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位神秘水手(1 / 1)

这句话不禁让众人为之一震。格里那凡爵士猛地站起身来,推开坐凳,大声问道:“是谁在这么说?”

“是我。”桌子的另一头,农场的一个雇工回答道。

“是你呀,艾尔通!”帕第·奥摩尔与格里那凡爵士同样深感惊讶地说。

“是我。我同您一样,爵士,我也是苏格兰人,而且我也是不列颠尼亚号的一名遇难船员。”艾尔通颇为兴奋,语气坚定地说。

他的话真可以说是“语惊四座”。玛丽·格兰特小姐心里一阵惊喜,差点晕了过去,不由自主地倒在了海伦夫人的怀里。孟格尔、小罗伯特、巴加内尔也都纷纷离座,围到了帕第·奥摩尔称之为艾尔通的那个人的身边去了。

此人年约四十五岁,身材瘦削高挑,肌肉发达,面孔严峻,两眼炯炯有神,充满智慧,让人一看便会产生好感。看得出来,此人吃过不少苦,也能吃得起苦,是个硬汉。

格里那凡爵士代表同伴们向艾尔通提了一连串的问题,只是一开始因为激动不已,问起问题来没有条理,不见章法。

“您真的是不列颠尼亚号的遇难船员?”

“是的,爵士,我是格兰特船长船上的水手。”

“您是在船失事后与他一起脱险的吗?”

“不是的,爵士。在那可怕的一刹那,我被震掉下水,被冲到了岸上。”

“您不是信件中提到的那两位水手中的一位?”

“不是。我不知道信件的事,船长把信件丢到海里时我已不在船上了。”

“那么船长呢?船长在哪儿?”

“我原以为不列颠尼亚号上只有我一人得以逃生,其他人全都淹死了,失踪了。”

“您刚才不是说船长还活着吗?”

“不,我刚才说的是‘如果格兰特船长真的还活着的话……’”

“您不是说他一定是活在澳洲大陆上吗?”

“是的,他只能是活在澳洲大陆上。”

“那您知道他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爵士。我再说一遍,我原以为他已葬身海底了,或者撞上岩石而亡了,是您告诉我说他还活着的。”

“那您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我只知道,如果格兰特船长真的还活着的话,他就一定是在澳洲大陆上。”

“船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失事的?”麦克那布斯少校终于把这个关键的问题提了出来。

此前,问话一直是空泛的,没有逻辑性,经少校这么一提,谈话才有了条理。艾尔通是这么回答麦克那布斯的。

“我当时正在船头扯触帆,突然之间,被震出船外。不列颠尼亚号正直奔澳洲海岸,距海岸只有两链远。因此,出事地点一定就在这个地方。”

“是在南纬三十七度线上吗?”孟格尔船长问道。

“是在三十七度线上。”

“是不是在西海岸?”

“不,在东海岸。”

“什么时间?”

“1862年6月27日夜里。”

“对,对极了!”格里那凡爵士大声嚷叫道。

“这您该明白了吧,爵士,如果格兰特船长真的还活着的话,那就在澳洲大陆上去找他,不用去别处了。”

“我们一定去找,我们一定会找到他,把他救出来,朋友。”巴加内尔信誓旦旦地大声说道。然后,又补上一句道:“啊!宝贵的信件啊!你们可真的是落到聪明人的手中了!”

没有人接巴加内尔的话茬儿。格里那凡夫妇、玛丽·格兰特姐弟俩都在激动地握着艾尔通的手,仿佛有艾尔通在眼前,格兰特船长的生命就安全了。既然水手艾尔通能够脱险,难道船长格兰特就逃不出劫难吗?众人兴奋不已地不停地向艾尔通问这问那,他也很高兴地既清楚又明确地回答大家的问题。玛丽·格兰特握住父亲同伴的手,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此时,除了少校和孟格尔船长而外,没有人对艾尔通的水手身份、对他的话心存疑虑。这种意外的巧遇确实是会引起怀疑的。当然,艾尔通讲了许多事实,许多日期也与他所叙述的事情相吻合,包括许多细节也完全相符,但尽管如此,仍让人不能完全放心,所以,麦克那布斯始终有所保留,没有妄下结论。

但孟格尔船长的疑虑很快便被打消了。他看到艾尔通在同玛丽小姐谈论她的父亲时,就觉得他真的是格兰特船长的一位同伴。他好像对玛丽和小罗伯特都很了解。他还说不列颠尼亚号在格拉斯哥港起航时见过他们姐弟俩。当时,格兰特船长在举行告别宴会,他们姐弟俩也都参加了。督政官麦克恩特尔也出席了。当时,小罗伯特还不满十岁,由水手长迪克·汤纳照应着,可他却背着水手长,偷偷地爬上了前桅的横木上去了。

