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莫干山上的躁动(1 / 1)

凤凰城要塞 馨园霜叶 5739 字 10个月前

第三十五章 莫干山上的躁动

太阳神的使者显圣东港市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姆大西洲。那天在城中广场上亲眼瞻仰了神使仙容,亲耳聆听到神使圣谕,看到神使巧解麦、稻两家古画纠纷的市民总共有好几百人,如今,这些人都成了太阳神教的热诚传播者。更有一些虔诚信徒,自动组成护法社,投奔到麦里哀耶主持的祭坛,帮助料理每天的祭祀活动。麦里哀耶也不愧是名门之后,他秉承先祖遗风,施展自身才学,把一个古柏祭坛管理得井然有序。一时间,纷扰血腥的东港市竟然变成了人心稳定,崇尚圣教的归化之地。不仅实现东港社会大治,更重要的是,如今的东港市却成了姆大西洲人的又一个神教圣地,四方八面的人都争着来到这里,为的就是在古柏祭坛前焚一炉香,向太阳真君诉说自己的心愿。

就在麦里哀耶兢兢业业,有板有眼操持着祭祀活动,古柏祭坛前香火日盛的时候,大卫?雅尼可已经离开东港市来到了南部的莫干山。他知道这里才是姆大西洲的神经中枢。还在出使之前,他在彭家翁的指导下认真做功课时,就已对这次使命进行过仔细研究。可那时只知道有一块沉入大海的陆地名叫姆大陆,五万年前曾经有过辉煌的文明,日精圣宝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流落到了这个地方。及至到了这里才知道,姆大陆並未沉陷,而是遭遇了时空飘移。它在自然时空中消失了,却飘移到了不为世人所知的过去时空,它的名字也由昔日的姆大陆改为姆大西洲。

姆大西洲是一个政教合一的社会。自从五万年前倭努王朝的努干王利用战争手段从瓦希姆人的手中夺回了日精圣宝后,整个大陆就以太阳神教作为国教。努干王当时很年轻,在那场战争中,他的国家虽然付出了惨重代价,但最终还是达到了目的,获得了日精圣宝。志得意满的努干王仿照凤凰山太阳神庙的式样在莫干山上也修建了一座太阳神庙,同时又在神庙的南侧山脚下建造了殿宇巍峨的王宫,由此,莫干山就成为了姆大西洲万人景仰的地方,被敬为圣山。努干王把神权与政权集于一身,自封为太阳神第一护法。可惜的是,他德浅福薄,过了三年,当这些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和财力的宏伟工程刚刚竣工,莫干山上已是殿宇连片,金碧辉煌的时候,努干王却暴病而死。一心想作人世之王、灵界之神的努干王,还没有来得及操办圣宝就位供奉大典,就已化作一缕清烟散尽了铅华。年轻国王暴死形成的权力真空到成全了教会,长老会的首席长老就此借机攫取了最高权力,成为了全洲的精神领袖。他们尊崇努干王为太阳真君,塑造了比真人大得多的真君神像,在太阳神庙供奉。这种由教会总领一切的社会体制,一直沿袭到今天。而姆大西洲人也就此将太阳真君视为太阳神了。这是一种混淆,也是一个谬误,恐怕也正是姆大西洲步入黑暗的起点。

太阳真君的神使显圣东港市的消息当然也很快传到了教会长老会的几位长老的耳朵里。与全洲芸芸众生聚集古柏祭坛,虔诚叩拜,焚香求愿不同,几位长老却有些慌神。原因很简单,神使驾临姆大西洲,首先显圣的地方不是莫干山,却选择了东港!这不明摆着是对长老会的冷落和不满吗?莫干山太阳神庙可是专为供奉太阳真君而建造的呀!若是一般人如此冒犯教会,那是要受到严惩的,可这是神使啊!为之奈何?

