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日到24日——我连日往返于轮船和小岛之间,把船上能搬走的东西弄走,每次趁着涨潮,用筏子运上岸。这些天还是经常下雨,偶尔天晴,看来此时正值雨季。
10月20日——筏子翻了,我装在筏子上的东西全都掉进了水里。好在翻船的地方是浅滩,而那些东西又很重,退潮后,我捞回来不少。
10月25日——雨下了一天一夜,还刮起了阵阵狂风,而且风势越来越猛,把轮船打成了碎片,除了退潮的时候还能看到碎片,轮船连影子都不见了。我花了一整天时间把抢救回来的物资盖起来安置好,以免被雨淋坏。
10月26日——我在岸边跑了差不多一整天,想找个合适的地方修建住所。我最关心的是要保护自己不受野兽或者野人的夜袭。傍晚时分,我终于在一块山岩下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于是划了一个半圆形区域当自己的营地,决定打两排木桩,中间盘锚索,外面加草皮,修筑一道坚固的工事、围墙或碉堡。
10月26日到30日——我埋头苦干,把所有的物资都搬进新居,尽管有段时间雨下得很大。
10月31日——早晨,我带着枪深入小岛腹地去找吃的,并查看小岛的环境。我打死一只母羊,小羊跟着我回了家,后来我把它也杀了,因为它不肯吃东西。
11月1日——我在山岩下搭起了帐篷。我把帐篷搭得很大,足够在里面打几根木桩挂我的吊床。这是我第一晚躺在帐篷里睡觉。
11月2日——我沿着自己为防御工事划的半圆形的内圈,把所有的箱子、木板以及做筏子的木料砌起来,在周围竖起来一道栅栏。
11月3日——我带枪外出,打死两只长得像野鸭的飞禽,它们的肉很好吃。下午开始做桌子。
11月4日——今天早上,我开始安排自己的时间,规定什么时候干活,什么时候带着枪出门转悠,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娱乐。如果不下雨,我每天早上带着枪出去转两三个小时,接着干活干到十一点,然后有什么就吃点什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躺下睡觉,因为天气异常炎热。然后到晚上再接着干活。今天和明天的工作时间全都用来做桌子。目前我还是个拙劣的工匠。不过,时间和需求很快就会把我变成一个熟练的机械师。我相信,换了任何人都一样。
11月5日——我带上枪、牵着狗去遛弯,路上打死一只野猫,其毛皮极其柔顺,肉却不能吃。每打死一只动物,我都会剥下皮保存起来。从海边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各种各样的水鸟,都叫不上来名字,另外还看到两三只海豹,把我吓了一跳。还没等我弄明白是什么东西,它们就纷纷跳下大海,从我眼皮底下逃走了。
11月6日——早晨散步回来继续做桌子,终于把它做好了,只是样子不好看,我不大喜欢。没过多久,我就设法把它改进了一下。
11月7日——天气开始放晴。7日、8日、9日、10日及12日的部分时间(因为11日是礼拜日),我都拿来做椅子了。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把它做成椅子的形状,连差强人意都谈不上,即便在做的时候我拆了做、做了拆,折腾了好几次。
附记:我很快就不再做礼拜了,因为我在柱子上刻凹槽的时候忘记把它们标注出来了,也就忘记哪天是哪天了。
11月13日——今天下雨,下得人神清气爽,地面也凉快了。可是,下雨的时候电闪雷鸣,把我吓得半死,因为我担心自己的火药。雨一停,我就决定把自己的火药分成很多很多包,以免发生不测。
11月14日到16日——我用这三天时间做了很多小匣子,每个匣子最多可以盛放一到两磅火药。我把火药放进去,分别妥善安置好,尽可能妥善地、远远地将它们分开放置。这三天当中,我打死一只大鸟,鸟肉很好吃,不过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鸟。
11月17日——今天我开始在帐篷后面的岩壁上挖洞,以扩大空间,让生活变得更方便。
附记:挖洞有两样东西必不可缺,即丁字镐、铲子类的工具和独轮车或者箩筐。于是,我停下手头的工作,开始考虑如何满足这种需求,给自己制造一些工具。铁撬棍可以代替丁字镐,虽然重了点儿,凑合着倒也能用。可是还缺一把铲子或者锹,这种工具极其重要,没有它我就什么都干不好,可是我又不知道该做个什么样的铲子出来。
11月18日——也就是第二天,我到林子里去搜寻,找到一棵类似于巴西人称之为“铁树”的大树,因为它的木质特别坚硬。我费了半天劲,差点儿把斧头都砍坏,才砍下一块来,然后又千辛万苦地把那块木头弄回家,因为那种木头实在太重了。
因为木料特别坚硬,而我又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做成一把铲子。我一点一点地把它削成铲子或锹的形状,手柄跟我们英国铲子一样,只是铲子头上没有包铁皮,所以没那么耐用。不过,需要的时候用起来倒还算称手。我相信,从来没有哪把铲子是用这种方式、花这么长时间做成的。
我的效率还是不够,因为没有箩筐或独轮车。箩筐我没办法做,因为没有编箩筐用的那种细软的枝条,至少目前还没有找到。至于独轮车,我觉得除了轮子,其他部位都做得出来,可是我茫无头绪,完全不知道如何着手,更何况我造不出让轮子转动的铁轴柱,只能作罢。为了把石洞里挖出来的土运出去,我做了一个形似灰斗的东西,就是小工替大工运灰浆用的家什。
做灰斗不像做铲子那么费劲,但是,做灰斗、做铲子、做独轮车的徒劳尝试就足足花了我四天时间。我是说,除开每天早晨带着枪外出散步的时间。我很少有哪天不出门,也很少有出门不带点吃的回来的时候。
11月23日——因为制造那些工具,其他的工作都中止了。工具做好后我接着干了起来。只要体力和时间允许,我每天都工作。我花了整整十八天的时间拓宽并加深山洞,以便存放我的物资。
附记:这期间,我致力于扩大洞室的空间,让其足以充当我的储藏室、军火库、厨房、餐厅和地窖。至于住宿问题,我一直都睡在帐篷里,但是雨季有时候雨下得特别大,把我身上都浇湿了,只有这种时候我才会离开帐篷。正是由于这种缘故,后来我才用长木条架在山岩上充当椽条,把整个篱笆院都遮盖起来,再铺上菖蒲和宽大的树叶,弄得像个茅草屋一样。
12月10日——原以为我的山洞已经完工,可是突然发生了塌方,大量的泥土从洞顶和四壁轰然掉下来(看来是我把山洞挖得太大了),把我吓坏了,我害怕倒不是没有理由的,要是我当时就在洞里,那就连掘墓人都用不着了。由于这次灾祸,我又有很多活儿要干,不但得把掉下来的土运出去,更重要的是,必须把洞顶撑起来,以避免再次发生塌方。
12月11日——我按照昨天的打算着手干了起来。我竖起两根柱子撑住洞顶,每根柱子顶端都十字交叉钉着两块木板。这项工作第二天就完成了。接着我做了更多带木板的柱子,用了一周的时间去加固洞顶。洞里竖起一排排柱子,把洞室隔成了好几间。
