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整个1452年年末,穆罕默德二世都在酝酿他的征服计划。那个冬天寒风凛冽,为了攻下君士坦丁堡,他在哈德良堡(Adrianople,今土耳其埃迪尔内)度过了好几个不眠之夜。可是,他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君士坦丁堡城防的坚固是他领教过的。他的老师哈里尔很担心这位年轻的苏丹,当然,他可能更担心自己被苏丹免职,毕竟,他也没有什么好的计划或者建议。他送上满盘的金币,但眼前的这位学生却将满盘金币放在一旁,正色说道:“我不需要你的礼物。我想得到的只有一物,那就是君士坦丁堡。”86
穆罕默德二世的这番话,表明了他要征服拜占庭的决心有多么坚定。可能他觉得奥斯曼帝国的实力已经非常强大了,拥有凶悍无比、骁勇善战的将士,就连海上力量也不容小觑了。按照他的理解,帝国已经拥有一支可以争夺制海权的海军了。实际上,奥斯曼帝国的海军力量还不能与拜占庭的海军力量相提并论,如果不是左右逢源的热那亚人的帮助,奥斯曼帝国的舰队是很难拿下金角湾的。他甚至还想到意大利人不会是拜占庭人的坚强后盾,因为他觉得意大利人狡诈多变。况且,君士坦丁堡因宗教纷争已经陷入分裂,再不对君士坦丁堡发动围攻,最好的时机就错过了。
很快,穆罕默德二世就向帝国欧洲诸行省的总督达伊·卡拉贾·贝(Dayi Karadja Bey)下达了命令,让他召集军队。随后,帝国军队袭击了色雷斯的一些城镇,让土耳其人有些意外的是,不少城镇选择了投降。随后,卡拉贾·贝的军队向黑海沿岸的城市发动攻击,这些城市大都选择了投降,倒是马尔马拉的海滨城镇进行了比较激烈的抵抗,结果城镇被劫掠后夷为平地。因此,卡拉贾·贝起到的作用之一很可能是让苏丹窥测出了拜占庭外围的力量应该是不足为惧的。但想要彻底拿下君士坦丁堡,还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舰队,并配备乌尔班巨炮从海上发动进攻。
由此可以看出,奥斯曼人对君士坦丁堡的先期围攻多以陆路为主。不过,成效不是特别明显——即便控制了一些能切断拜占庭补给和增援的陆上要道,拜占庭依然可以依靠强大的海上力量为首都提供补给与增援。土耳其人并非航海民族,很多时候不得不依靠基督徒的舰船运送军队。
必须要改变海上弱势的现状。1453年3月,一支经过精心筹备的庞大舰队鳞次栉比地出现在加里波利港,舰船中有一部分是经过维修或改装的,大部分是在爱琴海沿岸船厂建造的新舰。在船型和性能方面也进行了改良,相较于之前的三列桨战舰,它吃水较浅,采用两桅杆搭配风帆;也有二列桨船,它体积更小,只需要一根桅杆。至于大型战舰,它是宽泛的专属名词,但主要指单层大型划桨战舰,用于主力舰阵列。运输船实际上多指平底船。总之,这支舰队配备完善,奥斯曼帝国花费了重金打造。
对奥斯曼帝国的舰队规模存有不同说法。拜占庭方面的历史学家大多有夸大的嫌疑,这主要是从战败者的角度出发,为失败找到一个“宽慰的理由”。根据旅居君士坦丁堡的威尼斯海军医生尼科洛·巴尔巴罗(Nicolo Barbaro)的说法,他认为有12艘大帆船,70~80艘长船,另外还有一定数量的运输船、单桅帆船和快艇,它们主要用于运输和联络。水手和桨手中有一部分是奴隶及囚犯,更多的是雇佣兵。值得一提的是,这些雇佣兵大都是希腊人,为了高额的报酬竟然甘愿参与攻打拜占庭的战争,令人愤慨。舰队司令是保加利亚裔改宗者——苏莱曼·巴尔托格鲁(Suleiman Baltoghlu),他是穆罕默德二世亲自任命的,可见苏丹有多么重视这支舰队。根据希腊史学家米海尔·克利托布卢斯(Michael Critobulus)的记载,1453年3月末,“苏丹的海军起锚穿越达达尼尔海峡,进入到马尔马拉海,这引发了基督徒的恐慌。直到此时,他们才第一次领略了土耳其海军的强大”。当舰队在马尔马拉海执行任务时,陆军也在色雷斯集结完毕。这支陆军的装备也很精良。
整个冬季,奥斯曼帝国都在进行高效的备战。
帝国的工匠们夜以继日打造盔甲、标枪和弓箭等各种武器;各个行省的总督也积极调动军队;大量辅助人员也加入了进来。据说,用于作战的陆军人数达到了30万~40万人,不过,希腊人应该是夸大了人数。威尼斯人的估算是15万。比较客观的说法是10万人,其中包括8万正规军、2万辅助兵。
为了攻打坚固无比的君士坦丁堡,奥斯曼帝国装备了一种新式武器——重型火炮。穆罕默德二世敢于1453年进攻君士坦丁堡,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拥有了这种先进武器(根据德国地理学家塞巴斯蒂安·明斯特尔的说法,大约在100多年前,一个名叫贝托尔德·施瓦茨的日耳曼修道士发明了火炮),继而可以组建重炮部队。虽然之前也有火炮,但威力不尽如人意。在日耳曼人1321年攻打北意大利城市奇维达莱(Cividale),英格兰人围攻加来的战争中,火炮的表现并不令人满意,难以对坚固的城防造成足够的破坏。1377年,“威尼斯人曾经尝试在海战中使用火炮以对抗热那亚”,由于战舰无法安装重型火炮,轻型火炮对舰船的杀伤力明显是不够的。因此,在较长的一段时期里,火炮多用于陆战,尤其是野战中驱散对方军队或者破坏轻型防御工事。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穆罕默德二世相信火炮的攻城效果了呢?根据德国历史学家弗朗茨·巴宾格尔(Franz Babinger)87的说法,苏丹宠信的私人医生雅各博(Jacobo),一名来自加埃塔(Gaeta)的意大利犹太人,让他相信科学的力量,并相信火炮的重要性。在他登上帝位之初,就命令帝国的兵工厂研制重型火炮。