教会长老会由五位长老组成,其中首席长老就是人间的真神,全洲神、俗两界重大事务都由首席长老一人定夺。其它四位长老由东西南北四部郡教会推举,这些人也都是各部郡的首席长老,统领着各部郡的神、俗事务。然而,自从努干王去世以后,姆大西洲就再也没有统治全洲的王,四位部郡酋长各据一方,自行其事,教会也只是全洲最高神权机构了。

大卫?雅尼可来到南部,並没有先上莫干山,而是在这里的大小城镇、乡村集市四处巡察。为了不引起乡民们的注意和**,避免刚刚踏上东港市时那样的纷扰,扬威和立德帮助他也隐身行走,一切都在悄然中。这样一来,大卫?雅尼可的行动就方便多了。

姆大西洲南部的确是人口稠密,经济发达的地区。这里有广阔而富饶的平原,星罗棋布的湖泊,纵横交错的道路,发源于莫干山的大小河流有数十条,清澈洁净的河水流淌在原野上,滋养着这片肥沃的土地。离开了纷扰嘈杂的东港市,来到这绿色原野,观赏着平静悠闲的田园生活,大卫?雅尼可有一种超然物外的舒畅。然而,这里並不是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当他们三人走进乡镇或集市时,自然环境赋予他们的美好感觉就都消散了,留下的全是疑惑和烦恼。

姆大西洲给大卫?雅尼可印象最深的就是无处不在的神庙。由于教会长老的推崇,姆大西洲人最乐于做的一件事就是修建庙宇,最仰慕的职业就是充任神教祭司。稍为大一点的集镇,都会看到一座像模像样的神庙,而且,每座神庙中都会有几位,甚至十几位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祭司。这么多神庙,这么多祭司,如果都虔诚奉行太阳神教教义,姆大西洲自然会成为仙境福地了,但可惜“灵山脚下无圣人”,姆大西洲的教会,从长老到祭司都是一些庸碌粗鄙之人,他们对神教教义知之甚少,社会知识也十分贫乏。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怎么能行呢?他们忙着修庙设坛,封神拜祖,就是为了树起教会的旗帜,贩卖祭司封号,引得追名逐利者趋之若鹜。许多人有了这张冠冕堂皇的祭司职衔,並不去清修灵根,纯洁心性,也不为彰明较著地宏扬神道、行善济世,而只是披着神道的袍服,利用芸芸众生的虔敬和愚昧以渔猎名利。在这片陆地上,最辉煌的建筑是神庙,最富有的人士是祭司,而芸芸众生却都苦不堪言。

大卫?雅尼可一连几天看了十数个神庙,对于这些欺世盗名之徒的种种恶行已是深恶痛绝了。令他不解的是这些祭司们似乎並不关心宣扬教义,祭拜神灵,而都在忙乎着一种民间的比武竞赛。他们在庙堂之前的广场上搭建了一个不大的擂台,凡愿意参加比武的人要先到神庙办理参赛登记,缴纳一些资费,便可在祭司的安排下上台比武。这种比武並没有什么规则,只要求对阵双方都徒手搏斗,不得使用任何器具。比武者赤膊上阵,手足並用,像仇人一样怒视对手,毫不留情地攻击对手的要害,往死里打,直到对方滚出擂台为止,十分血腥。

每每遇到这样的竞赛,都是当地民众的最快乐的节日。人群会从四方八面早早地聚集在擂台四周,等着看热闹。这天上午,大卫?雅尼可就亲眼目睹了一场惨烈的争斗。当时他跟着扬威和立德隐身来到一座很大的村落。这座村落有上千户人家,它背靠一座不高的山坡,一条小溪穿村而过,小桥流水勾勒出它的美丽和恬静。凭经验,大卫?雅尼可知道这么大的村落一定会有一座像样的神庙。果然,从山坡浓密的树林中传出的喧闹声为他当了一次向导。三人循声而去,来到神庙前时,比武竞赛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前面的一轮竞赛已结束,胜利者正当着那些歇斯底里狂呼乱叫的观众趾高气扬地展示自己的威武;失败者伤得不轻,满脸是血,被人抬了下去。

