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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4年10月,奥斯曼帝国的苏莱曼一世(Suleiman the Magnificent)133主持了一次国务会议。在这次会议上,马耳他的问题被提了出来,是否要围攻这个岛成为重要的争论点。虽然争议激烈,但是苏莱曼一世本人眼光独到、意志坚定,他明白马耳他是通向西西里乃至意大利和南欧的跳板。因此,在国务会议结束后,一场关于围攻马耳他的法令已经颁布下去。舰队司令皮雅利(Piali Pasha)134和陆军帕夏穆斯塔法(Mustafa)135完全领悟了苏丹围攻马耳他的战略意图。所有关于这场战争的筹备将在来年春季完成。
马耳他群岛比较特别,它主要由戈佐岛(Gozo,位于马耳他岛西北,是马耳他的第二大岛)和马耳他两个重要的小岛组成。相比之下,后者比前者要大得多——后者长29千米,宽14.5千米,而前者长不足14千米,宽约7千米。这两个岛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它们在一条西北—东南走向的轴线上,中间被一道狭窄的海峡分开。马耳他群岛扼守着东西方海上运输的必经之路,因为它位于西西里岛以南80千米的地方。有意思的是:从直布罗陀到马耳他群岛的距离,同马耳他群岛到塞浦路斯的距离竟然是大致相等的。
马耳他群岛在1530年的时候,曾被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Charles Ⅴ)136赠予著名的圣约翰骑士团(医院骑士团)。赠予的目的在于,“以便他们能够安宁地执行其宗教义务,保护基督教社区的利益,凭借其力量与武器打击神圣信仰的敌人”。这是表面上的,实际上查理五世不是如此慷慨之人,圣约翰骑士团在8年前被奥斯曼帝国苏莱曼一世的20万大军驱逐出罗得岛,一直处于居无定所的状态,查理五世的“援助之手”是有条件的:首先,骑士团每年必须得向西西里总督进贡一只鹰;其次,得保证不与西班牙开战;特别是最后一条,看起来是一种类似口头的约定,查理五世将这支作战英勇无比的骑士团放在柏柏里海岸线上,目的就是用这支骑士团防御野心十足的伊斯兰国家。查理五世除了赠予马耳他群岛处,还赠予了位于北非的的黎波里(Tripoli)137港口,它是基督徒的前哨站,周围环伺着充满敌意的伊斯兰国家,这既是查理五世的慷慨,又是查理五世的聪明之处。
当时,年迈的圣约翰骑士团团长菲利普·维利耶·德利勒―亚当(Philippe Villiers de L'Isle-Adam,1464—1534年,第44任大团长)心存忧虑,他担心再次出现“特洛伊木马屠城”的悲剧138,因此对来自查理五世的诏令表现得犹豫不决。当他看到派往马耳他群岛调查情况的委员会发回的报告内容后,这份犹豫就更深了。
英国历史学家厄恩利·布拉德福德(Ernle Bradford,在地中海和海军历史方面颇有研究)在其著作《大围攻:马耳他1565》中较为完整地记录了这份报告:“马耳他岛,布满柔软的砂岩,总长6~7里格(用于航海计程的一种单位,1里格大约相当于5557米),宽3~4里格。岛上仅覆盖着一层3~4英尺厚的土壤,乱石密布,不适合种植谷物及其他粮食作物……岛上出产大量的无花果、甜瓜以及其他不同种类的水果,当地居民用来换取粮食的主要交易物包括蜂蜜、棉花和枯茗(孜然)。不过,除了中部几口泉眼之外,全岛再无活水甚至水井,岛民不得不自建蓄水池用于弥补水源不足……”
我们能够理解这位年迈的骑士团团长的心情,因为马耳他群岛与罗得岛相比,简直差得太远了。罗得岛是地中海上最宜居的岛屿之一,那里土地肥沃又富饶多产。在厄恩利·布拉德福德的笔下,好在马耳他群岛的“东部有许多小海湾和入口可供利用,还有两座深水良港,足以容纳世上最大的舰队。不幸的是,其防护措施极为不足:一座名为圣安杰洛的小城堡拱卫着最大的港湾,但仅装备了3门小型火炮以及几门臼炮(一种短身管炮,主要用于破坏坚固工事,是迫击炮的前身)”。
如果不是因为马耳他岛上有两座良港,圣约翰骑士团应该不会选择它。不过,他们应该早就知道良港的存在,欧洲海上战事以及圣约翰骑士团赖以生存的技能之一——“组织化的海盗行为”决定了其拥有一座良港的重要性。况且,这两座良港的重要程度,除了西西里岛上的锡拉库萨和意大利南部的塔兰托外,几乎没有其他港口能比得上了。
有没有其他原因让圣约翰骑士团决定选择马耳他群岛呢?在艾尔弗雷德·马汉的著名理论里,国民意识的重要性同样不可忽视。马耳他群岛上大约有1.2万名居民,他们大多是贫困的农民,说着一种阿拉伯语的方言。在戈佐岛上大约有5000名居民,他们大多数是原住居民,住在原始的村落里。这里时常遭受穆斯林海盗的袭扰,也就是说,他们对海盗一事已经司空见惯,在他们的意识里早就明白海权的重要性。因此,一旦有更强的海上力量入驻,他们不会有排斥心理,能与之很好地相处,而圣约翰骑士团符合他们的认识。
就算圣约翰骑士团没有考虑上述两方面的因素,他们也只能选择马耳他群岛了。在长达7年多的时间里,他们都为没有安身之所而苦恼,欧洲的许多国家虽然对这支骁勇的军事力量抱以某种认可的态度,但是一旦涉及富饶之地,都不考虑支持。这些富饶之地包括梅诺卡岛(Minorca,地中海西部巴利阿里群岛的第二大岛)、伊斯基亚岛(Ischia,位于那不勒斯湾西北部的第勒尼安海)、伊维萨岛(Ibiza,地中海西部巴利阿里群岛的一座小岛)。欧洲国家担心的是骑士团的成员复杂,他们大都从欧洲各国招募而来,直接对教皇宣誓效忠,无须对本国保持忠诚。诚然,他们要“遵守不得与基督徒自相残杀的规定,只能与穆斯林敌人作战”。然而,随着16世纪民族主义成为欧洲事务的主导趋势,像骑士团这样的跨国基督教教团组织的受信任度已经受到削减,骑士团越强大,受到的猜忌就越严重。多年的居无定所会让骑士团逐渐分崩离析,年迈的老团长别无选择,他内心十分清楚,只能让骑士团入驻马耳他群岛了,至于的黎波里就当是额外的福利吧!
