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吟宇缥缈的注视,一瞬不瞬,像要这样看到眼前的人地老天荒,就算瞳孔的深色无法映出这副清影,也愿意在眷恋的绝情中,一起灰飞烟灭,他无法开口挽留,就算选择离开的不是她,也许自己也会将她送离这个充满了悲伤的皇宫,这具纤弱的几乎摇摇欲坠的身体真的不能留在他的身边了,甚至不能靠近这个充满了险恶的皇城地狱,如今可以做的就是用那份执着的爱将她牵挂,虽然无奈,却不得不做……可是那幽眸之下,渐渐积了雾水或是其他,竟有一滴夹杂了太多伤、痛、爱、恨的泪便在眨眼之间滚落,滴进了身下的池水中,幻成一句承诺紧紧的围住了眼前人的肌肤,渗进了血肉。
我心口的痛难言,扬手轻轻拭了那趟泪痕,因为他不适合流泪,原来并未察觉,现在见了才知道,挂着泪的卫吟宇看起来竟有些滑稽,滑稽到令天地欲裂,日月陨灭,滑稽到震碎了自己的筋骨,抽空了皮肉下的每一滴热血。
卫吟宇深眸一细,手臂猛地使力将我抱进怀里。
我环上他的胸膛,贴在他的心口,听着熟悉的心跳,微笑。
而他仰头凝视着顶处高高的精美刻纹,灯下,已是泪流满面……
(作者言:真的很心疼卫吟宇,真不希望在这个世界上可以有这样的事情令他如此伤心。可是爱如此,在不完美中体会完美,也许只有存在遗憾的爱情才算真正的爱情,不然如何体会其间的幸福与快乐呢。
说实话,我是偏爱卫吟宇的,有的时候真想狠心让琼与宇在一起,可是就像一首歌中所道,越伤得深,越会明白爱要放得开。委屈你了,我的宇……)
七月,烁阳轻碎,打在红紫金辉的琉璃瓦上,薄薄地盖了一层热浪,懿德宫内的侍女打起珠帘转出外堂,向院内的殷尚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尚书省殷贺一拂袍角,对侍从道:“你们在这等,如果有人来,先来禀报。”
“是。”
殷贺刚刚跨进堂门,屋内的侍婢就依次退了出去,将门自身后掩严。
太后斜卧在凤鸾榻上,见殷贺抿唇浅笑的望着自己,莞尔一笑,艳如桃李。
殷贺轻抖衣袖,屈身以礼,“臣参加太后。”
太后垂眸下榻,款款走来,娇柔玲珑如花之仙子,扶上殷贺臂肘,娇言,“殷尚书请起。”
殷贺反手抓牢太后的纤手,微一用力将她带入怀中,“太后急诏微臣,可是有要紧的事?”
太后依偎在他的胸口,酥手微抬用丝帕沾去了殷贺脸颊上的汗,“想你,可是要紧事?”
殷贺唇角掠高,将太后的手用力按在自己的心口,便在她的额前印上了一个吻,“我也想你。不过现下正是非常时期,云妃薨逝,宫中上下都已再传‘环指散’的事与你有关,我们都该小心才是。”
太后嗔了殷贺一眼,微微挣开了他,说道:“怕什么,就算他们知道给云妃下毒的人是哀家那又如何,哀家可是太后,皇上都奈何不得哀家。”
殷贺道:“话虽如此,不过若是朝中众臣都上议此事,到时候皇上也许就不会再背这黑锅。”
太后道:“他早不说,以后便不会说。就算众臣上议,他也不会对哀家如何,莫不成他会下旨杀了哀家,哀家如何都是他的生母,他这么聪明绝不会冒不慈不孝的罪名。”
殷贺蹙了蹙眉,“可是太政殿里的公公听说,御史大夫郭维阳已经奉旨密查各房嫔妃。”
太后婀娜着坐回榻上,“只要他们查不到哀家这里有‘环指散’,就拿哀家没辙。”
殷贺思忖了半刻,“今天我进来皇宫,东华门守卫森严,各门都换了京畿司的人,出入皇宫都会被仔细检查,想要将毒药偷运出宫,现下不是易事。”
太后娇嗔了他一眼,“殷尚书多虑了,东域归降近来会呈上不少稀罕玩意给哀家,改日哀家叫人送一些至殷尚书府上,就像以往一样,没人能查得出。”
殷贺恍然而悟,凑至榻前将太后按在身下,“那微臣先谢过太后赏赐。”
太后娇羞的浅笑,抵住殷贺压下的唇,说道:“殷尚书是真的担心哀家安危,还是担心哀家若是被郭维阳查出来会拖累了你。”
殷贺拉下太后的手,“如果怕你拖累,从一开始我就不会为你出谋划策了。只要我们渡过此劫,众臣认定皇帝心狠手辣,他会因为毒害云妃腹中胎儿之事失了人心,到时候就是我们取他而代之之时。”
太后微微冷笑道:“我们只要再将云妃的孩子毒死,便可以召瑞儿回都。”
殷贺浓眉一凛,冷声道:“如果瑞王称帝,太后不会忘了对微臣的承诺吧?”
太后微微探身在殷贺唇上烙下一吻,“哀家已经把自己都交给殷尚书了,殷尚书还不信哀家?哀家一定会让瑞王封爵,到时候殷尚书就是我天源卫正的仲父。”
殷贺大喜,手上使力将太后紧紧环在身下……
夜半……懿德宫……
“皇上,”门外侍婢跪在卫吟宇身前,故意扬声道:“太后已经休息。”
卫吟宇负手,垂眸冷笑却是根本不曾理会侍婢,径直进了懿德宫宫门。
太后此时当真正在休息,睡得并不踏实,听得门外动静,缓缓睁眼,却见卫吟宇已经站在榻前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便起身不悦道:“皇上夜探懿德宫,可是有急事?”
