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路潜行之卷_第八十一章 虚惊生死(1 / 1)

冬水主藏 冬水主 2629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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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渊和冬儿累了一天,都睡得很沉,谁也没注意到柴火烧得差不多了,山洞中又冷了起来。

睡梦中,两人都往彼此身边靠了过去。庾渊内功底子浅,先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昏暗,火堆只剩几缕火苗还在跳着。他背后有些凉意,但是暖香温玉抱在怀中,倒也甚是享受。他是风流无度的性子,又是欢场常客,这时低头看去,只见光影交织,怀中人貌美如玉,不假思索,便低头亲了过去。

冬儿经了一天折腾,心神俱疲,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亲来,又听四周有水声,还以为是回到彼时长江那一页小舟中,这之后发生的种种都是一场噩梦。她还想继续睡,推了身上的人两下,却觉对方竟更放肆大胆起来。那人的吻比李穆然要炽烈许多,像是一团火,要把自己融化。她猛地清醒了过来,意识到抱着自己的竟是庾渊,头中不由“嗡”的响了一下,整个脑海变成了一片空白。她手中用了十分力,一把把他推开,继而反手便给了他一个耳光。推开他后,她连忙低头瞧向身上,见衣衫完好,只是腰带刚被解开,才松了一口气,喝道:“你干什么?”

庾渊被这一巴掌扇醒了过来,这些年他从没被女人打过,这一下子竟把他打得蒙了过去,怔了许久,才觉出脸上火辣辣地痛。他看向冬儿,见她匆忙跪在水边,正撩水洗着脸,她一直在哭,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

庾渊有些郁闷,暗想这几年自己亲过的女人有很多,倒从没一个人被自己亲了就像是被猪啃了,恨不得整张脸都不要了。他有些迟疑,他记得跟“鲜于牧”二人南下之时,那两人每天都睡在一驾马车中,他不相信两人没有亲热过,可是看冬儿此刻的样子,自己却先糊涂起来。

面前这女子,究竟是真的那么天真无邪,还是装得太过真实?今天严国英拿她当饵引自己上钩,她是当真不知道,还是故作无辜?

庾渊缓缓走到水边,捧了把水冰在脸上,等那痛好些,转过头来,淡然道:“你不也是秦国的细作么?实话告诉你,我做的就是卖线报的生意,你想不想要晋的线报?姓李的这些日子在查朱序,我帮他的忙,给了他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在我手里。原本是要他买的,你要是愿意,我直接告诉你。”

冬儿听得一愣,想了想,才明白庾渊话中的意思。她气得浑身抖了起来,随手捡起一根柴,就扔向庾渊,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再胡说,我杀了你!”

庾渊想躲开,但斜跨了一步还是没躲掉,被柴火一下砸在身上,原本一件玉白色的貂裘,登时沾了黑印。他不恼不怒,只淡淡道:“你杀了我就出不去了。”

冬儿怒道:“出不去就出不去!我宁可死!”

庾渊轻“噫”了一声,很是吃惊于冬儿的这个回答。他静静地看着她,看了许久,直到盯得冬儿身上发了毛,他才忽地笑了笑:“哪有细作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清白还要重要的?”

冬儿脸上一烫,怒瞪他一眼,侧过头去,不再理他。庾渊看她不说话,也就缄默不语。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庾渊冷得受不了,去铁箱子里摸出些木柴来,将火烧得烈了些,继而他又拿了两块干粮,放在火旁热了热,将其中一块递到冬儿面前,道:“算我错了。我向你赔罪,好不好?”

冬儿扭过头,既不愿看他,也不接干粮。庾渊不以为杵,把那块干粮拿油纸包了放在她身边,自己在旁边先吃了起来。那干粮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都是庾渊亲手做的,面裹着鸡蛋炸得金黄,外边还涂了蜂蜜,因为经常更换,故而还很新鲜,被火一烤,更是喷香四溢。

冬儿饿得厉害,一开始不愿意碰那干粮,可是见庾渊吃得香甜,过了一会儿,挨不住饿,趁他不注意,还是偷偷把干粮拿了过来,一小块一小块地掰碎了,放到嘴里。

庾渊侧目见她吃了东西,暗暗一笑,心知她的气总算消了一半,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他又等了一会儿,重站起来,又去铁箱子里翻东西。冬儿看他那个铁箱子倒像是个百宝箱,什么都有,纵然生着气,这时也不由起了几分好奇,想知道他究竟去拿什么。

片刻之后,庾渊翻出了一大卷麻绳。他找了根挨着水边的石笋,用麻绳在上边绕了几圈,随后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丢在柴火边,又将麻绳另一端拴在了自己腰上。他对冬儿道:“佟姑娘,我下水去看看,你看着绳子。”

冬儿往水对面看去,见依旧没路显现出来,不由冷着脸问道:“你下水看什么?不是还没到时辰么?”

