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问题待解决:必须选择一个适合进行实验的地方。根据剑桥天文台的建议,炮弹发射的方向应该与地平面垂直,也就是应该要朝天顶射击;可是,月球只有在位于南北纬0度到28度之间的地区,才会上升到天顶。换句话说,月球的赤纬只有28度[1]。因此,必须在地球上精准地决定一个地点,来铸造巨型的哥伦比亚大炮。
10月20日,大炮俱乐部召开全体会员大会,巴比·凯恩带来了一幅齐·贝勒卓普绘制的漂亮美国地图。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摊开地图,马斯通就以他惯有的急躁态度要求发言,并且径自开口:
“可敬的同事们,今天要探讨的问题,对我们国家有十足的重要性,它将是一个让我们用伟大的行动来表示爱国心的机会。”
大炮俱乐部的会员相互对望,不了解这位演说者想要说什么。
“你们之中,”他接着说,“没有任何人会有损害国家光荣的念头,假如合众国可以要求一项权利,那么它会要求把大炮俱乐部这门了不起的大炮保留在自己的腰侧。然而,在目前的情况里……”
“正直的马斯通……”主席说。
“请允许我说明我的想法,”演说者接着说,“在目前的情况里,为了让实验能在良好的条件下进行,我们不得不选择一个距离赤道相当近的地方……”
“可以请你……”巴比·凯恩说。
“我要求有发表意见的自由,”激奋的马斯通立即抗议,“而且我主张发射我们这颗光荣炮弹的地区必须属于合众国。”
“那当然!”有几个会员响应道。
“好!既然我们的国境不够广阔,既然海洋在南方给我们立起一道无法跨越的障碍,既然我们必须到美国以外的地方,到交界的邻国去寻找这条28度纬线,这正是一个合法的开战理由,我要求向墨西哥宣战!”
“不,不!”到处都有人在喊。
“不!”马斯通反驳,“在这个场所居然听到这样的反应,真让我感到惊讶!”
“可是请听我说……”
“绝不!绝不!”激昂的演说者高声叫喊,“这场战争迟早都会发生,我要求今天就开打。”
“马斯通,”巴比·凯恩一面让他的响铃发出刺耳的爆炸声,一面说,“我取消你的发言权!”
马斯通想反驳,但是他的几个同事总算使他忍住没有说话。
“我同意我们的实验只能够而且也只应该在合众国的土地上进行,”巴比·凯恩说,“假如我这位着急的朋友能让我说话,假如他朝地图上看一眼,他就会知道根本用不着向我们的邻居宣战,因为美国的某些边境地区已经向南延伸超过了纬度28度线。请各位看看,得克萨斯州和佛罗里达州的整个南部都可以任由我们支配。”
这段小事故就到此结束。马斯通虽是被说服了,不过他心中仍旧不无遗憾。而大会也因此决定将在得克萨斯州或佛罗里达州的境内铸造哥伦比亚大炮。可是这项决议必定会在这两州的许多城市之间掀起史无前例的竞争。
北纬28度线在遇到美国海岸之后,穿越佛罗里达半岛,将半岛切为面积几乎相等的两部分。接着,这条纬线投入墨西哥湾,变成由亚拉巴马、密西西比与路易斯安那三州的海岸所形成的弓形海湾的弓弦。然后,纬线碰触到得克萨斯州,切出一块三角地带,又穿过墨西哥领土继续延伸,越过索诺拉河,跨过老加利福尼亚,然后没入太平洋的几个海域里。所以,只有得克萨斯州和佛罗里达州的一部分是位于这条纬线的下方,也只有这两处符合剑桥天文台建议的纬度条件。
佛罗里达州的南部没有重要的大城。在那儿,只矗立着几座为了防御居无定所的印第安人而建造的堡垒。唯独一个城市——坦帕城,因为位置适宜,可以提出申请,并且有权成为候选地点。
在得克萨斯州,情况则恰好相反,这儿的城市比较多也比较重要,努埃塞斯县的圣体市,以及许多位于布拉沃河沿岸的城市,例如乐维布郡的拉雷多、科马里特、圣伊格纳西奥;史塔尔郡的侯马与里奥格兰德城;伊达尔戈郡的爱丁堡;卡美隆郡的圣丽塔、爱勒潘达、布朗斯维尔,所有这些城市组成一个势力庞大的联盟,共同对抗佛罗里达州提出的诉求。
因此,决议才刚宣布,得克萨斯州和佛罗里达州的代表们立刻抄最近的路程赶到巴尔的摩。从这时候起,巴比·凯恩主席和大炮俱乐部里具有影响力的会员就被巨大的要求声浪日夜围攻。如果说希腊七个城市为了抢有大诗人荷马出生地这样的荣誉而辩论不休,那么,这两州的全体公民在关乎一门大炮的争夺中,简直就快要互相打起来了。
城里的大街小巷都可以见到这些“恶狠的弟兄”带着武器散步。每次他们相遇,就有可能爆发冲突,导致不幸的后果。幸好,全凭主席巴比·凯恩的谨慎和机智,才避免了这个危险。个人性质的示威活动也在各州的报纸上找到抒发管道,例如《纽约先驱报》和《论坛报》支持得克萨斯州,而《时代报》和《美国评论报》则站在佛罗里达州这一边。大炮俱乐部的会员不知道该听哪一方的话才好。
得克萨斯骄傲地列出26个看起来准备就绪的郡城,但佛罗里达回答,以一个比对手小6倍的州来说,12个郡可以抵得过对方的26个。
得克萨斯夸耀自己拥有33万人的在地人口,但是,佛罗里达吹嘘自己虽然只有56,000人,不过土地面积较小,所以人口密度较高。此外,佛罗里达还指责疟疾是得克萨斯州的特色,这种传染病每年平均夺走好几千个居民的性命。这点倒是没有说错。
轮到得克萨斯反击了,他说,在热病传染这方面,佛罗里达实在没什么值得羡慕的。自己有幸患上一种呕出黑血的慢性黄热病,却还指责别人是不卫生的地方,这种做法至少算是考虑欠周。这番话也很有道理。
“再说,”得克萨斯人透过为他们发声的《纽约先驱报》补充道,“对一个长有全美质量最佳棉花的州,一个出产用来造船最棒的绿橡树的州,一个蕴藏绝佳煤矿和铁矿,而且纯矿石的产量达到50%的州,对这样一个州,我们应该予以敬重。”
针对这些话,《美国评论报》的回答是,佛罗里达州的土地虽然没有这般富饶,但是它能为哥伦比亚大炮的制模和浇铸提供更优良的条件,因为这里的泥土是由沙和黏土构成的。
“可是,”得克萨斯人接着说,“要在一个地方铸造任何东西之前,必须能先到达当地。但是佛罗里达的对外交通不方便,而得克萨斯的海岸有加尔维斯顿湾,其周长14法里,能容纳全世界来的船队。”
“好啊!”几家忠于佛罗里达人的报纸都在重复着,“你们想拿那个位于29度纬线之上的加尔维斯顿湾来蒙骗我们。我们难道没有一个圣艾斯皮里迪湾吗?它的湾口正好就在28度纬线上,而且船只可以从这里直接到达坦帕城。”
“好个美丽的海湾!”得克萨斯回答,“它可是大半边都被沙淤塞了!”
