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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渊忙推开里屋门往外看去,只见一只铁钩牢牢地卡在竹屋窗户上,继而又一只大铁钩穿透了正门。
“对方要拆屋!”他心中大惊,看这架势,对方至少来了十人以上,单凭自己屋中这几人,断然拦不住。只恨手下多半都安排在严府边上,还有三四个远在徐州,今晚值夜的只有老十九和老三两人,竹屋留守也不过老六一人。他一皱眉,已有了计较:“老十九,你和老三老六,合着一起把我弟弟带回家去!”
“您呢?”老六常年跟在他身边,第一个不愿离开。
庾渊看向冬儿,道:“对头是你引来的,你总不会和他们是一起的?”
冬儿忙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人。我不害你!”
庾渊道:“好!我们俩个一起走!”他见铁钩又多了两个,忙道:“你们快些带着我弟弟先走!屋子一会儿散了,暗道也藏不住!”
此刻老三早开了暗道,老十九一马当先,进里屋扛起了庾清,老六却还踟蹰着,看向庾渊:“当家的,这女的果真靠得住?”
庾渊一推他,道:“快走,别废话!”他看他们三人都进了暗道,才回手拉着冬儿也钻了进去。
暗道门一合,便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冬儿被庾渊拖着往前跑,一路跌跌撞撞地,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光。他两人在暗道中没跑几步,已听到竹屋被拆,继而后边就追来了脚步声。所幸庾渊对暗道了如指掌,虽然暗道里边七绕八绕,但他竟顺顺当当地跑了出来,只留下身后一串痛呼声,不时有人撞在墙上。
两人跑出暗道时,已到狮子山脚下。老十九背着庾清和老三、老六在暗道口等他们,庾渊一见几人,便吼道:“等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老六道:“您……您怎么走?”
庾渊道:“我走隐路。你们快走,回了家,就安全了!”
几人又向他说了一句“保重”,才快步跑远,庾渊则拉着冬儿,直向狮子山跑去。
冬儿看他跑得不快,潜运内力,不出三四步,已纵到了他身前,反而成了她拉着他跑。庾渊不自禁地加快了步子,然而回头一看,见没人追上了,却又用力拉住了冬儿,道:“慢些。他们没追来呢!”
冬儿回过头去,道:“那不是很好么?”
庾渊道:“不行!我就是要他们追过来。不然……”他心知一句两句解释不清,眉头一紧,道:“我怕他们会追我弟弟。”
“你……唉,你真是个好哥哥。”冬儿微微一叹,虽然庾渊对别人有心机,对庾清却实在好得没话说。
这时对方第一个人已从暗道口探出了头,他扬手便打来一枚飞镖,冬儿忙带着庾渊侧头闪过,庾渊这才跑到她身前,拉着她往上山奔去。
一路上两人身后暗器如雨点般袭来,多亏山中林木纵横,冬儿武功又好,才一一躲过,并未受伤。庾渊一边称赞着冬儿,一边要她看着身后那些蒙面人中有没有认得出身份的。
她看了半天,才发觉中间有个人身形很熟悉。
“严国英?”庾渊听了冬儿的话后,心知还是中了对方的圈套。可是这时被人追杀着,实在没心思想这么多。他一口气拉着冬儿跑到了一个山洞前,忽地脚下一绊,摔了一跤,连带着冬儿也踉跄了一下,险些跟着他一起摔倒。
冬儿忙扶他起来,回头看去,见严国英带着十几人,已追到了近处。冬儿大急,想着实在不行便和他们拼命,没想到庾渊拉着她就往山洞里钻去。
“没路啊!怎么办?”冬儿跟着庾渊进了山洞。那山洞口小腹大,洞口只能让一人矮身挤过,但洞内却甚是宽敞,可是山洞再往里些,却只见光滑洞壁,并无出路。这时严国英已带着十几人团团围住了洞口,听冬儿说出这三个字,心知她不会说谎,不觉哈哈笑道:“你们逃不走了!”
然而洞口*仄,此刻发暗器已打不到庾渊二人,严国英不敢贸然入洞,只在洞口叫嚣道:“姓庾的,十三年前你害我差点丧命,今天总算落到我手里了!”
“十三年前?”庾渊一怔,回想起往事来,不由大笑道,“原来那人是你!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查是什么人,你遮掩得当真不错!想来……严公是属耗子的?”严国英听他称赞自己销声匿迹的本领,原本有些得意,听到最后那一句,才知他原来是在调侃自己。他城府深,也不愿与眼中一个死人计较,遂哼了一声,不予回答,倒是冬儿在旁听了,不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严国英听了冬儿清脆的笑声,更是冷哼道:“笑吧,骂吧。你们俩也活不过一时半刻了,我不和你们计较。”
庾渊笑骂道:“你有种,就进来抓我们!只会守着洞口说大话,算什么狗屁本事?”
冬儿纵然不耍心思,这时也听出庾渊是在激严国英,忙小声道:“你干什么?说急了他……”
庾渊朗声道:“总之是死,我这会儿还不能多说几句么?”