因为宠信一位私人医生,继而相信火炮的攻城效果,这说法是否准确?由于弗朗茨·巴宾格尔选取的是大量原始史料,应该具有较大的可信度。在他的作品《征服者穆罕默德和他的时代》中曾提到穆罕默德二世有同性恋倾向,且是被“明确记载的”。这本书写于20世纪50年代,同性恋的话题还是比较禁忌的。因此,他没有详细描述,不过书中有不少与之相关的故事,写到这位穆罕默德二世对奴隶、仆人和贵族的男人有欲望。根据希腊历史学家杜卡斯(Dukas,约1400—1462年)的描述,在君士坦丁堡陷落后,拜占庭帝国的海军都督卢卡斯·诺塔拉斯全家被俘。有一天,穆罕默德二世喝得酩酊大醉。他在酒精的刺激下荷尔蒙膨胀,命令诺塔拉斯交出14岁的儿子,以满足自己的欲望。作为父亲,诺塔拉斯绝对不能答应这样无理的屈辱要求,于是大为震怒的穆罕默德二世就派杀手去杀他全家。当杀手屠光了诺塔拉斯家的所有男性后,“捡起首级,返回到宴会上,将它们献给那嗜血的野兽”。当然,这样的描述是存在一些问题的。真相应该是如前文述及的那样,穆罕默德二世不能让拜占庭帝国的重臣后代东山再起,所以斩草除根。但根据奥斯曼帝国的史料,诺塔拉斯的儿子被招募为近侍,主要在宫内侍奉皇室,而不是为了满足苏丹的性欲。不过,穆罕默德二世的确喜欢在作战中俘获美貌的男子,以供自己取乐,同样,他也喜欢掳掠年轻美貌的女子。无论怎样,这位苏丹皇帝相信了他宠幸的私人医生雅各博的建议。88
负责建造重型大炮的是一个叫乌尔班(Urban)的匈牙利人。大约在1452年夏季,他在哈德良堡开始铸造第一门巨炮。饶有戏剧性的是,在这之前乌尔班曾经去过君士坦丁堡,希望皇帝能支持他的发明创造。可惜,经济已然破产的拜占庭帝国未能特别重视他,只给他一些生活费用,有时甚至未按时给付。造大炮所需的原料也非常短缺,于是生活拮据的乌尔班离开君士坦丁堡前往奥斯曼帝国的都城,并见到了穆罕默德二世。
希腊历史学家杜卡斯描述了两人见面的场景。苏丹希望能制造出一种可以抛射足够大的石弹的武器,用以摧毁君士坦丁堡坚固无比的城墙。乌尔班回答说:“如果陛下需要的话,我可以铸造一门能够发射这种石弹的铜炮。我对城墙做了仔细观察。我的大炮不仅能把这些城墙炸为齑粉,巴比伦的城墙也不在话下。铸造这样的大炮所需的工作,我是完全胜任的。”穆罕默德二世听后颇为欣喜,当即表示愿意支持他的研发工作,提供一切所需,并给予他非常高的薪酬。89
乌尔班发明的巨炮在1452年11月的一次炮击中表现不俗,摧毁了一艘大型桨帆船(指威尼斯商船被检查事件,下文有述)。穆罕默德二世对这结果颇为满意,就命令乌尔班将现有火炮的尺寸翻一倍,铸造一门更为巨大的大炮,于是这样的巨炮生产得更多了。据说,这种巨炮长达26英尺8英寸(1英尺≈0.3米,1英寸≈2.54厘米),大约相当于8米,炮弹重量重达1200磅(1磅≈453克)90。
巨炮问世和其强大的破坏力让君士坦丁堡的居民不寒而栗。不过,皇帝本人积极鼓励民众,并募捐到一笔钱——威尼斯人提供了不少捐助,还有一些教会、修道院和个人也解囊相助。有了这笔钱,就可以对城堡进行加固了。
面对来势汹汹的奥斯曼帝国大军,拜占庭帝国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Constantine Ⅺ Palaiologos)91已经竭尽全力。
1452年秋,他派出使节前往意大利寻求援助,然而得到的回答却令人绝望。朗西曼在《1453: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中写道,威尼斯人经过慎重考虑,回复说:“我们对东方的危机深表忧虑,如果教皇国和其他国家愿意出兵干预,那么威尼斯也同意合作。”
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不就是在拒绝吗?明知道教皇国和其他国家不可能一致同意出兵进行援助,这样的说辞自然是让人郁闷的。不过,君士坦丁堡方面仍没有放弃,力图说服威尼斯人伸出援助之手。他们在等待奥斯曼帝国的舰队“误伤”或者“出于某些敌意”击沉威尼斯的商船,这样威尼斯就有理由出兵了。然而,真的得到了这样的情报后,威尼斯人也没有下定决心采取断然行动。就在11月25日,威尼斯的商船被奥斯曼帝国鲁梅里(Rumeli)要塞的岸炮击沉。奥斯曼帝国要求所有经过博斯普鲁斯海峡的船只必须在土耳其要塞前停靠,并接受检查。威尼斯人的商船拒绝检查,随后船只被岸炮击沉,被俘虏的船长及船员全部遇害,船长安东尼奥·埃里佐(Antonio Erizzo)死状极为恐怖,土耳其人对他施以穿刺之刑,并被放置路边示众。此次事件引起极大的国际反响,威尼斯召开了紧急会议,经过激烈辩论,最终以74∶7的绝对多数同意向拜占庭施以援手。不过,威尼斯能做什么呢?它如何施以援手?与伦巴第(Lombardia)的战事正弄得它焦头烂额,总不能与宿敌热那亚联手吧!