卫吟宇坐入侍婢移来的鸾椅,接过朝达的奉茶自行品尝,并不回答太后。
太后冷哼一声,坐直了身子,同样不再出声的接过奉茶独饮,遣退了侍婢和朝达。
母子二人,同样静坐,咫尺距离却似相隔万里,宫内一时寂静无声,如针落可闻。
饮过半盏茶后,太后突然手上一抖,怔怔望着茶色。
卫吟宇轻轻放下茶盏,抬头望向太后已经惊得面无血色的懿容道:“环指散,太后可熟悉?”
太后身子微震,素手一扬将茶盏重重摔在地上,“皇上,你确定要如此对待哀家?”
卫吟宇冷冷看向太后,声音夹杂了疲倦,“母后,你又是否确定真的要与朕作对?”
太后贝齿紧咬,狠狠说道:“哀家是皇上的母后,怎么会与皇上作对。”
卫吟宇唇角携了一抹幽深莫测的浅笑,“母后居然还知道朕是你的儿子,那母后有没有想过,你做的一切,朕有很多理由赐死母后,不过朕今夜来,是想劝母后自行前往冷宫,为先帝守贞。”
太后猛地从榻上站起,身体微颤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他自始知晓一切,甚至是她与殷贺的关系,不可能,绝不可能。“卫吟宇,”她冷冷唤了他的名字,“哀家是太后,也是你的亲生母亲!”
太后的话,却是提醒了卫吟宇,他握在鸾椅上的手已经渐渐泛白,被自己亲生母亲一再伤害的滋味已经尝了够多,如今她还会利用这个身份面对自己。而他却是一再顾忌这仅存的血缘,深夜来此,要赶在一切发生之前见到太后,无非是要给太后最后一次机会。
“皇上何必吓哀家,你不会杀哀家的,你明明知道是哀家下毒害了云妃,却为哀家隐瞒一切的时候就如同恕哀家无罪,皇上为了得天下人心,绝不可冒不慈不孝的罪名。”太后柔美的笑在此时却显得如此苍白,“哀家不过是杀了两个女人,皇上心中并无她们,她们死又何妨,更何况,那尹馨琼难道不会因为她们的存在而疏远皇上吗?如今哀家为皇上除了祸患,不是更好,皇上为何要罚哀家幽禁呢?”
卫吟宇鹰眉一瞬的蹙起,却看着眼前愚蠢的女人失望的冷笑,“太后说的对,朕确实不会赐死自己的生母,遭天下责骂。不过母后可曾想过,你杀害的云妃是朕深爱女子的亲人,她不会如朕一样容忍母后,她若向母后索偿,朕又如何会拦。”
“你们想干什么?”太后恐惧的看着他,如他再不是可以任由自己摆布的孩子,而是一个可以称王称帝的君主。
卫吟宇拂了拂袍角,唇上勾起阴冷的笑意,“朕今夜来此告诉母后这些,只是要提醒母后,不要再伤朕身边的人。”
太后神色露出些微的诧异,能够勾人魂魄的凤眼微怔,赶在卫吟宇踏出宫门前,诱人的红唇开启,说出的话却分外清冷,“难道为了一个女人你要与自己的母亲为敌?告诉你哀家不会输!”
卫吟宇眸中映出绝色的姿容,但再无半点怜惜,“那就好。”
话音未落,身影已隐于夜下。
翌日,太后报恙,秘宣尚书省殷贺入宫。
与此同时,皇帝下旨因担心太后身体,遂派太医数人前懿德宫日夜守护,殷贺提前得闻此息未能如愿进宫。
三日后,皇帝探望慈母,太后之病不治而愈,被众太医称奇,后传已谓天源卫正皇帝天命龙威,淳淳孝心,保佐太后无恙。
七月中旬,东域入贡奇珍,皇帝下旨赏赐后宫各房。
太后趁机勾结里外,利用以往途径将皇帝赏赐贡品偷运出宫送至尚书省殷贺府时,当即被御史大夫郭维阳截获,但传出所获臻品中夹藏禁药。
由此缘由,郭维阳上书请奏,彻查殷贺家财,随即发现自天源691年始殷贺受太后赏赐无数,利用与太后的私情,在朝中肆无忌惮、胡作非为,并密谋发动叛乱被左文信出兵镇压,殷贺被处以极刑,太后被幽禁冷宫。
八月甲申,太医风轻世子启奏,皇子雍帅因早产终不得愈,皇帝因子夭折,伤难抑制,决定暂别天都出使漠北。
(民间相传,皇帝出使漠北,实为护送皇子雍帅至漠北草原由皇兄卫洪林抚养,并传皇子出现世间,由金锦襁褓护体,手缠银蛇,萧郎俊逸仿佛仙神降子。)
三日后,跃箭军师亲至冷宫与太后彻夜长谈,但具体言语无人得知。
随后不久,军医吕夏称军师尹馨琼心疾再发,无法继续留在跃箭军营出征南北,皇帝自漠北速传口谕,旨军师尹馨琼为天源东域平定立下汗马功劳,赏赐嘉珍府邸,颐养天年。
但自从有人于宾祥楼最后见过军师一面后,跃箭军师便如人间蒸发,再无人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