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思颍赶到峰顶大会场中时,远远望见有一人跃起,身法迅捷,人未至,手中一样奇形兵刃便已袭向袁恒背心要害,情急之下脱手掷出方才杜若琳临去相赠的一支新月钩,虽不甚趁手,全力施为之下,亦是盘旋而飞,于半空中划过一道闪亮的弧线,顷刻间与那奇形兵刃撞在一起。
这一番动作,场内诸人俱已发现了她,遭到围攻的四名堂主、十六名令使与九名飞鹰组护卫面色一喜,手上不由多了几分气力。
袁恒一时亦忘了动手,抬头怔怔望向她掠来的方向,眼神凝定而茫然。
方才偷袭那人便在此时悄然迫近,看似空手向袁恒抓去,临近了却陡然转向,十指弯曲,向几无反抗之力的颜舒扣来。
江绿馨距离最近,当即双掌一错,如穿花蝴蝶一般攻去。那人微露诧色,却转瞬被一丝讽意取代,爪影一晃,江绿馨的掌力立时便落了空。
陆明轩已点足掠来,剑势一沉,斜斜削向那人十指。
那人不得已缩爪一避,陆明轩迅速伸手一把将颜舒拉到自己身后护住。
当此危急时刻,颜舒却是唇角微扬,心底暖意涌动。
原来,能有一瞬全心全意依赖他的保护的感觉,其实,也足够一生慢慢品味了。
君思颍已然赶到,伸足一挑,接住飞扬而起的新月钩,右手在身前划了一道圆弧,瞬时在那人肘间带起一溜血花。
那人一咬牙,不退反进,变爪为掌,折身又向袁恒攻去。
袁恒只觉真气随这胁下血流之势丝丝外泄,不及反击,斜身飘退丈余,同时伸手入怀,掏出银钩扬手向君思颍掷去。
君思颍伸手接住,又将新月钩笼入袖中。二人百忙中对望一眼,彼此俱有恍如隔世之感。
那人三击不中,面露冷笑,返身便退。
君思颍正待追上,袁恒已一跃而起将她拉住,微微摇了摇头。
“不必追了。这人是鹰爪门的高手,投效冯继尧已有些日子了……”顿了顿,他低低续道:“……并不好应付的。”
君思颍亦不坚持,低低叹息一声,眼望他胁下伤口,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咬了咬唇,取出伤药细细涂了。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环过他的身子,用绷带将伤处缠了三圈。
袁恒低头静静看着她的专注的脸色,口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额前鬓发。
明明只是片刻功夫,两人却都觉这一刻何其永恒,仿佛天地万物俱在一刹那间静止,只余他们彼此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君思颍终于打好了最后一个结,一面注目场中激斗,一面摇头叹道:“怎么一有打斗你就会受伤?又不是杀手,做什么负勇斗狠的?”
袁恒低头一笑,“这一次是轻敌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伤。”
君思颍不知如何作答才是,且转身走到颜舒身前,微微一笑,将那一个青瓷小瓶递了过去,“这是方才杜姑娘托我带来的解药。”
颜舒接过,举到眼前打量了一番,叹道:“她何必如此行险……这会子她可是下山了?”
君思颍点点头,“杜姑娘说此地尚有师仇,既遇上了我,她便先行下山候着,反正已将解药转了手,点苍弟子想来亦不会再找她的麻烦。”
“据杜姑娘说,要解此毒还需一人相助打通经脉,以便药力尽快生效。”
颜舒握了瓷瓶扫视一周,淡淡一笑,“看来只能等大会结束后再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君
思颍欲言又止,抬头一望陆明轩,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却又转瞬逝去,轻轻纵起,跃进一侧战团,身形飘忽,钩影纵横,几道血光漾起,围攻的众人中登时有几人兵刃坠地,捂着腕子撤身飞退。
冯继尧眼望场中乱局,轻咳一声,吐气开声道:“诸位同道,且请住手,听冯某一言。”
过得片刻,激斗渐止,众人各归己位,场中一时静默下去。
“今日之武林大会原本意在重推武林盟主,若论为恶程度,”他伸手一指犹自冷笑不止的陆远航,“此人远在今时今日的魔教诸人之上。眼见日已过半,不若先行定下盟主,由盟主与在座各位商讨如何处置此人,之后再议魔教之事。”
场中低语一阵,便有人领头推举冯继尧接任,登时应和之声再起,除了默不作声、静观其变的,大都开言力推。
冯继尧含笑目视一周,一字一句清晰道来:“既蒙诸位不弃,冯某虽……”
“且慢……”颜舒蓦然勉力提气开口,虽已暗暗调息一时,此刻体内气息仍是驳杂不纯,提聚之时颇为费力,以致她的语声都有些不易觉察的颤抖。
陆明轩默然一叹,隔衣握住她的手腕,将一道内息缓缓送入。
颜舒得他之助,气息略略平稳,续道:“……且不论冯掌门与陆家主一战是如何得胜的,但既已成定局,我等少不得便要依约插手一管了。”
木家兄妹对视一眼,齐齐起身,仍是木湲磬开头到:“不错,晚辈且向冯掌门请教一事。身为武林盟主,可是只为谋一己之私欲?”
冯继尧神色悠然,笑道:“自然不可如陆家主一般作为,害人害己,徒惹天人共愤,枉与他人做了笑谈。”
季连峰哼了一声,“却不知暗箭伤人的,又会是如何结果?”