接下来的一轮比武又开始了,一通鼓声过后,两个精壮的青年后生精神抖擞地跳上擂台。看这两个青年,都有一米二、三的个头,一个理着光头,一个蓄着小辮儿,都显得结实干练。两人见面並不搭话,也不施礼,立即开始搏击。这是一个尚武好斗的民族,比赛双方看来都训练有素,有备而来,且都志在必得,因此一动手就火药味十足。光头首先出击,一记重拳直冲对方面门,小辫儿不慌不忙用左臂挡过,随即右拳横扫,击打对方的太阳穴。光头低头闪过这一凶招,就势变招攻击对方软肋,小辫儿並不惧怕,反而迎拳而上,直捣对手心窝。光头眼明手快,随即侧身宿臂,卸下了这记重拳。同时却一个跨步转身,挥肘攻击对方后颈。小辫儿见势急,顺着光头的臂肘,来了一个空翻,並乘着腾空的机会,伸出了有力的双腿,将光头蹬出一丈开外,自己也因用力过猛,连翻了几个跟头才站稳。

双方的争斗十分激烈,引得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一阵阵喝彩。大卫?雅尼可平常並不喜欢拳击、散打这类运动项目,今日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两人如此疯狂地以命相搏。搏斗者尖厉的吼叫声,看客们狂热的欢呼声都让他的心里很不爽。他从人群中慢慢退出,远远地站在外面,继续看着这场拼搏。他真不明白,这样的比武擂台与太阳神庙究竟有什么关系。正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几个熟悉的身影也出现在那里。原来,是稻南平尼的五个儿子身着青衣小帽,正站在人群当中静静地观看台上的比试。

大卫?雅尼可指着站在前面的几个青年说:“你们看,那不是稻家兄弟吗?”

扬威应道:“没错,正是他们。”

“他们住在东港市呀,怎么也来南部了?”

“这里正是他们的家乡。”

“我去把他们叫来?”立德说。

“不,暂别打扰他们,且先观察一下吧。”于是三人就这样耐心等待着。台上的两个青年你来我往争斗了两个多钟头,依然难分伯仲,但都已筋疲力竭。台下的观众也都麻木了,许多人张开惊愕的大嘴,瞪着呆滞的眼睛,望着他们,甚至已忘记了呐喊。最后,可能是现场主持擂台赛事的祭司也累了吧,只见擂鼓的祭司放下手中的鼓锤,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负责鸣金的祭司则使劲敲打挂在架子上的铜锣。击鼓助威,鸣金收兵,这是多年的规则,擂台上的两个斗士听到锣声后,随即自动收手,分别从擂台的两侧离去,台下的看客则如梦初醒一般,喧闹叫嚷着像潮水一样向四面八方退去。

今日的竞赛在锣声鸣过后就结束了,随着四散离去的人群,稻家几个儿子也有说有笑,意兴阑珊地向村里走来。当他们转过一面水塘,走上进村的路口时,却吃惊地发现立德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池塘边观赏水草中戏嬉的鱼虾。稻家兄弟对立德印象太深了,这不是天使的神卫吗?没错!稻康大郎认出了神卫,真是又惊又喜,便立即率领自己的几个弟弟赶上前来与立德相见:“稻家兄弟拜见神卫。”

立德转过身来,看着稻家兄弟说:“哦,是你们呐,你们不是在东港市吗?几时到了南部?”

稻康大郎说:“这就是我们的村庄,名叫稻康庄,一千多户人家全姓稻康,是我们稻康家族居住的地方。”

“这么说来,这里才是你们的家乡?”

“是的,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即便是为了追踪麦世叔一家而搬到了东港市,但我们仍然没有放弃祖籍的房屋和地产。神使帮我们排解了古画纠纷后,家父就率领我们兄弟离开东港,回到了故乡。”

“啊,这就好。你们对神使圣裁满意吗?”

“神灵裁断,至圣至明。家父现在每天都要在太阳真君神像前焚香叩拜,感谢神使指点迷津。”说到这里,大郎神秘问道:“请问神卫,您在这里,那神使是不是也到了南方?”