12月17日——从这一天到20日,我在洞里安装了几个架子,又在柱子上钉了很多钉子,打算把能挂起来的东西全都挂起来。现在,我的山洞看上去有点儿条理了。
12月20日——把东西全部搬进洞里,开始布置自己的房子。我把几块木板搭起来,有点儿像碗橱,以摆放吃食。可是现在木板越来越少了。我又给自己做了一张桌子。
12月24日——大雨倾盆,昼夜不停,没有出门。
12月25日——下了一天雨。
12月26日——没有下雨,地面凉爽多了,舒服多了。
12月27日——打死一只小羊,还打瘸一只。我抓住打瘸的那只,用绳子牵回家。到家后,我给小羊的断腿上了夹板。
附记:我照料得十分精心,小羊总算活了下来,腿也长好了,跟以前一样结实了。可是,被我照料了那么长时间后,它渐渐驯服了,每天乖乖地在我门口那片小草坪上吃草,不再逃走。这让我第一次萌生了蓄养一些容易驯养的动物的念头,以便确保自己在弹药用完之后也有东西吃。
12月28日、29日、30日——酷热难当,没有一丝风,所以没有去散步,只有傍晚出去觅食。这几天时间我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得井井有条。
1月1日——依然炎热,但是我早晚各出去一趟,中午躺在家里休息。这次傍晚我深入位于小岛腹地的山谷,发现有很多山羊,但是极易受惊,很难捕捉。我打算带上狗去试试看能不能捉到几只。
1月2日——也就是第二天,我照着昨天的打算,带上狗出了门,准备让它去捉山羊。可是我判断失误了,因为山羊全都转过身来瞪着我的狗,狗也知道危险,因为它根本不肯上前去。
1月3日——我开始加固栅栏或者叫围墙。因为我还是担心自己受到袭击,决定把围墙修得又厚实又坚固。
附记:这道围墙之前我详细描述过,就不在日记里赘言了,这里只消说一下:从1月3日到4月14日,我一直都在加固、修整、完善这道围墙,尽管围墙全长只有二十四码左右,从岩壁这头到那头只有八码左右。山洞的门开在围墙后面的正中间。
这段时间,大雨耽搁了我很多天时间,有时候甚至一连下好几个星期,但是我工作非常努力。我觉得,不把围墙修好我根本安不下心。我在每项工作上所付出的辛劳简直难以形容,叫人无法置信,特别是把那些木桩从林子里拖出来,打进土里,因为我把木桩做得太大了,而实际上并不需要那么大。
墙壁修好之后,我又在外面砌了一道几乎跟围墙一般高的草皮外墙。我劝自己说,就算有人到岛上来,也看不出这里住了人。我做得非常好,后来一件非同寻常的事充分证明了这点。
在此期间,只要雨下得不是很大,我就会去林子里转转,找一些野味,并且转悠的时候经常会有一些这样那样对我有利的新发现,特别是,我发现了一种野鸽。它们不像斑尾林鸽那样把巢筑在树上,而是像家鸽那样把窝安在石缝里。我抓了几只小鸽子,想把它们驯养大,养倒是养大了,可是它们一长大就飞走了,估计是因为没有经常给它们喂食才会这样,因为我实在没有东西喂它们。但是,我经常找到它们的窝,捉几只小鸽子回来吃,它们的肉味道十分鲜美。
料理家务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还缺很多东西。刚开始我觉得我根本没办法做出这些东西来,有些东西也的确做不出来。譬如我永远都造不出一个小桶,并把它箍好。我之前说过,我有两个小酒桶,可是我花了好几个星期都无法照着它们造出一个来。我没办法把桶底安上去,也没办法把那些薄木板拼得严丝合缝不漏水,于是,我只好放弃了造桶的念头。
我还急缺蜡烛,所以天一黑——一般七点左右,我就得上床睡觉。我还记得上次非洲历险期间用来做蜡烛的那一大块蜜蜡,可惜现在已经没了,只能每次杀羊的时候把羊油攒起来。我用陶土做了一个小碟子,太阳烘干就能用了。我把羊油放在碟子里,然后把几根麻絮捻成灯芯放进去,做成一盏油灯。尽管这种灯的光没有烛光那么明亮、稳定,但总算有了一点亮光。
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小袋子。我之前说过,小袋子里装满了用来喂家禽的玉米。不是这次航行带上船的,我估计是轮船从里斯本出发的时候有人放在船上的。袋子里剩下的谷粒已经被老鼠吃光了,只剩下谷壳和尘土。我想把袋子拿去做其他用途(我记得是准备装火药来着,因为当时担心霹雳把我的火药炸毁,打算把它们分开放置,反正就是用在诸如此类的地方),就把里面的谷壳抖落在山岩下的围墙边。
其实这件事发生在雨季前不久,只不过我这会儿才提起罢了。我把里面的东西抖落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扔过什么东西。大约一个月后,我看到地上冒出几根绿色的茎秆,还以为是某种自己没见过的植物,不料过了不多久,我惊诧地发现它们竟然抽出了十来根谷穗,跟欧洲,不,跟英国的大麦一模一样。
我对此事的惊诧和困惑简直难以描述。我这人以前行事从来不以宗教信仰为准绳,事实上,我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宗教信仰的概念。我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统统看作偶然事件,或者归结于大家随口所说的“天意”,从来不去追问上苍的意图,或者其支配世间万物的法则。可是,当我看到在并不适合谷类生长的季节居然长出了谷类,特别是我又不知道它们是怎么长出来的,当时着实吃了一惊。我开始认为,是上帝让这些谷物在没有种子播下去的情况下神奇地生长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让我在这个荒凉的地方生存下去。
此事让我很感动,不由得流下了眼泪,并开始祈求上苍降福于我,感谢上苍让这种自然界的奇迹发生在我身上。更令我惊异的是,我看到旁边沿着岩壁还长出几根稀疏的茎秆,后来发现是稻子的茎秆。我认识稻子,因为我在非洲大陆上见过这种庄稼。
当时,我不但认为这些谷类是上苍为了让我活下去而赐给我的,而且坚信岛上其他地方还有,于是我找遍了之前到过的地方,把每个角落、每块山岩下面都找了个遍,可是一棵都没找到。最后,我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在那个地方抖落过放鸡饲料的袋子,这才不感到惊异了。我必须承认,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很寻常的事之后,我对上帝那种虔诚的感恩之情也随之减退了。其实我还是应该感谢如此奇特而不可知(仿佛奇迹般)的天意,因为老鼠把大部分谷粒都吃掉后,仅存的十几颗竟然没有坏掉,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应该说,这的确是上苍对我的恩赐。还有,我恰好把这些谷粒丢在一块很高的岩壁的影子里,所以很快就长了出来。要是丢在其他地方,早就被晒死了。