庾渊道:“前些日子这边好像有过一次坍塌,我怕那边的路被堵了。反正绳子在你手里,我不会自己一个人先走,你放心。”

他若没说先走之事,冬儿也真想不到这一

点。她见他说得诚恳,又问道:“我看着绳子干什么?”

庾渊道:“水底下不知有什么危险,要是你瞧绳子绷紧了,我摇了三下,就是遇险了,你赶紧拉绳子,把我拽回来。”他顿了一顿,又笑道,“你总不会还记恨方才的事,见死不救吧?”

冬儿冷哼一声,怒道:“你别把人瞧扁了。”

庾渊道:“好。我的命都交在你手里了。我下水去了。”

冬儿见他一下子跳进了水中,继而迅如游鱼般向对面凫水而去,她怔了怔,还是轻声说了一句:“你小心些。”

借着火光,冬儿只能瞧见庾渊的头浮在水上,离岸边越来越远。他身后是两长条水纹,水纹慢慢散开着,散到岸边,就几乎看不出来。借着火光往水下看,那里依旧是漆黑如墨,神秘莫测,又很是恐怖。冬儿想着庾渊的话,对这水很是惧畏:真的有什么潜藏的危险就在水下么?她想起小时候李穆然给她讲的故事,什么水下的恶龙、怪蟒,还有鳄鱼、水鬼……

冬儿有些不寒而栗。她看着这偌大山洞,心想如果庾渊真的出了事,这里就剩自己一个人,那该怎么办。这时,她再讨厌庾渊,也不由暗暗为他担心。她见庾渊这时已游到对面山壁处,继而深吸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那水面散开层层涟漪,渐渐地,归于平静,什么也没有了。

冬儿忙向石笋上的麻绳看去,见麻绳依旧,才放下心来。

又等了片刻工夫,只听水面“哗”的一声散开。庾渊露出了头,仰面喘了口气,喊了声:“没事”,便往回游来。

他似乎体力已有不支,往回游的速度远远没有去的时候快,冬儿见了,不由提起那麻绳来,回手拉拽,想助他一臂之力。然而,庾渊游到半途,忽地停了下来。他喊道:“有东西咬我!”

他喊的声音很大,因为冷,又加上惶恐,连调也变了。冬儿也不禁变了脸色,用了十分力去拉绳子,可是刚一用力,就见庾渊忽然大叫一声,继而一下子沉进了水中。他只来得及将手在水面上抓了一把,可什么东西也抓不到。

转眼间,那一处水就如开了一样,翻滚起来。

冬儿大急,用力一扯绳子,没想到绳子那头竟是空的,她用力过甚,一下子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摔得生疼。她扯过绳头,见切面平滑,只以为是水下什么东西咬的。她连忙跑到水旁,大叫了起来:“庾公子!庾公子!庾渊!”

没人回应她,只有水面还在不停地搅动,冒着泡。

冬儿急得几乎快哭了,她想了想,一跺脚,终于还是将绳子在手臂上缠了几下,继而一闭气,硬着头皮跳进了水中。

水凉彻骨。

水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冬儿尽力划着水往前游,可是在水里她怎么都用不上力,手脚动了半天,也只往前走了不到半丈。她憋着的气用完了,回手想拉着绳子到水面吸气,然而一仰头,就见一个黑物已遮在了自己头顶。

继而,她手上的绳子也断了。

“救……”她想说话,可是一张口,就有水涌进来。她呛了好几口水,鼻子耳朵嘴,处处都是。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很沉,水面看起来那么远,那么远,仿佛再也触碰不到了。

恍惚间,她觉得什么东西托起了自己的身子,随后带着她,一起往水面游去,可是她呼吸不过来,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不知道了。

冬儿再有意识时,已经到了岸边。

庾渊拍着她的后背让她把水全都吐了出来,看她冻得嘴唇发紫,脸色发青,又将她湿漉漉的外衣脱了,把自己放在火边的外衣罩在她身上。

冬儿缓了好一会儿,才全醒了过来。她趴在水边,几乎把苦胆也吐了出来,只觉世间难受之事,莫过于活活溺死。庾渊看她好一些了,又把她抱到了火边。冬儿这时浑身乏力,被他抱着,心中害怕至极,然而庾渊竟没再多动她,只是把她放在油皮毡子上,而后就静静地看着她。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得冬儿以为自己脸上多了什么东西,目中露出了疑问,他才叹了口气,道:“原来你真的不懂水性。”

冬儿甚是错愕,回道:“我方才不是告诉你了么?”她终究不傻,这句话一出口,就明白了庾渊的意思,不觉大怒道:“你……你方才骗我的?你故意试我的,是不是?水里什么也没有!”

庾渊没有回答,只是木木地瞧着她。他的眼神比平时明显多了些东西,但也纯净了很多,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心机和算计:“你不通水性,为什么还要下水来救我?你知不知道你会死?”

