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九月,太后终因倍感愧对先帝,以自缢谢罪。
九月中旬,皇帝回都,都城阴霾悲颤,郭维阳请旨为了让一切悲痛早日消散而冲喜,请求皇帝赐婚新纳义女兰樱。
皇帝欣然同意,下旨将兰樱赐予跃王为妃并赏赐无数,天都皇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喜庆,跃王大摆喜宴奢华无度。
(被民间传为佳话的不仅有宇王迎娶兰樱,有情人终成眷属,更有喜宴中兰樱受人之托为皇帝演绎一曲《孤星泪》闻所未闻……)
天源692年,寒光山色,明驰江水,层层芙蓉花盛放,花海成浪,姹紫嫣红。
青山碧水间,一抹淡蓝身影弃了开得正好的芙蓉花,偏偏蹲伏着对几束红颜似火的莫名花朵‘情有独钟’。
身后指路的青年,握着刚被打赏的银两,望着眼前这番仿佛天女下凡流连人间的动人景象怔了半刻,还是忍不得破坏了气氛,说道:“姑娘,眼前便是鹤仙山,可还是那句话凡是上了此山的人便没有完好着下来的。听说狱阎堂的几个魔主近日也常出没在此,姑娘只身一人,不如随在下返城,免得送了性命。”
女子扬眸,回身向青年浅笑,“公子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青年看了一眼,摇摇头。
女子起身站定,望着近在眼前的鹤仙山,轻言,“是彼岸花。”
佛家语,荼蘼是花季最后盛开的花,开到荼蘼花事了,只剩下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花。
相传彼岸花只开于黄泉路,花色如血绚烂艳红,似火彼岸铺满通往轮回的路,也是那孤寂冥界唯一可以存活的花。花香魔力,能够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脚踏血路,鼻嗅清香便是这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一道风景。接引之花,火照之路,当灵魂无法安宁只愿凭借这地狱的花朵,忆起前生情缘,得到丝丝安慰。
完美之中总会夹杂遗憾,彼岸花花开无叶,叶生无花,花叶永不相见,生生相错。相思相忆永相错,相念相惜永相失,花叶缘定别离,独自彼岸路,如此轮回之苦,平添了悲恋之意。
但尽管如此,总会有人相信这红尘之中没有何种力量可以生生拆散有情人,哪怕只是凭借散出淡淡清香的彼岸花,两抹相惜的灵魂也会在世寻寻觅觅,起起伏伏,悲悲喜喜中找到彼此,再续情缘……
月光莹亮,眼见着山径石路的尽头即将抵达,鹤仙山的顶峰触手可及,这一路我没有半点停留,自白天行至夜晚,脚下尽管酸痛却只是小小的阻挠,我暗自欢喜,只要翻上山头,就可以见到他,楚毅。
我扶上路旁的碎石,脚下用力又是与他靠近了一步的距离,石头的温度幽凉如水,是那记忆中的记忆。
我几乎忘了青年叮嘱过要小心,开始在脑中肆意地临摹与楚毅相拥一起的甜蜜。
夜路确实湿滑,一个不小心便会踩到山径青苔,我如此跌撞着踏上一处稍稍平坦的石阶,简单查看身上的刮伤,有些想念一直伴在左右的雪念,将她送给小皇子的时候,虽无比不舍,可是小皇子惨白的身体只在雪念靠近时才会恢复血色,才不得不将雪念绕上了他的小手。
我将罗衫稍稍整理,站起来向山上眺望,突然耳边响起细微风声,正欲查看,颈后却是一痛,最后看到的便是一片墨海星辰,濯濯星光在广袤的宇宙间跳动闪耀,仿佛小美不苟言笑的身影,仿佛思云清秀的笑容,却都模糊了,而后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谷深风寒,我只觉周身冰冷异常,想要起身,却是低眸看到自己的手脚都被绳索紧紧的绑住,心下大惊,张嘴欲喊,声音未出喉咙便就被闷断,原来口中也塞了厚厚的杂草。
“这女的身上银两只有这么点?”身后有人问道。
接下来一双娇柔惨白的手,绕到身前便向我胸口袭来,我紧闭双眼装作并未醒来,那手在我胸前摸索了一阵,找到我佩戴的碧玺猛地一拽拉了下来,女子之音娇声喋喋,“本来就没什么值钱东西,还剩这块碧玺,看着应该值些银子。”
似乎其他劫匪都为这碧玺大惊,只听有人重重“喝”了一声,说道:“水魔!你哪弄来的这玩意?”
女子不解道:“就在那人颈上挂着,怎么了,金魔?”
谷中无音,如死般寂静,我的衣领却猛地发紧,身体陡然升起,竟是被那金魔拎了起来,并不能在继续假装昏迷,心中紧张,面色却故意平静,直直看着金魔肥大的脸。
金魔以及山谷间其他三人都是将我仔细打量,金魔对另一人问道:“火,你见过这人?”
火魔顶着一头烧焦的头发,又凑近了几分,看了片刻摇头,“没见过,不过眼睛有点像……”
“骆芸?”水魔道。
金魔听闻水魔之言,抓着我衣领的手又紧了一下,看向旁人继续问:“木,你可认识?”
木魔左手一直握着一根木针,好似把玩,依旧摇头,“你们别吓唬自己,骆芸已经死了,这女的长得不错,今晚得归我,这次谁也不能再和我抢,怎么也该轮到我了……”
水魔却是举手毫不留情的扇了木魔巴掌,怒道:“整天想着的都是这玩意!”