不用说,到了大麦成熟的季节,大约是六月底,我小心地把麦穗收好,把每颗麦粒都存起来,打算用它们再播一次种,希望假以时日,将来收获的大麦够我拿来做面包吃。可是,直到第四年,我才吃到自己种的粮食,而且也只能省着吃。这件事后面再说。且说第一次播种的时候,我把种子全都毁掉了,因为我播种的时节不对,刚好是在旱季来临之前。庄稼根本长不出来,就算长出来的也长得不好。这些都是后话了。
之前说了,除了这些大麦,还有二三十根稻谷的禾苗。我同样小心翼翼地把谷穗保存了起来,准备再次播种,希望以后能拿来做面包或者其他的吃食,因为我找到了煮着吃的办法,不用烤成面包也可以,不过后来也烤了面包。
现在接着说我的日记。
这三四个月,为了把围墙修好,我干得很卖力。
4月14日——我终于把围墙完全封闭了起来,因为我原本就计划不从门进出,而是用一架梯子翻墙出入,让外面看不出这是我住的地方。
4月16日——我做好了梯子。我架起梯子,翻过墙头,再把梯子抽起来放到围墙内侧,从上面爬下去。对我来说,这就是个完全封闭的栅栏院了。里面有足够的空间,外面什么都进不来,除非对方能越墙而入。
围墙竣工的第二天,我差点儿前功尽弃,命丧黄泉。事情是这样的:我正在帐篷后面的山洞口忙碌,突然发生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吓得我心寒胆战。当时山洞的顶上和山坡上突然塌下来大量泥土,我撑在山洞里的两根柱子都被压断了,发出可怕的爆裂声,我顿时大惊失色,根本没有去想究竟是什么缘故,还以为洞顶和上次一样塌方了。我担心自己被土石埋住,便朝梯子跑去,后来觉得在那里也不安全,索性爬上梯子翻墙出来,以免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块砸中。我双脚一落地,就明白是发生强烈的地震了。我所站立的地面八分钟之内震了三次。这三次地震极其强烈,足以把地面上最坚固的建筑物晃倒。海边一座离我半英里左右的小山顶上一块巨大的山岩崩裂下来,发出一声我生平从来没听过的可怕的巨响。另外,我发现大海也随之猛烈地震**起来,估计海底的震动比岛上还要强烈。
我以前从未经历过地震之类的事,也没有听有此类经验的人谈起过,一时间吓得魂不附体,目瞪口呆。大地的震动让我胃里难受得想吐,就像晕船似的。那块山岩滚落下来发出的巨响惊醒了正在发呆的我,我顿时满心恐惧,生怕小山倒塌,顷刻间将我的帐篷和我所有的家什都埋在地下,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又凉了半截。
第三次地震过后,我等了一会儿,感觉没再震,才渐渐壮起胆子来。可我还是不敢翻墙回去,生怕被活埋。我只是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心中十分愁闷,不知该如何是好。整个地震期间,我没有产生任何宗教上的思绪,只是像平常那样嚷嚷着:“上帝啊,可怜可怜我吧。”地震过去后,连这种呼声都没有了。
我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地上,这时,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好像要下雨了。不一会儿便起风了,风势越来越大,不到半个小时就变成了一场极其可怕的飓风。顷刻之间,海上白浪翻腾,惊涛拍岸,大树被连根拔起,真是一场可怕的风暴。飓风刮了三个小时,风势才渐渐减弱。又过了两个小时,才完全平静下来,此时却又下起了滂沱大雨。
在此期间,我呆呆地坐在地上,心中极其惶恐而沮丧,突然,我意识到这场狂风暴雨应该是地震带来的,看来地震已经过去,我可以壮起胆子回到自己的山洞去了。想到这里,我开始振作起来,再加上雨下得又大,不得不进去躲一躲。于是,我爬进围墙,到帐篷里坐下,可是这场雨实在太大了,都要把帐篷给扑倒了,我不得不躲进山洞去,尽管我心里还是万分惶恐,生怕洞顶塌下来。
这场暴雨逼着我去干一项新的工作:在围墙脚下开一个洞,像一条小水沟,把水排出去,否则雨水会把我的山洞给淹了。我在洞里待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再发生余震,这才稍稍镇定下来。为了让自己打起精神来——也的确非常需要打起精神,我走进小储藏室,喝了一小口朗姆酒。我喝朗姆酒一向都是这样节约,因为我知道喝完就没有了。
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又下了大半天,所以我出不了门。不过我心里平静多了,已经开始考虑今后该怎么办了。我想,要是这座岛经常发生地震,那住在山洞里会没命的,我必须考虑在空旷的地带建一座小屋,像这里一样用墙围起来,以保护自己不受野兽或者野人的侵袭。要是我在这里住下去,肯定迟早会被活埋。
想到这里,我决心把帐篷从现在的地方搬走。帐篷原本搭在小山的悬崖下,要是再发生地震,悬崖肯定会把我的帐篷砸倒。于是,我花了两天时间,也就是4月19日和4月20日那两天,盘算该搬到哪里去住,以及怎么搬过去。
我害怕自己被活埋,整夜都无法安睡,但是,若是睡到四周没有任何屏障的户外,我心里同样害怕。而且,当我环顾四周,看到每件家什都摆放得如此井井有条,看到自己的住处如此隐蔽,如此安全,又实在不愿意搬走。
这时,我突然想到,修建新家需要大量的时间,现在我只能冒险住在这里,等到新的营地建好,并做好安全防护以后才能搬进去。做出这个决定后,我心里安定了下来,打算以最快的速度用木桩和锚索建一道围墙,就像之前那样。等围墙修好,再把帐篷搭在围墙里面。但是在这一切完成之前,我还得冒险住在这里。这是4月21日的事。
4月22日——也就是第二天,我开始考虑如何实施搬家计划,但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解决工具的问题。我有三把大斧头,很多短柄小斧头(我们原本是带着短柄小斧头去跟印第安人做生意的),可是由于经常砍削多节的硬木,上面全是缺口,斧头已经很钝了。磨刀砂轮倒是有,可惜我根本没办法把它转起来去磨我的工具。我为此花费的心思一点儿都不亚于政治家琢磨政治事务,不亚于法官判决一个人的生死。最后,我想到往轮子上套根绳子,靠脚踩来转动轮子,这样两只手就解放了。
附记:别看现在这东西司空见惯,我以前在英国可从来没见过,至少没有留意过是怎么做出来的。此外,我的砂轮又大又笨重,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才把它完善好。
4月28日、29日——整整两天时间我都在磨工具,转动砂轮的装置效果很不错。
4月30日——我好久以来就发现干粮不多了,便查看了一下,决定每天只吃一块饼干。这让我心情非常沉重。
