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因祸得福(1 / 1)

韩信打定主意要追随刘邦,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对项羽,他已经失望透顶。新的希望总是诱人的。

临行之前,韩信还想着去看看虞夫人,也正因为她,韩信才更觉有必要走到项羽的对立面。韩信在她的营帐外面徘徊了半天,始终没有勇气向她辞别,因为他唯恐让她看出自己的心思,以好言好语甚至一官半爵挽留自己,他受不得别人的好。

最后,韩信头也不回地策马向西而去。

“报——大王!今日清点人数,逃众三百零七人,郎官以上七十人!其他诸侯各军逃众亦不下千,他们多是向西追随汉王刘邦去了!”属下如此向项羽报告。

“都是群小人,本王懒得跟他们计较!你们说刘邦有什么好?本王就是要让章邯把他看死,等着吧,这群小人还得回来!”项羽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

“亚父”范增对项羽道:“籍儿,老夫看你帐下执戟郎中韩信也跑了?”

“正是,亚父!等着吧,这小子早晚得给我回来请罪!”

“不!籍儿切不可掉以轻心!老夫观韩郎中此人非泛泛之流,其姿貌雄奇,人莫能测,大有超世之心。你既不能用他,不如索性杀掉他算了,以免后患!这也是当初公叔痤谏魏王之言!”

公叔痤乃战国时期的魏相国,当时卫国人公孙鞅在魏,公叔痤非常赏识公孙鞅之才,于是便向魏王举荐。不巧公叔痤病重,临终前他再次向魏王举荐公孙鞅,并言:“大王如不能任用公孙鞅,就一定要杀了他,千万不可放他出境,以免其被敌国所用!”可是魏王以为公叔痤是病糊涂了,没有听信。后来,公孙鞅应秦孝公《求贤令》而西去秦国,并得到秦孝公重用,在秦国主持了两次大规模的变法,使秦国强大后成为东方诸国的大患。后公孙鞅被孝公封于商地,是谓“商鞅”。

“呵呵,亚父多虑了!韩信确通兵学,不过也就是纸上谈兵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

“那是籍儿你没给他施展的机会,飞龙若不在天,又怎么显出腾云驾雾的本事呢?鲲鱼若不在海,又怎能验明潜跃遨游的能力?所谓‘风从虎,云从龙’,若韩信果有经天纬地之才,亦当真幸遇良君,籍儿到那时后悔也晚了……而今……”

“可是,这小子也追随我好些时日,有功无过……杀之无名,若是说出去,岂不是要寒了兄弟们的心……”

“籍儿不可心肠太软!”……

结果还是被项羽搪塞过去了,项羽认为自己既然不识韩信之才,自然也没有道理忌讳他。

公孙鞅当年就很自信地对公叔痤这样说过:“彼王不能用君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君之言杀臣乎?”若仔细说来,刘邦也有几分血气,虽然农户出身,可还是仗着自己那点胆气、豪气、义气成了大家公认的领袖。

当然,刘邦的慷慨、厚道使他颇有人缘,刘邦的左腿上有七十二颗黑痣,常被人看作是天生异质,而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平生倜傥有大志,据说他曾经去秦都咸阳见过秦始皇的车驾,当即喟然叹息道:“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所以那些有身份地位和才能的人不能不对他高看几眼,屈身与之结交。他的岳父吕太公不惜下嫁女儿,萧何等人亦然,刘邦要押送丁夫西去关中,县里的官吏都奉钱三百,唯独萧何是五百,而且他还经常袒护刘邦。

当初在县里做小吏的萧何、曹参等,无论是智略还是勇武之才都胜他人甚远,而他们之所以愿尊刘邦一个小小的亭长为头领,主要还是怕起义不顺利,这样秦军追究下来,首要诛杀、灭族的必然就是刘邦。

刘邦对于项羽故意打压自己非常不满,他原有的十万部众也被项羽分掉大半。不过他本来就是个破落户,能混到诸侯王就已经算祖上有德了,但刘邦竟并不满足。他想趁项羽大军回师之际进行报复,可是却被他手下的周勃、灌婴、樊哙等猛将劝住了,最明达事理的萧何更是劝他要忍一时之小忿,只等将来条件成熟之时再凭借巴蜀丰腴之地一举席卷三秦不迟。好汉不吃眼前亏,刘邦算暂时把心安定下来了,并封萧何为丞相。

刘邦在与张良依依不舍诀别时,厚赐了黄金百镒、宝珠二斗,但最后却都被张良送给有功的项伯等人以进一步收买人心。张良还让刘邦在去汉中时将半道上的栈道尽数烧毁以扫除项羽的疑心,如此也可以防止其他诸侯突入汉中,刘邦照做了。虽然项羽只给了刘邦三万人马让他带往汉中,可是楚军及其他诸侯军中因倾慕刘邦而愿意追随他的人也有好几万,韩信就是其中不怎么起眼的一个。