“神使巡游天地间,无处不在无处在,他不在任何人的身边,也可以在任何人的身边。”

通晓世事的稻康大郎立即明白,有神卫在即是有神使在,于是热情恳请神卫到家里做客。立德欣然应从,便随着稻家兄弟来到了稻南平尼的家中。

稻南平尼见到了立德,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神使身边的护卫,真是喜出望外。自从在古柏祭坛前化解了麦、稻两家延续了几代人的古画纠结之后,稻南平尼就对神使崇敬有加,越发笃信神教了。更重要的是,他认为太阳真君一直了解稻家,关注稻家,神使这次降临姆大西洲,正是来为稻家指点迷津的。对于在困顿和迷茫中苦苦挣扎的稻南平尼来说,这样的顿悟是多么宝贵啊!他恭敬地请立德上座,便要率领几个儿子行敬神之礼。立德急忙扶住老人,说:“千万别这样,我和你们是朋友,我是来会见朋友的。”

“岂敢岂敢!您是神仙,我是凡夫,崇敬还怕来不及呢,哪能高攀!”

“神、俗两界交会,皆因一个缘字。我陪神使初到东港,见到的第一群人就是稻家兄弟,排解的第一个纠纷也恰好与稻家有关,今到南部拜访的第一个家庭又是稻家,岂不是缘份?你稻南平尼同我们的缘份深着呢!”

听到这里,只见站在面前的稻南平尼已是激动得浑身颤抖,泪眼蒙眬了。立德见了,不解地问道:“老人家,您这是怎么啦?”

大郎一边将父亲扶住坐下,一边说:“不妨事,家父这是激动。”

稻南平尼坐在立德的对面,激动得面放红光。他明白对面坐着的可是神使的护卫呀,对他说话就是对神说话,能不激动吗?他有很多话要禀告神灵啊,但心里一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稍事平静后,才大声说道:“太阳真君对我稻家的眷顾之恩,天高地厚,永世不忘;太阳真君对我的点化指引,我稻家子孙万代都将铭刻在心,践行不悖!”

老人这种好似表决心式的言语把立德都有些弄胡涂了,他静静地看着稻南平尼的眼睛,从中读出了诚恳和坚毅,于是安慰老人说:“不要急,慢慢说来。”

向太阳真君说完了自己的心里话后,老人这才感到轻松了许多,他一边吩咐向神卫敬茶,一边将自己这几天的感悟历程讲述了一遍。

事情还要从古柏祭坛前神使巧解麦、稻两家古画纠结说起。当时麦里哀耶和稻南平尼分别领受了太阳真君的圣断,各人手里都托着自天而降的卷轴,也听到了神使圣谕:“神裁已定,至圣至明。望你们敬天由命,各守其道。”

说实话,稻南平尼当时虽然口里应承,但心里却在打鼓。《九仙临风》究竟判给了谁呢?在回家的路上,他几次都想打开卷轴看看,无奈怎么也无法开启。他明白了,神赐圣物是不得随意偷窥的,必需沐浴斋戒,隆重举行敬神迎宝之礼方可开阅。回到家中,他将神赐卷轴恭恭敬敬地摆在客厅中堂的神案上,又在神案的前面布设了香炉,献上祭品,燃起檀香,再将一家老小都召集到这里,对着神赐卷轴行了焚香叩拜之礼。奇异的景象就在稻南平尼率领全家完成了敬拜礼仪之后出现了:首先是供有卷轴的神案突然放射出万道霞光,将整面中堂都染成了金色。接着,供奉在神案上的卷轴竟然在慢慢张开,並乘着金光顺着墙壁渐渐上升展开,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它挂起一样。

稻南平尼终于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卷轴,那不是《九仙临风》,而是一帧条幅,上面书写着“修身养性诗礼传家”八个大字,古朴遒劲,金光闪闪。这不是我家失传了多年的传家宝吗?听父辈说过,八百年前稻家先祖曾亲手书写了一帧条幅,上面就是“修身养性诗礼传家”这八个字。他揉了揉眼睛,凑近神案,仔仔细细地将这帧条幅看了又看,忽然大叫一声:“我的天呐!”接着就嚎啕大哭了起来。他这一阵哭啼,释放了多年来压抑在心里的悲怆和愤懑,心里畅快多了,再看看挂在中堂之上的那帧条幅,失传了将近四百年的传家之宝又真真切切地回来了,这真是神赐恩德啊!顿觉喜从心升,按捺不住又高兴得放声大笑了起来。

老爷子的这些举动把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家都以为他是由于没有得到《九仙临风》古画而悲伤失态,于是都围着老人忙前忙后,抹胸的,搥背的,端茶的,送水的,一干人等忙得团团转。老夫人见老爷子如此悲伤,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就分开众人来到他的面前,说道:“我说老头子呀,你这是怎么啦,不就是一幅古画吗,何至于把你伤成这样?”