拉古萨92,这个与威尼斯一样在拜占庭享有商业特权的盟友,除非西方联盟愿意出兵援助,否则以它的实力断然不敢得罪土耳其人。
在热那亚,拜占庭的使节也做着渴求援助的努力,得到的回复让人无语,对方只同意援助一艘战舰,同时愿意替拜占庭向法国和佛罗伦萨共和国乞求援助。显然,这也是一种托词,热那亚人如果真心想帮助拜占庭人,怎么会才同意援助一艘战舰,又在私下里帮助奥斯曼帝国呢?
教皇尼古拉斯五世(Pope Nicholas Ⅴ)93虽然表示自己愿意帮助拜占庭,可他却说“在确认拜占庭与天主教会共融产生之前,他不愿意全力以赴”。事实上,就算他全力以赴,依然起不了什么作用,离开了威尼斯的支持,他可能什么都不是(在援助拜占庭帝国的问题上,他是愿意施以援手的,他打算向西欧收取什一税,然后资助十字军,以便帮助拜占庭人,然而欧洲各国大多不听从他的命令。倍感心寒的他,也只能爱莫能助了)。加之,他忙于罗马1453年1月爆发的民众叛乱,哪有时间和精力考虑国外的事务!
而可恶的金纳迪奥斯,他本人还是拜占庭的主教,却发放传单,大声疾呼,不顾一切地告诉人们“千万不要为了虚无的援助而玷污自身信仰”。他的这一行为,获得了一批支持者。94
那不勒斯国王阿方索倒是愿意支援拜占庭,因为君士坦丁堡有加泰罗尼亚商人——这也是他的臣民。国王给出了许多美好的承诺,实现的却很少。好不容易派出了一支由10艘船组成的舰队前往爱琴海声援拜占庭,后来却因忌惮热那亚的反应将舰队召回,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俄罗斯大公鞭长莫及,指望他也是徒劳。
最有可能给予支持的匈牙利王国,其摄政胡尼奥迪如果出手援助也是一股力量。可惜,经历瓦尔纳战役的大败后,这个国家元气大伤,还未恢复。
唯一答应提供帮助的只有西西里一带的一些小国,他们同意提供粮食援助。
看来,拜占庭人只能靠自己保卫都城了。
2
难道就没有其他力量愿意为拜占庭提供援助吗?
