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沐婉芙起了个大早,由翠岚服侍着上发油正梳理发髻。却听见外间清脆婉转的声音响起,“二姐起的真早,我特意命厨房炖了些上等的官燕给姐姐补身子,二姐可要趁热吃了才好。”沐婉菁领着面生的丫头进了里间,笑吟吟道,一身碧清色团福旗装的她显得格外清丽脱俗,耳间微微晃动的珍珠耳坠别有一番风情。
“菁儿来啦!”沐婉芙亦笑着拉她坐到自己身侧,“还是小妹对我最好,二姐定会牢记你这份儿心意的。”见她依旧笑脸迎人,沐婉芙只觉心中无比厌恶。
沐婉菁忽嗔道:“二姐这样说话不是见外了,一家人怎生说起两家话来了。”说罢便亲自用瓷勺盛着燕窝递于沐婉芙,“二姐可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待入宫后定得为皇上添位小阿哥才好呢。”
沐婉芙含笑接过燕窝却并不急着往下接话,一旁的翠岚忙提醒道:“小姐您忘了,大夫临走时交待您身子虚、不宜大补,应多食些补血益气的食材才是。”
“多嘴!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我心里自是有数,你去厨房拿些糕点过来。”沐婉芙故作不悦地训着翠岚,随即打发了她去厨房。
翠岚不敢多言,应声退出了房间。待翠岚走后,沐婉菁才陪笑道:“倒是我想得不周,明知二姐身子虚还炖这么大补的东西来。”说罢便唤了身边的丫头过来,“小竹,你去告诉厨房让他们煮些小米粥过来,再备些点心和开胃的小菜端来芙蓉苑。”
“不必了,你能过来我比吃什么药都管用。“沐婉芙对那丫头挥挥手,”你下去吧,我和三小姐话些家常。”她吩咐着。
那丫头看了眼沐婉菁,得到她的允许后才欠身退了出去。沐婉芙见那丫头出去后,才拉着沐婉菁的手问:“怎么没见冬岚那丫头跟着你,是不是你这鬼丫头又私自把她许了人?”
忽然间,沐婉菁跪了下来,紧紧拉着沐婉芙的手恨道:“冬岚那蹄子的心肠异常歹毒,不知她从哪儿知道我要送二姐出府的消息,竟去向阿玛告密邀功,事后还偷了我的紫玉步摇逃出了府。”还未说完,沐婉菁已嘤嘤啜泣起来,又道:“菁儿自知无颜面对二姐,今儿是特地来向姐姐认错讨罚的。”
“竟…竟有此事?”沐婉芙故作惊讶,双手却无法抑制地颤抖着,良久才问:“那小妹又是怎么知晓这件事的原委?”
见她如此问,沐婉菁这才用丝帕拭了拭泪水,缓缓道来:“寿福本是冬岚的同乡,冬岚在潜逃前夕将此事告知与他,寿福见此事重大也不敢隐瞒,便悄悄禀报了上来。”
“都是我害死了杨大哥,都是我的错!!”沐婉芙听后恸哭了起来,而心底确实厌恶地冷笑。
沐婉菁亦是假意上前替她拭着泪水,劝慰道:“那蹄子也算恶有恶报,听说她昨日逃回乡时途中遇到了盗匪,怕是早已横尸荒野。如此一来,二姐也算是为杨大哥报了仇。”
