎”号上搬运东西并没有要他一分钱,因为这件事是“违背他的意愿”做的。
俄国人和西班牙人一连数日忙着抢运。他们穿得暖暖和和,紧扣着皮帽,让这极端的严寒无法伤及他们。他们非常小心,绝不光着手去碰他们要搬运的金属物件。要是不小心用手触碰着了,那可是不得了的,手上的皮一下子就会没的,就像被火烧掉了似的。搬运工作中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汉莎”号上的货物终于悉数搬进“尼娜蜂巢”中的一个宽大的通道里去了。
普罗科普二副等到事情全弄好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伊萨克·哈卡布特觉得没有任何理由再待在他的单桅三角帆船上了,便住到大通道里,与他的货物厮守在一起。必须说实话,他倒也并不麻烦别人,大家也很少看得见他。他就睡在他的货物旁边,他自己吃自己的。他有一只酒精炉,可以用来做饭,但做得比以前更加简单了。“尼娜蜂巢”的人们同他没有什么接触,除非是向他购物。如此一来,不用说,这群人的金币银币就渐渐地都流进哈卡布特的那只锁得严严实实的抽屉里去了,他钥匙从不离身。
地球历的1月1日临近了。自从地球和彗星相撞,使这三十六个人与他们的同胞天各一方之后,眼看没几天就到一年了。但是,不管怎么说,三十六个人一个也没少。而且,在这恶劣的严寒天气下,他们都健健康康的。气温仍在继续下降,但是并没有大起大落,没有忽高忽低,而且也没再刮风,所以大家甚至连伤风感冒都没有出现过。因此,可以说,“加利亚”的气候还是很不错的。可以肯定,如果教授的计算是正确无误的,如果“加利亚”能返回地球,那么“加利亚”人就会悉数返回去的。
尽管这新年的第一天并非“加利亚”的元旦,尽管“加利亚”仅仅开始下半轮的公转,塞尔瓦达克上尉仍然不无道理地想要正式庆祝一下新年的到来。
“我们的同伴们不应该对地球上的事情漠不关心,”他对蒂马塞夫伯爵和普罗科普二副说,“有一天,我们终将返回地球的,即使真的回不去了,那么让我们记住自己的地球也是很有用的,起码还可以回忆回忆。在地球上,人们在欢度新年,我们在彗星上也可以庆祝一番嘛。这种心心相印是件好事。别忘了,他们在地球上应该也在关心着我们。在地球上的某些地方,人们隐约也是可以看到‘加利亚’在宇宙中运行着的。如果说肉眼由于目力所限和距离遥远而看不到的话,那么,至少用望远镜和天文望远镜也能看到的。而且某种科学的连接在将我们同地球联系在一起,‘加利亚’永远是太阳系的一分子。”
“您说得对,上尉,”蒂马塞夫伯爵回应道,“绝对可以肯定,地球上的各个观测站都在十分繁忙地关心这颗新彗星。我想,在巴黎,在彼得堡,在格林威治,在剑桥,在开普敦,在墨尔本,一些高倍数的望远镜都经常地在对着我们的‘加利亚’观测着呢。”
“它在地球上都成了热门话题了,”塞尔瓦达克上尉又说道,“如果两个大陆的报纸杂志不让公众了解‘加利亚’的各种情况和动向的话,那我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咱们思念那些在想着我们的人们吧!在地球上的新年这一天,让我们同他们一起庆贺吧!”
“您认为地球上的人们会关心撞了他们地球的那颗彗星吗?”这时,普罗科普二副说道,“我赞同您的意见,但是,我得补充一句,他们对彗星的关心是另有原因的,不光是对科学的爱好或者出于好奇。天文学家们对彗星的观测是从地球上观测的,这种观测显然是极其精确无误的。‘加利亚’每天的运行情况早就已经被他们掌握了。人们知道这颗新彗星的数据,知道它在宇宙间运行的路线,知道它会在何时何地如何遇上地球,甚至精确到秒的程度,所有这一切肯定是经过极其精确的计算的。正是这种精确的计算才让地球上的人们更为担心。我再多说一句,我敢肯定,地球上的人们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以减少一次新的撞击带来的严重后果,当然,如果来得及做好准备的话。”
普罗科普二副既然这么说了,那他大概已经掌握了情况,因为他的话很有理。“加利亚”与地球的再次相遇是经过精确计算了的,所以是地球上的人们最为担心的头等大事。他们应该想到“加利亚”,但并不是喜欢它,而更多的是因为它将靠近地球。的确,“加利亚”人尽管想返回地球,但是,对于这个新撞击带来的严重后果,并非没有担忧。如果像普罗科普二副说的那样,地球上的人们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以减小灾难的破坏,那么,“加利亚”上的人是不是也应该有所准备呢?稍后,这个问题是必须研究的。
不管怎么说,反正1月1日的新年,该庆祝还是得庆祝。俄国人也愿意同法国人和西班牙人一起欢度新年,尽管他们日历上的新年不在同一天[23]。