5月1日——早晨,我朝海面望去,只见潮水已经退去,有个东西躺在岸上,比普通的东西大,看着像一个小圆桶。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琵琶桶,还有两三块破船的残骸,都是被之前那场飓风吹到岸上的。我望着破船,感觉它比以前高出水面更多了。我往那个被吹到岸上的琵琶桶里一看,一眼就发现是一桶火药。但是火药被水浸过硬得像块石头,不过我还是暂时把它推到了岸上。然后,我踏着沙滩,尽量走近那艘破船,想再弄点儿东西。
我走到船边,发现它的位置变化特别大。船头原本是埋在沙子里面的,现在至少抬高了六英尺;而船尾原本在我最后一次上船之后就被打成了碎片,脱离了船身,现在看样子被冲到一旁去了。船尾旁边原本是一大片水洼,走到离船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就必须游泳过去,现在潮水一退就能走过去。刚开始我对这一变化颇感意外,不过很快就推测出是地震造成的。经过剧烈的震动,轮船残破得更严重了,每天都有东西被浪头打得松散开,再被风和浪慢慢卷上陆地。
这么一来,我就不再去想搬家这件事。我忙碌起来,特别是那天,忙着查看能不能进到船里去,可是我发现不太可能,因为船的内部结结实实地塞满了泥沙。不过,我已经学会对任何事都不轻言放弃,所以决定把能拆走的东西统统拆走。我认为,那些东西迟早有一天都会派上用场。
5月3日——我动手用锯子锯断了一根横梁,估计是支撑部分上甲板或者后甲板的。把梁锯断后,我尽力把旁边堆得特别高的泥沙清理走,可是潮水开始上涨,这次只好作罢。
5月4日——我去钓鱼,钓到的鱼却一条都不敢吃,直到钓得有点儿烦了,刚要离开,结果钓到一只小海豚。我用麻绳做了一根长长的钓鱼线,可是没有鱼钩。但我时常能钓到鱼,足够我吃了。我把它晒成了鱼干,以后再吃。
5月5日——在破船上干活,又砍断一根横梁,从甲板上拆下来三大块杉木板。我把木板捆在一起,趁着涨潮把它们放在水里拖上岸。
5月6日——在破船上干活,从船上拆下来几根铁螺栓和其他的几个铁件。我干得非常卖力,回家后累坏了,有点儿想放弃。
5月7日——又去了破船,没打算干活,但是发现横梁被锯断后破船把自己给压垮了,船身有几处都散了,船舱裂开一条大缝,可以看到船舱里面,可是里面几乎全是水和泥沙。
5月8日——去了破船,这次带了一根铁撬杆,把甲板撬开了。甲板上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海水和泥沙了。我撬开两块木板,也趁着潮水拖上岸去。我把撬杆留在了船上,以备明天使用。
5月9日——去了破船,把撬杆伸入船舱,探到里面有几个桶。我用撬杆把它们撬松了,但是打不开。我还探到了那卷英国铅皮,能拨得动,但是太重了,钩不起来。
5月10日到14日——每天到破船去,弄到了不少木料和木板,还有两三百磅铁。
5月15日——我带了两把短柄小斧头上船,想看看能不能从那卷铅皮上截一段下来。我把其中一把斧头的斧刃放在铅皮上,用另一把去砸。可是铅皮浸在水下一英尺半深,没办法砸到。
5月16日——刮了一夜大风。破船被海浪打得更加破烂不堪了。为了找鸽子吃,在林子里耗的时间太长了,想上船的时候潮水已经涨了上来。
5月17日——我看见破船的几块残骸漂上岸,离我挺远,有接近两英里,不过我还是决定去看个究竟,结果发现是船头上的一块木料。木料太重了,我搬不走。
5月24日——这几天我天天上船去干活。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撬杆把一些东西撬得松散开来,潮水涌进去的时候,几个桶和两个水手箱便漂了出来。可是风是从岸上吹来的,那天漂到岸上的东西只有几块木料和一个装着巴西猪肉的大木桶,猪肉泡了海水,又掺了泥沙,已经不能吃了。
我每天都在继续这项工作,一直干到6月15日,只在必要的时候去寻找食物。在此期间,我规定自己趁涨潮的时候去觅食,以便到退潮的时候随时可以去工作。这段时间,我弄到很多木料、木板和铁件,要是我会造船,这些材料已经够造一只不错的小艇了。此外,我还先后几次弄到几块铅皮,大约有一百磅重。
6月16日——我走到海边,发现一只巨大的乌龟或海龟。这是我上岛后看到的第一只海龟,这似乎是我运气不佳所致,其实岛上海龟不少,要是我住在岛的另一边,肯定每天都能捉到好几百只,不过搞不好也会龟满为患,受其侵扰。
6月17日——我把那只海龟煮了,在它肚子里发现六十个蛋。当时我觉得它的肉无比鲜美,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佳肴。自从我踏上这个令人讨厌的地方,除了山羊和飞禽,什么肉都没吃过。
6月18日——雨下了一整天,我待在家里没有出门。这次感觉雨有点儿寒意,身上有点儿发冷。我知道在这个纬度这不太正常。
6月19日——很不舒服,浑身发抖,仿佛天气很冷似的。
6月20日——整夜都睡不着,头疼得厉害,发高烧。
6月21日——很不舒服,想到自己生病没有人照顾的惨状,心里怕得要死。从赫尔出发遭遇暴风雨那次算起,这是第一次向上帝祷告,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祷告。我的头脑一片混乱。
6月22日——好一点儿了,可还是非常恐惧,担心自己生病。
6月23日——病情再次加重,浑身冷得发抖,头痛欲裂。
6月24日——好多了。
6月25日——严重的疟疾,发作了七个小时,忽冷忽热,最后终于出了点儿汗。
6月26日——好了一点儿。没有东西吃了,我带上枪去打猎,觉得身体非常虚,但还是打死一只母山羊。千辛万苦把它拖回家,烤了一点儿羊肉吃。我想炖汤喝,可是没有锅。
6月27日——疟疾再次发作,而且来势汹汹。我不吃不喝地在**躺了一整天,口干得要命,可是身体虚弱得站都站不起来,也没办法去弄水喝。我再次向上帝祷告,可是头晕眼花,等头不晕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躺在**连连哭喊:“上帝保佑啊!上帝可怜可怜我吧!上帝救救我吧!”我整整哭喊了三个小时,直到寒热渐渐退去,才昏昏睡去,一觉睡到半夜才醒过来。醒来后发现精神爽快了不少,只是浑身虚弱无力,而且口渴得要命。整个住处都没有水,我只好躺下等着天亮,结果又睡着了。这次我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我梦到自己坐在围墙外面的地上(就是地震过后刮暴风时我坐的地方),只见有个人驾着一大片乌云,在一片明亮的火光中从天而降。来者浑身像火焰似的明亮耀眼,令我无法直视;其面目狰狞可怖,难以言表。他两只脚落到地面上的时候,我感觉大地都在发抖,跟之前发生地震的时候一样。令我惊恐的是,满天都燃烧着熊熊火焰。
他一着地就朝我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根长矛似的武器,似乎要来杀我。他走到不远处的一座高坡上,便开口对我说起话来,其声音极其可怕,我都无法形容有多恐惧。他说的话我只听懂一句,就是:“见此种种,汝仍不知悔过,既如此,当取汝命!”[28]说着,他举起手中的长矛就要过来杀我。