“是的,有这么回事。”小罗伯特承认道。

艾尔通还讲了许多的琐碎的事情。他只要一停下来,玛丽小姐便立即催促他继续往下讲。

“您继续讲呀,艾尔通先生,再讲讲我父亲的事。”

艾尔通在尽量满足玛丽小姐的要求。尽管格里那凡爵士还有许多紧迫的问题要问,但海伦夫人却示意他先别提问。

于是,艾尔通又讲述了不列颠尼亚号在太平洋上的航行情况。玛丽·格兰特对那次的航行也知之甚详,因为直到1862年为止,报上连篇累牍地在介绍那次航行。这一年,格兰特船长几乎在大洋洲各主要陆地都停泊过,比如新赫布里底群岛、新几内亚、新西兰、新喀里多尼亚等。由于英国当局的歧视,所到之处,都受到英属殖民地当局的监视。但是,他最后竟在巴布亚西海岸找到了一个重要的地点,认为可以在那儿建立起苏格兰移民区,并且可以引来过往船只,使那儿繁荣起来。

不列颠尼亚号考察完巴布亚之后,就前往卡亚俄筹集粮食。1862年5月30日,它离开了卡亚俄港,打算经由印度洋返回。三个星期后,遭到一场巨大的风暴的袭击,船只受损,船底出现一个大洞,无法堵塞,只能用抽水机日夜不停地抽水,人们一个个都累得快散架了。就这样,在海上熬了八天,船舱中积水达六英尺深。船渐渐地在往下沉,小船也被飓风刮跑了,大家只有等死这一条路了。6月27日夜晚,船漂到了澳洲东海岸,撞毁在那儿,艾尔通正是在此时被海水冲上岸的。当时,他人已昏了过去,等醒过来时,知道已落入土著人之手。土著人把他带到内陆。这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不列颠尼亚号的消息了。他断言,不列颠尼亚号早就在杜福湾的礁石群中沉没了。

艾尔通随即又简单地讲述了一下他自己被俘之后的情况。被土著人掳去之后,他被带到达令河一带,也就是在南纬三十七度线北边四百英里处。当地土著部落十分贫穷,他确实是吃了不少的苦,但却并未受到虐待。在两年的奴隶般的生活中,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跑。

1864年10月的一个风高月黑夜,他乘土著人不备,逃了出来,在森林中躲藏了月余,以草根、含羞草汁为生。白天靠太阳,夜晚靠星斗辨别方向。他翻过了一座座高山,走过了一片片沼泽地,涉过了一条条河流,踏过了探险家们都不敢涉足的无人地带,经常是险象环生,但都化险为夷,绝处逢生。最后,在他已精疲力竭,几乎走到了人生尽头的时候,却遇上了仁慈的奥摩尔先生,在他家中依靠劳动谋生。

“艾尔通满意我,我也满意他。他既聪明又勇敢,干活儿又卖力。如果他愿意的话,我这里永远是他的家。”爱尔兰人奥摩尔先生听完艾尔通的叙述之后说道。

艾尔通鞠躬致谢,然后,便等着大家提问,不过,问来问去,他的答复也是多有重复,所以也没有什么新的问题可问的了。于是,格里那凡爵士便请大家议论一下,看看能否根据艾尔通所提供的情况制订下一步的寻访计划。

这时候,麦克那布斯便向那水手问道:“您刚才说您是不列颠尼亚号上的水手?”

“是的。”艾尔通语气坚定地回答。

但是,他又觉得少校这一问中含着不信任,便又补充说道:“我有在船上服务的证书。”

说着他便站起身来,走出大厅,去取他的证书了。

奥摩尔先生这时便对格里那凡爵士说道:“爵士,我可以向您保证,艾尔通是个诚实可靠的人。他到我家已有两个月了,我还没找到什么可以责备他的地方。我知道他是怎么被掳去当奴隶的。他为人光明磊落,完全值得信赖。”

格里那凡爵士正要回答说他并没有怀疑艾尔通,而艾尔通已经手拿证书走进大厅里来。证书是不列颠尼亚号船东和格兰特船长共同签署的,玛丽·格兰特也认出了父亲的笔迹。证书上写道:兹委派一级水手汤姆·艾尔通担任格拉斯哥港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的水手长。艾尔通既然有证书为证,对他的身份也就没有什么好再怀疑的了。

“现在,”格里那凡爵士说,“我们来讨论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艾尔通,您如果能给我们提出一些宝贵的意见的话,我们将会深表感谢的。”

“谢谢您对我的信任,爵士。我对这儿,对土著人的风俗习惯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如果我能帮得上大家的忙的话……”

“当然能帮得上忙。”格里那凡爵士说。

“我和你们的想法一样,”艾尔通说道,“格兰特船长和他的两个水手都逃过了沉船那一劫。不过,既然他们至今仍旧音信全无,那就说明他们并没有去到英属殖民地。因此,我估摸着,他们也同我的遭遇一样,被土著人给掳走了。”

“您所说的这些,正是我所预料到的,艾尔通,”巴加内尔立刻接着说道,“他们肯定是被土著人俘虏了,信件上也这么说了。但是,他们是否也同您一样被掳到三十七度线以北的地方去了呢?”