冬儿听他说了“总之是死”四字,顿时心死如灰,
垂头黯然道:“逃来逃去,还是逃不掉。没想到……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说到伤心处,不由泪下如雨。
庾渊笑劝道:“你伤心什么,想跟我死在一起的人多了,你捡了个大大的便宜,知不知道?”
冬儿看他到这时候还能说笑,也不禁对他佩服起来,问道:“你不怕死么?”她话音方落,就见洞外的人忙活了起来,有人拿来了柴火,又有人拿着几包不知是什么东西,放到了洞口,点了起来。
“他们要放毒烟!”庾渊见洞口烟雾弥漫,心知外边的人已瞧不见洞内的情形,便对冬儿低声道:“佟姑娘,你把手按在这儿。”他拉着她的手,按在洞壁一处。冬儿伸手一摸,只觉掌下突起,似是个机关。
庾渊轻声道:“你听我的,等我说‘按’,你就按下去。”
冬儿“嗯”了一声,继而,就听庾渊边咳边道:“姓严的,佟姑娘跟我一起死了,你不怕姓李的以后知道了,找你报仇么?你打不过他,官职也没他大吧?”
严国英在洞外笑道:“劳你费心,还帮我挂念着。本来想把你们就地埋了,不过……你既然躲在这洞里,我就送你一程。以山为陵,你该谢谢祖坟冒烟了!”他一挥手,手下把那堆柴火便往洞里推去,继而有几个壮汉寻着四周的石头,一块块往洞口垒。
冬儿见了大惊,顾不得毒烟熏得口鼻刺痛,便想冲到洞口去。庾渊死死把她拽着,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别犯傻,你到洞口他们就打得到你了!听我的话,按着去!”
只这么说话的功夫,洞口已被石头全遮上,继而,就听严国英吩咐人再去挖土把缝隙填实。冬儿眼睁睁看着烟雾弥漫了整个山洞,她内功深厚还能撑住,庾渊却先扶着洞壁坐倒在了地上。
冬儿不知他要自己按的是什么,看他快坚持不住,便想按下去,却见庾渊摇了摇头,勉力用手指了指洞口,继而又往下按了两按,意思是叫她缓一缓。
终于,洞外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毒烟冒出的火光也渐渐黯淡,冬儿只觉浑身乏力,就在神智渐渐有些迷离之时,终于听庾渊说了一声“按”。
她一按下,只觉头顶有沙粒落下,继而,庾渊拉着她一起靠在了山洞最里的洞壁上。冬儿不知他做什么,刚要问话,就觉所倚之处陡然一空,身不由己,一下子摔了过去。
那山洞之中,竟然另有乾坤!洞口落下一块巨石把浓烟遮挡,洞内剩下的,都是新鲜空气。这空气夹杂着水汽,让人闻着心神俱醉,满腹舒畅。
两人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恢复过来。
两人都倒在地上,庾渊一缓过来,便坐起身子,侧头看着冬儿,忽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这一笑,就再抑制不了,一开始还低着头笑,后来索性仰头大笑了起来。他笑了好久,直到整个山洞里都是他笑声的回声,才停了下来:“你真以为我把你带到山洞里,就没路走了?”
冬儿被他笑得满面讪然,定了定神,才道:“你……你装得那么像,我怎么知道还有路?你有机关,干什么不早些用?那石头落下,他们又进不来。”
庾渊捂着肚子,又笑了一会儿,才起了身子,走到旁边摸出一个火把来,又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亮,道:“傻姑娘,你在他们眼前把石门落了,他们就知道我还活着,这之后怎么好暗中行事?总之是死不了的,不如和他们赌一把,这时他们自己把洞口堵上了,怎么猜得到我们里边还有一道门?”
冬儿这才恍然:“你……你比我镇定得多。如果换成是我,恐怕早就……”她顿了顿,明白了过来,“你方才要我走慢些,要他们追着来,也是为了在他们面前演这一场?”
庾渊笑道:“你也不算太笨。”他拿着火把在前引路,冬儿在后跟着他,两人越走却越往下行,到了后来,冬儿只觉洞中湿气越来越大,甚至庾渊手上火把的火光也黯淡了几分。
庾渊看火把快要燃完,走了几步,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摸出一个火把来。冬儿瞧他在洞中早有准备,不觉问道:“你早想过有今天?”
庾渊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未雨绸缪,总不会错。”两人说话间,已到山洞最底部,只见路隐没在水中,冬儿不觉一惊,道:“要游过去,我……我不会水。”
庾渊回头看了她一眼,疑道:“你不通水性?”
冬儿点头道:“是啊,我从没下过水。”她看那水深不见底,洞中又幽暗,水下都是黑色的,也不知有什么,只觉害怕。庾渊笑笑,道:“别怕,现在还没到时间,我们在这儿先等会儿。一会儿我带你过去。”语罢,他蹲下身子,手探进水里划了划,过了半晌,忽地吸了口气,喃喃低语,骂了一句。
冬儿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庾渊笑叹道:“我骂严国英那个老混账。早不发难晚不发难,这会儿过了中秋,天气转凉,他来阴我。”
冬儿不解其意,庾渊冲水一努嘴,道:“你摸摸看。”
冬儿伸手
进水,一开始不觉得什么,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觉水寒彻骨,忙缩回手来,道:“这么冷,你……你受得住?”