见此情景,我吓得灵魂出窍,不管是谁,看到我这段记述,都不会指望我能描述出自己当时的恐惧,我是说,即便是在梦中,即便只是梦到了那些可怕的情景。醒来后,我明知那是一场梦,却久久无法忘怀,更无法描述心中的震撼。
唉,我是个不知敬神的人!八年来,我一直在海上过着充满罪恶的生活,跟我交往的人也都和我一样,行为恶劣,亵渎神灵,因此,我从父亲那里受到的那些良好教育也磨灭殆尽了。这些年来,我从来不记得自己曾有意敬仰上帝或内省其身。我生性愚钝,冥顽不灵,不知向善,亦不知反思罪过。即便在普通水手当中,我也算得上心肠最冷、行为最鲁莽、最恶劣的人,危难中不知敬畏上帝,获救后亦不知对上帝感恩。
从我前面的叙述中,你们很容易看得出来,应该说,我从来不曾想过,时至今日降临在我身上的种种苦难是出自上帝之手,是对我罪行的惩罚,对我悖逆父亲的惩罚,对我现下深重罪孽的惩罚,也是对我罪恶人生的惩罚。当我孤注一掷要到非洲的蛮荒海岸时,从来没想过自己以后会怎么样,也没有祈求上帝指引我是否应该前往,或者求他保佑我远离显而易见围绕在身边的危险,不受贪婪野兽和残忍野人的袭击。我压根儿就没想到上帝,没想到造物主,就像听凭自然法则控制的畜生,任由头脑支配,甚至连头脑都谈不上。
当我在海上被葡萄牙船长救起,受到他公正、尊敬、慷慨的对待时,没有对上帝产生丝毫感激之情。我再次遭到海难,失去所有财产,差点儿淹死在这座岛上时,也没有产生丝毫的懊悔之意,将其视作报应,而是经常对自己说,我是个倒霉蛋,注定要过凄惨的日子。
的确,我刚上岸来到这里,发现所有的船员都葬身大海,唯有我自己死里逃生的时候,顿感狂喜不已。当时假如上帝相助,心中激**的情感或许会变成发自内心的感恩之情,可是狂喜过了就过了,也就高兴了那么一阵子,也可以说“我只是很高兴自己还活着”,丝毫没有想到将我救起的那只上帝之手特别眷顾我,在其他人葬身鱼腹的时候,独独让我一人幸免于难;也不曾追问上苍为何对我如此慈悲,而是像那些水手那样,侥幸从海难中逃生,心中欣喜万分,上岸后先喝两杯,然后几乎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我的一生就是这样度过的。
后来,经过一番思考,我对自己的境况有了清醒的认识,发现自己流落到这个可怕的地方,与世隔绝,毫无获救的希望,即使此时,我一看到活下去的希望,看到自己不会饿死,所有的苦恼便烟消云散了。我安下心来,专心为了自己的生存忙活,根本就没有为自己身陷绝境而痛苦,没有把它当作上苍的审判,当作上帝之手的干预。我的脑子里很少出现诸如此类的想法。
正如我前面在日记中提到的那样,庄稼刚冒出头的时候,曾让我产生一些小小的震撼,以为是某种超自然的奇迹。可是,等我发现这并非奇迹后,所有的触动便随之消散了,这一点我已经说过了。
地震算是最可怕的自然现象了,最容易让人马上联想到那种冥冥中主导着此类事物的神力。可是即便如此,在最初的恐惧过去后,那种触动也随之消失了。我从来没想过上帝和上帝的审判,更不用说想到目前这种绝境是出自上帝之手,假如我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倒罢了,可我明明身处绝境。
现在我生病了,死亡的悲惨景象逐渐呈现在我面前。病痛的折磨令我精神萎靡,高烧让我筋疲力尽,这时,我沉睡已久的良知终于开始苏醒,开始为了自己以往的生活而责备自己。显然,在以往的生活中,我以深重的罪孽触怒了上帝,现在上帝对我施以重惩,以这种报复性的手段对待我。
在我身染重病的第二天和第三天,这些思绪压得我透不过气来。高烧的剧烈折磨和良知的剧烈谴责逼得我叫嚷了几句类似祈祷的话,虽然这样的祈祷既缺乏良好的愿望,也不含任何希望,只能说是出于恐惧和痛苦而发出的喊叫声而已。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深知自己有罪,又深恐自己就这样凄惨地死去,心中不由得万分惶恐。惶然之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说些什么,只是不断地喊叫着:“上帝啊,我多么可怜啊!要是我重病缠身,必然会无人照顾,我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啊!”说到这里,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时,我想到了父亲的忠告和预言,这些我在故事开始的时候就提到过,就是:如果我非要做这么愚蠢的事,上帝一定不会保佑我,等到我将来孤立无援、求助无门的时候,就会后悔当初不肯听从他的劝告。我大声说,现在亲爱的父亲的那些话就要应验了:上帝的惩罚降临了,不会有人来帮助我,也不会有人听我呼救。上天原本十分仁慈地将我安排在一个非常优裕的生活环境里,让我有幸过上幸福顺遂的日子,我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又不肯从父母那里学会惜福,断然拒绝了上天的意旨。我任由父母为我的愚蠢行为伤心难过,结果现在自己却因这种行为所造成的后果悲伤欲绝。父母本打算帮我成家立业,替我把一切都安排好,让我过上轻松顺遂的日子,我却拒绝了他们的帮助。现在,我要在困境中挣扎求生,困难之大,连人性本身都难以承受。我孤立无援,无人相助,没有人照应,也没有人提出忠告。我哭喊着:“上帝啊,救救我吧,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假如这能够称得上是祷告的话,这是我多年来的第一次祷告。不过现在还是接着说我的日记吧。
6月28日——睡了一觉,精神多少振作了点儿,病情也没再发作,于是就起床了。尽管噩梦令我心有余悸,但是我想着疟疾明天多半还会发作,现在应该趁机去准备一些东西,以备生病的时候食用。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一个大方瓶子灌满水,放在床头的桌子上,确保在**一伸手就能够到。由于水太过寒凉,我往里面倒了四分之一升的朗姆酒,然后把它搅匀。接着,我切了一块山羊肉,放在炭火上烤熟,但是吃不下多少。我四处走动了一下,觉得非常虚弱。想到当前悲惨的处境,我心中异常悲哀,心情无比沉重,担心明天病情再次反复。晚上,我在灰烬里面烤了三个龟蛋,剥开壳吃掉,权作晚饭,并且生平第一次祈求上帝赐福,从记事以来,我这辈子都不曾做过饭前祷告。
吃过晚饭,我想出去散散步,可是发现自己太虚弱了,连枪都拿不动(我每次出门都带着枪)。我只走了几步,就在地上坐了下来。大海就在我面前,我眺望着风平浪静的海面,心中不由得思绪万千。
我每日所见的这苍茫大地和浩瀚大海究竟为何物,又来自何方?我是何人?万物生灵,野生的和驯养的、仁慈的和残暴的,又来自何方?
诚然,万物生灵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创造出来的,也正是这种力量缔造了大地、海洋、空气与天空,可是这种力量究竟是什么?
