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陌生人的话证实了大家的猜测。他心里无疑是隐藏着一段痛苦的回忆,在他们的眼里,他也许是为此付出了应付的巨大代价;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并没有宽恕自己。他深感痛悔,懊恼愤懑,而他的这些新朋友却如此热情友善,他觉得自己不配。不过,美洲豹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就没再回到大森林中去,也没再离开花岗岩宫四周。

这个不幸的人心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他以前究竟干了什么让他羞愧的事情?一时无从得知,又不便细问。大家决定先别管这事,也不要对他有所猜疑,日后会见分晓的。

有好几天,他们如同先前那样共同生活着。陌生人与大家一起劳动,但总是独自一人待在一边,自己干自己的,埋着头,不说话,只顾干活儿。他又恢复了旧习惯,不与大家一同进餐,而且晚上仍睡在高地的树丛中,仿佛与他们这些将他救出塔波岛的恩人交往,让他心里难受,愧不敢当。

“可是,他为什么要写字条?还放在瓶子里投进大海?他既然这样,为何还要人前来救他?”彭克罗夫百思不得其解地提出自己的疑问。

“他最终会告诉我们为什么的。”史密斯始终这么坚信着。

“最终是什么时候呀?”

“可能会比您想象的要早些,彭克罗夫。”

大家总想尽快地解开这个谜,又不得不耐心地等待着。不过,揭开谜底的日子一天一天地接近了。

一个星期之后,12月10日,史密斯突然看到陌生人朝他走过来。

“先生,我想向您提一个请求。”陌生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您请说,不过,我想先向您提问题。”

陌生人一听,不觉满脸通红,意欲离开。史密斯一看便明白,他这是怕他问及他的过去。

工程师用手拉住他。

“我的朋友,”工程师对他说道,“我真诚地告诉您,我们不仅是您的伙伴,而且也是您的朋友,我希望您能明白这一点。现在,您说吧。”

陌生人闻言,不禁以手掩面,浑身发颤,久久说不出话来。

“先生,”他终于开口说道,“我是来向您请求一件事的。”

“什么事呀,朋友?”

“距此四五英里的山脚下,你们建了一个养家畜的围栏,那儿的牲畜需要有人照看,您能否允许我住在那儿呢?”

“朋友,”史密斯挺为难地说,“畜栏里只能凑合着让牲口住……”

“这对我来说,就相当不错了,先生。”

“朋友,”史密斯回答他道,“我们不会违背您的任何意愿的。既然您非要住在那里,那不成问题,而且,如果您觉得不合适了,我们随时欢迎您回花岗岩宫来住。既然您这么提出来了,我看我们先去收拾一下,让您在那儿住得舒适点儿。”

“没关系的,我会住得惯的。”陌生人说完这话,便离去了。

工程师随即将此事告诉了同伴们,大家立即决定在畜栏那边再建一座木屋,并尽可能地把屋内布置得舒适些。

大家当即带上必需的工具去了。一个星期后,又一座木屋搭建起来。新木屋离畜栏二十多英尺。此时,那儿已经有八十多只岩羊了,离这么近,照看起它们来很方便。大家还为陌生人打造了一些家具,床、桌子、板凳、衣橱、箱子,应有尽有,而且还搬了一些武器、弹药和工具过去。

陌生人尚未看见自己的新居:新岛民们是在他不在的时候建造新屋的。大家在这边忙着,陌生人则是在高地上干活,他也许是想把自己在高地上未干完的活儿干完。其实,那儿的地他已经翻耕过,只等着下种了。

12月20日,畜栏那边的新居一切安排停当,工程师便将新居落成的消息告诉了陌生人,只等他搬过去住。陌生人回答说,他当晚就搬过去。晚上八点,大家正在大厅里闲谈,外面突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陌生人走了进来,开门见山地说:“先生们,现在,我有必要把自己的情况讲给你们听,然后,我就住到新家去了。”

陌生人的这句话让史密斯等人颇为感动。

“朋友,”工程师站起身来回答他说,“我们并不要求您什么,您有权保持沉默……”

“不,我有责任把情况告诉你们。”

“那您请坐。”

“我想站着。”

“我们尊重您的意见。”陌生人站在大厅里的一处光线昏暗的地方,嘶哑着嗓子讲述下面的故事:

1854年12月20日,苏格兰贵族格里那凡爵士的蒸汽机轮“邓肯”号在澳大利亚西海岸南纬三十九度海域停泊。船上有格里那凡爵士夫妇、一位英国陆军少校、一位是法国地理学会会员的地理学家,还有一个少女和一个男孩。这两个孩子是一年前遇险的“不列颠尼亚”号的格兰特船长的女儿和儿子。“邓肯”号的船长名叫约翰·孟格尔。他们是在海上捡到一只漂流瓶,内有一封用英、法、德文书写的求救信,因此便前来援救遇险者:他们没有获得政府的支持,而是凭着自己的良心和意愿,主动地带上闻讯前来投奔的格兰特船长的儿女,远渡重洋,进行搜寻、援救的。他们一路上可以说是历经了千难万险……另外,中途还遇上了一个恶棍,名叫艾尔通,是原格兰特船长船上的水手长,因与船长发生矛盾,鼓动叛乱,后沦落为海盗。他看见“邓肯”号后,顿生恶念,差点儿将这艘蒸汽轮劫掠,最后终被格里那凡爵士等人制伏,被流放在塔波岛上,代替他们在此岛寻找的遇险的格兰特船长及其两名水手,以示惩戒。格里那凡爵士是一位虔诚、笃信宗教的贵族,他信奉上帝,慈悲为怀,虽然把艾尔通独自一人留在了荒凉的塔波岛上,但仍给他留下了一些武器、弹药、工具什物以及种子什么的,让他独自反省、忏悔。艾尔通在岛上确实是醒悟了,他拼命地劳动,用汗水洗涤自己的罪恶,重新做人。劳动之余,他总在不停地祷告……朋友们,不用说,那个被格里那凡爵士抛弃在荒岛上的人就是我,我就是那个艾尔通……

“艾尔通,”史密斯说,“您曾经犯下过滔天大罪,但上帝相信您已经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您赎清了自己的罪孽。上帝让您回到了人间,就足以证明这一点。您已经得到了宽恕,艾尔通。您现在愿意成为我们的伙伴吗?”

艾尔通闻言,直往后退。

工程师向他走过去,伸出手来,说道:“握握我的手吧!”

艾尔通看着工程师伸过来的手,眼泪不禁大颗大颗地涌出来。

“您愿意与我们生活在一起吗,艾尔通?”工程师问道。

“史密斯先生,请再给我点儿时间吧,再让我独自一人在畜栏那儿住上一段时间吧。”

“这没问题,您自己看吧。”

艾尔通正准备离去,工程师又向他提了一个问题:“我还有一事不明,艾尔通。您既然希望过孤独的生活,那又为何要往海里扔漂流瓶,让我们获知您的踪迹?”

“漂流瓶?”艾尔通一脸困惑地问。

“是呀,漂流瓶里装着一张字条,让我们捡到了。字条上还标明了塔波岛确切无误的位置。”

艾尔通以手抚额,思忖片刻后说:“我从未往海里扔过漂流瓶呀!”

“从未扔过?”水手忍不住惊讶地问。

“真的没扔过。”

艾尔通说完这句话后,便向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