1453年3月末,尼古拉斯教皇自费购买了一批食物,并招募了一批士兵,用3艘热那亚的船将其运往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堡城中的威尼斯租界对拜占庭给予了全力支持,威尼斯大使吉罗拉莫·米诺托(Girolamo Minotto)表示,他将与拜占庭共存亡,并协助守城,绝不允许任何一艘威尼斯船离开都城。他还专门去信求援,得到了两位威尼斯船长的回应,他们是加布里埃莱·特雷维桑(Gabriele Trevisan)和阿维索·狄多(Alviso Diedo),其中后者刚从黑海返航停泊在金角湾。在克里特(威尼斯殖民地),那里的长官也表示愿意援助,将6艘威尼斯船与3艘克里特船全部改装为战舰,并加入了拜占庭舰队。正如加布里·特雷维桑向威尼斯呈报的那样——这是为了“上帝与基督徒的荣耀”。另外,留守在君士坦丁堡城中的威尼斯家族—— 科尔纳罗(Cornaro)、莫切尼戈(Mocenigo)、韦涅尔(Venier)等,他们也表示会给予力所能及的支持。在众多热心人士的努力下,威尼斯特许拜占庭可以在克里特招募雇佣兵。
君士坦丁堡城中的加泰罗尼亚商人——他们同样在都城有租界——其领事佩雷·朱里奥动员了一批水手加入拜占庭舰队。就连流亡到君士坦丁堡的奥斯曼王子奥尔汗及其家族也表示要为守城尽一份绵薄之力。
为了让热那亚商人输送粮食到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十一世以免税特惠的丰厚条件作为回报。然而,回应者寥寥无几,热那亚严格遵守所谓的中立态度。
实际上,热那亚在欧洲也自顾不暇,政府虽然发布了几封号召抵抗奥斯曼帝国的文告,却是“雷声大,雨点小”,随后就没有下文了。其中的原因主要在于热那亚人要保住佩拉殖民地和黑海沿岸的殖民地,不能得罪土耳其人。佩拉大区的长官甚至被告知必须采取一切手段取悦土耳其人,在君士坦丁堡陷落后也要尽可能地与土耳其人搞好关系,决不能挑衅他们。这样的指令也传达到其他殖民地区。
面对严峻的局面,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国务秘书乔治·斯弗兰采斯(George Sphrantzes)的建议下,任命伊西多尔95为君士坦丁堡大牧首(格列高利辞职后,大牧首一直空缺)。但是,皇帝本人心里应该清楚,这个人未必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因为,那个可恶的金纳迪奥斯继续作祟,当伊西多尔带着一支规模不大的雇佣军即将来到君士坦丁堡时,他特意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号召人们不要为了外界所谓的一点点援助而放弃世代相传的信仰。当雇佣军到来时,他害怕极了,赶紧躲到大教堂内,并在教堂大门口贴出提醒人们的告示。拜占庭的重臣卢卡斯·诺塔拉斯亲自出面劝说他应该以帝国命运为重,他依然固执己见。在金纳迪奥斯的影响下,城内竟然发生了暴动,这对拜占庭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沉重打击。
即便如此,伊西多尔还是尽力在为共融做着努力。1452年12月12日,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举行了庆祝东西方教会共融的神圣弥撒——之前,君士坦丁十一世迫于奥斯曼帝国在博斯普鲁斯海峡欧洲海岸线一侧阿索玛顿(位于今天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城外贝贝克一带)修建的鲁梅里要塞(于1452年8月竣工)造成的可怕威胁96,同意了西方基督教几乎所有的要求。皇帝和宫廷人员都参加了这次共融祷告,除了金纳迪奥斯等8位神父拒绝到场。不过,根据伊西多尔的说法,多数希腊民众对东西联合表现出的只有容忍,没有丝毫热情。到后来,甚至没有什么人愿意进入索菲亚大教堂了,着实让人感慨。对于这样的尴尬局面,有一种说法是皇帝本人似乎也不是太热情,只是走了个形式;还有一种说法是,拜占庭重臣卢卡斯·诺塔拉斯说了那句关于头饰的重要言论,即“宁要苏丹的头巾,不要天主教的教冠”这番话太伤人心了。不过,事情的真相可能是卢卡斯·诺塔拉斯在看到不少民众的漠不关心、消极情绪后十分生气,不懂得语言的表达技巧,从而说出了这番话。
这次祷告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再也听不到公开反对共融的声音了,那个可恶的金纳迪奥斯也不再发声了,处于隐居状态。但西方力量真的会因为皇帝的妥协而派出援兵吗?事实上,他们大都爽约了。