最顺理成章的解释就是:是上帝创造了这万物。而这就得出一个非同寻常的结论:倘若是上帝创造了这一切,那他必然在引导和驾驭这一切以及与之有关的一切,因为能够创造万物的力量,当然也拥有能够引导和驾驭万物的力量。
倘若如此,那么在他所创造的世界里,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是出自他的安排。
若是他什么事都知道,那他肯定知道我流落到了这里,知道我身陷绝境。若是什么事都出自他的安排,那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一切肯定也是出自他的安排。
我想不出任何理由能推翻这些结论,因此更加坚信,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一切都出自上帝的安排,正是上帝的旨意让我落入这种悲惨的境地。不仅对我,他对世间万事万物都有着绝对的支配权。我随即想到:
“上帝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究竟做了什么事导致上帝这样惩罚我?”
我的良知立刻制止了我的质问,好像我这么问就亵渎了神明。我仿佛听到它在对我说:“你这不可救药的可怜虫!你竟然还问自己做了什么事!回首往事,看看你虚度光阴的这半辈子,再问问自己,你什么坏事没做过?问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很久之前命丧黄泉?为什么没有淹死在雅茅斯港外的锚地里?萨累海盗占领你们的轮船时你为什么没有在交战中丧命?没有被非洲西海岸的野兽吃掉?就在这里,全船的人都葬身大海的时候,为什么你没有淹死?你还要问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吗?”
想到这些,我不由得惊呆了,一时间目瞪口呆,无言以对。于是我心事重重地站起身来,走回自己的住处,翻过墙头,打算上床睡觉。可是我心烦意乱,没有一丝睡意。我在椅子上坐下,点上蜡烛,外面夜色开始降临。想到病情有可能复发,我心中极其惶恐。这时,我突然想到巴西人几乎生什么病都不吃药,而是用烟叶治疗。我记得箱子里有一卷烟叶,大部分已经熏制过了,还有一些青烟叶没有完全熏制。
我起身去取烟叶。毫无疑问,这是上天的旨意,因为我不仅在箱子里找到了医治肉体的良药,还找到了救治灵魂的良药。我打开箱子,找到了要找的烟叶。我保存下来的那几本书也在箱子里,我便取出一本《圣经》。之前我说过,我从破船上找到几本《圣经》,此前一直无暇也无意去读。我把《圣经》和烟叶一起放到桌子上。
我不知道怎么用烟叶来治我的病,也不知道它是否对我的病有好处,但还是试了好几种办法,想着总有一种办法能见效。我先往嘴里塞了一撮烟叶去嚼,结果脑子一下就麻了。烟叶太青,味道很冲,我不太接受得了。我又往朗姆酒里放了一撮烟叶,泡了一两个小时,准备睡觉前当药酒喝。最后,我拿出一撮烟叶放在炭盆里烤,强忍着烟熏的热气和令人窒息的气味儿尽量把鼻子凑上去闻。
我趁着治病的间歇,拿起《圣经》准备看一看,可是大脑被烟叶熏得昏昏沉沉的,根本看不下去,至少那会儿看不下去。于是,我只随手翻开书,结果映入我眼帘的第一句话便是:“汝于患难之日求告于吾,吾必救之,汝须赞吾。”[29]
这句话对我的处境非常适用,只看了一眼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印象越来越深。至于“吾必救之”这句话,在我看来不太靠谱。我担心这实在太渺茫、太不现实了。正如上帝请其子民以色列人吃肉的时候,他们竟然问:“难不成上帝能在旷野开设宴席吗?”[30]我当时也在想,难不成上帝能把我从这个地方救走?因为多年来一直都没有出现任何希望,这句话便一直在我脑子里盘旋。不管怎么样,这句话当时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后来也时常默念。
此时夜渐渐深了,正如我刚才说的,我被烟叶熏得头昏脑涨,昏昏欲睡。于是,我让石洞里的灯亮着,以备晚上想拿东西的时候照亮,就上床打算睡觉了。可是,躺下之前,我做了一件生平从未做过的事:我跪下来,向上帝祈祷,祈求他兑现诺言,若我在患难之日向他求告,他一定要搭救我。我磕磕巴巴地祷告完后,喝下泡了烟叶的朗姆酒,就立马躺下睡觉了。泡过烟叶的酒浓烈而呛人,我捏着鼻子才喝了下去。一喝下去就感觉酒劲直冲脑门,不过我睡得很熟,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快三点的时候。这会儿说起来,我有点儿怀疑自己多半昏睡到第三天才醒来,第二天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否则我实在不明白我的日历中这个星期怎么会少算了一天,这件事几年后我才发现。若说是因为我来回跨越赤道的时间差造成的[31],那我少的应该不止一天。但是我的确把日子漏记了一天,至于到底是怎么漏掉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怎么样吧,反正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神清气爽,精神抖擞。起床的时候我就感觉比昨天有力气了,胃口也好些了,因为肚子竟然饿了。总而言之,第二天疟疾没有发作,病情继续恢复,身体越来越好了。这一天是29日。
6月30日——当然是个不错的日子,我带着枪出去了一趟,只是不敢走太远。我打死两只长得有点儿像黑雁的海鸟,把它们带回家,但是又不太想吃,就又吃了几个龟蛋,味道非常好。晚上,我又喝了点儿泡着烟叶的朗姆酒,因为我感觉昨天就是喝了这种酒才好转的。不过这次我没喝那么多,也没再嚼烟叶或者烤烟叶来熏头。我以为第二天,也就是7月1日,会更好一些,结果感觉没那么好,反而有点儿发冷,所幸并不严重。
7月2日——我重新把三种方法都用上了,像第一次那样把自己弄得昏昏沉沉的,药酒的量也加倍了。
7月3日——病完全好了,再也没有发作,但是体力过了好几个星期才完全恢复。休养的时候我一直在思索那句话:“吾必救之。”但是,我深感自己毫无获救的可能,因而并不对此心存奢望。正当因这些想法而灰心丧气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我一心只想上帝把我从当前的困境中解救出来,却忽视了自己已经获得的拯救。于是,我开始扪心自问:难道我没有获得拯救,没有神奇地从重病中痊愈吗?难道我没有摆脱最悲惨、最可怕的境地吗?可是我注意到什么了呢?我尽到自己的本分了吗?上帝拯救了我,我却没有赞美他,也就是说,我并没有把这些看作上帝对我的拯救而知恩图报,那又如何能奢望更重要的救助呢?