此时的稻南平尼已是双目如炬,神彩飞扬,他那管老伴说什么,竟自站起身来,擦干满脸的泪水,招呼五个儿子说:“再燃檀香,添加供品,全家老少叩谢神恩,拜见祖宗。”说完,自己又扑通一声率先跪拜在神案前,连叩九个响头,把地板都敲得咚咚响。五个儿子都是孝顺听话的孩子,见老父亲如此举动,哪敢懈怠,也跟着父亲一起磕头。老夫人见状,也只好带领媳妇、孙子们前来叩拜,一大帮人在厅堂里跪成一片,把个偌大的厅堂挤得满满的。佣人、帮工、家丁、幕客等一干人等只能在厅堂之外找个空位置行礼了。

众人莫明其妙地跟随老爷子再次叩拜之后,只见此时的稻南平尼已是满面红光,喜形于色。他转身面对着夫人和儿子们,大声说:“自现在起,全家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大摆筵宴,庆贺三天。三天后收拾行装,返回南部。”

几个儿子见老父亲今日言行十分反常,但又不敢多问,只是木愣愣地看着他一人在那里兴高彩烈,发号施令。到是老夫人遇事沉稳,她走到老头子的面前说道:“你这个怪老头,一会儿风一会儿雨,一会儿悲一会儿喜,为什么呵,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些,让全家人把心放进肚子里,行不?”

稻南平尼听到了夫人的责怪,觉得她说的有理,是自己大喜过望,有些忘乎所以了,没有来得及让家人明白其中的奥妙。于是恭恭敬敬地站在神案前,说了一通话,众人这才明白了老人家大悲大喜的缘由。

原来,在八百年前,稻家的先祖也是一位学识渊博、品行高洁、精明干练、心胸旷达的人物,他同麦家的先祖联手治理南部,开创了延续两百多年的麦稻盛世,创建了姆大西洲辉煌一时的历史文明。当时,莫干山太阳神庙前一株榑桑树上,整天有九只仙鹤在飞翔鸣叫,被世人视为盛世吉兆。麦家先祖也以为奇,便请来画工将这一胜景给描摹了下来,並亲笔为它题写了《九仙临风》的名款、加盖了自己的名章。他收藏了这幅画,将它悬挂在自家的客厅正堂上。有一天,稻家先祖应邀到麦家欣赏了这幅画作,回到家中便亲手制作了一帧条幅,将自己的人生理念凝聚为两句话,八个字:“修身养性诗礼传家”,书写在上面,精心装裱后也挂在自家客厅正堂之上,当作是自己的家风传承。自此后,两家先祖频繁互访,相聚于书画之前,鉴赏品评,吟哦唱和,遂成为了莫逆知己。两人都有雄才大略,更加之品性相近,志同道合,又都是治国干才,理事能手,把个姆大西洲南部治理得海晏河清,风调雨顺。姆大西洲南部是整个大陆的社会标杆,其它地区都以它为示范行施政令,因此麦、稻两家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姆大西洲最有名望的家族。

然而世事无常,各有天命。谁料到,轰轰烈烈兴盛了将近三百年,经历了十几代人后,麦、稻两家都先后出现了衰落。首先是稻家,由于另外一个名门望族潴弘俊一家族的崛起,很快就取代了稻家的地位。这潴弘俊一的先祖就是潴村山树,远在努干王朝时期就是行走世界各地的商人,因在努干王驾前立了功,被封为贵族,世袭罔替。他挤进执政要位后,经过几十年的苦心经营,终于将自己的另外两个朋友也带进了执政厅。这两个人一个叫龟田矢夫,一个叫三海峡摩。他们的先祖龟三四郎、三海傍门也是在努干王朝时期有过功劳的,並在当年那场夺宝战争中发了大财。要不是努干王死得早,他们三个家族恐怕早就飞黄腾达了,哪能苦苦等到现在!