1530年秋,圣约翰骑士团从西西里启程,穿过马耳他海峡后上岛定居下来。马耳他的农民对这支新入驻的群体可能不是太在乎,因为他们的生活已经不堪重负了。他们也没有对野蛮的穆斯林海盗能被这支新入驻的群体击败抱有多大的希望,倒是岛上的贵族们(主要包括马杜卡斯、伊瓜纳斯、希贝拉斯等家族)对骑士团的到来欣然接受。
一名马耳他的历史学家对圣约翰骑士团进驻马耳他群岛的情形做了记述。不过,这位历史学家的记述带有明显的个人偏见,这也不能怪他,英国历史学家爱德华·吉本(Edward Gibbon,主要作品有《罗马帝国的衰亡史》)曾说过:“骑士身为上帝之仆,耻于偷生而乐于效死。”139
时代会赋予个人或群体相应的责任和义务,但16世纪中叶,骑士团的价值已经与社会格格不入了。在关于马耳他的这场战争中,尽管骑士们登上了荣耀的巅峰,这依旧是一种回光返照的迹象罢了。因此,我们对这位不知名的马耳他历史学家的记述不必大惊小怪。布拉德福德在其著作中写道:“当骑士们来到马耳他岛的时候,他们所固有的宗教内核已经衰败没落了。他们的禁欲誓言经常被认为只是形式上的,而且他们之所以引人注目只是由于他们举止傲慢且物欲熏心。另外,马耳他人早已习惯被当作自由民对待,故而对于自身的政治自由被让给骑士团这一点愤恨不已……所以,说马耳他人与他们的新统治者之间毫无情谊也并不奇怪。”
无论哪种说法,都改变不了骑士团入驻马耳他群岛的事实。当地居民还惊奇地发现,骑士团对这个群岛似乎不感兴趣,他们的主要营生在海上,更愿意驻扎在一个叫比尔古(Birgu,位于马耳他大港东南岸,今维托里奥萨)的小渔村里。原来,这个小渔村位于如今大港湾的入口处。他们在这里修复和扩建防御工事;在狭窄的街道里兴建议事、社交中心——一般被称为“会馆(Auberge)”或者“客栈”;在岛上修建、布置和完善医院——医院骑士团的作用和功绩想来不会被忽视140……这一套完整的营生体系主要取决于骑士团在罗得岛长达两个多世纪的岛屿生存经验。因此,在马耳他群岛所进行的一切,可以看作是对罗得岛营生模式的复制。
1291年,巴勒斯坦的最后一座基督教堡垒陷落后,圣约翰骑士团被迫迁往塞浦路斯,1310年迁至罗得岛。在两个多世纪后,即1522年,奥斯曼帝国的苏莱曼一世发起大围攻,将他们赶出了罗得岛。因此,能否在马耳他群岛站住脚跟,骑士团将面临巨大的挑战。应该说,骑士团的成员都是地中海最好的水手,他们就像“一支刺向土耳其海岸的矛”。当他们置身于海上时,就是一支勇猛无比的信仰基督的海上利剑。
值得说明的是,1530年骑士团团长德利勒―亚当率部迁往马耳他群岛后,下一任团长让·帕里佐·德拉瓦莱特(Jean Parisot de la Valette)141将圣约翰骑士团带向了荣耀的巅峰。为了对付这个强劲的敌人,苏莱曼一世决定倾其所能组建一支最厉害的陆军和一支最庞大的舰队,共同消灭骑士团。
德拉瓦莱特坚韧不拔、心无旁骛,一心致力于骑士团的经营,他20岁就加入了圣约翰骑士团,是第一代图卢兹伯爵142的后裔,其先祖追随过法国路易九世,因在第7次和第8次十字军东征中表现英勇颇具威望。德拉瓦莱特曾被俘,沦为奥斯曼帝国的桨帆船划桨奴,1551年又在与海盗阿巴德―乌尔―拉赫曼·库斯特―阿里(Abd-ur-Rahman Kust-Aly)的作战中身负重伤,再次被俘,这些悲惨经历让他练就了更加坚忍的毅力。在那个年代里,能够在地中海上冒险并存活下来的就是王者。根据一位叫巴拉斯·德拉佩内(Barras de la Penne)的法国海军军官的描述,划桨奴的生活是充满了艰辛的。
布拉德福德在《大围攻:马耳他1565》中写道:“没有足够的空间将身体舒展开来睡觉,因为每一排桨座上安置了7个人。这意味着,他们作息在10英尺长、4英尺宽的空间内。在船头,大约30个水手被安顿在船艏平台下的底层空间中,那是一个10英尺长、8英尺宽的长方形区域。船艉的船长和军官的生活条件也好不到哪去。木块与绳索的嘎吱声,水手们的喧哗声,划桨奴隶们的可怕诅咒声,木材的呻吟声混杂着锁链的叮当声。风平浪静之时,桨帆船也自有其不便之处,比如船体里的恶臭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人们不得不从早到晚都用烟叶塞住自己的鼻孔,就算如此,这种恶臭也无法逃避。”