想到这些,我顿时如醍醐灌顶,立即跪下来大声感谢上帝,感谢他让我痊愈。
7月4日——早晨,我拿起《圣经》,从《新约》[32]开始读起。我读得非常认真,每天早晚都要读一会儿,但并不规定必须读多少章节,只要有兴趣就读下去。认真读《圣经》后没多久,我就为自己以前的生活充满罪恶而深感不安。梦中的情景再次浮现在我眼前,梦中人说的那句“见此种种,汝仍不知悔过”如雷贯耳,我忙恳求上帝赐予我忏悔的机会。仿佛天意使然,那天我在翻阅《圣经》的时候刚好看到这句话:“神且用右手将他高举,叫他做君王、做救主,将悔改的心和赦罪的恩,赐给以色列人。”[33]我把《圣经》放下,把心灵和双手都举向天空,欣喜若狂地高喊:“耶稣,你是大卫的子孙,耶稣,你是君王、救主,请将悔改之心赐予我吧!”[34]
可以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祷告,因为我把这次祷告跟自己对境遇的感悟联系了起来,而且在上帝真言的鼓舞下抱着一种真正符合经文精神的希望。也可以说,从这次开始我才真正希望上帝能听到我的祷告。
现在,我开始以一种截然不同的角度来理解之前提到的那句话:“汝求告于吾,吾必救之。”过去,我仅仅把拯救理解成把我从当前的困境中解救出去,因为我在这里虽然自由自在,但是这座荒岛对我来说不啻于一座监牢,而且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监牢。但是现在我学会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拯救。回顾过去的生活,我的心中十分惶恐,我的罪孽如此深重,以致我对上帝别无他求,只求他把我从罪孽的深渊拯救出来,罪恶感已经压迫得我寝食难安。至于当前孤苦伶仃的生活,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我并不怎么祈求上帝把我从这里解救出去,甚至连想都不怎么去想。相对于灵魂获救而言,这实在无足轻重。我之所以在这里说这些,是想让看到这本书的人明白,无论何时,只要他们洞悉世事,就会发现从罪孽中解脱比从困境中解脱幸福得多。
不过这些暂且不说了,还是接着说我的日记吧。
现在,我当前的境况是:尽管生活依然艰苦,精神却轻松多了。我坚持阅读经文,坚持向上帝祷告,因而思想变得更高尚了。我心中感到无限宽慰,这种心情以前从未有过。随着身体的复原和体力的恢复,我开始打点起精神,准备自己所需要的种种物事,尽可能让自己过上正常的生活。
7月4日到14日——我主要的活动就是拿着枪出去转悠,每次都不走远,就像大病初愈休养生息的人那样,因为你简直无法想象我的精神有多萎靡,身体有多虚弱。我用来治病的办法举世未闻,说不定以前从来没有治愈过疟疾,我不可能通过这次实验就把这种方法推荐给别人。它确实治好了我的疟疾,却让我的身体极度衰弱,此后好长一段时间,我的神经和四肢还经常抽搐。
此外,这场大病还让我弄明白了一件事:雨季外出对健康危害极大,特别是刮着暴风和飓风的雨天。旱季下雨基本上都是风雨交加,我发现这种雨比九、十月的雨要危险得多。
我在这座荒凉的小岛上已经生活了十个多月,似乎完全没有获救的可能。我坚信,人类的足迹从来没有踏上过这个地方。现在,我觉得我已经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把住处修缮得很安全了,于是便渴望去深入探索一下这座荒岛,看看有没有自己尚未发现的物产。
7月15日——我开始对小岛进行更为详细的勘察。我先走到以前停靠木排的小河边,沿河而上两英里后,发现潮水只涌到这里为止,再往上就是一条潺潺的小溪,溪水清澈可口。时值旱季,有些地方几乎已经干涸了,就算有水也汇不成水流了,所以也看不出来。
溪畔是一片片可爱的草地,草地十分平坦齐整,绿草如茵。河岸两侧地势缓缓上升,照理溪水永远都流不到缓坡上,坡上长着很多烟草,绿油油的,茎秆又粗又壮。另外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植物,可惜我都不认识。这些植物可能各有各的用处,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我四处寻找热带印第安人用来做面包的木薯根,但是一个都没找到。我看到一些巨大的芦荟,不过当时并不认识。另外还有几株野生甘蔗,没有经过人工培育,不太好吃。这次能发现这么多东西我已经很满足了,回家路上一直在寻思着怎么才能了解我发现的这些植物和水果的用处,可是毫无头绪。总而言之,我在巴西的时候没怎么注意观察,所以对田野里的植物所知甚少,至少不知道现在怎么加以利用才能有利于改善自己当前的处境。
7月16日——我沿着原路往前走,从昨天到达的地方再往前,小溪和草地就到了尽头,林木却越来越茂盛。林子里结满了各种果实,地上结了很多甜瓜,树上挂着很多葡萄。葡萄藤爬满了大树,一串串熟透的葡萄甜美多汁。这一发现十分意外,令我惊喜万分。可是经验告诉我不能多吃,我记得在巴巴里靠岸的时候,几个在那里沦为奴隶的英国人就是因为贪吃葡萄才害痢疾和热病丧命的。不过,我想到一个很好的办法,可以对这些葡萄加以利用,就是把它们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制成葡萄干保存起来。我觉得在没有葡萄的季节,葡萄干肯定会非常好吃,而且有益健康。
我在那儿住了一个晚上,没有回家。顺便说一声,这可以说是我第一次在外面过夜。到了夜里,我采用刚上岸时候的老办法,爬到树上,香甜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继续我的勘察。按山谷的长短判断,我往前走了将近四英里,仍然是在朝正北走,我的南侧和北侧是一道道连绵不绝的山脉。
最后,我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上,这里地势似乎向西倾斜,一道清澈的山泉从我旁边的山坡上奔流而下,朝着正东流去。这片山区生气勃勃,绿意葱茏,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山间的林木郁郁葱葱,春意盎然,犹如一座人工种植的花园。
我沿着这道风景宜人的山谷往下走了一段路。想到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我是这个地方无可争辩的君王和领主,拥有这个地方的所有权,心中不由得暗自高兴(尽管夹杂着几丝苦恼)。我一边勘察一边想,要是可以世代相传,我就可以把这个地方传给子孙后代,就跟英国那些享受采邑的领主一样。我看到很多可可树、橘子树、柠檬树和香橼树,可惜都是野生的,没结什么果实,至少现在没有。不过我摘的那些酸橙不但酸甜可口,而且营养丰富。后来,我用酸橙汁兑水,喝起来既有营养,又清凉提神。
现在我有事要忙了,我要采摘一些水果运回家去。我知道雨季即将来临,打算存一些葡萄、酸橙和柠檬,以备雨季食用。
为此,我摘了一大堆葡萄放在地上,又在另一个地方摘了一小堆,除此之外,还摘了一大堆酸橙和柠檬。我把每种水果都带上几个,就踏上了回家的路。我打算下次再来的时候带上一个布袋或者麻袋,抑或其他能装东西的家什,好把剩下的水果运回家。
这次外出前后花了三天时间才回到家,也就是回到我的帐篷和山洞。还没到家,葡萄就烂了。这些葡萄都熟透了,汁液充沛,一经挤压就破了,基本上都不能吃了。酸橙倒完好无损,可惜带不回来多少。
