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太空的酷寒(1 / 1)

这个意外情况犹如晴天霹雳。谁能料到会出现这种计算错误呀?巴比·凯恩怎么也不愿相信这一情况。尼科尔又检查了一次自己的数字,完全准确无误。至于得出这些数字的公式,没人会怀疑它是错的,而他又检查了一遍之后,很清楚,炮弹车厢达到没有引力的地方必须具有的每秒初速度是一万六千五百七十六米。

三位朋友沉默不语地互相看着,没人想到要吃早饭了。巴比·凯恩咬着牙齿,眉头紧蹙,**地握紧拳头,透过舷窗观察着。尼科尔抱着手臂,仔细地核对他的计算数字。

米歇尔·阿尔当喃喃地说:“这帮蠢货学者!他们从来干不出什么好事!我愿意出二十个皮斯托尔[1],跳到剑桥天文台上,把它同它里面的数据全都毁掉!”

突然间,船长冲着巴比·凯恩说了一个想法。

“唉!”他说道,“现在已经上午七点了。我们都飞行了有三十二个小时了,已经飞过一半的路程,而据我所知,我们却并没降落。”

巴比·凯恩没有吭声。但是,他在匆匆地瞅了一眼船长之后,便拿起一只罗盘,用来测算一下地球的角度。然后,他又透过底部的舷窗,进行了非常精确细致的观察,因为炮弹车厢表面上是完全静止不动的。然后,他抬起头来,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在纸上写下几个数字。尼科尔明白俱乐部主席想要通过地球的直径来测算炮弹车厢与地球之间的距离。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巴比·凯恩。

“对!”片刻之后,巴比·凯恩便大声说道,“对,我们并没有坠落!我们已经离地球有五万多法里了!如果炮弹车厢的速度在出发时只有一万一千米的话,它本应该会停下来的,而我们已经越过了这个点了!我们仍然在上升!”

“这是很明显的,”尼科尔应声道,“因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在四十万磅烈性炸药的猛力推动下,我们的初速度已经超过了所要求的一万一千米了。因此,我认为,我们仅仅在十三分钟之后就已经遇到了地球的第二颗卫星,它正在离地球两千多法里的地方,围着地球转哩。”

“这种解释很可能是正确的,”巴比·凯恩赞同道,“炮弹车厢的隔离板破裂,里面的水喷射而出之后,突然减轻了很多重量。”

“没错!”尼科尔说。

“啊,我正直的船长,”巴比·凯恩大声说道,“我们得救了!”

“好了,”米歇尔·阿尔当心安地说,“我们既然得救了,那就吃早餐吧!”

确实,尼科尔并没弄错。幸好,炮弹车厢的初速度超过了剑桥天文台所指明的速度,但是,它的数据仍然是错误的。

旅行者们虚惊一场后,便坐了下来,高高兴兴地吃早餐了。他们食欲旺盛,交谈甚欢。

“我们怎么会不成功呀?”米歇尔·阿尔当说个没完,“我们怎么会到不了目的地呀?我们已经出发了。我们前方不会有什么障碍的。我们一路上不会有拦路虎的。道路畅通!比海上与海湾搏斗的轮船都更加顺利,比飘在天上的与大风搏击的热气球都要顺顺当当!既然受到大风阻挡的轮船都能到达目的港,既然热气球能在天上自由飘**,那为什么我们的炮弹车厢就不能抵达所确定的目的地呢?”

“它肯定能到达目的地的。”巴比·凯恩说。

“即使是为了美国人民的荣誉,”米歇尔·阿尔当又说道,“也只有美国人民能够完成这样的一个壮举,只有美国人民能够产生一个巴比·凯恩主席!嗯!我在想,我们现在不再焦虑不安了,我们又怎么过活呢?我们将无聊极了呀!”

巴比·凯恩和尼科尔摆了摆手,不以为然。

“不过,我事先预料到这种情况了,”米歇尔·阿尔当又说道,“你们只要说一声,象棋、跳棋、多米诺骨牌,我样样都有!我就缺少一张桌球台!”