至于遭受到的非人折磨自然是家常便饭了,根据一个叫让·马泰勒·德贝热拉克(Jean Marteille de Bergerac)的法国人的描述:“每六个人被锁在一条长凳上,这些长凳4英尺宽,周围是塞满了羊毛的麻袋,上方覆盖着一直垂至甲板的羊皮。管理划桨奴隶的军官与船长待在船艉以便接收命令。此外还有两名下级官员,一个在船中部,另一个在船艏。两人都配有皮鞭用来鞭笞赤身**的奴隶们。当船长发出划船的命令后,军官就用挂在脖子上的银哨吹响信号,下级官员们再重复他的信号,很快50支桨便整齐划一地击打着水面。可以想象这样一幅画面:6个人被锁在一条长凳上,一丝不挂犹如刚出生一样,一只脚搭在脚蹬板上,另外一只脚抬起并顶在前方的长凳上,支撑着他们手中沉重的船桨,他们向后伸长躯体,同时伸出手臂推动船桨并避免碰到前排奴隶的后背……有时奴隶们要连续不断地划上10、12甚至20个小时而没有一丝一毫的歇息。在这种情况下,军官会来回走动并把浸过酒的面包片塞到这些不幸的桨手的嘴里,以防他们昏厥过去。然后船长会要求军官们加倍吹哨。如果奴隶当中有人筋疲力尽划不动了,那么他就会一直受鞭笞直至他看起来已经死了,然后被随意地抛入大海。”143
让·马泰勒·德贝热拉克在1451年后的半个世纪,在加莱船(Galley)——大型桨帆战舰——上同样遭受到大团长所遭受的“待遇”,因此他的记载非常生动形象。当时在地中海惯用的加莱船因航行速度较快、配备火力较易等特点而被广泛使用,许多因掠夺或被俘的人员也会在加莱船上服刑,遭受到非人的虐待。其他相关论述也可参阅科林·伍达德(Colin Woodard)的《海盗共和国》一书,里面有详细的关于虐待“被俘”人员的描述。有关加莱船的详细论述可参阅埃德蒙·朱里安·德拉·格拉维埃(Edmond Jurien De La Graviere),所著的《马耳他骑士团和腓力二世的海军》(Les Chevaliers de Malte et la Marine de Philippe Ⅱ)。马耳他能被骑士团守住,其拥有的加莱船功不可没。
1552年,德拉瓦莱特通过骑士团与柏柏里海盗的俘虏交换得以自由。16世纪的生存环境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残酷的,体弱多病、不够顽强者都极有可能活不过童年。德拉瓦莱特经历了常人难以忍受的苦难,1564年苏莱曼一世决定围攻马耳他的时候,他已经70岁了,和苏丹同岁。两位都可以称之为王者的厉害人物即将在马耳他展开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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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瓦莱特一直相信有朝一日马耳他必然会遭受到围攻,因此尽早在马耳他岛进行防御布置显得非常重要。
从骑士团进驻马耳他的那一刻开始,老团长德利勒―亚当就开始扩建一座名叫圣安杰洛堡(Fort St Angelo,当时的要塞指挥官是约翰·托西尔,他曾获十字勋章)的要塞,这座要塞因特殊的地理位置可以俯瞰大港湾的南部,并对渔村比尔古实行战略保护。骑士团把马耳他群岛的旧首府姆迪纳(Mdina,位于马尔他岛中部的一座山顶上,东面和北面都是峭壁,姆迪纳在阿拉伯语中意为“城堡”)的城墙进行了加固。
在大港湾主入口的北面没有防御点,这个缺陷直到1552年才被发现。经过勘测,骑士团决定在希贝拉斯(Sciberras)山的海岬尽头——相当于今天的马耳他首都瓦莱塔(Valletta)的位置——修筑堡垒。因为这一位置遍布岩石,具有天然的防御作用,如果在这里修筑一座堡垒,并在森格莱阿(Senglea,希贝拉斯山东南方,隔着大港湾相望)海岬的末端修筑另一座城堡,就能与圣安杰洛堡形成交叉火力防御网。也就是说,可以封锁住骑士团舰队的停泊处船坞海汊(伸入邻近大块陆地的窄而长的海湾)。因为后者同样可以具备俯瞰的作用,能对大港湾的南部形成战略保护。负责设计这座要塞的是西班牙工程师佩德罗·帕尔多(Pedro Pardo),并为其取名为圣米迦勒堡(Fort St Michael)。圣米迦勒堡在日后的战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经受住了土耳其人10次攻击,足见其坚固程度,也反映出设计师帕尔多的高超建筑技艺。后因修建一所学校,城堡在1921年被拆除,仅保留了该结构下部的一小部分,并将其用作钟楼的底部。
