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免费的晚餐,路理臣向来是这样的认为。所以如果想要得到什么,不付出相应的代价就是妄想。而且在他的潜移默化里,他手下的人也都有这一相当真理性的理念。
就比如向来安稳做事的沈韵,在接受大半路企的管理后,终于开始了他的勃勃野心。就如最近的几个大案子,他不仅将路企的发展方向指向了龙争虎斗却遍地黄金的香港,还将一部分触角伸向了他所在的京城。
这实在是一个很大胆,而且相当冒险的决定。尤其是在W市刚刚换了一任新市长的情况下,这样大刀阔斧的激进行为,指不定要招来多少祸端,只是毕竟都是年轻人,有那一股子干劲,且具冒险精神。
当那完整的近乎完美的方案放在他面前的时候,说不心动是假的。况且现在正是他物资丰富,兵强将勇的时候,机不可失。于是在他与郝斯伯仔细商量计算一番后,还是决定赌这一把,若是赢了,他路家将一跃成为国内巨贾,而非小小无名之市的一方土豪。最重要的是,不用总受一方势力的的决定性压倒,关键时刻也好多条退路。
在计划的核对与休整期间,路理臣的状态一直都很正常,虽然神经绷的很紧,但是却没有在关键时刻掉过链子。因为这次的决定所承受的风险实在过大。所以路理臣还是要亲自坐镇才能放心看它一点点实施成形,以至它逐渐成长。
于是,在现今发达网络的帮助下,路理臣遥遥控制着远在千里之外的路家以及路家名下的所有企业。在忙到焦头烂额,几乎强硬的将睡眠时间从每日的十二个小时转换成四个小时后。郝斯伯终于开始坐不住了,他会好言相劝,让路理臣多休息,但是却不能压抑心中的焦虑,有时甚至会强制性的让他睡觉。当事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是怎么样危险的处境,他可是清楚的很。若是积压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所以他只好替他步步为营。
只是郝斯伯的行为看在路理臣眼里则是变得很异常,他经常看到来家里报备工作的周信被骂的一脸黑青的离开,连那个圆滑的周寻都逃不了被训斥的抬不起头的厄运。这实在不是郝斯伯的风格,他一向冷静自持,不会这样轻易显露情感。
在忙于指挥路企方向的同时,路理臣省不了要分心关注一下郝斯伯的动向。而这样的体力与精力的双重透支,终于在路企承接了香港一片豪宅室内布施的项目,同时得到席殊同失踪的消息后,彻底倒下。
昏黄的卧室里,暖洋洋的色彩照的人昏昏欲睡。路理臣躺在**,脸色更是苍白,他皱着眉拨弄着手里的手机,打了多少次,舒桐那边也毫无动静。终于在又一次忙音后,他狠狠的将手机砸向了一边的门框。
“嘭~”的一声,碰撞产生的巨响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的渗人,只是室内的某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份异常,他只是更苍白了脸色。或许是气急攻心,他毫无预兆的咳了起来,血气上涌,很快苍白的脸便晕上一层病态的潮红。咳嗽终于停歇,他喘息着怔怔看着天顶,胸腔里的乱流还在四处流窜,胸膛起伏不定。
“理臣?怎么了?”郝斯伯推开门,皱眉看着碎落一地的手机零件,他走到路理臣身边,大手覆上他的额头,眉头皱的更紧。
“我去叫医生。”
“等等,”路理臣伸手拉住欲走的郝斯伯,声音有些虚软,带着咳嗽之后的沙哑。“郝三,有殊同的消息吗?”
“.......”他静默,这已经是第二个他要他找的人,只是这次却是比上次还要棘手。上次他是故意放了那人离开,而这次,还依旧杳无音讯。“你别急,他不会有事的,你好好休息。”
“我怎么能不急?咳咳~~我,咳咳~~”
“好了好了,我会竭尽全力去找,你别急!别急。”郝斯伯紧张的扶住忽然猛烈咳嗽起来的路理臣,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舒桐也不会放任他不管的,相信我,他不会有事。”他摸着路理臣的头发,声音低沉,“我更担心你,你知道吗?”
“我就在这里,担心什么?”路理臣不以为意的撇过头,不懂他的话。
郝斯伯只得将他搂的更紧,什么也不好说,不能说。那一瞬间,他甚至想抛下这里的一切,带他离开。可是,这种冲动总会在一次次的外物干扰里被抛诸脑后。
“老大,温家的大小姐前来拜访。”周寻敲了敲门,低头禀报,他眼角的余光轻轻扫了那病重的路理臣,不由的心头一阵酸涩。多么风华绝代的人,也要溺死在京城这深不见底的黑水里。任你如何挣扎,也只是更为痛苦。
“她来做什么?”郝斯伯冷冷的哼了一声,他可没有忘记,路理臣在温家呆了一夜后,才变的异常的事。几乎让他坚不可摧的防护崩裂。
“说是来看望路少。”
“哼!”郝斯伯冷哼,又低头看了眼已经意识恍惚的路理臣,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带她来这里。”
“是。”周寻走后,路理臣又在恍惚里咳了好一阵。直到温雅走到门前,才稍稍缓了下来。
“理臣他,怎么样了?”温雅看着他们亲密相拥的姿势,眼里流光微闪。脸上依旧是她温家大小姐独有的矜持高傲。
“他很不好,你来做什么?”相当不友善的口气,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自顾的轻轻拍着路理臣的后背,侧脸的线条冷硬,分明的显示着他的敌意。
“我来看看他,我已经征询了老爷子的同意。不出意外,理臣就是我的未婚夫。我可不想他莫名其妙的死在别人的怀里。”温雅不紧不慢的说着,脚已经迈进了卧室的门。“未婚夫?开什么玩笑?你家老爷子同意算什么?你问过理臣的意思吗?你觉得我会因为是你们温家,就放手?真是可笑之极。”郝斯伯简直像是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嘴角扯了个极为不屑的弧度。
就算温家在京城只手遮天,也不能这样随意决定他人的命运。更何况温家还没有达到这个程度。他郝斯伯的人,也是能被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觊觎的?当他是透明的不成?