冯继尧微微笑道:“那么为情所困,自乱阵脚的呢?”
季连峰眼底生出些许怒意来,眼见一道道望向自己的目光中俱有恍然之色,蓦地拍案而起,冷声道:“为情所困又如何?季某与葛女侠是为君子之交,一向往来不多,亦不知她与陆家主这一段情事,但也知以她的为人,必不希望陆家主因此身死……季某固然深恨陆家主下此狠手,却也必须将他带至葛女侠墓前一会,之后他若不得不为其他罪孽付出应有的代价,那也是天理昭昭。”
他抬目怒视冯继尧,冷笑一声,“却万万未料到冯掌门神通广大,竟然探知了季某这一点小小心思……冯掌门言道,这几派弟子终究年少轻狂,只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更兼浮云门身负杀师大仇,新任掌门又与陆家下任家主早定鸳盟——一切实是无法预料……季某本就颇为担心,这一下竟被冯掌门说动,暗中出手制住难以买通的黄山华山两派一十四名弟子并亲身坐镇看管,若非青城掌门到来,季某这番大错岂不是铸得更深?”
木湲馨喜道:“师傅出关了?”
君思颍一叹,“若非令师相救,我可是万难脱身。”她顿了一顿,唇边一抹冷笑愈发明显,“冯掌门的手段当真高明。”
“季掌门何必动怒?莫非冯某所言有虚?”冯继尧含笑开口:“就如颜掌门,本已应下分出胜负之前绝不插手,最终不也因一己私情毁约了么?冯某念在情有可原不予计较,转眼间江姑娘又为上前一助破门而出……若今后江姑娘不再重入浮云门也就罢了,若出了又入,只怕今日之事,倒要成了笑柄了。”
他不待江绿馨开口,又向君思颍道:“至于君姑娘所言,
冯某实是不明所以。方才君姑娘现身时,袁护法是在于陆公子相斗,但他二人所攻所护俱为陆家主一人,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又与冯某人何干?”
君思颍冷笑:“那么黄山派与鹰爪门的偷袭呢?”方才她已低声问明了袁恒受伤始末,不由暗暗皱眉。
若不是一意要与陆明轩分出胜负,区区一个翟令简又怎能伤得了他?
“哦?”冯继尧笑意不减,“君姑娘是在为袁护法找场子了?那么先得问问季掌门才是,若非他突然出手,恐怕袁护法早已报了仇了,又怎会与方当剧斗的陆公子相持不下,以致再次受伤?”
君思颍淡淡道:“这个自然。冯掌门巴不得看到他一剑功成,最好将师姐一并除了,使得他再也无颜见我,而我亦无颜见昔日的师弟妹与朋友……如今功亏一篑,实在遗憾的紧。”
冯继尧眼望颜舒,一笑摇头,“君姑娘身入魔教,冯某本以为颜掌门已将她逐出师门了,不想你二人仍是以师姐妹相称,这只怕不大妥当吧?”
“没什么不妥当的。家师生前有言,对她实是亏欠良多……”颜舒轻轻一叹,“正邪之分,原本就过于虚妄。世上有多少平凡之人抑或是英雄豪杰,沾了这个‘魔’字,便永世难以翻身。方才冯掌门所言种种,亦是此理。”
“是啊。”罗苒挑眉道:“可是冯掌门你允许断情崖的人名正言顺在武林大会上现身的。既能在冯掌门授意之下处置前任盟主,那么什么魔教不魔教的也就不必提了吧?”
乐东桥唇角一弯,轻笑道:“罗姑娘此言颇是有理……”
罗苒面露狐疑之色,却听乐东桥缓缓续道:“……既然家师有权决定一门一派在武林大会的身份,那么他的身份也就不言自明了。只是不知罗姑娘此言是自己的意思,还是浮云门的意思,抑或是几派合议?”
“你……”罗苒又气又急,全没料到他竟如此迅速便抓到了她言语中的破绽,亦且有理有据,逼的她难以反驳。一时小脸涨得通红,狠狠盯着乐东桥,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石清涟轻轻握住她的手,静静开口道:“无可否认,冯掌门本为此次武林大会的发起人,既为东道,本身实力已不可小觑,又兼搜罗了不少江湖势力,实有资格一争这盟主之位。只是,却未必有资格当真出任。”
曾轩然接口道:“不错。试问天下英雄,可需要一个处处阴谋算计,时时诡诈奇袭的盟主?一旦门派之间发生或大或小的纷争,亟需盟主出面时,他反倒在筹谋扶持哪一派对自己更有利些?甚或种种纠葛俱是他为清除异己所一手挑起的祸端?长此以往,江湖中怕是连表面的平静都维持不了了。”
场中哗然。况游冷哼一声:“曾兄的意思是,若然家师出任盟主,必定会祸乱武林,尚不及陆远航历年的所作所为?”
应语然侧过头,叹口气道:“想必在座诸位经历过的前辈也知道,自陆远航推举为盟主后,江湖之中却是难得平静了一些年。他所要杀的无非两种人,一类是他口中的‘魔教余孽’,一类只得知或是可能得知他隐秘的人,一旦发现,绝不容情。但若换了令师这样一个能利用自己义女下手重伤昔日情郎又用下毒要挟种种手段达到目的的人,我等亦着实不敢相信,若然他接任了盟主,江湖会是个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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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颈期……中间隔了一章补续的,8能让主角错过最后一个大**的说……从本章开始继续**ING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