当奥斯曼帝国大军向色雷斯进发时,君士坦丁十一世秘密安排国务秘书乔治·斯弗兰采斯对君士坦丁堡全城可参战的男丁数量做了调查。其结果让人痛心——全城可参战的希腊男性居民只有4983人,这里面还包括了修士,外国人大约有2000人。也就是说,皇帝辛辛苦苦的努力,最终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不足7000人,而7000人要对抗超过10万的奥斯曼帝国大军。
君士坦丁堡,岌岌可危!
3
1453年4月2日,星期一,君士坦丁堡迎来了第一场保卫战,主动出击的守军成功地击退了第一支敌军,并给敌军造成不少的伤亡。随着敌军人数越来越多,守军不得不退回城内。君士坦丁十一世下令封锁城门,坚守不出,并摧毁了护城河上的吊桥,在金角湾布下巨型铁链封锁港口。铁链的一端固定在君士坦丁堡的欧根尼乌斯塔上,另一端则固定在热那亚佩拉地区的加拉塔海墙上。为了加强这一防御工事,由热那亚工程师巴尔托洛梅奥·索利戈(Bartolomeo Soligo)负责设计的木质浮桶也布置在了海湾上。
陆上的战局相对比较稳定,尽管奥斯曼帝国军队凶悍无比,并利用巨炮对城墙进行了炮击,但坚固的城墙还是承受住了——有一部分城墙受损,很快就被修复了。而且即便陆上战况不利,只要能死守住金角湾,君士坦丁堡或许还是能够转危为安的。
朗西曼在《1453: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中描述道:“君士坦丁堡城区大体是一个不太规则的三角形半岛。陆上城墙自金角湾的布雷契耐区开始,直至马尔马拉海边的斯塔迪昂区,城墙形状略微中凸,全长约4英里。金角湾城墙全长约3.5英里,从布雷契耐至阿克罗波利斯角大体呈中凹状。由阿克罗波利斯角到斯塔迪昂区的城墙总长约5.5英里,大体按照半岛突出部的形状沿海修建,经博斯普鲁斯海峡迂回至马尔马拉海滨。从金角湾至马尔马拉海峡的城墙为单层城墙。马尔马拉海一侧城墙共有11道城门及2座设防小型港口,后者用于容纳因逆风无法进入金角湾的小型船只。金角湾数百年来形成的海滩上现在已密布各种货栈、仓库,这一侧城墙共有16道大门以方便货物流通。在西侧,为了保护易受攻击的布雷契耐区,约翰六世开凿了一条流经整个布雷契耐城墙的护城河。海墙得到了很好的维护,它相对较少受到攻击——虽然1204年十字军攻陷君士坦丁堡正是从金角湾海墙入手,但这需在完全取得制海权的前提下才可能发生。在城市东侧的突出部一带水流湍急,敌人难以靠岸登陆,何况这里的工事还得到了马尔马拉海一系列浅滩、礁石的掩护。”97
用固若金汤来形容君士坦丁堡的防卫是非常恰当的,因此奥斯曼帝国发动了一些攻击,但收效甚微。穆罕默德二世曾给出投降不屠城的条件,君士坦丁十一世拒绝了,他以及他的臣民大都相信土耳其人会食言。事实的确如此,君士坦丁堡陷落后,穆罕默德二世允许士兵对都城屠掠三天,士兵们可以完全凭借自己的喜好任意对城中所有人、所有财产(有重要价值的得上交给苏丹)进行处置。就连流亡到君士坦丁堡的奥斯曼王子奥尔汗也未能幸免于难。王子穿上一套希腊修士服,试图乔装逃生,却被一名被俘的同伴揭发,随即被斩首示众。妇女儿童、老人病弱惨遭屠杀、凌辱,整座都城哀号不绝。当穆罕默德二世骑马经过奥古斯塔广场看到眼前的惨状,或许是因为触景生情,也或许是心生了一丝善念,低吟起波斯诗人阿弗沙布(传说中的图兰国王,图尔人是古波斯民族的一支)的诗句:“蜘蛛在凯撒的宫殿中织网,枭鸟在阿弗沙布的城堡上挽歌。”当黑色余烬散尽,如废墟一般的君士坦丁堡记载着一段悲怆的历史,穆罕默德二世嗫嚅着说:“我们竟将如此一座城市置于洗劫和破坏的境地!”98
一定要誓死一搏!君士坦丁十一世拒绝投降绝对是正确的——无论投降与否,只要城破,结局都是一样的。皇帝亲临战场,为守城将士鼓舞打气。那一刻,所有的将士还有民众均抛弃了之前的隔阂,彼此间或许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联结在一起,与城同在的决心是如此坚定。
从海权角度来讲,金角湾实在太重要了,土耳其人也明白这一点。4月6日清晨,由扎加诺斯帕夏(Zaganos Pasha,海军将领)为统帅的一支军队出现在金角湾北岸,这支军队出现的战略意义在于监视并威慑佩拉地区的热那亚人,确保他们的中立态度不会变卦。巴尔托格鲁的海军舰队的任务主要是封锁港湾,切断君士坦丁堡的海上补给,并拦截一切企图靠岸的船只。如果可能的话,可以尝试突破金角湾的铁链防线。
围攻10天后,没有什么进展,苏丹为他增派了10艘装备重炮的战舰。巴尔托格鲁的指挥部设在博斯普鲁斯港口双圆柱附近(大约在今天的多尔玛巴赫切宫)。黄昏时分,夕阳映照在海面,散发出动人的光芒。在重炮的轮番炮击下,君士坦丁堡查瑞修斯门的一段城墙遭到了严重破坏。第二天炮击继续进行,导致该段城墙几近为废墟,每当入夜时分,人们就自发地快速将其修复。