庾渊笑道:“受不住也要受,难不成被困在这儿,等到明年开春了再说?”
冬儿默然,她在水边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你在等什么时间?”
庾渊掐着指头边算边说:“方才我们进山洞是寅时初刻,闹腾了这么久,现在该过了卯时。按今天的日子算,要到今晚酉时,这水就会降下去。到时水那边就能显出路来。”
冬儿喜道:“那就是说,不用下水了?”
庾渊道:“只是水面下降而已,这段路还是要游过去。”他到一个巨石后翻出了个大铁箱子,从里边抱出一堆干柴火,道:“这些先烧着,不够了还有。你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会儿?”
冬儿被他这么一说,才觉出疲倦来。她点了点头,又见庾渊从铁箱最底下扯出了一个油皮毡子,道:“你垫着睡吧,别着了凉。”
冬儿听他语露关切,暗忖他并不是个坏人,便大着胆子又道:“等我们出去了,你放了我,好不好?”
庾渊笑道:“我这会儿没捆着你,武功又不如你,身边也没人,等出去了,你想走便走,我拦得住么?”
冬儿这才觉出自己是多此一问,不觉笑了一声,道:“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都转不过来了。”
庾渊道:“是啊。我留着你,也是为了以后和李达谈条件用。现在他如果知道严国英有杀你的心,就算没你在身边,我也一样能和他谈成。留你只能树敌,我何必多此一举呢?”
“李达……”冬儿听了这个名字就觉得不开心,李穆然现在活在这个假的身份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出来。她虽下定决心和他分开,但爱心不减,仍担心他安危,便问道:“庾公子,你比我聪明得多,依你看,我表哥他会不会有事?严国英会怎么对他?”
庾渊道:“暂时不会有事。方才我激严国英,便是看他怕不怕你的死暴露出来。他既然把洞口堵了,自然不希望你表哥知道你的事,那么暂时就不会撕破脸。对他来说,利用李达,总比杀了他要好。”
冬儿这才放下心来,却听庾渊又问道:“不过……你身边,有没有善于易容的人?这个人要了解你的举止,能够模仿得像,不然你忽然失踪,你表哥肯定会起疑心。”
“易容?”冬儿默然沉吟,想起李穆然曾提起过一人,便道,“严府的石姨娘会。不过她今天北上祭祖,还是我们送她去的渡口。”她忽地醒悟了过来,道:“是她,一定是她!那时我身边的丫鬟落在了后边。等我回到严府时,丫鬟就被调了包,趁我不备点了我的穴道,不然我也不会被抓。”
“不用说了,就是她。”庾渊道,“北上只是个幌子,船在江上绕一圈,停到哪儿都行。至于你那个丫鬟,多半已经死了。”
“啊?雅淑?”冬儿听到此处,眼睛不觉一酸,“真的么?她连十一岁还不到呢。”
庾渊道:“那些人杀人不管老幼妇孺的,更何况她易容为你的样子,最怕的就是身边人,怎么可能留她活命?”
冬儿还是不信,只是摇头:“石姨娘平时待雅淑也很好啊,就像疼自己的小妹妹一样。”
庾渊一脸无奈:“你要不信,咱们就打个赌,怎么样?”
冬儿道:“你想赌什么?”
庾渊沉吟一会儿,忽地笑了笑,道:“你要是输了,就带我去一趟冬水谷。”
冬儿脸色一变,道:“你……你都知道了?”
庾渊道:“我的武功和你的武功很相似,我猜也猜得出来。我小时候,就听我父亲经常说冬水谷如何如何的好,我很想去那看看,不知佟姑娘能不能圆我这个愿望。”
冬儿听他称赞冬水谷,展颜笑道:“好啊。等过阵子我回去,便带你一起去瞧瞧。不过到了谷里,你要喊我师叔。”
庾渊道:“想占我便宜?”他略一沉吟,复笑道:“沈家那小子叫你什么?”
冬儿道:“自然是叫姐姐。”
庾渊“哈哈”一笑:“那他叫我什么?”
冬儿这时才忽地想起庾渊是沈夫人的表弟,论资排辈,沈策该喊他“表舅”。她忙摆手道:“我又不是你们家的,这怎么能算?”
庾渊笑道:“那你就别欺负我不知道。我父亲说过,谷中各人有各人的师父,每家每门都不一样。不知姑娘是拜在谁家名下的?”
冬儿由谷主兵家传人孙平养大,但是她不喜欢兵家,学其他人的技艺,也从没正式拜过师,认真论起来,倒属李穆然平时教她最多。李穆然和庾期都是正式拜过师的,但是李穆然拜的是法家传人李秦,庾期既然学的是杂门,那么拜的应该是鲁樵子。他两人都没法辩出谁是师兄谁是师弟,更何况冬儿。
庾渊看冬儿低头不语,又道:“先休息会儿吧,我是真的累了,不能陪你说话了。”他打了个哈欠,一仰头,靠在石头上,便阖目睡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