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孟格尔立即在船的两侧各抛下一只锚,将船稳稳地停泊住。此处海水深约五英尺,海底多为粗沙石,扒得住锚,落潮时,锚不致走滑,船不致搁浅。
邓肯号在惊涛骇浪之中艰难地拼搏了好几个小时,此刻总算进到了一个安全的天然港湾。这里群峰环抱,海风吹不进来。
格里那凡爵士拉住年轻船长的手,动情地说道:“谢谢您,约翰!”
就这么几个字,已让约翰·孟格尔感到无比欣慰了。
现在,首先要弄清楚邓肯号究竟是处于什么方位,离百努依角有多远?孟格尔船长立即进行测算。他一面观察,一面在海图上做标记。
测算结果出来了,还挺好,船仅偏离原航线两度,位于东经一百三十六度十二分,南纬三十五度七分的地方,地名为“灾难角”,在南澳的一个尖端上,离百努依角有三百海里。
“灾难角”,一听这名字就让人毛骨悚然。它与坎加鲁岛[16]遥遥相望,中间隔着一条探险家海峡。该海峡连接着北边的斯宾塞湾和南边的圣文森湾。南澳省省会阿德雷得港就坐落在圣文森湾的东岸。该港口城市始建于1836年,人口约四万,资源丰富,但城市农民以农耕为主,种植葡萄、柑橘以及其他一些农作物,对工商业不太重视。
能否尽快把邓肯号修复好,这也是当前亟须解决的问题。为了摸清船的损毁情况,孟格尔船长立刻派潜水员下水检查船的后底部。潜水员检查过后,向船长报告说,一只螺旋桨叶扭歪,顶住了龙骨,致使螺旋桨无法转动。这么看来,船损坏得不轻,须用特有的工具才能修复,可阿德雷得港又不可能有这类修理工具的。
约翰船长与格里那凡爵士进行了认真的研究之后,决定让邓肯号借助风帆的动力,沿着澳洲海岸行驶,沿途正好可以打听一下不列颠尼亚号的下落,然后,驶到百努依角稍事休整,再继续南下,直到墨尔本。
大家都一致赞同这一决定。因此,孟格尔船长便在等待顺风的到来,起锚开船。傍晚时分,飓风完全停止,西南风随之刮起,大家便开始做开船的准备。凌晨四点,水手们开始转动绞盘,把锚拖上来。邓肯号张开主帆、前帆、顶帆、纵帆、辅帆,借助风力,向前驶去。
两小时之后,船驶入探险家海峡。灾难角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了。傍晚时分,邓肯号绕过波大角,沿着坎加鲁岛海岸几链远处行驶着。远远地就可以看出岛上有成群的袋鼠在树林中或草原上跳跃奔腾。该岛是澳洲诸小岛中最大的一个岛,多为从澳洲逃出的囚徒们的栖身之所。第二天,邓肯号放下小艇,众人上岸寻访。此时,船泊在南纬三十六度线上。格里那凡爵士不愿在三十六度线和三十八度线之间留下任何一个未经探访的空白点。
12月18日,邓肯号一整天都在扬帆前进,紧贴着遭遇湾的海岸边。
这次航行中,小艇可是大有用武之地。格里那凡、巴加内尔和小罗伯特跟随水手们一起寻访,却一无所获。但是,他们仍旧每次都非常认真仔细,从不漏掉任何一个地方。他们夜间泊船,白天上岸寻访。
他们就这样边走边寻,一路查过来,于12月20日抵达拉西贝德湾尽头的百努依角。这儿虽未找见任何踪迹,但这并不表明不列颠尼亚号船长格兰特没有到过此地。何况,不列颠尼亚号已失事两年多了,失事船只的残骸很可能被海水冲得无影无踪。而且,遇有船只失事,当地土著人一定会闻讯赶来,早把格兰特船长及其两位伙伴给掳到内陆地区去了。
不过,这么一来,与巴加内尔原先的推测就有出入了。巴加内尔肯定地说,信件上所标明的纬度是被拘押的地点,而不是不列颠尼亚号的失事地点。要是事发于潘帕斯大草原,因为河汊很多,漂流瓶会漂流到大海中去,但澳洲的情况却并非如此。在这相同纬度的澳洲地区,跨越三十度线的河流并不多。再说,科罗拉多河和内格罗河都是经由荒漠地带入海的,那儿无人居住,而墨累河、雅拉河、套伦河、达令河等河流,又是支流交错,来往船只众多,一只易碎的玻璃瓶,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一直漂流到大海中去呢?