大约在4月9日,苏丹命令舰队司令巴尔托格鲁对金角湾进行试探性进攻,以测试敌方的防御能力。这次试探性的进攻失败了,巴尔托格鲁决定将黑海的分舰队调来,待这支分舰队到来后再伺机进攻。
4月12日,黑海的分舰队到来,巴尔托格鲁下令向金角湾的铁链发起进攻。当舰队靠近停泊在金角湾的拜占庭舰队后,立刻发动了猛烈攻击——一阵阵箭雨飞速落下;舰炮轰鸣的同时,土耳其人用燃木掷向敌舰,随后,他们抛出铁索与梯子试图登船作战。
这一系列的作战收效甚微:重炮轰击对拜占庭的巨型舰只几乎没有什么作用;投掷燃木有一些效果,但很快就被经验丰富的水手用水桶浇灭了;试图跳帮作战更不可能,敌我双方的距离还没有达到可以进行接舷战的有效距离。
拜占庭舰队能如此轻松应对,除了依靠金角湾铁链的庇护,还在于得到了拜占庭海军司令诺塔拉斯的及时增援,以及舰队官兵的相互协作。
是时候给予还击了!拜占庭舰队的弓箭手在高耸的桅斗(桅杆上的瞭望台)上射出箭矢,投掷标枪,投石机抛出的石块纷纷砸向敌舰。这些武器的命中率远远高于土耳其人,土耳其人尽管打造了一支庞大的舰队,但缺乏实战经验。往后,他们会在勒班陀海战中品尝到这样的恶果。伤亡在增大,巴尔托格鲁不得不鸣金收兵,带领舰队撤退到双圆柱附近。拜占庭舰队乘胜出击,主动打开铁链完成了一次逆袭,给敌方战舰造成了更大的损失。苏丹在得知战败的消息后,顿时感觉到颜面尽失,舰队可是开到拜占庭家门口去作战,竟然占不到一丝便宜。
穆罕默德二世努力地思考解决之法,面对拜占庭人的巨型舰,不是巨炮的威力不够,而是瞄准方式需要调整。他命令铸造厂的工程师改变火炮设计,重新计算火炮的弹道。尽管难度很大,但帝国人才济济,工程师们解决了问题,经过改良的大炮放置在加拉塔湾,炮弹射程增加了不少,命中率同样得到了提高——击中了一艘拜占庭的战舰,给这艘战舰造成了严重损伤。为安全起见,拜占庭舰队退回金角湾铁链后面,依靠热那亚佩拉地区的庇护。
海上补给对君士坦丁堡的守卫具有重要作用,它能提供用于作战的兵员和食物等,可以说这是都城保卫战的重要一环。1453年4月的前半个月,君士坦丁堡附近的天气都不算好,一直刮着北风。教皇派出的3艘满载士兵和粮食的船只能停在希俄斯岛。4月15日,风向突然转北。这是一个绝佳的航行时机,3艘船立即扬帆驶向达达尼尔海峡。当行驶到海峡入口的时候,正好遇见1艘从西西里采购粮食回来的拜占庭运输船,于是这4艘船一同前行。由于土耳其的全部海军力量都用于封锁君士坦丁堡一带去了,达达尼尔海峡门户大开,没有任何防备,4艘船安全行驶到马尔马拉海。4月20日那天是星期五,早晨,4艘船正从海上接近都城。君士坦丁堡海墙段的守军特别高兴,他们盼望已久的补给终于快到家门口了。很快,土耳其人也发现它们了,并将消息立刻呈报给苏丹。
穆罕默德二世激动万分,赶紧翻身上马来到舰队司令巴尔托格鲁的驻地双圆柱附近。这一次他要亲自坐镇督战,并向巴尔托格鲁下了死命令:绝对不允许这4艘船抵达君士坦丁堡,要么俘获它们,要么击沉它们,如果失败,必将给予舰队司令最严厉的惩罚。
一场激烈的殊死之战即将开始!
4
巴尔托格鲁放弃了使用风帆战舰的打算。当时,巴尔托格鲁的舰队位于拜占庭舰队以北,而海上正刮着南风。也就是说,前者的舰队处于逆风位置,采用风帆战舰作战航速会受到影响,改用划桨战船围剿拜占庭战舰是比较明智的选择。为了增大胜算,苏丹特意增派了自己的精锐士兵登舰助战,舰船上配备了一些火炮和精良的护甲。大约两三个小时后,巴尔托格鲁的舰队千桨并进。
如果庞大的舰队只是为了去捕获那少得可怜的战利品,足见苏丹要攻下君士坦丁堡的决心。土耳其人抱着极大的信心向敌舰驶近。那4艘船不可能坐以待毙,遂加速行驶。直到下午早些时候,巴尔托格鲁的舰队才追上敌舰。此时,后者已经驶过君士坦丁堡东南角,这样的速度是土耳其人的舰船无法比拟的。巴尔托格鲁站在旗舰上高声命令敌方投降,那4艘船则置若罔闻。他们怎么可能投降呢?这可是重要补给啊!巴尔托格鲁恼怒万分,立即命令舰队包围它们。
海上的风浪更大了,在这样的天气下划桨,作战难度可想而知。那4艘船装备精良,船上的作战人员在甲板、船头、船艉、桅斗,以及一切能射箭的位置向敌舰发射,一时间箭如雨下。标枪和投石机的有效使用,也给敌方造成较大伤害。因此,海面上出现了这样的场景:巴尔托格鲁的舰队根本伤害不到那4艘船,只能寄希望在接舷战或者使用燃木上。在近1小时的战斗中,如果不是巴尔托格鲁在舰船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恐怕早已落败了。当4艘船抵达阿克罗波利斯角附近时,海上的劲风突然停止了。
战局就这样在瞬间发生变化了!4艘船的风帆只能无力地低垂,这对航速的影响很大。之前刮着的南风已经停了,从博斯普鲁斯海峡向南的海流撞到了海角上,然后海流就向北回流。真是遗憾啊!那4艘船几乎可以触到君士坦丁堡城墙了,因为回流,只能无奈地飘向苏丹督战的海岸。
局势万分危急!