稻家衰落后,麦家依然在执政大位上艰难支撑了几十年,最终也因家道式微,而离开了政坛。姆大西洲南部执政大权自此就完全落入了几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手中,人民由此陷入了黑暗无边的苦难深渊。而此时的稻家更是跌入了人生的低谷,万贯家财几乎耗尽,更让他们痛心的是,作为传家之宝的那帧条幅却在几次搬家过程中意外丢失了。

失去了先祖亲手所制的传家之宝,像山崩海啸一样打击了稻家人的心性,他们在悲叹家道中落,时运舛驰的同时,却将责备的目光投向了当时依然处于执政高位的麦家,认为是麦家的《九仙临风》古画占尽了稻家的气运。因为当年政通人和的太平盛世局面,是麦、稻两家先祖联手创建的,而麦家先祖却独享了《九仙临风》的福运,以致稻家不幸衰落,麦家依然势盛。刚开始时,因麦家依然强势,他们不敢发难。及至等待了一百多年后,麦家也日渐式微,失去了执政权柄,成为了徒有虚名的没落贵族,稻、麦两家人才开始了这旷日持久的古画纠纷。时至今日,这种纠纷已延续了一两百年,数代人卷入其中。

其实,稻家人也並不是要强占别人的古画,他们只是单纯地想借用两家先祖共同培植起来的气运,实现家族的复兴,追寻当年的繁盛。你麦家收藏着《九仙临风》,却已然衰败,说明麦家气运已逝,既然如此,何不由我们请回古画,借先祖雄风以振门庭呢。如若真能达成这个愿景,稻家兴盛了,说不定还能对他们麦家有所关照呢。

这就是麦、稻两家长达八百年的交往历史和恩怨情仇。及至今日,太阳神使显圣东港,神裁古画,巧解纠纷,了却了两家的长期恩怨。《九仙临风》判回给了麦里哀耶,稻南平尼却意外地得到了失传近四百年的先祖亲制的传家之宝,怎能不叫稻南平尼喜出望外呢?

这稻南平尼是一个有很深品行修为和通灵慧心的人。

稻氏家族**了几百年后,到了稻南平尼这一代,已确实显现重新振兴之兆。尤其是稻南平尼,言谈举止都颇具先祖遗风。此人满腹经纶,目光深远,胸有大志,敢于担当,怀有重振先祖雄风的抱负。他苦心图谋《九仙临风》,只是想借此迈开施展雄图大略的第一步。但万没有想到,神使却帮他找回了失传几百年的祖传至宝!稻南平尼马上意识到这就是神的点化。神在告诉自己,《九仙临风》的古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应当秉承祖宗的人生理念,加强自身的品性修为,走上诗礼传家的文明开化之路。我们稻家需如此,我们姆大西洲不更应当如此吗?神的点化其实也是暗示,姆大西洲需要稻家重出江湖,力挽狂澜,正本清源,引领社会突破迷蒙,回归开化。

所有这些思维活动都在稻南平尼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它释放出强大的想象力猛烈地撞击着他隐忍多年的雄心,因此,当祖宗亲手书写的条幅金光闪闪地高悬在中堂之上的时候,稻南平尼由大为惊骇到大喜过望,这才在全家人面前演出了由嚎啕大哭到放声大笑的情感戏剧来,可家里人哪里晓得他的内心活动呀,还以为他是遭到失败的打击而心理失常了呢!

隐身站在立德旁边的大卫?雅尼可听了稻南平尼的叙述,心里想这姆大西洲虽然是一片混沌蒙昧,可其中也还是有清醒明白之人呐,眼前这一家子看来是可用之才。立德准确地接收到主人的心里磁场信号,代主人说道:“你们稻家是名门望族,只是有几百年的相对萧条冷落,这是时运轮回所致,不关他人事。而今你家气运正日渐聚集,复兴是指日可期的呀。”

稻南平尼把立德的话字字句句记得真切,听神卫如此说,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立德又问道:“你们回到南部,意欲何为?”