显而易见,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因此,巴加内尔所说的漂流瓶从内河漂到大海里去的说法是不符合逻辑的。这么看来,信件中的纬度应该是指沉船地点了。
不过,这并不能否定格兰特船长被人掳走的假设。因为信件上明明写着被当地土著人所掳。这么一来,光是沿着三十七度线寻找而不去别处寻查似乎又不合道理了。
大家围绕这个问题讨论来讨论去,最后总算有了一个基本共识:如果在百努依角仍然寻找不到不列颠尼亚号的任何线索的话,寻访工作就此结束,格里那凡爵士返回欧洲,因为他总算是尽到了自己的义务了。
这样的一个决定难免让大家扫兴、丧气。格兰特姐弟俩更是沮丧、绝望。当他俩跟随格里那凡爵士、孟格尔船长、麦克那布斯少校、巴加内尔学者等人一起乘上小艇上岸时,他们心里就一直在想,成功与否,就看此举了。
“有希望的!会有希望的!总会有希望的!”海伦夫人如此这般地宽慰着格兰特小姐。
百努依角延伸至海中两英里,顶端为一缓坡,小艇划到一个由珊瑚礁构成的天然小港湾里去。
邓肯号上的这几位乘客顺利地登上了岸。这一片陆地荒凉至极,巉岩围着海岸,形成一道六十七丈高的天然屏障,没有梯子与钩绳是绝对没法爬上去的。幸好,孟格尔船长在南边半英里处发现了一个缺口,那显然是因海浪冲刷,岩壁崩塌而形成的。
格里那凡爵士一行人便钻进缺口,沿着一条陡坡向上攀爬。小罗伯特像只猫似的灵活自如,第一个登上了最高处。巴加内尔见状,颇为不悦,心想,自己一个四十岁的大人,两条腿竟然不敌一个十二岁孩子的腿脚。幸好,还有少校落在他的后头,不紧不慢地往上爬着,巴加内尔心里也就平衡了不少。
众人登上岩顶,放眼望去,一片平原,稀稀落落地长着一些灌木。这一带海岸看上去似乎无人居住,但远处却有一些建筑物,看那架势,应有人烟,而且不像野蛮之人的居所。
“哟!一个风磨!”小罗伯特喊道。
果然,三英里远处,有一个风磨的羽翼在风中转动着。
“真是一个风磨,造得很好看,而且很实用,看着很顺眼。”巴加内尔举起望远镜看后说道。
“很像是一座教堂的钟楼。”海伦夫人说道。
“是的,夫人,风磨是为人的肉体磨食粮的,而教堂则是在磨人的精神食粮。因此,二者颇为相似。”巴加内尔答道。
“好,我们就往风磨那边去吧。”格里那凡爵士说。
于是,众人便往那个方向走去。走了有半个小时左右,便来到一个由树篱围起来的新开垦的庄园前。草场上可见几头牛和几匹马在吃草,草场四周长着高大的豆球花树。田地里麦穗金黄,果园里充满诗情画意。一座普通的住宅立于其中,就在风磨下面。
这时候,四只大狗突然狂叫不止。一位五旬上下、慈眉善目的男人闻声走出屋来,后面跟五个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和一位高大壮实的妇人,想必是那男人的儿子们和妻子。一看便知,这是一个典型的爱尔兰人家庭。他们远渡重洋,逃避国内苦难,前来求生。
格里那凡爵士正要做自我介绍,便听见那男人已先开口表示欢迎了:“远方的客人们,欢迎大家光临帕第·奥摩尔家,不胜荣幸。”
“您是爱尔兰人吧?”格里那凡爵士握住那男子的手问道。