对巴尔托格鲁而言,他简直要大大松口气了,甚至觉得胜利现在已经唾手可得。鉴于拜占庭的战舰火力威猛,他不敢让自己的舰队靠得太近,只是让舰队包围它们,并拉开一定距离,用不断发射炮弹和火矛的方式削弱敌方,待敌方武器消耗殆尽时再发动接舷战。然而,他的这一策略并未奏效。于是,他再次改变战术,对4艘战舰中最弱的那一艘发动围攻。
此时,观战双方,无论是苏丹及随从一行,还是君士坦丁堡中没有参加卫城之战的民众,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现在,海面上的情景是这样的:5艘奥斯曼帝国战舰对付1艘拜占庭战舰,30艘大船包围另一艘拜占庭战舰,40艘运输舰对付剩下的2艘拜占庭战舰。但是,土耳其人居然仍无法取得胜利,因为敌方战舰上的人员个个经验丰富,身披重甲,就算火矛引发的火灾他们也能迅速用水桶浇灭。这4艘拜占庭舰船并不是纯粹的战舰,毕竟是用于运输补给的,但土耳其人可能忘记了拜占庭帝国拥有一种厉害无比的利器——“希腊火”。这种武器曾多次挽救帝国即将灭亡的命运,现在它依然会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巴尔托格鲁的舰队将4艘拜占庭舰船团团围住,也会给自己带来一些弊端。他们使用的是划桨船,在相对有限的空间里划桨难免会发生纠缠,加之敌舰勇敢还击,令土耳其人伤亡惨重。然而,土耳其人是出了名的骁勇,就算死伤惨重,依然前仆后继——大概也有苏丹亲自督战的原因。场面太惨烈了!海面上杀声震天,血光、火光耀眼。巴尔托格鲁绝不可能放弃即将到手的猎物,他的部下一波又一波地涌向敌舰,试图登舰利用刀斧砍杀——这是他们陆上作战的强项之一。那4艘船开始显得有点应接不暇了,于是他们果断地起锚合并成一列。
战局在此刻又发生变化了!
4艘舰船并成一列,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彼此间也可以照应。督战的苏丹坐立难安,他不断地对将士进行鼓励,也不断地咒骂,更不断地对舰队司令巴尔托格鲁下达着各种指示。又爱又恨的情绪在苏丹的心里翻腾着,有时候他觉得巴尔托格鲁是他的爱将,有时候他觉得巴尔托格鲁愚蠢无比。心急如焚的苏丹甚至跃马至浅滩,仿佛要亲自投入战斗,直到长袍被海水浸湿,他才有所察觉。
夜幕临近,那4艘船的船身已经伤痕累累了。船上所有人员倍感疲倦,但他们依然坚持着,保持着很好的作战状态,他们知道这场海战对他们的国家意味着什么,而苏丹不停地派出新生力量发动攻击。当太阳西沉的时候,海上突然起风了,而且正是拜占庭人需要的北风。于是,原先下垂的风帆再次鼓动起来,那呼呼的海风声多么悦耳!4艘船立刻发动冲击,杀出一条血路,向金角湾的铁链快速驶去。夜幕降临,天色昏暗,巴尔托格鲁的舰队再也无力发动攻击了,航海技术还不熟练的他们,显然无法在这样的环境里再有什么作为了。苏丹暴跳如雷,对巴尔托格鲁破口大骂,但是,他又能做什么呢?只能让舰队撤回到双圆柱附近。
拜占庭人打开了铁链,特雷维桑带领3艘战舰主动出击,所有土耳其舰只仿佛如临大敌,摆出防御阵势。不过,他们显然被欺骗了,特雷维桑的用意在于让那4艘船快速进入安全区。
这场胜利鼓舞人心,拜占庭一方欣喜若狂。他们得到了渴望已久的补给,也给了土耳其人以沉重打击。他们甚至声称击毙敌方1万~1.2万人,而自己几乎无一损失。不过,根据乔治·斯弗兰采斯的说法,这场海战土耳其人阵亡大约100人,受伤人数超过3000;拜占庭方面,阵亡23人,约半数船员受伤。这样的比例,以及海战结果带来的影响,无疑彰显了拜占庭高超的航海技艺以及海上作战的能力。
苏丹愤怒无比的心情是不言而喻的,他坚决执行那道死命令,先是当着众人的面斥责巴尔托格鲁,然后下令将他斩首。对巴尔托格鲁来说,这场海战的屈辱感在于用尽了全力竟然没有获胜,而且自己还被投石机击中,身受重伤。苏丹的威严是不容侵犯的,尽管有众将士为巴尔托格鲁求情,他依然给予了这位得力干将严厉惩罚——罢免巴尔托格鲁舰队司令、加里波利总督的职务,没收其全部财产,施以了让人皮肉开花的杖刑。这个曾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人物,最终落得穷困潦倒过完一生的结局。
奥斯曼帝国舰队的新司令是哈姆扎·贝(Hamza Bey)。之前试图直接攻破拜占庭海上防线的策略已经不起作用了,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成为苏丹眼下最头疼的事。据说,他是在意大利顾问(也有一种说法是用重金收买了热那亚商人)的提醒下找到了解决之法:采用陆路运送船只。在1438年的伦巴第战争中,“威尼斯人利用放置滑轮的平台将整支舰队经陆路由波河运至加尔达湖(Lago di Garda)”。那么,这个方法适合在金角湾使用吗?伦巴第战争中,当地的地形较为平坦,而金角湾的地形是斜坡——从博斯普鲁斯到金角湾需翻越一座60米高的小山。因此,这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挑战,用于作战的舰船数量多、体形较大,而且还要在拜占庭人不知晓的情况下悄然进行。早在围城之初,苏丹已经命令工程师开凿了一条通道(拜占庭人把这里称作泉源河谷,现在被命名为卡瑟姆帕夏),这条信道跨度较大,从托普哈内区穿过山谷直达今天的塔克西姆广场,然后向左顺势而下经过今天的英国大使馆进入金角湾。这条通道原本是“方便与双圆柱附近的海军基地联系的,此时却派上了别的用场”。土耳其人开始制作能够承载舰船的带轮托架,并安装上金属滑轮,在铺设完运输滑轨后,成队的公牛静候待命。土耳其人还在泉源河谷布置了一些大炮,一旦被拜占庭人发现,就可进行有效打击。