金木水火,这四人名字甚是奇怪,这时我突然觉得非常紧张,就算强迫自己冷静也无法再冷静下去,眼前四人正是狱阎堂的四魔,传说杀人不眨眼的变态杀手。
“我们让她自己说是谁,”火魔厌恶的撇了一眼正在互相打骂的水、木,伸手拉过我问道:“这碧玺是楚毅给你的?”
我大口喘息,心鼓猛敲,点点头。
并未多想,却起了作用,火魔一下松开了我,指着立在一旁的一啸一刀,问道:“这是碧水刀剑?”
我再点点头,心下盘算着如何脱逃。
木魔不理水魔,自身后将手搭上我的肩头,色迷迷的眼睛不停在我身上游离,“你到鹤仙山来是要找楚毅?你叫什么?”
“尹……馨……琼。”我口中塞着稻草,含糊说,指望楚毅若是能够听到我的名字可以来救我。
水魔也不再和木魔争执,狠狠瞪我一眼,“我看未必是真的,现在哪还有人敢上鹤仙山。”
“尹馨琼?”金魔思忖,说道:“难道是跃箭军的军师尹馨琼?”
木魔双手本在摩挲我的背,一听金魔之言,立刻后退了半步,“不可能吧!是她!”
火魔也是一惊,垂头不住咳嗽,每下咳嗽都有火星从口出喷出,“如果她是卫吟宇的人,到有好戏可以看了……”
水魔双手一拍,娇嗔的面向金魔,“那我们快把她送上山顶,我好久没见楚爷杀人了。”
木魔却持反对意见道:“先别送上山,让爷爽了一晚再送。”
水魔道:“我借你些胆量,卫吟宇的人前来送死,若是在你这就受了折磨,楚爷先收拾的一定是你!”
木魔想了一想,“爷真是倒霉,”却是并不甘心,说着,扳住我的脸在我颈上狠狠咬下一口,“他妈的,连血都这么甜,把他送到楚爷那,如果还能活着,我一定要了她!”
我躲避挣扎,颈上生疼,却死死咬着牙关,一瞬不瞬的瞪着金魔,“我……要……见……楚……”
随后颈上又是剧痛,我知道自己又再被人打昏,只想努力保持清醒却根本无用,随之而来的只有眼前的昏黑,再不醒人事。
琳琅轻声,琴音妙曼渐渐传进了双耳,诸声皆静,缓缓退出了清静的天地,心原本狂跳也随着清雅缓柔的音律平静而安宁。
闭着眼眸静听,眼睑无法打开,似乎是因无力睁开,又仿佛陶醉到不愿睁开,仔细倾听,那琴音似在讲述一个故事,这故事令人动容,可以将内心的世界化为一片纯白辽远无垠的冰雪世界,青山玉雪中,若有若无的淡香浮动,伴着纷纷丝绒轻雪洒落心涧。
出乎意料的是这琴音旋律似熟,只是比以往那支曲音更加丰盈,如吟如诉渐渐铺展,奢华弦音中满满的夹杂了无奈和冰寒之意。
忘不了你的泪,忘不了你的笑,忘不了落叶的惆怅,也忘不了那花开的烦恼……
“楚毅……”我使足了力气半撑起身,视线渐渐清晰,望向四周,这里死寂没有半点生气,这是鹤仙山顶却不如我记忆中的相同。
“楚爷……”金魔的声音中竟也夹了恐惧,跪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俯身,并不抬头去看前方的小亭,“我把人带来了,不知楚爷要如何处置?”
木魔跪在金魔身后,眼珠滴流一转,浅声道:“楚爷,不如将她交给我们处置。”
水魔听闻,紧张的看了一眼亭中的影子,长眉细拧急忙向木魔摇头,示意他不可再说。
木魔撇了嘴,听话的收声,却侧头望向我,忍不住舔了自己的嘴唇,似乎还在回味曾沾在唇畔的鲜血。
我的手脚仍被绳索捆绑着,虽然动弹不得却急不可待的向那琉璃亭望去。亭中的人背对着我们静静抚琴,一身墨黑长衫上几朵暗绣莲花若隐若现,散乱的长发搭在肩头仿佛与那一袭丝锦衫搅在了一起,变为浓得化也化不开的墨。虽只是颀长的背影,虽再不是印象中可以点亮世界的银白,我却依旧能够一眼认出那抹身影。
“楚毅!”我大声唤他,心中痛如刀绞。
琴音戛然而止,却不是因为我的呼唤,而是楚毅萧长指下的一根琴响应声而断,四下惊鸟盾飞,伴着空色暗沉,又是一副惊悚的画面。
我挣扎着起身,却被凑上前来的火魔死死按回到地上,他的手掌火烫,稍稍运功,竟将我的肌肤灼伤,泛了阵阵焦糊的味道,嘶心的炙痛迫使我不停的翻滚躲避,“楚毅,是我,我是尹馨琼!”
“住手!”一位女子之声。
火魔闻声立刻松开我,跪回地上。
我伏在地上,向那前来救我的女子望去,是她,她一直守在楚毅身边未曾离开,她是楚毅明媒正娶的妻子司格尧芷,一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酸楚。
金魔双眸微细,见楚毅根本不动,扬眸盯住司格尧芷道:“夫人,这女的是卫吟宇派来的,她是跃箭军的军师,此次上山一定有原因,我们担心她是为了楚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