稻南平尼说:“宏扬神道,复兴教化,秉承家风,去恶扬善。”

“很好!姆大西洲暴戾之气太盛,教化之风荡然,你的志向正好切中当今要务,神使会助你成功的。”

听了神卫的话,稻南平尼又一次站起身来要叩拜神使的知遇之恩,立德再次扶住老人说:“千万别这样,你我都是太阳神的信徒。我们敬神,唯在心诚,重在践行。只要你时刻秉承神道,宏扬圣教,践行不悖,就会得到神的护佑。”

稻南平尼谢道:“多谢神使点化。”

立德的亲和言行成功地拉近了宾主之间的心理距离,稻南平尼一家人再也不把他当神仙看待了,此时的客厅里仿佛是几个老朋友在相聚,侍女为立德献上香茶,立德只是像征性地用鼻孔闻了一闻,並不端起茶杯。聪慧的稻家小儿子见了,说道:“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庙里的供品,据说神只要闻闻香气就够了,请问神卫,您说是吗?”他的话引起了大家一阵哄笑。他们哪里知道眼前的神卫是一个没有食道、没有肠胃的机器智人呐!

立德也开玩笑说:“五郎真是聪明人,把话说到点子上了。天上的神仙那么多,如果都要吃要喝,岂不把人间给闹穷了哇!”

五郎却把立德的话当了真,诚恳地问道:“天上的神仙真的不要求我们年年奉献吗?”

“你们年年奉献什么呀?”

“神选呀,你没有看见神庙前擂台比武吗?那就是在为太阳真君选拔侍卫呀。”

难怪呀,大卫?雅尼可一直纳闷为何在神庙前设台比武,却原来这是在为太阳真君挑选侍卫。可挑选出的侍卫呢,他们能干什么呢?太阳神庙的长老和祭司们,设坛祭神是正事,布道宏教亦是正事,要不就去为民排忧解难,扶弱扬善,没听说过比武神选的。他让立德问道:“请教稻南老先生,这神选是怎么一回事呀?”

稻南平尼见问,就将神选活动的来历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没有想到,他这一通讲话竟让神使现身在自己的家中。

原来,所谓神选活动竟然是一种残酷野蛮的活人祭。活人祭天原本是姆大西洲一项古老的习俗。在五万年前,姆大陆由许多不同的部落割据着,部落间经常发动战争,为了庆贺自己的胜利,祈求上苍的保佑,部落首领都会在战争结束后,拿俘获的战俘来祭天,这就是活人祭。自从努干王统一了姆大陆,取得了日精圣宝,将太阳神教定为国教后,活人祭的习俗就被废除了。直到最近的五百年前,潴弘俊一家族取得了南部执政大权后,便着手改造教会,让长老会的几位长老成为了巩固自己权力的工具。被潴弘俊一挑选出的长老都是一些粗鄙庸碌之人,他们压根儿就不懂太阳神教教义,只知道一味宣扬迷信,哄骗民众,将社会一步步引向愚昧和黑暗。五百年来,他们唯一的教绩就是在全洲各地修建了数不清的神庙,年年举办活人祭,为太阳神选送了五百位侍卫。

一直隐身在立德身边的大卫?雅尼可本来在静静地听着稻南平尼的叙述,当听到已经有五百个优秀青年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时,一股怒火腾的一下冲上了脑门,同时在无意间竟显出了真身。他那高大的身躯站在大堂正中,双目圆睁,满脸怒气,甚至连那金黄色的头发都一根根竖了起来。稻南平尼和他的五个儿子顿时都被吓傻了。他们原本就身材不高,突然一个雄奇伟岸的身躯立在自己的面前,真仿佛天神凌空一般。扬威一直隐身在侧,不好显身,只有立德连忙起身,扶大卫?雅尼可坐下,说道:“请神使息怒,您且坐下,听他慢慢讲。”

大卫?雅尼可知道自己吓着他们了,也便收起怒容,平和地安慰稻南平尼说:“你只管说,不妨事。”慢慢缓过神来的稻南平尼见神使果然在自己家中,连忙吩咐几个儿子要摆上香案行祭拜之礼,却被大卫?雅尼可拦住了:“我巡视南部已有好些日子了,能见到你们一家,很是高兴。祭拜之礼就免了,还是说说神选的事吧。”

稻南平尼用衣袖擦拭着满头满脸的汗珠,嗫嚅着不敢再说。他不知道神使对这件事的态度,害怕因言获罪,遭遇神惩。大卫?雅尼可看出了老人的心事,说道:“普天之下,生命最为可贵。无论是人类还是其它生灵,但凡生长于自然间,都应该有它们的生存空间。自然伦理是如此,神仙也不应例外,哪有神仙向人间索取敬献的道理呀?”