“这很有可能,先生,”艾尔通回答道,“因为那些土著人仇视欧洲人,所以他们很少住在英国人统治的地区附近。”

“这么一大片陆地,找起来就太困难了。”格里那凡爵士一时也没了主意。大厅里寂然无声,一片沉默。海伦夫人以目横扫了一遍大家,但没有一人吭声。就连一向爱说的巴加内尔也缄口不言了。约翰·孟格尔在大厅里踱来踱去,十分焦急,不知如何是好。

“艾尔通先生,依您的意见,应该怎么办呀?”海伦夫人向艾尔通请教。

“要是我的话,夫人,我就立刻回到邓肯号上去,直奔出事地点,然后,视情况再做定夺。”艾尔通爽快地回答道。

“这倒也好,可是,得等到邓肯号修好了才行。”格里那凡爵士说。

“什么?船坏了?”艾尔通惊讶地问。

“是的。”孟格尔船长回答道。

“严重吗?”

“严重倒也不严重,只是需要特殊工具来修理,而船上又没有。是一只螺旋桨叶弯曲了,只能到墨尔本去修了。”

“升起帆来行驶不成吗?”

“当然可以,但是,稍有点逆风,到杜福湾就很费时间了。无论如何,反正船还是要回墨尔本的。”

“那就让船去墨尔本好了,”巴加内尔连忙大声嚷道,“我们就别坐船了,从陆地走到杜福湾去。”

“怎么个走法?”孟格尔问道。

“沿三十七度线走呗。”

“那邓肯号呢?”艾尔通关切地问。

“邓肯号去接我们,或者我们回头去找它,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如果途中找到了格兰特船长,我们就一起回墨尔本;如果没找到,我们就一直找到海岸边,邓肯号去接我们。这个计划怎样?少校,您反对吗?”

“我不反对,”麦克那布斯说,“如果横穿澳大利亚大陆是可能的话。”

“完全可能。我建议海伦夫人和格兰特小姐与我们同行。”

“您别开玩笑了,巴加内尔!”格里那凡爵士说道。

“我没有开玩笑,亲爱的爵士。路程只有三百五十英里,不会再多的。一天走上二十英里,用不了一个月就走完全程了。而邓肯号也正好需要这么长时间来修理。如果往北边一点去穿越的话,那儿就宽多了,而且要穿越酷热难耐的沙漠地带,也就是说,要做最大胆的探险家都未曾做过的事,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可三十七度线是从维多利亚省穿过的。那儿是英属地区,有公路,有铁路,沿途有居民。如果大家高兴的话,我们可以乘坐四轮马车或轻便马车前往。这如同从伦敦前去爱丁堡旅行一样,没有区别。”

“要是遇上猛兽怎么办?”格里那凡爵士说道。

“澳大利亚根本就没有猛兽。”

“那要是遇到野蛮的土著人呢?”

“这条纬线上没有土著人,即使有的话,也没有新西兰的土著人那么凶残。”

“遇上流放于此地的囚犯[17]怎么办?”

“澳大利亚南部诸省没有流放犯,只有东部殖民地才有。维多利亚省不仅拒绝一切流放犯入境,还制定了一项法律,连其他省的流放犯也不准许入境。今年,省府甚至还通知半岛轮船公司,如果该公司的船只再在西部有流放犯的港口加燃料的话,政府将停止对该公司的一切补助。这些情况,连您这个英吉利人[18]也不知道?”

“我不是英吉利人。”格里那凡爵士纠正巴加内尔道。

“巴加内尔先生所言极是。不单单是维多利亚省,就连南澳、昆士兰、塔斯马尼亚都不允许流放犯入境。自从我创建农庄时起,我就从未见到过流放犯。”奥摩尔说道。

“我也从未见到过。”艾尔通也说。

“这一下你们该可以放心了吧,朋友们?这儿没有土著人,没有猛兽,没有流放犯。在欧洲,像这样的地方也不多见的。你们同意此次行动吗?”

“您认为呢,海伦?”格里那凡爵士问妻子道。

“我的意见同大伙儿一样,”海伦夫人回答丈夫说,然后,又转而对大家说,“动身吧!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