“怎么!”巴比·凯恩问,“你把这些破玩意儿都带来了?”

“那当然,”米歇尔回答道,“这倒并不是单纯为了消遣,也是为了丰富丰富月球咖啡馆的娱乐生活嘛。”

“我的朋友,”巴比·凯恩说,“如果月球上有人居住的话,月球人将比地球人早出现几千年的。因为毋庸置疑,这个星球比我们的星球更加古老。如果月球人已经存在了几十万年,如果他们的大脑与地球人的大脑组织结构相同的话,他们早就发明创造了我们已经发明的一切了,甚至已经发明创造了我们地球人再过上几个世纪才会发明创造的东西。他们将没有任何要向我们学习的东西,而我们则将向他们学习所有的一切。”

“什么!”米歇尔反驳道,“你认为他们已经有了像菲迪亚斯、米开朗琪罗或拉斐尔那样的艺术家?”

“是的。”

“也有像荷马、维吉尔、弥尔顿、拉马丁、雨果那样的诗人?”

“毫无疑问。”

“也有像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笛卡尔、康德那样的哲学家?”

“绝对有。”

“也有像阿纳尔那样的喜剧演员,像……像纳达尔那样的摄像家?”

“肯定有。”

“如此说来,巴比·凯恩朋友,如果他们同我们一样棒,甚至比我们更棒的话,那这些月球人,他们为什么没有尝试过同我们地球人联络一下呢?他们为什么不发送一个月球炮弹车厢到地球上去呢?”

“谁告诉你说他们没有这么尝试过?”巴比·凯恩严肃认真地回答他说。

“说实在的,”尼科尔补充说,“这么做,他们比我们更容易,原因有二:一,因为月球的引力只有地球的五分之一,这便使得发射一个炮弹车厢更加容易;二,因为他们只需把这个炮弹车厢发射到八千法里的高空即可,而无须发射到八万法里,这样的话,只需要十分之一的发射火力即可。”

“既然如此,我再问一遍,他们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米歇尔反问道。

“那我也再说一遍,”巴比·凯恩反驳道,“谁告诉你说他们没有这么尝试过?”

“那他们是什么时候做过的?”

“几千年前,地球上还没有出现人类之前。”

“那么,炮弹车厢呢?炮弹车厢在哪儿呀?我要看看炮弹车厢!”

“我的朋友,”巴比·凯恩回答道,“你真的是伶牙俐齿,我对你的睿智佩服不已。不过,有一种假设,对我比任何的假设都有利,那就是月球人虽然比我们古老,比我们聪明,但却没有发明火药!”

这时候,狄安娜汪汪地叫了起来,参加了他们的讨论——它要吃早饭了。

“啊!”米歇尔·阿尔当说,“我们一个劲儿地在争论,忘了狄安娜和卫星了!”一盆丰盛的狗食端给了狄安娜,它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看见没有,巴比·凯恩?”米歇尔说,“我们本该将这个炮弹车厢做成第二个诺亚方舟,把我们地球上的各种家养动物都各带上一对到月球上去的。”

“那是当然,”巴比·凯恩回答道,“可是地方不够啊。”

“那就彼此稍微挤一挤嘛!”

“问题是,”巴比·凯恩说,“黄牛、母牛、公牛、马等所有这些反刍动物在月球上会对我们有用的,但是,遗憾的是,这个炮弹车厢既不能变成牛栏,也不能变成马厩。”

“但至少,”米歇尔·阿尔当说,“我们可以带上一头驴,一头小毛驴,也就是考西华努斯[2]喜欢的坐骑——那头既勇敢又能吃苦的牲口!那些可怜的驴子,我非常喜欢它们!它们是最受苦受累的动物。它们一辈子不仅天天被鞭子抽打,而且死了之后还得挨打!”

“此话怎讲?”巴比·凯恩问道。

“那还不懂呀!”米歇尔说,“因为它们死后留下来的驴皮都被制作成鼓了!”