骑士团在希贝拉斯山尽头的堡垒设置了一座瞭望塔和灯塔——希贝拉斯的意思是海角上的光。大港湾早在迦太基时代就已经被使用了,他们在这里同样设置了灯塔,这两座建筑物可以起到提前预警的作用。在瞭望塔的附近还有一座名叫圣艾尔摩(St Elmo)的堡垒,它修筑于1552年,不仅可以俯瞰大港湾的入口,还可以控制希贝拉斯山北部的一个重要的港湾——马萨姆塞特(Marsamxett)144的入口。圣艾尔摩堡呈四角形,用沙子和石灰岩建成的高墙围绕着它,因建筑在坚固的岩石上,“攻击者不可能通过挖掘地基的形式破坏它”。除非建筑这个堡垒的原材料质量不过关,否则可用固若金汤来形容。
然而,当初修筑它的时候,因时间仓促,采用的石料不是上等材质。城墙内也没有建造甬道和胸墙,倘若敌军采用炮击,堡内的将士将无处可藏。幸好在堡垒四周挖掘了很深的壕沟,在面向希贝拉斯山的一侧修建了三角堡,这两者可以“为守军提供一个可以阻止敌军前进的坚固据点”。在海上朝北一侧设有二线防御工事——骑士塔,主要用于火炮或枪支对周边区域的火力扫射。这座堡垒隐藏的弱点是在入侵者图尔古特·雷斯(Turgut Reis)145通过马萨姆塞特湾登陆时显现出来的——在遭遇强大火力压制后,图尔古特向北边的戈佐岛进军,摧毁了戈佐岛后,岛上大部分居民不幸被掠为奴隶。其根本原因在于圣艾尔摩堡未能与骑士塔连成一线。另外,如果入侵者在希贝拉斯山的山坡上用炮群轰击圣艾尔摩堡,就能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压制堡垒的火力,因为它建筑在海岬的尖端处,站在希贝拉斯山的山坡段向下看,就能获得俯视的视角。为了解决这些问题,骑士团从西西岛上的帕萨罗角运来泥土和木材,在面向马萨姆塞特一侧的地方修建了三角堡,这样就可以把骑士堡、三角堡同圣艾尔摩堡相连。从上空往下看,“圣艾尔摩堡本身由一道狭窄的壕沟与比尔古分割开来”,考虑到此处能够扼制大港湾的入口,骑士团在这里设置了两层火炮平台。
当一系列的防御体系完成后,比尔古就十分安全了。它被一条连绵不断的防线围起来,总长约3千米。令人佩服的是,即便这样的防御体系已经非常坚固,骑士团还是不放心,他们在面向陆地的地方增设了高高的护城墙,并在护城墙周围修筑了两座棱堡,还在护城墙的两端修筑了半棱堡。最后,他们在坚硬的岩石上开辟了一条大壕沟,以便形成与入侵者之间的缓冲地带。
在圣艾尔摩堡里,骑士团修建了一个大谷仓,在比尔古,骑士团还修建了兵工厂,用于为未来残酷的战争提供重要的食物和武器弹药支持。如果说上述防御体系体现的是硬性方面的,那拓宽比尔古狭窄的街道,修建教堂和医院,增设多种娱乐场所就是骑士团从人性化的角度给予岛上民众的最大关怀。
打造防御体系需要花费大量金钱,偏偏骑士团财政吃紧。这些费用需要从骑士团的金库里拨出,然而长年累月的流亡生活以及罗得岛的失败(骑士团欲收复罗得岛,最终无望)已经对骑士团的士气造成了较为严重的影响。加之1551年的黎波里的陷落,作为对的黎波里总督德瓦利耶的惩罚,他回到马耳他后就被囚禁。可以说,骑士团遭遇了一连串的打击。德拉瓦莱特知道的黎波里的陷落并非德瓦利耶的错,他已经尽力在修缮防御体系,并做了最大的努力抵御入侵者,于是德拉瓦莱特力排众议将其释放。1553年,德瓦利耶被任命为拉尔戈地区的行政长官。这一决定为凝聚骑士团的人心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对于那些违法乱纪、私下决斗、另觅新居和喝酒赌博者,德拉瓦莱特采取零容忍态度。1551—1565年,骑士团经历了14年的曲折期,德拉瓦莱特励精图治,终于让骑士团呈现出强盛的局面。根据历史学家布瓦热兰(Boisgelin)的描述:“在德拉瓦莱特的管理下,骑士团恢复了其最初的威信,之前在德意志的部分省份和威尼斯共和国骑士团的威信都受到了很大损害。他收回本应收归骑士团金库的收入的努力也同样获得了成功,这些收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上缴了。”146
1564年深秋,德拉瓦莱特通过他在伊斯坦布尔安插的间谍获知奥斯曼帝国针对马耳他的围攻即将开始。这些间谍以商人的身份出现,他们将情报藏在货物清单和文件中。具体来说,采用柠檬汁做成隐形墨水,将情报信息以某种密码的形式隐藏在正常的货物清单和文件里。苏丹从10月的国务会议开始到为大围攻做筹备等信息,大都被秘密传回了马耳他。德拉瓦莱特立即派遣船只向北航行,目的是要通知西西里总督唐加西亚·德托莱多(Don García de Toledo),让他做好相应准备。奥斯曼帝国欲围攻马耳他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整个欧洲,分散在其他地区的圣约翰骑士团的成员也收到了召回令:“春季之前到骑士团本部报到,苏丹意欲围攻马耳他。”