仅仅两天时间,所有的工作就完成了——数以千计的工匠和劳工夜以继日地工作着。为了吸引拜占庭人的注意力,苏丹命令对着佩拉地区进行持续炮击,炮弹爆炸后产生的浓烟也从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掩护作用。另外,土耳其人还故意将佩拉地区的一些城墙摧毁,导致当地居民要么忙于修护城墙,要么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这条能运输舰船的通道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布设着。
依据威尼斯海军医生尼科洛·巴尔巴罗的描述:“4月22日星期天,当天际露出第一缕曙光时,这一支奇怪的舰队出发了。人们首先将圆木捆绑于海上的船只底部,随后由大队公牛拖拽这些滑轮将船只牵拉上岸,在某些陡峭或困难的地段,它们还得到了人力的辅助。桨手们则端坐于自己的位置,按照左右逡巡的长官给予的节奏,整齐地在空气中划动长桨,风帆也一如既往地升起,如同舰队正畅游于海上。舰队通过陆地时,只见战旗飘扬,鼓乐喧天,简直恰似一场狂欢。一艘小船在前方开路,一旦它成功翻越第一处斜坡,后方大约70艘各型战舰也纷纷鱼贯而入。”99
即便是如此秘密地进行,但在4月22日那天的上午,这事还是被金角湾的拜占庭水手和守卫城墙的哨兵发现了。他们看到一艘艘土耳其人的战舰从泉源河谷一带滑入金角湾后,赶紧将这道紧急军情呈报给君士坦丁十一世。这时候,城中居民陷入了恐慌。于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立刻召开紧急会议。与会者有威尼斯大使吉罗拉莫·米诺托、城防总指挥乔瓦尼·朱斯蒂尼亚尼(Giovanni Giustiniani,他自己出钱组织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参加了君士坦丁堡保卫战)以及全体威尼斯舰长。会议上,他们给出了几个解决方案:
其一,派出使者说服保持中立的热那亚人出兵攻击土耳其海军基地。以热那亚人优秀的海上能力,击败技术和经验不成熟的奥斯曼帝国舰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然而,要想说服热那亚人,显然不太可能,就算可行,也会耗费大量时间。就目前的局势来看,这个方案不适合。
其二,派出一支奇兵在对岸登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毁土耳其人位于泉源河谷的岸炮,并烧毁其船只。这个方案如果成功实施,绝对会对土耳其人以沉重打击,让他们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然而,就连城中守卫各个据点的人手都不够,如何抽出多余的兵力呢?这个方案也被否决了。
其三,借助夜幕,发动一场夜袭,利用希腊火烧毁敌舰。这是一位来自特拉布宗的船长贾科莫·科科(Giacomo Coco)给出的方案。因此,这次行动也叫“科科计划”。君士坦丁十一世经过一番考虑,最终同意了这个方案。威尼斯人表态愿意提供船只作为支持。
“科科计划”具体是这样的:用2艘大型运输船作为前锋,在侧舷捆上厚厚的羊毛或棉花,用来提升抗击土耳其人重炮轰击的能力;2艘大型帆船居后作为护卫;隐藏在其中的2艘桨划船趁着夜幕掩护快速冲向奥斯曼帝国舰队,并发射希腊火。
上述计划应该是可行的,以大型运输船作为诱饵,趁着夜幕发动突袭,具备成功的条件。然而,据说为了让威尼斯人有充分的时间准备,计划执行被推迟到了24日晚。结果,计划被泄密了——城中的热那亚人(有一部分热那亚人支持拜占庭)知道了此事,认为威尼斯人企图独占这份荣耀,顿时暴跳如雷。为了安抚他们,不得不同意让热那亚人参与其中——他们获准提供一艘战舰。这其实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只要热那亚人做好保密工作。让人费解的是,想创造一份荣耀的热那亚人却没有及时做好准备,反而再次拖延了时间,计划不得不延期到28日。其实,这些事情背后的原因较为复杂。简单来说,威尼斯和热那亚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和睦,两者都是地中海的商业强国,因商业竞争,两国曾发生过战争。热那亚人表面说支持拜占庭,实际上却是保持中立(少数支持拜占庭的人除外)。因此,让这两国的人共同执行一项任务,危险系数是很大的,这也是“科科计划”失败的重要因素之一。
“科科计划”一再延期,致使泉源河谷的土耳其人能利用这个时间空当不断地运输舰船和增加火炮。更重要的一点是,一名在佩拉的为奥斯曼帝国效力的热那亚人将这项计划秘密通报给了穆罕默德二世。
现在,土耳其人已经知道了“科科计划”。不过,拜占庭一方还是想继续实施,因为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儿希望,这个能挽救帝国命运的机会就不应该被放弃。或许,他们心存一丝侥幸心理——1453年并不是帝国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