圣诞节到了,大家虔诚地在庆祝耶稣基督的诞辰。只有哈卡布特独自一人在这一天似乎更加顽固地躲在他那黑漆漆的小屋子里。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星期里,本-佐夫忙得不亦乐乎。他在考虑安排一个吸引人的庆祝活动。但在“加利亚”彗星上,不可能把活动搞得丰富多彩。因此,大家便决定庆祝节日的活动以盛大的宴会作为开始,最后去冰上滑冰,往古尔比岛滑去。夜晚来临时,再举着火把返回。火把将从“汉莎”号上的货物中寻找制作材料。
“如果宴会搞得出奇地好的话,”本-佐夫寻思,“那么,滑冰就能玩得更加痛快,这就足够了。”
宴会的菜肴搭配是件麻烦事。因此,本-佐夫和“多布里纳”号上的厨师便经常在一起商讨,最后他们将俄式大餐与法式大菜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以飨众人。
12月31日晚上,一切准备就绪。从伊萨克·哈卡布特那儿以合适的价格买来的肉罐头、野味糜、肉冻及其他肉类等冷盘已经摆在大厅里的那个大桌子上了。热菜则等翌日早晨再用火山熔岩炉加工烧制。
这天晚上,大家在考虑是否邀请帕尔米兰·罗塞特一起欢庆的问题。是不是邀请教授也一起聚餐?想必是应该邀请他的。那他会不会接受邀请呢?这挺难说。
邀请还是要邀请的。塞尔瓦达克上尉本来是想亲自登上观测站去邀请他的,但是帕尔米兰·罗塞特极其讨厌别人来打扰他,所以便决定给他送上一份请柬。
请柬是由帕布罗送过去的,他不一会儿就带着回音回来了。
帕尔米兰·罗塞特只是说:“今天是6月125日,明天就是7月1日了,既然我们生活在‘加利亚’上,就应该根据‘加利亚’历计算。”
这是一个很科学的拒绝,但仍是一个拒绝。
1月1日,太阳升起后一小时,法国人、俄国人、西班牙人和代表意大利的小尼娜,全都入席了,这在“加利亚”上是从未有过的盛宴。为了搞出一桌像样的热菜来,本-佐夫和“多布里纳”号上的厨师可是没少动脑筋,没少操劳,比如做山鹑烤卷心菜,因为没有卷心菜,便用其他家禽内脏代替了,结果仍旧很好,令人赞不绝口。至于酒嘛,“多布里纳”号上储存了不少,都是上等的葡萄酒。法国酒、西班牙酒,每个人都选自己喜欢的酒喝,俄国人也没被遗忘,他们正端着几瓶茴香酒在喝呢!
这个宴会正如本-佐夫所希望的那样,办得又好又愉快。
夕阳已经东下(“加利亚”人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或者说是它正飞快地往下坠落。在这个缩得小小的地平线上,太阳像是在一些特别的条件下落下的。夕阳红的美景根本未见,甚至肉眼穿过这片冰冻的大海也丝毫见不到冰面上有任何色彩。在这狭小的空间,太阳特别大,好似一个大圆盘挂在那儿。突然间,仿佛一扇活动门板在冰面上一下子敞开了,太阳便没了踪影,夜幕随之降临。
在傍晚时分,塞尔瓦达克上尉将众人召集到了一起,要他们围在自己的四周。大家出来时似“狙击手”一般,返回时就得排成一队,一个跟着一个走,不可在黑地里乱跑迷了路,必须大家一起返回“热土地”。黑夜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因为被“加利亚”捕获过来的“月亮”也朦朦胧胧,没什么光亮了。
黑夜来临,星星给“加利亚”大地投射的光线如同高乃依[24]所说的“惨淡的光芒”。于是,大家点起了火把,一个个在飞速地滑行,手中的火把似微风吹拂的小旗子,形成一条火炬长龙。
一小时后,“热土地”那高高的海岸像地平线上的一片巨大的黑云显现在远方,朦朦胧胧。没错,那儿就是他们的家园。火山高踞其上,投射出一道浓浓的阴影。熔岩流在冰面上映现出来,让滑行者极其振奋,身后的火把光影拖着长长的尾巴。
急速滑行了将近半个小时,他们很快便靠近了海岸,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这个声音是本-佐夫发出来的,每个人都立即停止滑行,站立起来。
借助即将熄灭的火把的光亮,只见本-佐夫用手指着海岸边。
这时候,大家全都在喊叫,好似在回应本-佐夫的叫声。
火山刚刚突然熄灭了。仿佛一股强劲的大风突然吹进了火山口,此前一直在从高处往下流淌的熔岩流,现在戛然而止,不再往四处泻下去了。
大家一下子明白过来,火种刚刚熄火,是不是熔岩流枯竭了?“热土地”上将再也没有热力供应了?不再有任何可能来抵御“加利亚”冬季的酷寒了?这是不是死亡的来临?是严寒导致的死亡!
“往前走!”塞尔瓦达克上尉大声吼道。
火把刚刚熄灭,众人在黑暗中前行。他们很快便滑到海岸边。他们艰难地攀爬着结了冰的岩石,然后,冲进敞开着的长廊,跑进大厅……
大家欢聚一堂,热闹地庆祝新年
洞内漆黑一片,气温非常低。熔岩流的火光已无法再照射在大海湾上了,普罗科普二副伸出头去,只见因熔岩流的作用而一直未曾结冰的澙湖也因严寒而冻结了起来。
这以无限欢乐为开始的“加利亚”上的新年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