“等你听完我说的话,就不会这样认为了。”温雅找了个椅子坐下,眼睛一直在路理臣身上流连,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她也不想理臣这样痛苦,只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们这样倔强的爱着,终究还是抵不过世俗的舆论。长痛不如短痛,她一点儿也不后悔当日做出的决定。
“你想说什么?”郝斯伯看了眼已经闭上眼睛,陷入昏睡的理臣,放低声音问。她又想用什么来威胁?
“相信你也发现了理臣的异常,也知道在这样下去,会害死理臣。”
“是,我知道。”他点点头,忽然抬起头,艰难的扯了扯唇角,“你做的手脚?”郝斯伯忽然明悟,难怪这么多医生都没办法窥探解救的方法,原来是这位神通广大的温家大小姐做了手脚!
“你终于想通了,其实你多问那个变态医师几句,就能明白过来。不过我想你也不愿与他多打交道。”温雅从怀里掏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的一颗黑色的胶囊,直觉的告诉人,这就是那救命的稻草。
“郝先生,再找医生也没有用,即使是最好的医生,要配出能救他的解药,也需要至少半年的时间。到那个时候,我想解药配出来,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你真卑鄙,我一直以为温家大小姐从来清高傲人,却没想到,也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郝斯伯清冷的声音缓缓溢出,有点讥讽的意味,却是更多的自嘲。
“我从来都是这样的,能在这京城生存,你能指望我正直到什么程度?”温雅双眼微微泛着亮光,她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瓶。“两个选择,要么我给你解药,你配合我放弃理臣,让他来到我身边,然后祝福我们。要么我放手,理臣会在你自私的选择里,残废的痛苦一生。”
郝斯伯沉默,郝沖明的要求是要他帮他寻找实验体,其中包括他自己和理臣。这便是他不愿意做妥协的原因,况且他根本不知道他有几成把握。现在照温雅所说,他估计也只是放了大话在这里。
只是要理臣和她结婚,让理臣离开自己,他又能如何做到?他怎么能放手?
“你以为,健康的理臣,在没有了我之后,还会幸福吗?”郝斯伯呵呵的笑了起来,痛苦的嘶鸣在咽喉里翻滚。“你不知道,理臣最痛恨的就是背叛。他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如果我配合你离开他,他会以为我背叛了他,他会恨我,会痛苦的生不如死。”
“我知道。”
“你忍心?”郝斯伯忽然抬头盯着温雅,“你为什么要和理臣在一起?京城里的天之骄子如许繁星,你为何偏偏要来和我抢他?”
“我喜欢理臣,比你更早!”温雅的镇定从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她似乎又开始回忆,“我忍心!你们之间的感情,终不会长久。多少相爱,说是至死不渝的爱情,都抵不过世俗偏见,最终却湮灭在疲惫的抗争里。你和理臣也不会例外,所以长痛不如短痛,这个坏人由我来做,我只是希望理臣不要永远背负这些这些沉重的枷锁。他该像天空的飞鸟,自由的翱翔天地,被阳光照耀,明媚的一如春日初绽的桃花,受人倾慕。而不是在黑暗里,陪你忍受这些偏见与指点,痛苦的拖着残破之躯终日与死神抗争。”
温雅说完,却是皱起了眉。说的太多了,他不由看了一眼已经躺下的理臣,平静的睡容,还残留着咳嗽后留下的红晕。其实他还只是个青春年少的少年,不该承受这些承重的负担。
或许是被温雅的话所动容,郝斯伯半晌没有说话。温雅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他们之间的爱永不会被祝福。他想起不久前,舒桐妈妈那次毫不留情的攻击,以及现在还下落不明的席殊同。他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一日,他和理臣也会面临这样的窘境。
见他面色松动,温雅不由的更挺直了背脊,她知道,其实这个选择,郝斯伯根本是无从选择,他只能配合自己,只因为他太爱理臣,爱到他的私心已经全放在如何让理臣幸福上,而不分分毫在自己的快乐里。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理臣残废这一点,足以打破他所有的坚持。他还在犹豫只是不希望理臣因他的“背叛”而难过。
“如何?”她的从容里已经添了一分迫切,“你早点同意,理臣就会早一天解脱。”
“温小姐,请你给我时间考虑,三天后,我给你答复。”郝斯伯转头看着理臣,指腹细细磨砂着他的脸。“不送!”
“好!三天后,我会再来!”
高跟鞋的得得声远去,郝斯伯终于塌了肩膀,俯身将脸埋进路理臣的怀里。他也是人,如何如此坚强的面对这一切?可是他却只能独自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