巴比·凯恩和尼科尔听到米歇尔的这种奇谈怪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但是,他们的那个快乐的朋友的一声叫唤,又把他俩的笑声止住了。巴比·凯恩弯下腰去,看了一眼卫星的窝,然后又站直身子,说道:“太好了!卫星没病了!”

尼科尔“啊”了一声,松了口气。

“不,”米歇尔说,“它死了。这一下麻烦大了,”他又说道,“我很担心,我可怜的狄安娜,你在月球上没法传宗接代了!”

真可惜,不幸的卫星未能养好伤活下来。它死了,真的死了。米歇尔·阿尔当六神无主,看着他的两个朋友。

“现在出现一个问题,”巴比·凯恩说,“我们无法让我们的卫星的尸体同我们一起再待上四十八小时。”

“当然不行,”尼科尔说,“不过,我们的舷窗全都是有铰链固定住的。它们是可以放下来的。我们可以打开一扇窗,把它的尸体抛到宇宙空间里去。”

主席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是的,必须这么做,但是必须特别小心才是。”

“为什么?”米歇尔问道。

“有两个原因,你马上就明白了,”巴比·凯恩回答道,“第一个原因是与炮弹车厢里的空气有关,必须尽可能减少空气的消耗。”

“可我们不是可以制造空气嘛!”

“只能制造部分的空气。我们只是在再造氧气,我正直的米歇尔。不过,我们必须密切注意我们的装置,千万不能让氧气的供给量超出限量,因为如果过量的话,便会引起我们非常严重的心理混乱。不过,我们即使能再造氧气,但却不能制造氮气,它是一种导体,我们的肺吸收不了它,而且又不能让它受损。所以,一旦打开舷窗,这氮气就逸出窗外了。”

“哦!把可怜的卫星扔出舷窗用不了多长时间呀。”米歇尔说。

“好吧,不过咱们的动作得快。”

“那第二个原因呢?”米歇尔问道。

“第二个原因嘛,就是不能让外面的冷空气进到炮弹车厢里面来,否则我们会被活活冻死的。”

“不过,太阳……”

“太阳能替我们的炮弹车厢加热,它能吸收阳光,但是它却无法为我们此刻所飘浮在的真空加热。但凡没有空气的地方,就不会再有热力,而只有扩散的光线,同样,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就是一片黑暗,必然极其寒冷。假如有这么一天,太阳熄灭了,那么地球在星光照射下也会遭遇严寒的。”

“这一点无须担心。”尼科尔说。

“那可不一定,”米歇尔·阿尔当说,“再说,就算太阳熄灭了,难道地球就不可能远离太阳吗?”

“好啊!”巴比·凯恩说,“米歇尔脑子开窍了!”

“唉,1861年,”米歇尔说,“我们不是知道地球曾经穿过一颗彗星的尾部了吗?所以,我们便可以假设有一颗引力大于太阳引力的彗星存在,地球就会变成它的卫星,被带到很远很远的太空,太阳光对地球表面就将丝毫没有影响了。”

“没错,这是有可能的,”巴比·凯恩回答道,“但是,地球的这样一种移位的结果很可能并不像你所假设的那么大。”

“那为什么呀?”

“因为冷与热在我们的地球上要保持平衡。有人计算过,如果1861年的彗星将地球拽走,但它在离太阳最远的地方所承受到的热力是月球的十六倍,即使用最大的透镜把这种太阳光集中在焦点上,也产生不了能让人感觉到的热力的。”

“那是怎么回事呢?”米歇尔不解地问。

“你先别着急,”巴比·凯恩说,“有人还计算过,在近日点,也就是说在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地球所承受的热力可能达到夏天的两万八千倍,这种热力能够让地球物质玻璃化,让地球上的水汽化,于是有可能会形成一层浓厚的云层,把这种极热的温度降低。这么一来,远日点的寒冷与近日点的热力便相互抵消,变成一种平均温度,地球便可以承受了。”