7月19日——我带着两个事先做好的小袋子,准备去装采下来的水果。但是,我走到葡萄堆跟前就惊呆了:那些饱满而漂亮的葡萄被扔得到处都是,有的被踩烂了,有的被拖得这里一片,那里一片,很多都被吃掉了。看来这附近有野兽出没,是它们糟蹋了我的葡萄。至于到底是什么野兽干的,我就无从得知了。
我这才意识到,把葡萄摘下来堆在地上行不通,用麻袋把它们运回去也行不通。堆在地上会被野兽糟蹋光,装进袋子里又会挤烂。我又想出一个办法。我摘了很多葡萄串,把它们挂在伸到树荫外面的树枝上,好让太阳把葡萄晒干。至于柠檬和酸橙,能扛得动多少就带多少回去。
这次外出回家后,我想着那条山谷里丰富的物产和迷人的景色开心不已。那里靠近溪流,林木茂盛,不会遭遇暴风雨的袭击。看来,我选了一个全岛最糟糕的地方安家落脚。总而言之,我开始考虑搬家。如果有可能,我打算在那个物产丰富、风光明媚的山谷里要找一个跟我现在的居所同样安全的地方。
搬家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盘旋了很久,有一段时间,这个念头十分强烈。山谷里迷人的景色对我的吸引力非常大。可是仔细一想,现在我住在海边,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对我有利的事。万一再有哪个可怜虫像我一样倒霉,流落到这个地方呢?虽然这种事情不大可能发生,但要是我搬进深山密林,住到岛中央,无异于把自己禁闭起来,那我就完全不可能碰到这种事了。思前想后,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搬家。
不过,我的确非常喜欢那个地方,经常在那里盘桓,七月剩下的日子基本上都是在那里过的。尽管经过再三考虑,我决定不搬家了,但还是打算在那里修建一座类似于小茅舍的住所,然后隔开一段距离,用一道结实的围栏从外面把它围起来。围栏由两道树篱构成,我向上伸出手刚好能够到树篱的顶部。木桩打得很牢固,两道木桩中间塞满了树枝,睡在里面感觉很安心。有时候我会一连住上两三个晚上,每次也都是用梯子进出。这么一来,我现在竟然拥有一座乡间别墅和一座海滨别墅了。这座乡间别墅直到八月初才告完成。
新居的围墙刚修好,我正打算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就下起了大雨,把我困在了旧居。新居虽然跟旧居一样,用帆布搭了一顶帐篷,而且搭得很好,就是没有小山遮挡暴风,也没有山洞供我躲避滂沱大雨。
如前所述,我在八月初修好了茅舍,打算在里面享受一番。8月3日,我发现挂在树上的葡萄全都干透了,已经晒成了上等葡萄干,便把它们从树上取下来。幸亏我及时取了下来,否则肯定会毁于随后而至的暴雨,那我就会失去最好的过冬粮食了,因为我挂了两百多串葡萄,而且每串都很大。我刚把它们全都取下来,把其中大部分运到我的山洞,就下起了雨。从那天起,也就是8月14日开始,一直下到十月中旬,差不多每天都会下雨。有时候雨下得很大,搞得我一连几天都躲在山洞里不能出去。
这个雨季,令我大为意外的是,我的家庭成员竟然增加了。之前有一只猫跑了,一直音信全无,我还以为它死了,心中十分挂念。不料八月底它突然回来了,还带回了三只小猫。这几只小猫跟母猫一样,全是家猫,这就更令我诧异了,因为我在岛上用枪打死过一只野猫——我称之为野猫,觉得它跟我们欧洲的猫是完全不同的品种,而我带来的两只猫又都是母猫,所以才觉得十分诧异。后来,这三只猫繁衍了很多后代,让我受够了侵扰,最后不得不把它们像害虫或野兽一样杀掉或者尽可能赶走。
8月14日到26日——雨下个不停,我无法出门。现在我非常小心,不大敢淋雨。这段时间一直困在家里,食物都不够吃了,只好冒险出了两次门。第一次打了一只山羊,最后那天,也就是26日,抓到一只很大的海龟,让我打了一次牙祭。我的食物是这样分配的:早餐吃一串葡萄干,午餐吃一块烤羊肉或者烤龟肉(非常不幸的是,我没有炖煮用的厨具),晚餐吃两三个龟蛋。
被大雨困在家里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扩大自己的山洞,每天干两三个小时的活儿。我把山洞慢慢朝一边挖,一直到挖通山壁,在围墙外面开出一道门来,可以从那条路进出。可是这么一来太缺乏防护了,我不是很安心。之前我想方设法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围起来,可是现在这地方什么东西都进得来,我感觉自己很容易受到袭击。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什么可怕的生物,我在岛上看到的动物最大的就是山羊。
9月30日——今天是我流落到这座荒岛的周年纪念日。我算了一下柱子上的凹口,发现已经上岸三百六十五天了。我把今天定为神圣的斋戒日,并决定在这一天举行宗教仪式。我以最虔诚谦卑的心情跪伏在地,向上帝忏悔我的罪行,接受他对我的公正的惩罚,祈求他通过耶稣宽恕我的罪过。我整整十二个小时都没吃东西,甚至到太阳落山,才吃了一块饼干和一串葡萄干,然后就上床睡觉去了。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没有注意过安息日,因为我的脑子里最初根本没有任何宗教意识。有段时间,我都忘记在安息日刻一道更长的凹口来区分每个星期的日子了,所以根本搞不清楚哪天是哪天。不过现在我算了一下日子,发现上岛已经一年了,于是把这一年的凹痕按星期来划分,每七天划出一个安息日,可是算到最后,我发现自己漏算了一两天。
此后不久,墨水即将告罄,我只好用得更加节省,只把生活中最不同寻常的大事记下来,对其他事情,就不再每天都记录了。
现在,我逐渐摸到了雨季和旱季的规律,并学会了怎样划分它们,以做好相应的准备工作。不过,我是付出了代价才获得上述经验的,下面我就来说说最令人沮丧的一次实验吧。
我说过,我存着几穗大麦和稻谷,就是起初我非常意外地发现凭空冒出来的那些谷物。我估计有三十穗稻谷、二十穗大麦。当时雨季刚刚过去,太阳逐渐南移,我觉得是时候播种了。
于是,我用木铲挖了一块地,然后把它分成两块。可是,刚要撒种,我突然想到,不能一开始就把种子全都撒下去,因为我还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适宜播种。于是,我每种都留了一把,只撒下去三分之二的种子。
后来我很庆幸自己没把种子全部撒下去,因为这次的种子全都白撒了。种子撒进地里之后,一连几个月都没有下雨,土壤里没有水分,种子就发不了芽。一直到雨季再次来临,它们才从地里冒出头来,好像刚播种下去似的。
第一次播下去的种子没有发芽,我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由于干旱的缘故,于是打算找一块比较潮湿的地再试一次。二月,临近春分的时候,我在新居附近挖了一块地,把剩下的种子撒了下去。三、四月阴雨连绵,雨水浇灌了种子,禾苗很快就冒出了头,而且长势喜人,产量很高。可惜当时没剩下多少种子,而且播种的时候我又没敢全部撒下去,结果最后没收多少粮食,每种只收了半配克[35]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