此时去拿糕点的翠岚走了进来,见沐婉芙正恸哭不止,忙上前开解道:“小姐您要小心身子,人死不能复生,您得看开点才是。”
沐婉芙点了点头又拭了下眼角,吩咐身边的翠岚,“去取那件东西过来,让三小姐瞧瞧那是不是她丢的物件儿。”因为提及伤心往事,沐婉芙的脸色又变得苍白不已。
“二姐,我扶你去**躺着吧!”沐婉菁小心翼翼扶着沐婉芙躺回了**,拉过锦被替她盖上。
不一会儿,翠岚取了件用绸布包着的硬物,只见那绸布上满是污迹,“这是早上后院打扫的家丁交过来的,我估莫着兴许是昨夜的雨又下大了,才会将这埋得不深的东西给冲了出来。”沐婉芙缓缓地打开绸布,将物件递于沐婉菁。
通体泛着紫光的步摇静得如同一汪泓水,栩栩如生的睡莲仿佛盛开了一般,幽幽地散发着清淡的香气。上等的紫玉本就是难得的珍宝,何况是用整块上等紫玉精雕细琢的步摇,“呀,这不是小姐丢的步摇!!”那名叫小竹的侍婢抢先道。
沐婉菁侧身瞪了眼那婢子,那侍婢便噤若寒蝉,“冬岚那贱婢休要让我逮着,否则我定要她死无葬身之地。”沐婉菁恨道,随即又很快恢复了笑脸,“让二姐笑话了。”
“既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小妹你又何必介怀,况且她不是已经得到该有的报应了吗?”沐婉芙一语双关地开解她,又接过翠岚递过来的安神茶,“才刚醒又觉得乏得厉害,若不是妹妹陪着我说了这么会儿话,怕是你二姐我早已与周老夫子对弈咯!”她打趣道。
沐婉菁勉强地扯了下嘴角,又道:“二姐若觉得乏了就歇着吧,我这会儿也正要去额娘那请安了。”
“翠岚,送三小姐!”沐婉芙也不再客气挽留,命翠岚送了她出去。
走到院外的沐婉菁脸色已然十分难堪,风一样离开了沐婉芙的芙蓉苑。翠岚见她走远后才回房复命,“三小姐已经走远了,只是便宜了寿福那狗东西。”翠岚不平道。
沐婉芙早已从**起来了,坐在铜镜前拿着桃木梳梳理着如墨玉般的秀发,不温不火道:“我看不然,等他活过了今夜子时再说也不迟,我这个小妹何等人物,岂会把自己的把柄假手于人。”
翠岚不语地点了点头,许久才解气地讲着沐婉菁出去的情形:“方才奴婢送三小姐出去时,她的脸比那宣纸还白,奴婢看了那叫真正的解气呢!!”
沐婉芙放下了手里的梳子,侧身问:“冬岚那边可有消息了?”
“奴婢差点忘了,送她走的小灵子回来说:他们赶到渡头时,他被一蒙面人打昏了,等醒来时身旁只剩下一只绣花鞋,而冬岚早已不见了踪迹。”翠岚一五一十地禀报着。
沐婉芙冷笑了声,恨恨地看向窗外:“那贱人也是罪有应得,她也倒慈悲了起来,临了还留了她一副全尸。”
翠岚听后愈发的不解,倒了被清水递于沐婉芙才问:“小姐为何这样说,冬岚不是为了保命才揭发三小姐的吗,怎是死有余辜了?”
沐婉芙不紧不慢的从妆钿盒的暗格中取了件用小块云锦包着的物件,徐徐打开后,翠岚的面色亦是一惊,“这不是三小姐的步摇?”