许多事情都是相互的,苏丹也在骑士团的内部安插了间谍。根据布拉德福德在《大围攻:马耳他1565》中的描述,有“两个叛教的工程师,一个是斯拉夫人,另外一个是希腊人”,他们伪装成渔民探访了马耳他。“他们观察了每一门火炮,并且测量了每一座炮台,之后安全地回到了金角湾,并向苏丹保证马耳他几天之内就能拿下……”
苏丹听后更加确信了围攻马耳他是正确的抉择。当然,即便没有间谍的报告,这场战争同样不可避免。1560年5月9日杰尔巴(Djerba)岛之战爆发后,奥斯曼帝国在这场战争中的卓越表现,使得这个帝国在地中海的势力达到顶峰。关于这场战争的背景可以追溯到腓力二世(Felipe Ⅱ)继承西班牙王位时的海外局势,西班牙在对法战争中耗费了太多的精力,而西班牙海岸也并不太平,西班牙舰队已经不能顺畅地往返于西印度群岛之间了。为了打破这一被动局面,西班牙人决定夺回具有战略意义的的黎波里港。这座海港处于地中海的轴线区域,如果控制了它就等于获得了地中海轴线的控制权。然而,这场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战争进行得并不顺利,由西班牙人、热那亚人、马耳他人和那不勒斯人组成的联合舰队充满了矛盾,他们的矛盾就等同于各自代表的国家上层阶级之间的意见分歧,譬如指挥官的人选问题。原本打算任命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热那亚海军上将安德烈亚·多里亚(Andrea Doria),但他年事已高,无法参战了。一番权衡后,指挥官由安德烈亚·多里亚的侄孙乔瓦尼·安德烈亚·多里亚(Giovanni Andrea Doria)接任。然而,这是一个年仅21岁的经验不足的年轻人,选择他无疑具有很大的风险。
战斗的结果几乎没有悬念,海盗们向伊斯坦布尔的苏丹求援,随后苏丹任命皮雅利帕夏统领86艘桨帆船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出发,仅20天内就抵达杰尔巴岛。年轻的联合舰队指挥官乔瓦尼·多里亚被奥斯曼帝国舰队庞大的规模震慑了,还没来得及排好战斗阵型,皮雅利帕夏就以绝对的优势冲杀了过来。由于援军迟迟不到——腓力二世优柔寡断的性格让他时常举棋不定——很快杰尔巴要塞弹尽粮绝,失败无可挽回。残忍的土耳其人几乎将要塞守军全部处决,大约有5000人被斩杀。土耳其人将他们的头颅搭成金字塔的形状(京观),杰尔巴成为恐怖的骷髅要塞。
战斗失败后,西西里总督沉痛地给腓力二世写了一封信。布拉德福德对这位总督颇为赞赏,并在著作中描述了这封信的内容。总督在信上一针见血地写道:“我们必须吸取教训,励精图治。如果能让陛下成为大海的主宰,哪怕将臣等全部变卖——将我本人第一个卖掉——臣等也在所不惜。只有控制了大海,陛下才能安享太平,陛下的子民才能得到保护。如果不能控制大海,等待我们的将会是西方的猛烈抨击。”
联合舰队在杰尔巴岛的惨败也震惊了整个欧洲,尤其是基督教国家,他们惊恐万分,更加强烈地意识到地中海中部制海权的关键意义。特别是腓力二世,此后他励精图治,积极对外拓展,抓住土耳其人没有充分利用杰尔巴岛的大胜扩大战果的时机,大力发展海上力量。此时奥斯曼帝国内部矛盾重重:官员腐败;通货膨胀明显;重臣穆斯塔法、巴耶齐德(Bayezid)王子等人显得不那么安分了;苏丹的儿子谢里姆(Selim)嗜酒成性,被人称作酒鬼……种种危机都让苏丹觉得此时的帝国需要对外战争转移矛盾。
奥斯曼帝国、西班牙以及地中海沿岸的其他基督教国家都将目光锁定在地中海,这片海域变得紧张异常。与此同时,以马耳他群岛为基地的圣约翰骑士团不断地出兵截杀奥斯曼帝国的贵族船只和商船队,给土耳其人带来很大损失。特别是在1564年6月,骑士团的劫掠队长马蒂兰·罗梅加(Mathurin Romegas)不但劫掠了奥斯曼宫廷首席太监基兹尔的大帆船,还在靠近奥斯曼帝国本土的安纳托利亚沿海地区把奥斯曼公主的座船捕获了,这对土耳其人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苏丹愤怒地说道:“这群刍狗之子于40年前在罗得岛就已经被我征服,仅凭我的仁慈才免于一死。现在我宣布,由于他们不断的袭扰和无礼,他们终将被粉碎和摧毁。”