冬儿横他一眼,道:“我不是你,我想不了这么多。”

庾渊听了这话,微微一怔。他垂头想了想

,忽地极开心地笑了起来。他笑得像个孩子似的,整个人在火堆旁手舞足蹈了起来。冬儿在旁看了,不知他在做什么,瞧他行径与平日全然不同,只疑心他是患了失心疯,忙问道:“你怎么了?”

庾渊在水中呆的时间更久,他又没有干衣服穿,脸色早冻得发了白,可是这时竟全然不觉得,只是对着冬儿笑。他笑了许久,忽地敛色正容,极正经地跪在冬儿面前,回手便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冬儿一惊,心想这人真是疯了,忙出手拦道:“喂,你做什么?”

庾渊那两个耳光下手甚重,比冬儿方才打得还厉害,他嘴角登时流出了血,可是他却恍然未觉,只是正色道:“姑娘,是庾渊方才混账,多有冒犯,请你原谅。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了。”

冬儿哪里见过这等架势,看他打得那么狠,他原本白净的面庞高高肿了起来,尤其左颊方才被自己打了,如今他自己又打,肿得更高,心中对他的气也就消了下去。她虽仍是绷着脸,但语气已温和了许多:“我原谅你。你别打自己了,赶紧起来,去烤烤火。”

庾渊重重地点了点头,极高兴地站起了身子,果真便坐到火堆的另一侧,乖乖地烤起了火。冬儿见他这个样子,心神微凛,暗忖这人怎么如此古怪,别当真是发了疯,那自己可要怎么出去?

庾渊心情极好。他嘴里哼着不知什么曲子,见冬儿的外衣还在一边,就拿来也摊在火前烤着,等烤得干了,才递给冬儿,极恭敬地说道:“佟姑娘,你把衣服换了吧,别着凉。”

冬儿潜运内功,早已把身上的湿气都去得一干二净。她接过外衣来,刚想开口叫庾渊走得远些,却见他早扭过了头去,站到岸边,静静地看着远处。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走过之处地上都是湿湿的脚印,冬儿见他在岸边瑟瑟发抖,却也不肯离火堆近些,又不由得暗暗惊讶起来:这人变得好快,怎么这会儿忽然成了个君子了?

冬儿换好衣服,见庾渊那件外衣衣袖上还有自己方才吐出来的秽物,颇有些不好意思,便拿着衣服到了水边,把衣袖浸到水里。庾渊侧目瞧了,忙走过来,道:“我来就好。你去火边吧。”

冬儿怎么好叫他去洗,只是摇头道:“我不冷了。你去火边。”庾渊俯身揪住了衣服不肯让步,冬儿不由一蹙眉头,道:“我说了我来,你放手!”

她语气一重,庾渊立时松了手。他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冬儿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只觉好笑,脸上原本全是怒意,这时再也绷不住,“咯”的一声,笑了出来。

庾渊瞧她笑了,自己也笑了起来,道:“你饿不饿?我再去弄些吃的来。”

冬儿点了点头,庾渊如获圣谕,忙起身跑到铁箱边,翻起了东西。冬儿瞧他如此殷勤,有些过意不去,道:“方才就算是只小猫小狗掉到水里,我也会去救,更何况你是个大活人。你……你也不必看得这么重。”

庾渊又拿出了两块干粮,他对冬儿微微一笑,道:“那是你心善人好。可是自从我父亲死后,就从没人像你这样,肯自己冒生命危险来救我。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你既然这么做了,那我就都会记你一生,谢你一生。”

冬儿见他说得认真,却再不敢信他,只是嗤笑道:“你们说话真真假假的,我也听不懂,总之随你怎么说吧,我是再不会信你的话了。”

庾渊正色道:“你别不信,我的话今天就撂在这儿。”他说得动情,忽然就地对着水面跪下:“狮山暗河为证,我庾渊这辈子都不会再骗佟姑娘,也不会再对佟姑娘起疑心。从此以后,我对自己是什么样子,对佟姑娘就是什么样子,再也不会变了。如违此誓,就叫我过水的时候,钻出个怪物来,把我吃了。”

冬儿“扑哧”一笑,道:“哪有你这么立誓的?再说了,吃了你,谁带我出去?”她听李穆然说过庾渊这种人发誓从不当真,便只把他的话当笑话来听。庾渊见她还不肯信,有些发慌,却也知急不得,便自嘲着笑笑:“是我之前自作孽,你不信我,也是应该的,我只怪我自己。”

冬儿道:“我不想说这些。你方才去看水下的出路,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庾渊道:“还要再等两个时辰。你别着急,我一定带你出去。”

冬儿轻叹一声,暗暗忖道:“还有两个时辰,那现在已是下午了。也不知穆然怎么样了。”她凝神看着水对面,接过庾渊给的干粮,却无心入口。

庾渊在旁默默看着她,看她神色凄然,心知她又是在想“鲜于牧”。他心中有些不舒服,暗自竟嫉妒起那男子来,心想如果她也能这般想着自己,挂念自己,就算即刻死了,也再无遗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