桌上的紫玉五福睡莲步摇早已断成了三截,原本栩栩如生的睡莲也已面目全非,沐婉芙拿了一块碎玉递给翠岚,“大姐行笄礼那年,婉菁不过是个十岁的黄毛丫头,见什么新奇物件儿都喜欢摆弄两下。那一日就那么巧,竟打碎了阿玛送我们的紫玉步摇。”沐婉芙顿了顿,目光似湖水般幽怨寂静,“我额娘怕她受罚,托八宝斋的谢老板找了块成色相当的紫玉照着我那支步摇仿了件一模一样的。恐怕连她自己都忘了,步摇后面的那枚小楷还是我亲手刻上去的。为此,我额娘变卖了当时还是贤妃的懿靖太妃赏的翠玉牡丹环凤簪的嫁妆。”
翠岚这才恍然大悟,惊道:“难道是三小姐收买了冬岚,让她假意告发然后……”翠岚不敢再说下去。
“如若不是,那怎的一个在外间服侍的小丫头都知道我拿给她的,就是她家小姐丢的步摇。”沐婉芙把翠岚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冷笑了下又继续道:“在我看到那支步摇时,便看穿了她们的计谋。那丫头不过想试探,如果我知道了杨大哥被害的真相后会有何行动。”
翠岚终于明白了当夜小姐不表态的真相,于是厌恶地骂道:“难怪小姐当时不作表态,原来早已看透那贱人的诡计,没将她千刀万剐已算是便宜了她。”
沐婉芙把玩着手中的瓷杯,看向翠岚一字一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待我们入宫后你便会知晓:那些貌美如花的女子们手段会比这更毒辣阴险,要想在那儿生存下去就必先学会装傻充愣,待看清形势后再除去一些碍手碍脚的人也不迟。”说罢对身侧的翠岚亲昵地笑着。
翠岚不再言语,恭敬地立于沐婉芙的身侧。
蓝沁苑内
沐婉菁坐在圆凳上轻吹着茶沫,冷笑着看着地下被抽打的人。小竹连忙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正是王府的家奴---寿福。
“三小姐…饶命啊,奴才…怎敢欺骗您啊,哎哟……”幽静的柴房内只听见血肉模糊的寿福的声声惨叫与求饶。
空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而沐婉菁却面不改色的走到寿福身边,居高临下的望着脚下血肉模糊的人,忽地用力踩着他的手掌,“凭你一个下贱的东西也敢跟我耍手段,你配吗??”
“奴才没有,奴才就算是吃了豹子胆才不敢啦,求小姐……明鉴!”此时的寿福已奄奄一息,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下便立刻漾开无数朵猩红妖艳的花朵。
沐婉菁忽然莞尔一笑,缓缓道:“昨儿夜里冬岚托梦给我,说是想你想得紧呢,不如你赶紧下去与她做对鬼夫妻吧,那我也算成全了一桩好姻缘不是。”说罢对持木棍的家奴使了个眼色,才转过身去。
寿福一听面上立即扭曲了起来,怨毒地骂道:“沐婉菁你这贱人,你会有报应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冬岚也不会放过你!!”奄奄一息的寿福使出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牢牢地扯住沐婉菁的裙脚,不甘地咒骂着。
“那就等你们都化作了厉鬼再说!!”沐婉菁依旧笑着道,随即便离开了柴房,小竹也不敢怠慢,放下茶盏便追了出去。
待她们走远,一声惨叫响彻了整个院子,惊得停栖在树上的麻雀一齐飞了出去。沐婉菁明媚一笑,带着丫头小竹快步离开了后院。
晚膳时,翠岚匆匆进了房间后随手关上门,快步走到沐婉芙的身侧递了块被扯断的绣团福暗锦袍角给她。
沐婉芙放下玉箸,接过那布料看了眼便笑道:“她倒利索,看来必是得到了她额娘的真传。”
“小姐,您怎晓得三小姐不会留寿福过今夜?”一旁的翠岚仍旧不解的问。
沐婉芙浅笑了笑,拉着翠岚坐下与自己一同用膳,为翠岚夹了块水晶鹌鹑,“我把冬岚交给我的紫玉步摇还给她,就是要告诉她寿福那小子吞她的了东西。试问,有哪个主子会让一个知道太多秘密且手脚不净的狗东西再留在自己身边。”
“小姐这一石二鸟之计用得果然高明!”明白了整件事的翠岚心悦诚服地说道。
沐婉芙顾自拿了块椰蓉酥尝了小口,笑着看着酥饼里的馅儿,“假若冬岚那蹄子不用假步摇来诳我,我本打算留她一条贱命,现下才叫便宜了她。不过,她说的话并不全不可信。”说罢厌恶地丢掉了手里的椰蓉酥,吩咐翠岚,“待会儿泡些上好的龙井过来,今晚月色这么美,咱们可不能辜负了。”
“是!”翠岚应了声,放下手中碗筷退出了房间。