1564年9月,苏丹正琢磨着报复计划,西班牙人却抢先行动,由海军司令德托莱多率领的一支舰队从西班牙南部出发,渡过直布罗陀海峡,占领了非洲海岸上的一个海盗基地贝莱斯岛屿要塞。西班牙人对这次胜利大肆鼓吹,让苏丹更加愤怒,两国在地中海问题上不约而同,一定要分一个高低。不过,这都是表象,问题的本质正如海军司令德托莱多的分析,西班牙在地中海的基地受到了威胁,最严重的就是马耳他。如果失去马耳他,西班牙就不能增援南欧海岸,更进一步来讲,马耳他陷落将让基督教世界受到严重损害,土耳其人将以马耳他为跳板,向欧洲腹地——西西里岛和意大利海岸——发起更深远的攻击,乃至西班牙海岸都将在奥斯曼帝国的攻势前不堪一击——昔日君士坦丁堡的陷落已经为欧洲敲响了警钟。但如果守住了马耳他,就最终能将土耳其人逐出地中海西部。
对奥斯曼帝国而言,马耳他一样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苏丹的一位谋臣曾这样谏言道:“只要马耳他仍在骑士团的手中,伊斯坦布尔至的黎波里的每一艘运粮船都有被劫走或者被摧毁的危险。”另一位谋臣也说:“这一块被诅咒的岩石,像一道横亘在我们与您的众多领土之间的屏障。如果您仍未决定将其趁早拿下,须臾之间它就会切断亚非之间以及爱琴海诸岛间的所有交通线。”的确如此,马耳他虽然距离伊斯坦布尔路程遥远,但这个群岛位于地中海的中心,东西方贸易路线尽在其掌握中。所有穿越“西西里、马耳他和北非之间海峡的船只都要仰马耳他舰队的鼻息”。就连伏尔泰也说过:“没有什么比马耳他之围更有名了。”147
因此,这场大围攻注定将西方基督教联盟和奥斯曼帝国之间的地中海霸权之争推向**点。马耳他的圣约翰骑士团必须取得这场保卫战的胜利,基督教联盟国家也将伸出援助之手。而土耳其人想要在君士坦丁堡之战后获得更多的荣耀和利益,也必将全力以赴。
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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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耳他的石料资源非常丰富,气候和环境却不适合人居住,特别是到了夏天,岛上酷热难耐。不过,睿智的骑士团团长德拉瓦莱特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件好事:贫瘠荒凉、气候酷热就意味着入侵者不得不携带自身所需的全部给养。他们就算上了岛,也无法轻松就地筹集补给。1月到2月,地中海中西部刮起了格雷大风(一种强烈的东北风,一般肆虐于地中海中西部),巨浪猛烈冲击着海岸的岩石,这个时节是不利于航海的,但骑士团还是在准备出航的桨帆船。他们的想法是,只要天气出现了好转,哪怕是暂时的,也要利用这个机会驶向北方的西西里岛。西西里盛产谷物,在那里将会得到大量粮食和其他支援物资,还有经由欧洲从陆路前来报到的骑士团成员。在1565年的最初几个月里,马耳他岛上的备战活动显得热火朝天,骑士团命令土耳其奴隶将切割出来的石块搬运到指定位置,用于垒墙的拓宽加固,比尔古和森格莱阿面向陆地一侧的壕沟也被加深了,保护这两个海岬的护城墙也在继续加固中。就像君士坦丁堡的护城墙一样,对防御土耳其人的巨炮轰击很有意义。
布拉德福德在《大围攻:马耳他1565》中写道:“位于森格莱阿末端的圣米迦勒堡垒配备了更大的火炮,这些火炮的射程足以覆盖到科拉迪诺(Corradion)地区的高地,以及希贝拉斯山山脚的开阔平地。”
自从君士坦丁堡之战土耳其人使用巨炮轰城后,这种重型武器越来越受到各国重视。另外,所有的房屋,包括民房都被加固,德拉瓦莱特团长的这一想法很有用意,他希望军民同心,不希望看到居民的房屋被炮弹炸为废墟,这样会造成士气崩溃。
虽然德拉瓦莱特心里明白要想得到外界的支援有多么困难,但他从不放弃,而教皇也不愿坐视不理,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管辖下的骑士团被土耳其人击溃。因此,他也会向基督教国家,向西班牙国王提出中肯的建议。庇护四世本人还向骑士团提供了1万克朗的援助,这笔钱可以用来购买武器弹药等物资,但骑士团更需要将其用于能守城作战的士兵身上。经过多方努力,到了4月,骑士团的成员大约有6000名,后续增加到7000名,加上1000名奴隶——但必须小心看管,避免他们叛乱。最终,守军总人数在8000~9000人之间。就是这点兵力要经受住奥斯曼帝国强大的陆海军的全力攻击,其难度可想而知。