稻南平尼诺诺连声,领受神训。

大卫?雅尼可见老人家已不敢直陈己见了,就只好一件件地问:“五百年来每年都献一个侍卫吗?”

“是的。每年正月初七是人类的生日,祭坛都要敬献一个壮实青年敬神,上天充任神卫。依教会规矩,每献一个神卫都要在南部海边立起一尊石像。长老说,神卫的灵魂在天庭守卫太阳真君,他们的身躯在地上守卫黎民百姓。今年立起的石像正好是第五百尊了。”

“老百姓愿意将自己的儿子献给天神吗?”

“都求之不得呢。教会利用了人们对太阳神的虔诚,宣扬神仙永生的观念。长老说,当神仙侍卫是人生的最大荣耀,不仅自己陪伴天神,快乐逍遥,而且他的家人都会被封为神眷,光宗耀祖。每年都有许多人竞争神选,希望成为神卫呢!”

大卫?雅尼可这才明白,巡视南部所到之处,看到擂台比武开展得如火如荼,原来是为了挑选一个优秀青年作活人祭!这长老会的流毒太深了。可如今已是二月底了,怎么还在举办神选呢?

“今年的祭祀已毕,缘何又办神选之事呢?”

稻南平尼见问,语言有些吞吞吐吐了。大卫?雅尼可直视着他的眼睛,逼得他说出了实情:“这可能与神使显圣东港有关。长老们认为神使没在莫干山显圣,是对神庙教会的不满,他们要追加一次神祭,表达自己的虔诚之心。”

哼,拿别人的性命来表达自己的虔诚,这也太乖张荒诞了吧!

“我看到大郎兄弟们也在神庙前观战,莫不是也想竞选神卫吧?”大卫?雅尼可关切地问道。

稻南平尼摇头说:“稻氏家族希望用实实在在的业绩建功立德,张扬祖宗雄风,不愿意拿亲生骨肉的生命去换取这虚名浮利。不过,我听说麦世兄到有让其三子博取神卫的打算。”

“哦,是吗?他的儿子也在参加选秀比武?”

“麦家是世袭贵族,依据教会规定,贵族子弟享有特权,如果参加神选,无须从底层比拼,一轮轮走上来,他们可直接进行最后决选。”

听到这里,大卫?雅尼可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麦里哀耶看似文弱,颇有修养,好像是一个明白人,没想到却让名缰利锁蒙蔽了眼目,竟忍心献出亲生儿子去作无谓牺牲,未免庸腐;而眼前的稻南平尼,看似桀骜,丰采威仪,难以驾驭,却头脑清醒,心有定数,不为流俗所动,一步步实施家族振兴之策。两个名门望族的后代,仅此一比就见高下了。大卫?雅尼可想,今年的神选已经办过了,教会长老却要办这第二次神选,纯粹是因为我的到来,他们要用这样的方式欢迎我,简直是在胡闹!这样的教会肆意戕害人命,丧失天理,与神教宗旨南辕北辙,岂能放过?庙堂昏暗,难有神灵,雾霾不扫,哪有朗照!大卫?雅尼可略一思忖,便有了一个主意。他对稻南平尼说:“我有一事托付于你,不知老先生可否应允?”

“谨听差遣。”

“稻家也是世袭贵族,贡献神选也可直接参加最后决选,对吧?”

“是的。”

“那好,我派一个侍卫参加神选,请列于你的名下申报,如何?”

“这,这,神卫已经是神仙了,也来参加神选,却是为何?”

“天机不可泄露,你照办就是。注意,申报时只能说是稻家人。”说完,轻轻一挥手,扬威立时显身在大堂上。神使身边又冒出了一个神卫,把一家人惊得目瞪口呆。

“就他了,你以稻南扬威这个名字申报吧,决选时他定会到场的。”吩咐完毕,神使和两个侍卫也随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