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横生枝节(1 / 1)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时,苏思曼醒了。

她等了一夜,心里企盼的事一直没发生,虽多少有些失落,却还是很快打起精神来。草草洗漱一番后,又嘱托大夫好生照拂皇甫崇。做完这些,她拿着大夫给她画的图纸回了客栈。因为大夫说白鹭野在水泽中,附近也不太安生,最好不要独身一人前往,所以苏思曼决定带碧玺一同去。这几日她委实不敢掉以轻心了,才遇到了对自己图谋不轨之人,她不能再那样粗心大意。

碧玺情绪已经缓过来,除了脸色有些憔悴外,看不出与平日有何不同。

了解了苏思曼的意思,碧玺二话没说便答应同她一起前往白鹭野。

“小姐,时候还早,我们先去吃些东西。也不知道要在那里呆到什么时候才回来,得做些准备,我去叫小二弄些水和干粮。”

“那好,你快些去安排。我去跟高大哥他们通个气,免得他们担心。”

苏思曼见了高云庆自然不敢将实情告诉他,怕他担心,他行动不便,一直都是呆在房间里不出来,这几日见的最多的也就是掌棒长老和店小二了。只道是要同碧玺出去一趟,具体什么事便没透露。又寒暄了一会,碧玺上来唤她用早饭才下楼来。

因惦记着早些出发,早饭便是草草用过,又向掌柜的打听了一下方位路程,主仆二人便急急地走了。从镇上要走十一二里地才能到最近的渡口,之后再乘船走水路,这一趟显然不轻松。好在碧玺向掌柜的借了匹马,不然光陆地上走路就得耗去不少时间。

抵达渡口时已经日上三竿了,一艘小船半隐在芦苇丛里,船夫不知在什么地方猫着。要不是大夫给她的地图上标志着这儿的确是个渡口,打死苏思曼也不信。

苏思曼跟碧玺对了个眼色,主仆两人都对面前这景象有些傻眼。碧玺手搭凉棚极目而望,方圆一里内不见半只船舶,看来只有用这艘小船了。

“船家!”碧玺大声唤道。

她喊了好几声,才有个闷闷嘟嘟充满牢骚的声音答应:“喊魂呢?!真是扰人清梦。”

这时苏思曼才注意到芦苇丛旁边还搭了个小窝棚,因为用的都是芦苇杆,颜色极为相近,先前没仔细留意竟没看到。

“我们要搭你的船。”碧玺斜睨着他的窝棚道。

船夫瘦小的身子从窝棚里懒洋洋地钻出来,他漫不经心地整着衣衫,半眯着眼打量这对主仆,眼珠子一动也不动,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苏思曼直觉他有些不怀好意,那两只小眼睛里迸发出来的色迷迷的小眼神儿没逃过她的法眼。她有些犹疑,此人绝非善类,要不要上船?

船夫已经利索地跳上了小船,手里横拿着长蒿,笑嘻嘻道:“还愣着干什么,上来啊!”

苏思曼还在犹疑,上了船,船上空间狭小,碧玺打得过他吗?自己虽善水性,但不知碧玺会不会,再则,这船夫常年在水边,水性必然上佳,若真被暗算,可不要葬身鱼腹了?

见苏思曼似有些迟疑,船夫不耐烦地摆弄了一下蒿子:“你们倒是上不上来?”

“小姐,在想什么呢?”碧玺也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家主子。

豁出去了,只要有望救皇甫崇,冒些风险有何惧?苏思曼心一横,暗暗摸了摸藏在袖内的匕首,举步走向水边,碧玺在她身后紧跟。

就在苏思曼迈出去的左脚即将沾上船上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叫:“不可上船!”

声音虽远,却浑厚清晰,内力充沛。

苏思曼一愣,迅速撤回,后退了一步。那船夫见情势突变,一挥手里的蒿子就向苏思曼袭来,苏思曼急忙矮身避开。就在她矮身躲避之时,周身留出的破绽太多,船夫一个水中捞月就将她身子一带,将她掳到了船上,并迅速点了她穴道。

碧玺见小姐被擒,从发间一掠,绯月已然在手。她挥手一鞭卷住了船夫上身,令他一时间挣不脱,无法撑船逃离。

此时出言提醒之人也已飞身到了近前,鬼魅一般掠过碧玺径直到了船上,将苏思曼带回了岸上,快得匪夷所思,碧玺甚至没能看清他的面貌。

“多有得罪,还望太子妃见谅。”那人低头抱拳。

苏思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碧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面色惨白。就在她一愣神的当儿,那船夫趁机挣脱了束缚,飞快驾船逃跑了。

“蠡垣,怎么又是你?!”压平纷乱的思绪,苏思曼定定看着他那双的平和的眸子质问,“你知不知道,你扰乱了我的计划,耽误了我救人?!”