如德拉瓦莱特所料,外界的支援是多么不靠谱。4月9日,骑士团派出去求援的船只终于有返航的了,“西西里总督唐加西亚·德托莱多率领一支由27艘加莱船组成的舰队驶向马耳他”。总督向骑士团团长表明自己已尽了最大努力,腓力二世将派遣2.5万名步兵施以援手。但是,这样的承诺相当于空头支票,国王怎么可能提供这么多兵员呢?德拉瓦莱特提出了最后的要求,能提供1000名西班牙步兵也行。西西里总督真诚地表示,他绝对不会丢失信誉的,为了证明这一点,他留下了自己的儿子弗雷德里克,并让他听命于骑士团团长。当西西里总督准备离开马耳他时,他用自己的舰队尽可能多地带走了岛上的老弱妇孺。骑士团本身也在疏散无助于守城的人口,除了最大限度地减少无谓牺牲外,也为了减少粮食的消耗。西西里总督还建议“把参加军事会议的人数限制到最少,并且确保参会者都是资深老兵”。这当然是非常有必要的,军事会议人数太多将导致派系林立、目标分散和机密泄露等一系列问题。“节省兵力,禁止小规模作战和突击,每个人都要抵抗敌人对防御工事的主攻……领袖的死亡经常导致作战失败。”这些建议都非常中肯,只有最后一条是德拉瓦莱特置之不理的。他本人的骁勇不说,其狂热的信仰将使他置生死于不顾。149
西西里总督带着最真诚的祝福和祈祷离开了马耳他群岛。德拉瓦莱特在心里还盘算着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粮食的储存与水源的分配。谷仓一共有3处,分别在圣艾尔摩堡、圣安杰洛堡和圣米迦勒堡。从西西里运来的粮食被全部搬进地下室,并用沉重的石塞封上。他还集合全岛的陶罐从两个老城区(马尔萨、姆迪纳)灌满天然泉水,再分发到各要塞。让骑士团团长欣慰的是比尔古城堡有自己的水源供应,“那是一口几乎靠奇迹才被发现的泉水”。事实证明,水的储备和分配为战争胜利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到了战争后期最艰苦的阶段。
直到6月,骑士团还没有盼来其他的援助。德拉瓦莱特在高度戒备中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知道苏丹即将起航——只有这样苏丹才有“整个夏季的时间来征服马耳他岛并巩固战果”。这样的战略并不奇怪,特别是海上作战,许多时候入侵和登陆行动都不是在丰收季节,因为要考虑到船只在海上作战的适应能力——冬季对许多船只来说,都是非常致命的。
在罗得岛之战中,骑士团抵挡了苏丹6个月的围攻,虽然最终失败了,但德拉瓦莱特据此可以推算出马耳他如果会陷落的大体时间,那就是在秋季。罗得岛土地肥沃,便于入侵者维持补给,而马耳他群岛则相反,并且离伊斯坦布尔十分遥远,这意味着苏丹的战线过长。因此,马耳他只要能坚持到9月就极有可能获得这场战役的胜利。
苏丹方面同样在加紧备战,1564—1565年间的整个冬季,陆军和海军磨刀霍霍、毫不懈怠。苏莱曼一世已经风烛残年了,但他依然尽可能地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和不容侵犯的威严。他亲自视察了金角湾的兵工厂、船坞以及整支舰队。这位苏丹的晚年并不顺利,他经历了离别和背叛:他深爱的妻子罗克塞拉娜(Roxelana)150去世了。罗克塞拉娜皇后也被称作许蕾姆苏丹(Hürrem Sultan),Hürrem在土耳其语中寓意为“高兴者”。根据17世纪波兰诗人萨穆埃尔·特瓦尔多夫斯基(Samuel Twardowski)的说法,她出生在利沃夫的一个乌克兰东正教家庭里,“罗克塞拉娜”的意思就是卢塞尼亚人(Rusyny,一个东斯拉夫民族)。当时,克里米亚汗国四处劫掠,而罗克塞拉娜在克里米亚汗国的一次掠夺中不幸被掠为奴,随后她被售往伊斯坦布尔。在那里,奥斯曼帝国的大维齐(最高行政长官,相当于宰相)易卜拉欣购买了她,因为某些原因把她作为礼物送给了苏丹。美艳动人、睿智、有手段的罗克塞拉娜很快获得了苏莱曼一世宠爱,她的权力逐渐扩大,并在残酷的宫廷斗争中击败所有对手,掀翻了前任皇后和皇储,最终获得胜利。她的一生争议很大,曾让苏丹特例允许她在公开场合露面——在那个时代的奥斯曼帝国,女人常被软禁在深宫里,不准抛头露面,由阉奴严加看管。在弗朗西斯·培根的随笔中,她被描述成一个妖后。