“从前是爱尔兰人,现在是澳洲人。屋里请,诸位。不管你们来自何方,都请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大家也就不再客气地接受了主人的这番热情。海伦夫人和格兰特小姐由奥摩尔太太陪着进到屋里,孩子们则帮着男客人们卸下了携带着的武器。
这幢屋子系由圆木构筑而成。楼下为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几条长条凳钉在涂有鲜艳色彩的墙上。厅里还摆放着十几只圆凳、两只橡木橱,橱里放着白色陶器和明亮的锡壶。大厅中央,由一张又宽又长的大桌子占据着,能坐得下二十来人用餐。家具如同主人,显得十分结实。
午餐已经摆在桌上。一盆热气腾腾的肉汤居中,两边放着烤牛肉和烤羊腿,一圈大盘碟,放着橄榄、葡萄、柑橘以及各色小吃。主人热情好客,桌子宽大结实,菜肴丰盛可口,众人恭敬不如从命,围桌就座。这时候,庄园里的雇工们也平等地前来与主人一起用餐。
“我早就恭候诸位了。”主人帕第·奥摩尔说道。
“早就恭候了?”格里那凡爵士觉得好生奇怪,不禁问道。
“是呀,凡来寒舍的人,都是我所恭候的。”主人谦虚地说。
然后,大家肃立,主人神情庄重地在做餐前祈祷。海伦夫人见主人这么虔诚笃信,十分感佩。
大家吃得十分开心,谈笑风生。苏格兰人和爱尔兰人一握手便成了一家人了。主人随即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
奥摩尔当年举家离开故土,在澳洲阿德雷得下了船。他没去当矿工,而宁愿从事农业。当年,南澳地区土地都被划分为块,每块地大约八十英亩,由政府作价让与移民。一个勤劳的农民耕种这样的一块地,除可养家糊口而外,每年尚可剩余八十英镑。
帕第·奥摩尔有着丰富的农业经验,又善于持家,他通过耕种第一块地获得了收益,又买下了几块地。不到两年工夫,他已经拥有五百英亩的土地和五百多只牛羊,成为农场主。现在,他的农场十分兴旺,他在当了欧洲人的奴隶之后,如今自己已经成了自己的主人。
格里那凡爵士等人听了主人的讲述之后,由衷地向他表示钦佩和祝贺。随后,奥摩尔也在等着客人们做自我介绍。格里那凡爵士因急于想知道不列颠尼亚号的消息,便直截了当地向主人提出了这一问题。
那爱尔兰人的回答并未让大家高兴起来。他说他从未听说过这个船名。而且,两年来,据他所知,还从未有船只在百努依角这一带海岸失事的。而不列颠尼亚号失事也才两年,所以他肯定地说,失事的不列颠尼亚号上的船员绝对没有来到西海岸。
“我想问一句,爵士,这事与您有什么关系呀?”主人问道。
于是,格里那凡爵士便把寻访格兰特船长的事细说了一遍。并且还说,听了主人的回答,他感到对寻找到遇难船员已彻底绝望了。
大家听了爵士的话,不禁唏嘘起来,玛丽和小罗伯特更是满眼含泪。巴加内尔也不知说什么来安慰这姐弟俩。
邓肯号船长约翰·孟格尔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冒险航行这么远,到头来竟然是一场空!
正当众人一片唏嘘、沮丧绝望的时候,突然有人说了这么一句:“爵士,您就感谢上帝吧!如果格兰特船长真的还活着的话,那他一定是活在澳洲大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