“你们的也淤塞了!”佛罗里达叫嚷道,“为什么不干脆说我这里是蛮荒地带呢?”
“的确,塞米诺尔人[2]还在你们的草原上奔跑呢!”
“那么,难道你们的阿帕契人和科曼奇人[3]都已经开化了!”
你来我往的论战就这么持续了好几天,这时,佛罗里达又想把他们的敌手引到另一个战场上。有一天早上,《时代报》语带暗示地说,这是个“地道的美国”事业,所以实验也只能在“地道的美国”领土上来进行!
听到这几句话,得克萨斯跳了起来:“美国的!”他高声说,“我们不是和你们一样都是美国的领土吗?得克萨斯和佛罗里达这两个州不都同样是在1845年并入合众国的吗?”
“毫无疑问,”《时代报》回答,“但是,我们在1820年就属于美国了。”
“我相信是这样,”《论坛报》反唇相讥,“你们当了200年的西班牙人或英国人之后,才被他们以500万美元卖给美国!”
“那有什么关系!”佛罗里达人反驳,“我们难道应该为此脸红吗?路易斯安那州不就是在1803年,以1600万美元的代价[4]从拿破仑手中买来的吗?”
“真是可耻啊!”得克萨斯州的代表们叫嚷着,“像佛罗里达这样一块微不足道的地方,居然敢和得克萨斯较量长短。得克萨斯非但没有变卖自己,反而靠自己的力量取得独立,在1836年3月2日赶走墨西哥人,在塞缪尔·休斯敦将军的率领下,于圣哈辛托河畔击败圣塔·安那所领导的墨西哥军队,并在胜利之后,宣布成立联邦共和国!总之,这个州是自愿加入美利坚合众国的!”
“因为他怕墨西哥人!”佛罗里达回答。
害怕!这个词确实太尖锐了,从它被说出口的那天起,情势变得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两派人马随时有可能在巴尔的摩大街上互掐脖子,展开厮杀。州代表的行动不得不因此受到限制。
巴比·凯恩主席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报告、文件,以及充满威胁的信函像雨点一般纷纷送到他家。他应该选择哪一边呢?从土地适宜、交通便利、运输快捷的角度来看,两个州的条件确实相等。至于政治资格方面,根本就与问题无关。
然而,这个游移不定、左右为难的状况已经持续好一阵子了,巴比·凯恩决心做个了结,他将所有的同事召集在一起,而正如我们即将在下文中读到的,他所提议的解决方案极为明智。
“鉴于近来在佛罗里达和得克萨斯所发生的事情,”他说,“即便选出了一个州,同样的困难显然还是会在该州的几个城市之间再度产生。竞争将会犹如分类学的属降级到种一般,从州的层级转到城市层级,就是这么回事。得克萨斯州拥有11个符合条件的城市,它们将会为了成为实验地点的这份光荣而争斗,这又会给我们制造出新的麻烦。反观,佛罗里达州却只有一个合格的城市。所以,就选择佛罗里达,选择坦帕城吧!”
决定公布后,得克萨斯州的代表都十分沮丧。他们的内心燃起难以形容的怒火,还指名挑衅大炮俱乐部的会员。巴尔的摩的官员只有一个办法可用,他们也真的采用了。官方派人启动了一列特别的火车,不管得克萨斯人愿不愿意,把他们全都送上车,这批得克萨斯人便以每小时30英里的速度,离开了巴尔的摩城。
不过,虽然他们很快就被载走,却还是来得及对他们的敌手做最后一次带有威胁的讥讽。
他们影射佛罗里达的面积狭窄,说它不过是一块夹在两个大海之间的半岛,他们声称佛罗里达将无法抵抗得住大炮发射时的震动,一开炮就会被震垮。
“好吧!就让它垮吧!”佛罗里达人以足可媲美古人的简洁方式做了回答。
[1]一个星体的赤纬是它在天球上的纬度,星体的赤经是它在天球上的经度。(原文注)
[2]美国原住民印第安族的一支,原本住在佛罗里达州。
[3]阿帕契人,美国势力相当强大的印第安族,曾与白人对抗了数世纪。科曼奇人,居住在得克萨斯州北部的印第安族。
[4]相当于8200万法郎。(原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