深爱的美人的离去让苏丹痛苦万分,他会想起出征的时候罗克塞拉娜写给他的情书:“我的主人,我的苏丹,我的卑微的面孔伏在您脚下神圣的尘土中,我热爱的苏丹,我的主人,我亲爱的灵魂,我的命运,我的幸福!我的苏丹,您的尊贵的书信中的每一个字,都给我的眼前带来无限光明,都为我的心中带来喜悦。”“分离像烈火一样灼烧着我,令我肝肠寸断,眼里满含着泪水,我仿佛沉没在深海,从早到晚,不再与您分离。我的苏丹,自从与您分离,我再也不听夜莺的歌声。神啊,请将这思念带来的痛苦赐给我的敌人。”悲痛还未结束,1561年,反叛苏丹的皇子巴耶齐德被处决,宫廷里无休止的明争暗斗让苏莱曼一世感觉他作为安拉(真主)在人间的代言人享受帝国霸业的时间不多了。因此,苏莱曼一世内心充满了焦虑,虽然由他提拔的现任帝国舰队司令皮雅利在北非海岸的杰尔巴岛战斗中大获全胜,但是他心里依然焦虑,没有露出一丝笑容。正如历史学家冯·汉默所言:“他一手促成了盛况空前的庆典却丝毫不改其素有的严肃庄重。无论是胜利引发的自豪,还是凯旋掀起的狂喜,都没能使苏丹一展笑颜——私人生活的痛苦不仅使他自我封闭,还给他披上了勇气的铠甲去面对不期而至的打击。”151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就此判断苏莱曼一世围攻马耳他是意气用事。穆斯塔法帕夏和皮雅利两位左膀右臂的能征善战是苏莱曼一世决定围攻马耳他的重要原因之一。执掌帝国兵符的穆斯塔法帕夏来自奥斯曼帝国最高贵、最古老的家族,其先祖据称源自本·瓦利德,是先知穆罕默德本人的旗手。家族的荣耀一直让穆斯塔法狂热而忠诚,他为苏丹鞍前马后地效劳,但他的残暴无情和野心勃勃同样让人诟病(对任何落入他手中的基督徒一律格杀勿论)。他参加过围攻罗得岛战役,与骑士团浴血奋战,在与匈牙利和波斯的一系列战役中久经考验。这一次,他要将圣约翰骑士团彻底地逐出地中海。
皮雅利出身于基督教家庭,这可能也是他与穆斯塔法有争执的原因之一。皮雅利是1530年苏莱曼一世围攻贝尔格莱德期间被苏丹收留的,当时他还是一个孩童。苏丹见他被遗弃在城外的犁头旁,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把他带回了宫里。皮雅利在少年时期就进入帝国海军服役,长时间的磨砺,让他在与基督徒的作战中得到成长。苏丹对他很是满意,也很器重,围攻马耳他的时候,他正值35岁,因此苏莱曼一世选定两人协同指挥帝国军队。他们两位都是杰出的司令官,而他们的副手同样能力卓越:亚历山大港的总督劳克·阿里(El Louck Aly)是帝国令人敬畏的船长,资历深厚,经验丰富;劳克·阿里原是多明我会152的信徒,后来他叛教成为土耳其海盗,纵横于爱琴海海域。此外,舰长萨利赫(Salih)、阿尔及尔总督哈桑(Hassem)也接到苏丹命令协助围攻马耳他,两人手下所有的船只和部队随时听候调遣。
值得注意的是,苏丹的安排看似没有什么问题,实则导致了权力分化。换句话说,苏丹心里未必就完全信任他们。虽然苏丹本人着重强调两人要精诚团结,但是他命令二人必须等图尔古特到达后才能发起总攻的命令已经透露出苏丹的内心意图——实际上,图尔古特被苏莱曼一世秘密赋予了某种权力,他监视着穆斯塔法和皮雅利的一举一动。难怪天性快活而又促狭的大维齐阿里在看到“这两位司令官走向集结起来的舰队时,不免揶揄”。阿里这样说道:“这两个诙谐幽默、酷爱咖啡和鸦片的人,马上要启程去岛上好好玩耍一番了。”可以想象,两个不同性格的人要精诚团结地一起作战会出现什么样的场景了,而最可怕的是图尔古特比他们还深受苏丹信任。153
1565年3月29日,奥斯曼帝国的舰队从博斯普鲁斯海峡驶出,舰队在金角湾等待苏莱曼一世的检阅。这支舰队由181艘舰船以及众多小型帆船组成。其中130艘为纤长多桨的加莱船,属当时最大的战船之一,大约能搭载1000人;11艘大型商船与舰队随行,主要用于运输战斗人员和武器,每艘商船搭载600名战斗人员、6000桶火药和1300枚炮弹。
苏莱曼一世迎着海风,苍老却矍铄的他注视着舰队,仿佛在向安拉祈祷,这一次定要彻底击败令他愤怒不已的圣约翰骑士团,并将它们赶出地中海。兵贵神速,就在4月初,帝国舰队驶出金角湾,直下爱琴海。然而,皮雅利希望舰队缓慢航行,能在5月抵达是最好的,因为那个时候的地中海风平浪静,更利于舰队的安全。
可是,围攻马耳他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呢?马耳他群岛很快就要更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