“那么,行星空间的温度估计有多少摄氏度呢?”尼科尔问。

“从前,”巴比·凯恩回答道,“人们认为那个温度是极其低的,根据统计,有人认为可能有零下好几百万摄氏度。后来是米歇尔的一位同胞、法国科学院的一位有名的学者傅立叶[3]纠正了这一数据,使之更加正确地估计出来。按他的说法,太空的温度不会低于零下六十摄氏度。”

“嗯哼!”米歇尔嗯了一声。

“这差不多与在北极,在梅尔维尔岛或勒利昂斯观测到的温度相同,”巴比·凯恩回答说,“也就是零下五十六摄氏度。”

“还须证明傅立叶的估计是否有错,”尼科尔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另一位法国学者普伊耶先生认为太空的温度是零下一百六十摄氏度。这是我们将要验证的。”

“现在还不到时候,”巴比·凯恩说,“太阳光正直射到我的温度计上,使得温度变得虚高。不过,当我们到达月球时,我们在月球的轮番更替的十五天中,将有足够的时间,从容不迫地做这一试验,因为我们的星球都是在真空中运行着的。”

“你所说的真空是什么呢?是绝对真空吗?”米歇尔问道。

“是的,绝对没有空气。”

“在这个真空里没有任何东西代替空气?”

“有,用以太来代替。”巴比·凯恩回答道。

“啊!以太是什么呀?”

“我的朋友,以太是无法估量的密集原子,据分子物理学的著作说,体积非常小,而且彼此相距遥远,如同宇宙空间中的星体之间相隔的距离一样。不过,它们的距离却是在三百万毫米以下。正是这些原子通过它们每秒钟四百三十兆次的振动产生光和热,但是它们的振幅却只有六万分之一毫米。”

“你一说就是几十亿几百亿的!”米歇尔·阿尔当不满地嚷嚷道,“难道有人测量过、计算过吗?所有这一切,巴比·凯恩朋友,都是科学家们弄出来吓唬人的,根本就没任何意义。”

“但是,必须得用数字来说明问题的……”

“不对,最好是用比较法。一兆并不说明什么问题。一比较就全都清楚了。比如说,当你告诉我说天王星的体积比地球大七十六倍,土星比地球大九百倍,木星比地球大一千三百倍,太阳比地球大一百三十万倍,其他的我就不说了。因此,我非常偏向比较,甚至喜欢‘双重的列日人[4]’的那些古老比较法,他们会蠢乎乎地对你说:‘太阳是一个直径两英尺的大南瓜,木星是一只橙子,土星是个红白相间的小苹果,海王星是一颗尖尖的樱桃,天王星是一颗大樱桃,地球是一粒豌豆,金星是一粒小豌豆,火星是一枚大头针,水星是一粒芥子,还有天后星、谷神星、灶神星和智慧星等,只不过是一些小沙粒罢了!’这么去解释至少能让人听明白!”

米歇尔·阿尔当大发宏论,将那些科学家们以及一连串的数字大家们奚落了一番之后,他们便着手为卫星举行葬礼。只需将它扔到宇宙空间中去就行了,如同水手们将一具尸体扔进大海里一样。

但是,正如巴比·凯恩主席所叮嘱的那样,动作必须要快,尽量减少空气的流失,因为空气流动得很快,一下子便会跑到真空里去。右边的那几扇舷窗窗口约三十厘米,螺栓都拉下来了,悲伤不已的米歇尔已经准备就绪,要将卫星的尸体扔向宇宙空间。铰链舷窗在一个强大的杠杆的作用下开了一条小缝,卫星就被扔出去了。只有这种杠杆能够克服内部空气对炮弹车厢壁的压力,而且逸出的空气只有一点点,行动极其成功。这之后,巴比·凯恩就不再担心清除炮弹车厢内的垃圾的问题了。

[1]皮斯托尔:西班牙古币名。

[2]考西华努斯:神话中的森林之神,善于歌唱和预言。

[3]傅立叶(1772—1837):法国哲学家和社会学家,空想社会主义的创始人。

[4]双重的列日人:列日,比利时的一座城市。列日人具有典型的“列日”精神,即高傲和顽强,与生俱来地喜好嘲弄和反抗,但同时又热情好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