纵观茫茫数千里的秦川,去汉中的这一路的确辛苦。这时已经四月,放眼望去,四野中正是一片欣欣向荣,韩信的心情舒展许多,他开始挂念娇妻英乔。一年多了,他自忖没有颜面回家,哪怕只是在家中简单地待上几天,他更怕因此消磨了自己的意志,这种不堪的境遇让他的内心格外痛苦。

对于韩信投奔刘邦的事张良自然并不晓得,所以他也并未跟刘邦提及韩信,张良走得实在太匆忙了。

结果,韩信到了汉中之后竟被分派去做一名负责接待和外事联络的连敖,官职不算低但也不高,因为他看上去太过瘦弱了,带兵打仗应该不行,尽管韩信一再声言自己深谙兵法。

说起来倒也没什么,韩信可以忍耐,希望一定会有。只是韩信初来乍到,难免有些心神恍惚。然而也正因为这份粗心,险些葬送了自己的前程。韩信刚到汉中做连敖的第二个月,他负责代转的一封重要书函竟然不慎在营房中遗失,怎么找也找不到,这下可闯了大祸。按照当时的律法(沿用苛酷的秦律法),相关人员都要一起判死罪。这让韩信的心彻底凉了下来。他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所以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时机。恰巧能说上话的张良也不在,他又没有其他熟识的说话管用的人,所以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情形下被拉上了血腥的刑场。

难道这真的就是韩信的命数吗?难道他与那一颗颗孤星的感应都只是自欺欺人吗?难道他的一生就注定了虚无、可笑吗……韩信开始自嘲地放声大笑,他的内心还有那么多不甘。

“咔嚓——”一颗人头瞬间落地,鲜血喷出一丈多远。

“咔嚓——”又一颗人头落地,这一回韩信的脸色彻底变绿了。

“咔咔咔!”同案的十三人中已经有十二颗人头落地,最后一刀该是韩信了,因为他是主犯。

刽子手可能觉得只剩下最后一人了,就放慢了节奏,喘了好一阵粗气后,方才对绝望的韩信大声道:“兄弟别怕,看你是条好汉,咱给你来个痛快的!”

韩信忍不住转过脸来细瞧了刽子手一眼,也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他正好认识。此人名叫夏侯婴,据说是汉王刘邦的老相识,已经五十多岁,从前是沛县的小吏,没少帮助过刘邦,所以刘邦对他很是敬重,尊他为滕公。

倏忽之间,韩信的头脑中突然生起了一线希望,他站起身来对骑在马上路过的夏侯婴大声喊道:“汉王不是想得天下吗?何故又要斩杀壮士?”

尽管夏侯婴一时听得不够真切,但韩信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勒马来到韩信跟前:“小子,你刚才喊什么?”

“回大人,汉王不是想得天下吗?何故又要斩杀壮士?”韩信仰起了脖子,一副非常从容的样子。

“哦?”夏侯婴上下打量了一下韩信,他觉得面前这个年轻小伙很是器宇不凡,于是又小声问道:“小子,你何以知汉王的心思?”

“眼下霸王依恃勇力焉能服人,山东必定再起干戈,究竟谁能最后定天下还未知。汉中、巴蜀地僻,又焉是汉王这样的真主久居无虞之地?即使汉王自己答应,将士们也不会答应,而且……”

“好小子,看来你对当今天下大势很是关切,说下去!”

“我若为汉王计,何等到他人来攻我,我自当伺机提大兵——匡天下耳!解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韩信回答得颇为巧妙。

夏侯婴连连点头,韩信话音才落,他便对刽子手道:“莫急躁,待老夫去向汉王回复过再说。”

“小子,今天算你我有缘分!”夏侯婴向韩信撂下一句话,便迅疾打马而去。其实不独是他真正欣赏韩信,这也是他的私心,他正可凭此机会在军中放几只“活眼”。韩信的家乡在淮阴,刘邦等人的家乡在沛县,大家都是同乡,理当抱团。虽然大家同在汉王帐下效力,可是刘邦肯定会培植一支真正忠诚于自己的嫡系人马,而这支人马最好都具有天然的标志——汉王的同乡。这样一来,大家首先在感情上就亲近多了,胳膊肘就不容易向外拐。

等到滕公一个时辰后回来时,不但保住了韩信的命,还将他提升为管理粮草财帛的治粟都尉,这个官职已经不算低了。对于一个成功的人来说,努力固然重要,但机遇也不可或缺,机遇本身也是自身努力的一部分。英雄还当由英雄来赏识,韩信正是在治粟都尉的任上才有幸结识了最为难得的知音——萧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