“一切皆以太子妃的安全为重,还望太子妃见谅。”蠡垣背脊挺得笔直,垂着头,目光下敛。

“谁是太子妃?”苏思曼冷笑,“太子妃早在那场大火里被烧死了。”

蠡垣不语,依旧垂首而立,一副听候发落的模样。

“太子妃,太子妃,楚红杏早就死了!这世上早就没了这个人!我是我,我不是你口中的劳什子太子妃,麻烦你不要再叫错了称呼。你可以叫我苏小姐。”苏思曼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尽力平声静气地道。

“太子妃永远都是太子妃,换个姓氏,也照样是太子妃。”蠡垣有些油盐不进。

“啪——”苏思曼扇了他一个脆生生的耳光,她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集中而富有爆发力。这一耳光,打得她手都有些发麻。可蠡垣依旧稳稳当当站在那里,眉毛都没皱一下,似乎她刚刚根本没扇到他,力道落进了磁场似的无底洞,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一直跟踪我?!”苏思曼语音中掩饰不住地愤怒。虽说,两次都是他出手救了自己,她内心里却生不出一丝感激来。

“属下不敢。”蠡垣面无表情,刚刚被打过的左颊微微有些发红。

“你好大的胆子!”苏思曼怒目而斥,柳眉生生形成了个倒八字,已是怒极,“是谁叫你跟踪我?你又是如何知晓我还活在人世?”

蠡垣无声地看了碧玺一眼,没作答。

碧玺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一层,浑身轻颤了一下,嘴唇也控制不住地微微有些哆嗦。一副又急切又心虚的样子,死死攥着肩上的包袱,根根指节发白。

“小姐,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她急得简直要哭起来,“自从我出宫后,我就没向太子殿下汇报过什么。小姐,你要信我啊,小姐,你信我!”两行清泪从她略显消瘦的苍白脸庞滑落,平添了几分凄楚。

“太子妃,碧玺姑娘所言非虚,请不要责备她。”蠡垣极难得地开口求情道。

碧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抬袖欲擦泪,他适时地递上了一块干净的手绢。

苏思曼默然,内心里好像有个地方突然塌陷了一块,空落落的。

她自然晓得,即便碧玺什么也不说,梁少钧若要寻个人,又难得倒他么?准是一早他就派人盯着碧玺了,碧玺找到了她,他岂会不知?即便没有碧玺,她都被全国通缉了,他会不晓得么?他若有心派人监视她,迟早都能找到她的,哪怕她逃到天涯海角。她突然恍悟过来,昨日那王爷的手下不是不想杀她灭口,只是还没机会动手,蠡垣便出现搅了局。她当时还想不透蠡垣怎会突然出现,原来并不是什么意外。

想透这一点,苏思曼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总是这么后知后觉啊。难怪当初被人摆了一道又一道,真是不长进。

“你也是来调查供金失窃之事吧?”苏思曼淡笑,嘴角漾着丝嘲讽。

“果然瞒不过太子妃,确然如此。”

蠡垣坦然承认,苏思曼倒没料到他会如此坦率,犹豫了一会,不太确定地复又开口问:“太子殿下,也亲自来了么?”

蠡垣默然不作答。

可他的沉默苏思曼却读懂了,她不禁又发出一声冷笑:“看来我倒是猜得*不离十。盗金案如此重大之事,他虽贵为太子,怕也不甘落于人后。若是由他查出了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岂不是能够大大地巩固他太子的地位,令皇上对他更为倚重。宫中的人,永远都是争权夺利,乐此不疲。”

“太子妃如此言语,却对太子殿下多有不公。太子殿下原是不愿插手这桩案子的,若不是太子妃……”说到此处,他突然住口不说了,似是猛然间省起自己不该说这些,或者是受命对此事缄口。

也是,朝中重事,同她说有何用?多此一举。除了被诬陷,被通缉,盗金案与她有什么干系?苏思曼自嘲地撇出个笑容。

“太子妃,您对太子殿下有误会,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蠡垣突然插出这么一句,这就好像原本流畅舒缓的古典乐突然插进来一段流行乐,听在苏思曼耳朵里极不和谐。她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半眯起眼睛打量他,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似的:“什么叫我误会他?是他和他母亲一手策划灭了楚国,是他,亲手杀了我哥哥,让我国破家亡。也是他,一手将我逼上了绝路。如今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为什么他还不肯放过我?你说我误会他,你还说我误会他!我知道你是他最忠心的狗腿子,换个人,说不出你这样颠倒黑白的混账话!”她边说着,眼泪控制不住地掉落下来,往昔种种,历历在目。

心,痛如刀绞。

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久得好像有几个世纪,她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那种心如刀割的剧痛,没想到,一旦被触碰,那根神经依然如此地**脆弱,甚至脆弱得一触即溃。

她依然恨,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